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容不在意地扯了下嘴角,说道:“他比我更惨。”
书架旁这时突然隐约传来一阵东西滚动的声音,叶夫人闻声望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叶从容这时走到书架前按下开关,密室的门在三人面前缓缓打开。
叶夫人惊讶地捂住了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叶洪旭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双手被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在一起,一动都不能动。
他的衣服凌乱不堪,额头红肿一片,脖子上起了一片红疹,嘴角还流出了口水,整个人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叶洪旭本想趁着刚才的机会逃走的,叶从容刚才是真想杀了他的,他必须自救。
可他本来就没有力气,叶从容的绳结又不知怎么绑的,越挣扎将他束缚得越紧。
他无法自己挣脱,就努力地用手指拨弄起地上的银子,想以此发出声音吸引来人的注意。
试了几次后,终于有一个银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了很大的声音,门外没有了说话声,叶洪旭心里一喜,知道自己这是被发现了。
没过多久密室的门重新被打开,叶洪旭期待地看向密室门口,却在看清来人时心里凉了几分,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神情恳切地看着叶夫人,嘴里呜呜地叫着。
叶从容走过去将他嘴上的手帕取下,叶洪旭立马对着叶夫人情深意切地说道:“景岚,快帮帮我,杀了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牲,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叶夫人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她无动于衷地看着男人的表演,随后转身看向叶从容:“你想杀了他?”
叶从容没说话,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白瓷瓶,在手帕上倒出了一些冬笋粉,将其重新塞进叶洪旭的嘴里。
叶洪旭这次直接吃进了高浓度的粉末,他的喉咙又痛又痒,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他身上也疼得难以忍受,不断地在地上挣扎着。
叶从容看他的眼神就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她无意识地攥了下手指,面无表情地回答了叶夫人刚才的问题:“我不仅要他死,还要他死得痛不欲生。”
“留他一条命吧。”叶夫人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道,“就当是为了我。”
叶从容不解地看向她,她本以为叶夫人会对叶洪旭恨之入骨,毕竟他当初害死了她的父亲。
叶洪旭听见这话心里一松,他“呜呜”地叫了两声,看着叶夫人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和期待。
“死了多可惜啊”,叶夫人和他对视了一会,蓦地笑了:“让他生不如死不好吗?”
叶洪旭期待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叶从容并不想放弃,叶夫人从她手里拿过白瓷瓶,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杀了他,的确解恨,却也后患无穷。”
“你还小,以后还有大好时光,不要因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夫人,我不太懂”,叶从容依然不甘心:“他活着岂不是更加后患无穷?”
叶夫人这时看向庄盈,庄盈会意,递给她一个棕色药瓶。
叶夫人药瓶摇晃了一下,解释道:“这是断肠草的汁液熬制而成的毒药,只一滴,就可以让他四肢瘫痪,成为一个不会说话不能动弹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
“正好他身上有过敏的症状,我会找我熟识的大夫为他医治,到时候就对外宣称他是不小心吃错东西中风了。”
“就让他这样无能为力地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更有意思吗?”
叶从容和叶夫人对视片刻,又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叶洪旭,他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眼角竟然流下了眼泪。
她思索片刻,轻声说道:“这样也好。”
两个女人达成了共识,叶洪旭却觉得寒彻入骨,他不断地挣扎着想要远离两人,却都只是白费力气。
他的意识越来越沉,每一口呼吸都无比艰难,似乎随时会昏厥过去。
“你赶快走吧,他快撑不住了,这里交给我处理就好。”她温柔地看着叶从容,眼神里有祝福也有怅然:“我大半辈子都被关在这座宅院里,想离开都不知道往哪去,你不一样,也永远不要像我一样,你还有大好的时光可以挥霍,还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去好好过你的人生,不要再回到这里了。”
叶从容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说了句:“谢谢你,夫人。”
她挪开箱子,打开了地下通道的入口,刚下了两节台阶,突然又回头看了过来:“夫人,我已经和离了,不会再回陆家了,今夜就会离开江启城,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会珍惜我的好时光,也去看外面的好天地,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让您一起看看。”
她说完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叶夫人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无声地应了句“好”。
叶洪旭这才知道叶从容竟然没经过他的允许和离了,他今日本就达不成目的,反而还因此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只是他来不及后悔和愤怒,叶夫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她拿下他嘴里的手帕,打开那个棕色的药瓶,将毒药倒向他嘴里。
叶洪旭拼命地躲闪着,却还是被她捏着嘴巴灌了很多药下去。
他没一会就痛得满地打滚,他不断地哀求着叶夫人放过她,眼泪鼻涕流了一身,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叶夫人漠然地看着他,眼神飘忽,似乎回到了很久远的回忆里。
“我当初也是这样求你的,求你救救我爹。可你做了什么呢?”叶夫人笑了一下,“你亲手将他送上了绝路。”
“放心,大夫很快就会来了,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地死去的。”她站在他身边,说话的语气轻柔到极点:“那也太便宜你了。”
叶从容沿着其中一条地道走到了尽头,她掀开木板爬了上去,正等在上面的蓝竹立马欣喜地迎了上来:“小姐!”
