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你饿不饿?我给你送吃的来啦。”
也是同样的一碗素面,清清淡淡,在饿着肚子的她眼中却是人间美味。
“我听人说这个要放香葱才好吃,可是你不爱吃,我就滴了两滴香油代替,还有茜茜最喜欢的蘑菇鸡肉罐头。”
“谢谢你。”小姑娘边抽抽噎噎地说着,嘴上忙不迭地吸起了面条。
“好吃吗?”
“好吃,就是有点咸。”
“……咳,那是因为茜茜的眼泪掉进去啦!所以不要哭了。”
“好的。”
许是第一次这么一板一眼地骗人,小姑娘颇有些紧张地攥了攥纯白睡裙的裙角,继而眼睛一弯,抬手轻轻擦拭着对面那人的眼泪,笑地温和。
“喜欢的话,下次还做给你吃呀。”
“啊……还有下次?我还会被妈妈训吗?”
“……”
再回想起这些,时晚缇的唇边不禁溢出一丝笑。
事实证明,有了这个开端,此后的日子她的确没少惹时夫人生气,每次也都能吃到一碗微微偏咸的素面。
时隔多年,再次被关进这间大到发冷的屋子里,这次她没有哭。
也不能哭。
骗人 * ,面还是咸的,明明就是罐头的原因。
她抬起头,翻过那只相框。
照片里,两个女孩依偎在秋千上,一个抿着唇,神情有些不自在,而另一个,经年不变的笑容,便似乎随着时光永久定格在了这条条框框里。
“小恒,无关他人,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时晚缇抿唇,微微笑道。
“我不想走出来,我愿意替她活下去。”
第32章 . 嫩牛五方(一) “你不会真一双鞋就把……
三年后。
温暖的春末, 正是杏花盛开的时节,整个花大浸在清甜的味道里,连风中都似乎隐约卷袭着一丝香气。
在这样和煦又催生倦意的午后,宿管阿姨坐在楼口, 却丝毫不敢松懈精神, 颇有怨气地瞪着站在楼口踌躇那人。
三年了, 风吹不动、雨也打不动, 这小伙子整整三年间,隔三岔五地,每过几天就要来女生宿舍楼下鬼鬼祟祟地蹲一个漂亮小丫头。那小丫头也是奇怪,每每看到他就躲,三年下来倒是一次好脸色都没给过。
上次一个没看住, 就让这小子溜进去了, 差点丢了工作,此后阿姨便打起了十二分的防范精神,并感叹一句现在的年轻人为了追个女朋友,可真是百折不屈、毅力惊人。
与此同时, 又有些隐隐好奇,他到底几时才能等得自己的心上人呢?
阿姨拿出个脆生生的苹果,看着小姑娘从楼里走出来,看见男孩的一瞬间脸色骤变,喜悦的神情裂开一道缝隙, 下意识想要绕路躲开。
她看戏似的啃了口苹果, 看样子这次也不行咯……
“贺见温,我已经跟你说过八百回了,我真的、不、知、道!她走得匆忙又突然,事先谁也没听说过这茬, 况且你为什么就觉得我和她关系很好?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不辞而别,还这么久不联系,难道我看着很像是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吗?”
“我知道你们没联系。但你和岑恒有联系,你喜欢他?”
“……贺小少爷,如果不是你整天追着我问时晚缇,我会误会你看上的是我。”
“不喜欢?”贺见温兀自说着,把她的嘲讽当耳旁风,“那还和他联系,只能说明,你知道她的消息。”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温栗栗简直要被气笑了,掖了掖耳后的碎发,强行压下怒火,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随你怎么想吧,让一让好吗?迟到了你替我挨骂?”
