淡淡的,厚重的,温热的。
烟草味,香皂味,还有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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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一家超市前,言浅推门下车,喻淮晟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超市。
言浅以为他要买烟,便没在意,径直往里面走。
等她拎着东西出来后,喻淮晟已经坐在车上了。
“买完了?”他问。
“嗯。”
车子回到军区,言浅下车前,喻淮晟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说了句。
“把这个拿上。”
“什么——”
言浅低头一看,是一包红糖。
……
第53章
翌日一早
宋涛和言浅早早就坐在了讲厅里,他们坐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身后,坐满了身着军装的战士,都是刚入伍的新兵,一眼望去,像是沐浴阳光的小白杨。
此时,陆军政委唐尚国正坐在前面讲话。
言浅的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里面是宋涛一会要投放到屏幕上的资料。
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暗棕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低马尾,两侧的刘海长度到耳垂的位置,露出一截清晰的颌线和精巧的下巴,她抬起手,食指的骨节轻推了一下金属眼镜框的底部,眼睛注视着屏幕,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一下后继续检查。
都说经期的女人不能惹,不过宋涛觉得她现在心情不错,于是安耐不住自己的那颗八卦心,凑到她边上,压低声音问:“你和那小伙子什么关系啊?”
言浅听到他这话,原本放在触摸板上的手指抬了起来,但视线依旧没动,还盯着电脑。
“什么小伙子。”
“啧,”宋涛觉得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用手肘戳了一下她的胳膊。
言浅这才看向他。
“就那个——”说着,他抬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最里边那个。”
言浅顺着方向看过去,在他们这排的另一端,喻淮晟正板正的在位置上坐着,背部成一道直线,后脑勺弧度明显,侧脸折角分明,他眉目如墨,正看向站在台上的唐尚国。
言浅平静收回视线。
“没什么关系。”
就是表白被拒了。
宋涛明显不信:“那你昨晚上那么呛他干嘛?”
言浅面色平静:“我觉得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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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会结束后,唐尚国带着他们一行人去吃饭。
包厢里,几个男人谈天说地,军事国家,历史政治……年纪较小的后辈们坐在一旁安静听着,默默吃饭。
喻淮晟坐在言浅旁边,不过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饭吃到一半时,言浅感觉有些口渴,下意识看向转盘,看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茶水壶没在转盘上,桌上摆了一圈基本上都是酒,水壶不知被谁放到了桌子外侧,位置刚好在唐尚国手边,言浅看了一眼后,也不好过去拿,只能作罢。
此时,唐尚国正在和一个军士长聊天,话题扯到了喻淮晟身上。
“真是年轻有为啊,”军士长感叹了一句,“前几天我还跟喻司令聊这小子来着。”
唐尚国笑了一声,“且得磨炼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多大了?”军士长问。
喻淮晟将酒杯搁在桌上,拇指推着杯身转动了一下。
“27。”
军士长点点头,朝唐尚国看去,“过几年得给介绍姑娘了。”
唐尚国闻言,抬眼往喻淮晟那边看了一眼,笑而不语。
此时,言浅正拿着筷子一门心思的给碟子里的鱼肉挑刺。
喻淮晟移开视线,拿起桌边的酒瓶往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酒,然后,他站起身朝军士长的位置走去,给军士长的酒杯斟满之后,双手举杯向对方敬了一杯酒。
回来时,他随手将桌上的茶水壶拿了过来。
言浅正在往碟子里夹菜,还没等她放下,余光就瞥见自己的杯子被一只手拿走了,她一脸诧异的偏过头,只见喻淮晟正拿着她的杯子慢条斯理的往里面前倒水。
而后,他将杯子放回了原位。
热气蒸腾,杯口瞬间起了一层雾气。
言浅一脸愣怔的看着,以为他拿错了,便提醒他:“这是我的杯子。”
闻言后,喻淮晟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杯子。
“哦,是吗。”
说完,他拿起茶水壶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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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结束之后,众人离席。
唐尚国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喻淮晟,“什么时候开始的?”
喻淮晟:“什么什么时候?”
“还跟我在这打哑谜呢!?”唐尚国,“这一顿饭你那眼睛看过别的地方吗?”
喻淮晟用手指轻刮了一下鼻翼,回答:“没开始。”
“我说呢,”唐尚国算是看出来了,“怪不得之前给你介绍姑娘你一个劲儿的推辞。”
喻淮晟:“真没时间。”
“得了吧你,你就是心思没再人家身上。”唐尚国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上次我问你,你说什么?高中同学?”
