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语言不同,所以只能用手语进行交流,喻淮晟指了指着路线图上的标记,又指了指手臂上的肩章。
一番比划之后,男人懂了他的意思,主动在前面带路,领他们往里面走。
一路上,战争炮火的痕迹无处不在,黑色的弹片扎进树干之中,杂草的叶片上流着已经干涸的血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不知道是动物的还是人的。
终于,在一处废弃的军用帐篷里,维和警卫队发现了塔尔村幸存的难民,他们刚一走近,就看见一双双眼睛朝他们这边聚集过来,用充满恐惧和惊惶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群荷枪实弹的人。
坐在帐篷靠外一侧一个中年男人见到一队持枪的人走近,立刻机警的坐直了身子,他的腿上缠着一层厚厚的布条,上面的浸出的一块血渍已经干涸,形成一块深斑,不知道这伤是不是被交战双方投下来的炮弹误伤所致的,在难民当中他的穿着算是比较得体的。
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蜷缩着四肢挤在一张帐篷里,所有人穿着旧到看不出颜色的长衫或者裤子,其中一个妇女的怀里正抱着孩子,目测才几个月大。
喻淮晟看着负责采食的男人对着帐篷里的难民伊伊哇哇的说话,中途还回过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概是在向众人表明他们的身份和来意。
自马伽政府和反政府武装分子交战以来,塔尔村就渐渐陷入了战争的恐慌当中,只有少数幸存者活了下来,不幸者直接成了这场内战的牺牲品。
他们被迫流离失所,离开了早已千疮百孔的村子,被困在从林中的这段时间里,所有人轮流去外面采食,靠仅有的一点野果和树叶果腹。
得知他们是维和军人之后,难民们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欣喜的神情,盼望着这些人能早点将他们带出丛林。
警卫队立刻清点了难民人数,一共四十二个人。战士们立刻组织难民们准备按原路返回。
就在此时,一声刺耳的枪声在不远处徒然响起,子弹擦着树干飞过,擦除细碎的火星,一群手持武器的恐怖分子正朝着他们这边袭击。
喻淮晟立刻举起枪,朝着迎面而来的恐怖分子射去。
“老钟!带着难民退到帐篷后面!!!”
“收到!!!”
自马伽陷入长期的分裂与动乱以来,当地武装冲突从不间断,极端恐怖势力气焰嚣张,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这些手无寸铁的难民,他们每射出一颗子弹,心里的满足感和刺激感就会增长一分,生命,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这群恐怖分子近乎发泄一般的开着枪,警卫队的战士们以矮木丛和树干为掩体开枪回击。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丛林之中瞬间枪声四起。
喻淮晟蹲在一处矮木丛之后,视线透过瞄准镜,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下一秒,恐怖分子接二连三倒下。
他这一举动显然是激怒了对方,一时间,枪口猛地转向他的方向,喻淮晟俯下身,迅速转移了位置。
滚烫的枪声在耳边齐齐炸开,矮木丛被子弹穿透,泥土四飞溅散,一颗子弹从他的肩膀上方飞过,擦出一块血红的皮肉。
空气里,硝烟和血液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弥漫在整个丛林之中。
第54章
回到联合国维和营驻守的区域后,警卫队将塔尔的村民送往到了难民营。
战区医院里,裴燕在给受伤的战士包扎伤口,一抬眸,她看见喻淮晟的肩膀上的一块血渍,便问,“你也受伤了?”