贺见温一言不发,微微挑眼,冷淡地看着她。
温栗栗被他盯得心里发虚,面上却相当硬气地冷笑一声,挎着小包走了。
走出些距离后,温栗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贺见温顶着一头卷毛,穿着连帽衫,腰带上不知道挂了些什么叮铃咣当的环扣,同三年前温和优雅的模样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树影遮住他冷淡的神情,眼底的荫庇显得微微有些落寞。
一阵风带过,温栗栗转过身不再看他。
再落寞再 * 可怜也不关她屁事,这三年她真的已经被烦得透透的了。
权当是一点夹带私心的报复吧。
她走出校门,打了一辆出租,定了位置后径直去往花市机场。
花市这些年发展得越来越好,机场也从中等规模向外扩了不少地盘,与之同时,通行的路也比之前宽阔不少。
这一路顺畅无阻,连红灯也没赶上几个,温栗栗心里却越来越焦躁,随之而来的还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怒气。
这股淡淡的怒气在她见到站在出口的落地窗处那人时,一瞬间被放到了最大。
“你还知道回来……”
余下的话被揽进了一个拥抱里,耳畔落下一句。
“茶茶,对不起,我回来了。”
温栗栗鼻尖一酸,满腔怒火方膨胀起来,又被这轻柔柔的一句戳破了壳,顿时泄了气。
一肚子冷嘲热讽的话就这么憋了回去,又实在气不过,温栗栗抬起手,毫不客气地照着她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起开,谁等你了,也没这么熟。”
“是吗?我听小恒说,可是有个人三年不间断地跟他打听我的消息,女人果然都口是心非。行啦,消消气,我带了礼物给你。”
“少套近乎,谁稀罕你的礼物……”
到底是语气软下来了,温栗栗打量着眼前的人,心中诸多感慨。
三年的时光,把时晚缇磨成了一块温润的玉,曾经一头漂亮的焦糖色披肩发,慢慢褪了色,一茬茬新发盖过去,如今齐及腰部的发尾打着卷,搭在浅褐色的连衣裙上。
干干净净的指尖,清清淡淡的妆容,时晚缇挎着小提包,笑着看着她,恬淡地仿佛换了个人。
唯独眼尾那颗浅墨点般的痣,尚且还能看到一丝从前张扬的模样。
“你这是去艺术之都改造去了么……”
“没有,只是……心态变了吧。觉得没必要再那么反抗家里。”时晚缇笑了笑,“和自己和解?”
想起榕树下那个落寞的身影,以及两人三年来同样变化大到令人费解,心想着或许不该提,但温栗栗还是忍不住又接了一句。
“说起来……这三年不断打听你的可不止是我,岑恒没跟你提过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告诉他,把烂摊子丢给我,这三年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时晚缇不说话,温栗栗揣摩她的脸色,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问道:“你们……没有后话了吗?”
时晚缇一愣,一副大梦初醒方回过神的模样,偏过头看她:“什么?抱歉,刚才在想别的事,没听清。”
她一真诚,温栗栗无语凝噎:“嚯,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我只是觉得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婚约已经解除了,我和他不可能再有关系,现在只觉得庆幸,还好当初没有说些多余的话,平白惹出些不必要的事端。”
时晚缇揉了揉眉心,蹙眉看她,笑了笑:“我们能换个话题吗?”
“好好 * 好,那就说说你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吧。”
两人走到机场外拦了辆出租,把行李一件件挪上去,定了花大的位置后才总算能歇口气。
“三年前发生那种事后,你突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如果不是岑恒告诉我,你就打算彻底这么消失了吗?”
“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家的情况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刚到巴黎那两年,我也用了很久时间调整心态,所以……”
这话说得真诚,而时家的情况她多少也听岑恒说了一些,当下只好无奈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的大度。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这事没有十顿饭可过不去。”
时晚缇眼睛一弯:“好,包一个月都行。”
阔别三年,再度站在花大门前,此时正逢新生开学的时候,一群青春洋溢的面孔,眼神明亮,拖着行李箱满怀期待地踏进即将来临的新生活。
时晚缇看着他们,忽地有些神思恍惚,等被一卷夹着香味的风吹醒时,发觉身旁的温栗栗也一副怔仲的模样。
“哎,想什么呢?”时晚缇在她眼皮子跟前挥了挥手。
“没什么……只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你看那——”
温栗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那只被新生围起来观看的指示牌。
“三年前,你就是在这,露出一副阴阳怪气的神情,偏偏转头还要装模作样的,可把我恶心坏了。”
时晚缇眼角一抽:“你在奶茶店那套茶气爆棚的发言也不错呢。”
说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确实,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说起来,你这些年和小恒应该联系得挺频繁的?”