“嗯,”喻淮晟看他,“真是同学。”
“后来我遇上了点事,就没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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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军节那天,北都卫健局联合北都战区总医院开展老复员军人义诊活动。
老复员军人一般指的是1954年10月31日之前参加东北抗日联军、八路军、新四军、解放军、中国人民志愿军、中国工农红军等,并持有复员、退伍军人证件的人员,或者经组织批准复员的人员,以及在乡的红军失散人员,这些退役军人普遍年龄都已经很大了,有时会出现身体状况不佳,就医难的情况,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北都卫健局开展医疗巡诊服务,设立巡诊点为他们免费送医送药。
退役军人事务局里,医护人员正在认真的为老人检查身体、监测血压、血糖、颈椎和腰骨。
此时,大厅的LED显示屏里正播着午间新闻,主持人端庄大方,穿着一身西装正襟危坐。
言浅将腕臂带绑在老人的手臂的上臂处,捏着气囊排出了腕臂带内的气体,视线落在测量仪显示的数据上。
下一秒,主持人饱满而清晰的声音就传进了她的耳朵:
“中国第二十批赴马伽维和集训队举行开训动员仪式,以该旅抽组的209名官兵将进行为期49天的封闭集训和量化考核,最通过考核的180名官兵将按照计划出国轮换在外执行任务的第十九批维和官兵……”
言浅蓦然抬头,就看见镜头切换,转向了部队训练营。
黄土地,白瓦房,装甲车。
屏幕上,维和步兵营正在进行一场封闭式集训,伴随着紧张的鸣笛声和口哨声,战士们一个个身着防弹马甲,头戴蓝盔,双手持枪迅速跑入进入防空地下掩体内。
在屏幕下方,言浅看到了一行小字:
马伽被称为联合国最危险的任务区,为确保官兵们能够及时应对突发情况,维和警卫分队每天都要在集训营进行多次处突训练。
新闻里,字正腔圆的声音还在继续:
“维和警卫分队为了定期组织放汽车炸弹袭击,防武装分子袭击,防曲射火器打击等多种射击训练,同时,还组织导火管制作和TNT实爆。”
而后,镜头迅速拉远。
之见一片黄土地上,炸弹依次爆开,火光蹦闪,扬起砂石黄土,浓烟向上滚滚翻开……
镜头切回演播室,主持人继续播报:
“中国第二十批赴马伽维和部队计划将于八月中旬在虹遥国际机场乘专机飞往马伽边境执行为期一年的维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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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浅回到总院,才知道今天指挥部组织部队官兵前往军区总医院进行体检并注射疫苗。
此时总院门外,军队的车整齐的停成一排,士兵们下车后排成纵队走进医院。
洗手间里,言浅打开水龙头开关,水柱流出,她双手捧了水洒在脸上。
可能是因为最近两头跑,她这几天睡眠一直不太好,眼底有些疲惫,冰凉的水倒让她清醒了不少,看着眉毛和眼睫上的水珠,她眨了眨眼,抽了一张面巾纸擦干净脸上的水。
外面的官兵正在排队做检查,言浅走进抽血室,脸上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眉眼。
喻淮晟坐在凳子上,静静看着她有条不紊的进行一系列操作。
他的手臂放在抽血台上,血管顺着紧实的肌理蜿蜒而下,是所有医护人员心中的梦中情手,骨节明显,掌纹清晰,手掌很宽,被枪磨出了茧,却也不难看,反到给人一种踏实感。
言浅的目光停在他的掌心,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她知道那是怎么来的……
很多年前,在昏暗窄小的西巷里,他从她的手里拿过刀,轻声告诉她不要怕,然后用纸巾默默帮她擦去手上的血。
“我相信,这世上的利器并非只会伤人,还会救人,比如医生手里的手术刀,军人手里的枪。”
这句话,他们两个都做到了。
喻淮晟安静的看向她,喉咙滑动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后才开口,“我过几天……要去一趟马伽。”
他说这话时,目光看向她上挑的眼角,声音不大,沉稳有力,像冬日暖阳里落雪的松林,像竹林深处溪水流过的潭石。
闻言,言浅的眸光晃动了一下,触碰到他皮肤的指尖在血管处停下,隔着一层薄薄手套,掌心里传来他的温度,她垂眸,语气平静。
“我知道。”
说完,她熟练地将针头推入静脉之中,看着血液顺着胶管流入采血管。
她想起那件军装还挂在她的衣柜里。
“你的衣服还在我这,你还要吗?”说这话时,她手上的动作没停,抽出采血管,用无菌纱布垫按住刺穿的部位将针拔了出来。
“要。”
他的目光牢牢地看向她,声音在胸腔里回荡。
“衣服在煦城,”言浅看他,“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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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暗夜里,一辆战机盘旋在植被茂密的热带丛林之上,随着一声刺耳的坠落声,一枚航弹笔直地砸向地面,顿时,原本寂静的丛林迅速被火光点亮,黑红的浓烟向上滚滚翻涌。
就在这片布满原始森林的土地上,一场战争迅速拉开序幕。
马伽是南美洲的第二大人口国,长达四十多年的内战至今仍未停息,反对派武装与政府军摩擦频繁武装冲突不断,非法武装,枪支泛滥,派别林立都将这里的战火一次又一次的推向极端。
此时联合国步兵营内,哨位上的士兵不敢有丝毫懈怠,手持夜视仪时刻观察着不远处的情况,并随时向作战值班室报告。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当地政府与反政府组织的冲突愈演愈烈,使得整个马伽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突然,不远处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哨位的士兵立刻将夜视仪调转方向,寻找爆炸点的位置。
“七号观察哨报告!在我营区正东方山谷内五百米处发现一枚航弹爆炸!!”