喻淮晟:“不严重。”
“不严重也得处理一下,万一感染就麻烦了。”
说着,裴燕拿过桌上的剪刀,将多出来的一截纱布裁掉了。
维和步兵营的驻地位于马伽的首都巴丹,虽说是马伽的第一大城市,但经济水平却极其落后,常年的战乱,让这里的房屋道路变得破败不堪。
疾病,战争,贫穷,帮派林立,恐怖袭击,都是这里的不安定因素。
夜晚,战争的号角被再次拉响,一声轰鸣落下,原本宁静和谐原始丛林在瞬间化为了一片灰烬,有声的,无声的,全都消逝在滚烫的浓烟之中。
这是马伽政府军的开战信号,眼下这片土地,不管是原始丛林,还是曾经的塔尔村,都已经归于他们的领地。
而此时,在巴丹附近的城镇之中,一场前所未有的疾病正在席卷而来。
第一列确诊埃博拉确诊病例出现在驻地附近的布卡市,爆发速度极快,短短几天之内,当地的医院就接治了上百个病患。
第二批医疗队到达步兵营的驻地时已是次日中午。
所有医护人员身穿白色防护服,烈日之下,一行人乘坐着卡车前往军区医院,言浅坐在车里,顺着颠簸的车舱晃动了一下身体,她的视线顺着窗外看去,与之前的大漠景观不同,这里植被茂密,随处可见大片的绿色,到处都是原始的气息。
到达军区医院之后,宋涛和裴燕进行工作交接,其余的人也被安排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军区医院接治了难民营的一些病患,中途,医院临时开了一次集体例会会,准备联合当地医院给难民营所有的难民统一进行检测并对疑似病例及时隔离。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联里司令部突然拉响警报,一批反政府武装分子正驱车逼近难民营,警卫队接到消息之后,迅速联合当地警察进行防卫。
此时,言浅正在查房,推门进去,就见病房里正躺着这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她床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帮她拉被子盖住高高隆起的腹部,应该是她的丈夫。
她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男人闻声,立刻警惕的望向门口,见来人是医生之后,他才平静收回目光,言浅的视线向下一移,见他的腿上包着纱布,坐回凳子上时,动作有些缓慢,应该是受了枪伤。
言浅默默走进去,边走边看手里的病历表。
吉玛,女,36岁,怀孕八个月,目前出现的症状包括发热,呕吐和腹痛等症状,但目前只是疑似,至于是不是埃博拉,还要继续观察几天并进行对症治疗。
在这片土地上,所有医护人员包括言浅在内最不愿也最不忍心看见的一类病患就是孕妇,因为她们的身体里还孕育着至少一个还未曾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身为准妈妈的女人,心里既怀着对新生命的期待又装着对装着对战争的恐惧。
之前她来查房,吉玛脸上表现出的情绪大多是平静,而且总是时不时的看向窗外,平静的眼神背后,有太多其他的情绪。
但言浅很快发现,吉玛今天心情不错,而且她的床头,多了一只玩具熊,她看向身边的男人时,眼里的露出的光亮和喜悦跟其他温酒羹汤等丈夫回家的妻子别无二致,而男人的目光也始终落在她身上。
如果换一个国度,这会是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
言浅收回思绪,走过去用体温计量了一下吉玛的体温,又将药片放到了她手上,女人全程都很平静,也很配合,没有表现出任何被疾病折磨的痛苦。
吃过药后,言浅用英语嘱咐了一下注意事项,女人安静的听着,但眼里还是有些茫然,她听不太懂英语。此时,坐在一旁的男人开口了,对言浅到了一声谢,显然,他听懂了她的话,言浅向他点了一下头,拿起东西出了病房。
结果刚一出去,她就看见门口正一片混乱,一群人从装甲车上下来。
“慢点慢点——”
下一秒,她就见孙可正架着一个人往里面走,被架着的人半靠在他身上,腹部被血浸湿了一片。
“快来人啊!!”
孙可扶着喻淮晟的腰背给他借力,声音带着哽咽。
“医生!!快来啊!!!”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喻淮晟缓缓抬起头,隔着严密的防护服,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在触及到她的目光之后,便垂下头晕了过去。
“喻淮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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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言浅穿着暗绿色的手术服,聚精会神的拿着电刀和镊子,血红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子弹正卡在一个极偏的位置,言浅不自觉的收了呼吸,额头上泌出吸汗。
“噗——”
鲜血喷出,溅到了她的口罩和衣服上,旁边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言浅本能眨了一下眼睛,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她迅速用镊子压住伤口处,而后,只听“啪嗒”一声,子弹掉进铁盘里。
言浅紧绷的呼吸终于松缓了片刻,有条不紊的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手术服下,汗水早已浸出了一片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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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喻淮晟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眼轻阖。
监护仪上,绿色线条规律波动,生命体正逐渐征趋向平稳。
营长站在门外,对面的孙可一脸自责,“都怪我太心急了,喻队是为了救我才……”
“算了,”营长无声叹了口气,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反省,记住这次的教训。”
孙可低着头,点头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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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喻淮晟缓缓睁开双眼,入目而来的,是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喻淮晟盯着看了几秒,而后,就听见耳边传来孙可急切的声音。
“言医生!!!”孙可见他睁开眼睛,赶紧跑出去叫人,“言医生我们队长醒了!!!”
营长朝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毛躁小子!!”
