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恒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七扭八歪的领带,握在手心甩来甩去:“为什么有的 * 男人吃这一套,自然是有它的可取之处,就像女孩子也喜欢嘴甜的男生一样……”
“哎——打住,不是人人都喜欢甜言蜜语。对我来说,你这种行为只能称作油腻。”
“……好嘞。但是见长不见短肯定是没错的。好比说我,虽然分辨得出绿茶,但是却偏偏喜欢,和情商高、脑子好的女孩说话,总归是既轻松又快乐——当然是在我没有恋人的前提下。”
“难得听你长篇大论,这角度倒是很清奇,我不想做评价。”时晚缇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不过我姑且问一句,‘你私下怎么是这个样子的呀’,我是什么样子的呀?”
岑恒一噎,之前被弹脑瓜崩的地方隐隐作痛,连忙展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屁颠屁颠跑到点餐台端了块树莓布朗尼,小心翼翼地摆在时晚缇跟前,讨好道:“没什么没什么,姐,既然你们是室友,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要帮我。”
蛋糕上淋着一层树莓果酱,拉出树叶纹路似的花线。瓷盘边缘用巧克力酱画了半卷云纹,中心点缀两颗相倚一片叶的绯红树莓。
属于最质朴无华的蛋糕独有的清甜奶香四溢开来,金黄松软的蛋糕体和可可布朗尼的夹层隐约挤出一点果肉。
时晚缇优雅地捏着叉子把蛋糕一分为二,然后优雅地一口塞了半个,入口绵滑细腻,她慢斯条理地嚼着,在岑恒期待的注视下,惊讶道:“温栗栗有男朋友,咦,我没告诉过你吗?”
-
回程路上下起了早秋第一场雨,雨点相当密集,淅淅沥沥地砸在柏油路上,大得像岑恒知道温栗栗有男朋友那天。
吃饱喝足,时晚缇不情愿地戴上假发,压着天黑偷偷摸回了学校。
等她到寝室楼口时,恰巧撞上刚从超市回来,拎着大兜小兜的温栗栗。
时晚缇顺手接过温栗栗被勒红手指那边的塑料袋,对方显然要比她从容许多,边甩着小花伞上的水珠,边一惊一乍地递了包纸巾过来。
淡淡的橙花纸香扑在鼻翼两侧,时晚缇擦拭着脸上的水珠,耳畔萦绕着温栗栗小声抱怨天气阴晴不定的声音。
岑恒有一点说得不错,和聪明人相处的确很轻松。
第16章 . 汉堡暖暖塔 既暖身、又暖胃
入秋后的温度一天比一天冷,跨过十月中线后,叶尖开始打卷褪色,褪成了好看的黄绿渐层。
此时的秋风里卷着寒气,刮在身上属实难捱,但总有人在温度和风度中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比如时晚缇。
甫一从教学楼走出来,擦着脸刮过的凛风几乎把时晚缇逼退。
往来的学生不少,她站在两栋楼连接处的长廊下,低头把小香风的裙摆往下扯了扯,努力克制住发颤的牙齿,让自己看起来像浑身上下贴满暖宝宝一样暖和。
等人一走过了,时晚缇立刻垮台,蹲下身不住地搓着丝袜企图靠摩擦发热。
明天必须 * 里外套两层秋衣秋裤,什么风度都没有她的老寒腿来得要紧。
她正搓得形象全无,一双黑色制服小皮跟赫然出现在视野里,紧跟着头顶落下一句:“时大小姐,大庭广众之下挠痒有碍观瞻吧?”
时晚缇想回句什么,一开口便只有上下牙齿瑟瑟打架的声音,于是她又闹心地闭上了嘴。
大约是习惯了她人前人后的差异,不被怼一句就浑身难受,贺见温衬衣外面套着件杏色的无袖针织毛衣。像只毛茸茸的狗狗一样乖巧地蹲在时晚缇跟前,歪头看她:“你不对劲,怎么了?”
“你……你才不对、对劲。”
“崴着舌头了?”
“……”
“别别别,我跟你开玩笑呢。”眼看时晚缇的手蠢蠢欲动地压在挎包上,贺见温连忙认怂,“噌”得直起身四下望了一圈:“你回楼里避避风,我找你有事,稍等我一下,很快。”
说罢便一溜烟跑开,时晚缇撑着石柱站起身,随意乱转了一段距离,刚巧绕到了“情侣特供”的小爱神雕像喷泉附近,便小碎步走到背风口的石椅上坐下了。
贺见温说到做到,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就匆匆跑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只大号购物袋,不由分说直接往时晚缇怀里一塞。
一股暖意顺着薄薄的针织衫温柔附着在皮肤上,复又蔓延至四肢百骸,时晚缇手指回温,低头扒开购物袋看了一眼。
“……贺小少爷。”
“嗯?”