截止今日,双方的交战已经达到了空前的激烈,维和步兵营的营区周边至少落下了两千发炮弹和炸弹。
一连好几个夜晚,维和步兵营的士兵们都是枕戈待旦的紧张状态,不敢有丝毫懈怠,伴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战火,直到黎明的到来。
今早,联里司令部下达了新的任务,将因战争被困在原始丛林深处的塔尔村难民平安接回。
警卫队收到命令后迅速在营地的训练场集合,战士们一个个荷枪实弹,整装待发。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泛红的土地被雨水冲刷成一片泥泞,维和部队的卡车缓慢前行,随着车子越来越近,原本的路渐渐消失在眼前的一片绿林深木之中,战士们下了车,顺着路线向丛林深处走去。
周围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昆虫在泥土或草地中来回爬行,未干的雨水从厚重的树叶上滑落到地上,让原本湿泞的土地更加寸步难行。
所有的战士的身上都穿着一层特质的雨衣和靴子,不是为了防雨,而是为了防治被这里的蚊虫咬伤,周围的环境闷热又潮湿的层层密密的树叶将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像一个天然的绿色囚笼。
要想到达难民所在的塔尔村,这片森林是必经之路,也是内战的交战区,喻淮晟手里拿着路线图,防护镜之下,他的目光锐利而警觉,时刻观察周围的情况以防恐怖分子突然袭击。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散落下来,将晨雾割裂出几道细窄的截面,此时已经到了丛林深处,所有战士都已经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由内到外湿了个透。
顺着路线继续往前走,就发现周围几棵树的枝干上有明显的断痕,切口不规则的横斜着,露出里面的纤维,显得有些突兀。
目光所及之处,有几棵树被砍伐的痕迹,粗糙的树皮上露出几道裂口,地上散落着三两个已经腐烂的浆果,乌黑的蚂蚁对突然闯入的人类视而不见,自顾自的搬起一块暗棕色的果肉顺着黢黑的树干往上爬。
此时,在一个植被茂盛的斜坡后面,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从齐腰的矮木丛后探了出来,隔着杂草缝隙暗自观察。
叶片摩擦过军装的布料发出细碎的声音,黑色的军靴踩进柔软的泥土中,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道深陷的的痕迹。
喻淮晟手里握着枪,黑色的面罩遮住了大半长脸,鼻背从中间撑起一道起伏,他目光沉静,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四周一切。
突然,他停下脚步,鞋面挪开的下一秒,他发现了一颗掉在地上的金属弹壳,就在抬眸的瞬间,视线迅速捕捉到了隐藏在缝隙中的一道目光,他迅速举起枪。
“出来!!”
周围的战士闻声,迅速站成一圈,枪孔指向四周,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斜坡后面草叶猛地晃动了几下,接着,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从矮木丛后举着双手站了起来,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棕色的长衫,胳膊裸露在外。
喻淮晟的肩膀抵住步枪末端,微侧着头,视线透过瞄准镜,看着他一点一点从矮木丛后面挪动着步子走出来,最后,他停在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
见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携带武器的痕迹,喻淮晟收了起枪,几个战士走到斜坡下面,在一处矮木丛后发现了一把斧子和几根树枝,旁边放着一块粗布,里面包着一些大小不一的果子。
他应该就是塔尔村的村民,负责出来采食的,看上去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