喻淮晟不以为意,回想起昨天在难民营发生的事。
现在马伽政府军有了某国的支持,气势上明显更胜一筹,反政府组织的首领塔图失踪,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再加上最近疫病频发,已经有了想要投降的趋势。
此时,营长开口了,“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喻淮晟:“塔图还没找到,短时间不会安宁。”
他起了之前在塔尔村遇到了的那次恐袭,虽然和这次的不是同一波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是奔着塔图来的。
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
“扣扣——”
言浅站在门口,面上带着大大的口罩,身后跟着孙可。
他见喻淮晟半靠在床边,连忙跑过去,“队长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喻淮晟:“我看你活的挺好。”
孙可一脸羞愧的低下头:“……我知道错了。”
“行了,”喻淮晟的视线朝他身后瞟了一眼,出声道,“已经没事了。”
营长见言浅手里的铁盘里放着换伤药,便中止了刚刚的话题,只嘱咐喻淮晟好好休息。
营长和孙可出去之后,言浅走过去准备给喻淮晟换药,他伤口在腰侧的位置,得把上身衣服脱掉才行。
她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将放满药的铁盘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喻淮晟半靠在床头,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言浅转过头时,正好撞上他的目光,本来马上要伸过去的手不知怎么的又压了回去。
她抬起手扶了一下口罩上的金属条,声音透过口罩,听起来闷闷的。
“把衣服解开一下。”
闻言,喻淮晟将视线往下移了点,看了扣子一秒后,又看了一眼她,没说什么,只抬起手一颗一颗从上到下开始解。
空气安静,言浅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长,他的动作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将皮肤一点一点在她面前展露出来,锁骨,胸肌,再往下,人鱼线渐渐显露,露出清晰规整的两排,与平时生活中看到的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独属于军人的荷尔蒙和力量感。
言浅轻咳了一下,口罩上的热气顺势爬向了别处,在他解开最后一颗扣子前,她侧过身拿起了铁盘里的剪刀,准备给他的伤口拆绷带。
回过身时,她才发现他胸口处有两道醒目的疤痕,大概有一掌的长度,深棕色的两道肉条,肆意的横斜着。
言浅移开视线,拿着剪刀将纱布剪开,再用镊子夹着沾满碘伏的药水将伤口表面消毒。
此时,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子照进来,洒落下一室宁静,喻淮晟看着她将沾着药的棉签轻点在伤口上,她工作时总是格外专注,目光全然集中在一处,眼神明亮而有力,竟给人一中无形的踏实感,手套之下包裹着纤长的手指,动作轻而稳,她睫毛轻轻扇动时,喻淮晟竟鬼使神差的出了点神,想起了之前她亲他,睫毛扫过脸颊时的触感。
涂完药后,言浅抬眸看他,就见他墨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她的模样,她面色平静的收回了视线,手里拿着纱布。
“坐起来一点。”她说。
“噢,”喻淮晟收回视线,手臂撑在两侧,直起了点身子。
言浅怕他撑着费力,便问,“要不要我给你拿个枕头,你借个力?”
闻言,喻淮晟轻轻抬眸,目光不经意间瞟过她的耳朵,只道一句,“不用。”
言浅展开手里的纱布,绕着他的窄腰开始一圈一圈往上缠,每一次靠近,他身上的温度都会隔着口罩扑在她的脸上,她的视线往旁边偏了偏,发现他身上还有几处或浅或淡的疤痕。
喻淮晟垂眸看着她的耳朵,突然开口道,“这几天别出去,尤其是难民营那边,包括最近院里接诊的那几个病患,也小心一点。”
闻言,言浅绕到他腰后的胳膊停了下来,抬眸看向他,瞳色清浅,像是在里面装了一汪水,他的样子在里面清晰可见,。
“听见没?”他问。
言浅:“知道了。”
她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将纱布绕道前面后,在结尾出打了一个结。
换好药后,她将沾着药的棉签丢进垃圾动里,拧紧药瓶盖子依次放进铁盘里,收拾好东西后,她刚要起身,便听到喻淮晟再次开口。
“等一下。”
言浅侧过头,“怎么了?”
喻淮晟:“把我衣服拉上。”
视线下移,言浅这才发现,他撑着上身坐在穿床上换药的这段时间里,衣服早已滑到了手腕,他现在整个上身彻底□□,因为手臂发力,肩膀上的肌肉贲张起来,线条紧绷,锁骨横撑在两侧,深陷出明显的骨涡。
蜜色的皮肤,肌理流畅的人鱼线和腹肌,凸起的锁骨,被纱布隐没伤疤……
他身上带着男人的野性的荷尔蒙已经独属于军人的刚硬和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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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博拉肆虐,联合国卫生部门在马伽军事总部召开了一场专家集会,共同商讨埃博拉的应对方案,宋涛带着言浅一起去了。
目前,埃博拉可以称为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之一,且至今尚未有任何疫苗被证实有效,唯一能阻止病毒蔓延的方法就是把已经感染的病人进行完全隔离。
卫生部门下派各国的专家和医生支援马伽的当地医院,马伽首都的街头到处可见康埃博拉的标语以及防护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