“劳驾解释下这一堆东西是怎么回事。”
“没办法,附近的零售机只有常温和冷饮,食堂的粥汤窗口人太多,其他东西又等太久,总不能让你抱一大盒油腻腻的花甲啊米线之类的取暖吧?”
贺见温搓搓手,朝手心哈了口白气,随意在她身旁空余的位置坐了下来:“又快又暖和,饿了还能吃,多好。”
时晚缇险些被他说动,无奈扶额:“所以你是觉得我能一口气吃十几个汉堡吗?”
“吃不下就分给室友咯。”
“就算再多个人也吃不完啊,简直是浪费……”
而且温栗栗显然是相当注重维持身材的人,时晚缇不认为她会吃这些快餐食品。
“两人间?找其他朋友不就好了。再说哪里浪费了?我称之为汉堡暖暖塔,既暖身、又暖胃。”
时晚缇翻他一眼,懒得再接茬,倒是贺见温后知后觉回过味来,盯着她看了片刻,小心问道:“你不会……没有其他朋友了吧?”
第17章 . 双牛堡 你在调戏我吗?
“……能不能麻烦你不要用这种怜悯的目光看我?我是一个人,但也不比你们任何一个过的差。”
甚至对时晚缇来说,独处的时光意味着情绪稳定,只是保持心情毫无波澜,不大起大落就已经足够不容易了。
她不需要借助外人获得愉悦,更不想因为人际交往这种琐碎的小事拖累个人效率。
贺见温一言不发地盯着时晚缇,确认她没有一丝故作坚强的姿态后 * ,不知为何悄悄松了口气。
这样……也挺好的吧?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横竖只要她自己觉得舒心就好。
贺见温捏了捏红扑扑的耳垂,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
这声叹息仿若一片白羽,不痛不痒地挠了挠时晚缇的心尖。
这人好爱替别人操心啊。
她心想。
石椅对面的丘比特赤身裸.体地站在萧瑟秋风中,一片黄绿糅杂的叶子打着转儿,轻飘飘地落在小爱神卷卷的头发上。
像顶小帽子。
时晚缇忍不住笑了一下。
卷卷的头发。
还好像——
待她回过神时,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缠上了贺见温柔软的黑发。
“干什么?”贺见温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个不轻,嗓音一瞬拉直,微微低眸,不解地看向她。
时晚缇是与生俱来的无神论者,在其他小朋友被狼外婆吓得不敢捣乱蒙头就睡的年纪,她坐在床头,晃着肉肉的小短腿,一本正经地回一句“爸爸是老师,骗人不好”,无辜又透亮的眼睛时常把不会哄孩子的时大校长盯得无地自容。
大约这也是她从小不招人喜欢的原因之一罢。
但于此刻,贺见温坐在一旁,恰好迎着发热的太阳,日光滚在身上,烫在他低垂的眼睫和卷卷的黑发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垂眸慈悲众生的神明。
甫一如是想之,时晚缇便被自己惊奇的念头吓住了。
她虽不信,但神明代表救赎和希望,一向是绝境中人唯一能抓住的光明,一这个只会时不时撒个欢的大型犬,哪怕一根头发丝也和救赎沾不上一丁点边。
“没什么。”时晚缇抬手挡了挡烫人的日光,指了指喷泉:“你不觉得你们很像吗?”
贺见温顺着指尖望向那座只穿了一条兜裆布,从不可描述的位置向外滋水的小爱神雕像,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绿,相当精彩,随后一本正经地瞪着时晚缇。
“你在调戏我吗?”
“?”
眼看贺见温的耳垂,晚霞余晖似的晕开一点淡淡的绯红,时晚缇陷入震惊:“你脸皮好薄啊,至于的吗?”
“不像!不像!!”
“你急了你急了。”
贺见温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把本就翘着一尖的发丝抓得更卷了,“今天出门太急,喷雾没用够……干什么!看不起天然卷吗?”
“到底是谁看不起,天然卷和你的三好学生形象有冲突吗?还不是你不喜欢,自己给自己的压力。”
“那染发又怎么了?染发就不是乖乖女了吗?”