温栗栗一怔,警觉地看向她,察觉话题隐约有往自己身上扯的趋势,刚要找个别的由头扯开,老远就看见一个蓝色的小人,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看见她们两人,立时振奋地挥了挥手,一路小跑过来。
“嚯,说曹操曹操到。”
岑恒套着件骚包的亮蓝色卫衣,头发烫得卷卷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弄潮儿”的气息。
三年不见,身高比之前更往上拔了一节,加之五官随了岑太太,眼角稍有些上挑,整个人往那一站也是颇为吸睛。
“姐,你可算回来了。”
时晚缇垫着脚,费力地拍了拍他的肩,眼神笑眯眯地在他和温栗栗之间来回转悠:“不错,有长进。”
温栗栗翻了一个不太雅观的白眼,难得看着有些窘迫,倒是岑恒落落大方的,也不解释,只知道咧着嘴笑。
“不过你这当初牛吹的不小,不还是没考来花大么。”
“没办法,专业不对口,还是得选喜欢的专业最顶尖的学校。”
岑家这几年过得并不算顺心,没了和贺家的婚约,岑诸石劳心劳力总算保住了墨丘利,身体却也大不如前了。
时晚缇担心他还是玩心太重让家里操心,又怕他过早承担这些责任会心态大不如前,好在是没有什么问题,表示 * 认可的同时微微松了口气。
岑恒自觉接过时晚缇的行李,几人边说边往里走,时晚缇余光不经意一低,瞥见岑恒脚上那双鞋。
饶是她不识货,对鞋一类的东西一问三不知,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看着……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巴黎的时尚杂志上一闪而过的某双限量球鞋,还是有价无市那款。
“小恒,你这鞋哪来的?”
岑恒:“。”
时晚缇:“?”
温栗栗:“???”
三人打哑谜似的你看我,我看你,她也看你,在时晚缇危险的注视下,岑恒的神色也越来越心虚。
时晚缇倒吸一口冷气。
“岑恒,你不会真一双鞋就把我卖了吧?”
第33章 . 嫩牛五方(二) “我想问问你,要不要……
其实温栗栗提起贺见温时, 时晚缇是抗拒的,那是她曾经反抗、挣扎,却最终失败的一段经历。
也是她最终都没能宣之于口的一份感情。
她不敢回想,却也无法忘怀, 所以干脆利落地选择不去面对。
然而岑恒这个二傻子, 就为了一双限量款的球鞋, 直接把她连人带行李推到了贺见温跟前。
哪还由得她不想不面对了!
不过贺见温此时此刻的衣着和气质实在是出乎时晚缇的意料, 她站在榕树的荫庇下面,竟然不自觉生出些扭捏的心情。
这大约是她二十一年的人生第二次产生这种罕见的心态。
第一次便是三年前,那个下着雪的跨年夜,和握在手心那杯温热的巧克力牛奶。
她有意避开视线,贺见温却不给她机会, 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不说话时骤然冷下来的神情多少显得有些凶。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时晚缇,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冒着香气的纸袋子,递过来:“吃吗?”
?
时晚缇:“你有什么毛病?”
贺见温一本正经:“五个小时的飞机只提供一餐,我猜你是吃不饱, 这个点不饿吗?顺路买的,德克士新品,尝尝吧。”
不是,你是真的有什么毛病吧?!
时晚缇抬起手,刚想义正言辞地拒绝, 从某个不可言的地方传来一声悠长的叫声, 空气尴尬了几秒,在贺见温眼中溢出一点笑意前,那只推拒的手快速接过纸袋,以及一句讷讷的“谢谢”。
坐在巴黎直飞花市的飞机上, 时晚缇不是没有想过她会以怎样的方式和贺见温重逢。
只是谁能又想到,阔别三年,原本关系不尴不尬的他们,再度相见竟是在这种场景下。
校内小公园的石椅上,硕大的榕树树冠下,温暖的春风,卷袭着丝丝杏花的清甜。
而树下,两个赏心悦目的人,坐在风中啃嫩牛五方。
确切的说,只有时晚缇。
她看着手里冒着热气,被咬开一小口的嫩牛五方,陷入了巨大的纠结里。
“贺见温,给花了两小时化妆,带着精致妆面的女生吃这种怎么小心地咬都会糊一脸的东西,还带辣酱,你也真是个人才……”
时晚缇摸出张纸巾, * 小心翼翼地擦掉些口红,抗不过胃里的翻江倒海。认栽地叹了口气:“不对,我早该知道你就是个奇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