“当然不,没有任何人有权给他人打上刻板印象的标签,可是她……”
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贺见温蹙眉:“她?”
“没什么。”时晚缇揉了揉眉心,微微阖眸,她每每遇见贺见温,情绪上的波动也好,戒备松懈也罢,总是会出现些意料之外的状况。
“可是她们不这么认为,那些长辈的目光总归躲不掉,我们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也不得不在乎外 * 人的看法。不重要,你找我什么事?”
看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贺见温默了一会,慢吞吞地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摆弄片刻,摆在眼前一个黑白的二维码。
“进来。”
时晚缇犹豫一瞬,在对面人一眨不眨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扫码进了群。
群聊名称是一个单调的社团名,小括号里明晃晃的数字“6”。
她进去一段时间后,群里仍是静悄悄一片,贺见温晃了晃手机。
“大二的课和我们是错开的,这个时间,学长们大概都在休息。”
说罢,像是怕她心里不平衡似的,低头在九宫格上按了两下,“叮咚”一声,弹出一条新消息。
贺见温:“欢迎。”
尾巴跟着一个小小的礼花emoji。
“……”
时晚缇心说我可没你那么心理薄弱,到嘴边了觉着有些伤人,又默不作声咽了回去。
-
最后那一兜子汉堡还是让贺见温拎回寝室了,时晚缇只留了两个,温栗栗吃就分一个,不吃她自己做个双层牛堡也挺好。
温栗栗躺在床上做拉伸体操,听见鞋跟声甫一回头,满脸的绿色海藻泥膜把时晚缇吓了一跳。
“你回来啦。”
“嗯。”时晚缇扶着门框,不顾形象地坐在玄关上,听见身后空调“嘀”得一声,不时便传来一股温热的空气,丝丝缕缕裹着她的四肢百骸。
“谢谢。嗯……吃汉堡吗?”
“不用啦,我很容易发胖的。”温栗栗温温柔柔地撂下一句,边压腿边侧眸看她,“最近降温厉害,再出门记得多穿点,上午刚收的暖宝宝贴快递,等下拆开你拿两包去用。”
“谢谢,没关系,我应该用不到。”
再出门她一定里外三层把自己裹成北极熊。
“好吧。”
温栗栗点头,毫无预兆地,话锋突然一转:“也对,晚晚可是有人暖手的,哪里像我,靠暖宝宝过冬,孤苦伶仃呀。”
“啊?”
时晚缇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在小爱神喷泉看到你了,原来晚晚和贺见温是恋人关系呀,感觉你们很般配呢。”
“……”
“不,你想多了。”时晚缇头痛地捏了捏眉心,“碰巧在同一个社团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不认识。”时晚缇很不喜欢被盘问,于是她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
“好吧。也是哦,贺见温人缘蛮不错的,以他的社交能力,好像和谁都能聊得来。”
哦豁。
时晚缇心里轻轻笑了一声,听这酸溜溜的口吻,她这小舍友不能看上贺见温了吧?
不过……虽然贺见温如何与她无关,也不代表她喜欢被人阴阳怪气。
时晚缇不置可否,懒于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拉上了隔断的门。
-
大约是因为白天想起了小时候,不过短暂的午休时间,时晚缇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说是梦也不太对,更像是在重现她亲身经历过的一些事。
比如眼下古朴清幽的环境,显然是在 * 她家一楼偏厅的茶室。
木地板上躺着只碎得不堪忍睹的瓷盆。
以及。
一株昙花。
时夫人了视若珍宝,心心念念盼着盛开那日的白昙。
花盆的残骸旁,瑟缩着一个又小又肉的身影,把自己团成圆滚滚的一个球,脸埋在手臂里不肯抬头。
不对……
是不敢抬头。
时晚缇宛若漂在水中,浮浮沉沉间,不断有水流卷过,模糊了眼前的场景和人像。
但当她看到小肉团对面那抹青莲紫的丝绸睡裙时,指尖兀得不可控地颤栗起来。
她的意识很清楚地明白,她在梦境,而非现实。
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场景中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纯白的连衣裙,柔软细长的黑发,明明看着那么瘦弱,站在小肉团身前时,却让人觉得她拥有以一当十的勇气。
“妈妈,……不是故意的,是因为我……”
“我知道……感情好……不必开脱,做错事就要……姐姐乖巧……别总惹事生非,最近天冷,缇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