她帮着叶从容将木板重新埋好,又帮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有些不安地抱怨道:“您一直没上来,我都快急死了,都想回去找您了。”
叶从容摸了摸她的头,将手里提着的包袱递给她:“你先拿着。”
蓝竹好奇地看向里面,竟然是一件嫁衣和一幅字画。
蓝竹好奇地问道:“您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
叶从容笑了一下:“因为它们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她在看到嫁衣的第一眼,就决定要将它带走。
因此在第二次去叶洪旭的书房前,她专门寻了个包袱,在为叶夫人开门前,将嫁衣和那幅《夏夜思棋图》装进包袱丢到了地道里。
嫁衣当然是她的,画虽然卖出去了,但因为买家是叶洪旭,她决定单方面毁约。
今晚的月夜很美,眼前的路都被照亮了。
她在此刻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莫名地笑了一下,大步向前走去。
“蓝竹,走了,该离开了。”
陆廷理沉默地跟在叶从容身后,看着她变得愉悦的心情,自己也开心起来。
他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到了叶从容的恨意和疯狂,看到了她和叶夫人的合作和报复,看到了叶洪旭的罪有应得。
他不觉得叶从容可怕,反而觉得她格外地迷人。
原来她经历过那么多痛苦和磨难,可这些伤痕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将她磨砺得更加强大。
她从不因苦难自怨自艾,反而将自己化作无坚不摧的武器,直面苦难本身。
她善良但并不软弱,狠厉却不失理智,有能力有手段有原则,有恩就还有仇必报。
是他敬佩爱慕又向往的那种人。
又是一个晨曦,天色微亮,江启城的城门刚刚打开,一辆极为朴素的马车就缓缓地行驶出去。
这里的回忆就留在这里,无论是瞬间的喜悦还是长久的苦痛,统统留在这里。
车上的人儿乘着初生的朝阳,踏向了未知又充满希望的远方。
从此刻起,世上再也没有叶从容。
她的名字是沈从容。
第30章 命运让他后悔,又……
清川镇地处江南的西南方, 整个镇子被细长蜿蜒的清川河环绕,不时有船只从河上经过。
镇上的街道四通八达,其中如意街最为繁华, 街上布满玲琅满目的商铺,不管是粮铺布庄还是茶肆书铺全都应有尽有。
如意街的尽头就有一家名为思月乡的书铺, 这里位置偏僻, 来往的人并不多。
可书铺的老板却并不在意,似乎只把开铺子当个消遣。
看顾店铺的是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她正趴在柜台上入迷地看着一本画本,这时有人敲了一下柜台, 说道:“青宁,我来还书,帮我登记一下。”
青宁这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一看, 是住在隔壁街上的秀才。
她赶忙接过他手里的书, 在登记本上记录下来,嘴里说着:“秀才哥哥, 这么厚的书你这么快就看完了呀,好厉害啊。”
秀才笑了一下:“我看书比较快。”
青宁问道:“那你还借书吗?”
书生走向了书架:“我先看一看。”
没一会, 他拿着一本书走了过来:“我借这一本。”
“好嘞。”青宁熟练地记在登记本上。
秀才拿了书并没走,而是朝店铺里看了一眼, 不经意似地问道:“你们老板没在吗?”
青宁却毫不意外,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我们老板出远门了。”
秀才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青宁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继续趴在柜台上看话本。
即使她家老板还怀着孕,仍旧迷得清川镇的未婚男人们神魂颠倒,想方设法地来这里献殷勤。
她家老板不堪其扰,就干脆躲在后院不出门了。
青宁觉得这些人纯粹是白费功夫, 她家老板才不会喜欢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她心里,老板就如同天上的仙女一样,只有举世无双的英雄才配得上。
陆廷理一脸嫌弃地注视着秀才离开的背影,心里暗自不爽。
书铺隔壁有一家裁缝店,店主是一位寡居的老太太,时常有镇上的其他老太太来找她聊天,几个人可以一聊一整天。
陆廷理听力好,一大早就就能听见她们的吵闹声,他一开始觉得有些烦躁,后来听着听着就来了兴趣。
他坐到老太太的屋顶上,就见那个书生从她的店铺前走过,几个老太太果然就开始了议论。
“就秀才他家那情况,还想娶沈老板,真是心里没数。”
“谁说不是呢,就秀才他娘那不饶人的性子,谁嫁进去都得不了好。”
“沈老板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还怀着孩子,不容易啊。”
“虽是如此,但她长得好看又不缺钱,自己过也比嫁进那种人家来得好。”
“就是就是,自己有了孩子,何必再嫁人?”
“老姐姐说得有理,自己一个人过比嫁进别人家侍候人强多了。”
“沈老板真是人善心美,见青宁家过得困难,主动教她认字,还让她在铺子里帮忙,每月给不少铜板呢。”
“是啊,她这个人真是没得说,逢年过节的时候给我这个老婆子送好吃的,我生病时还帮我抓药,帮了我好多忙呦,谁要是说她不好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我也不答应,我也可喜欢这女娃子哩。”
陆廷理听得心满意足,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估摸着已经到了沈从容醒来的时间,就沿着屋顶回到了书铺。
书铺后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花朵上的露珠随风摇曳着,透着五颜六色的光彩,煞是好看。
一楼是厨房,书房和绣坊,二楼是卧室,沈从容就住在最中间的屋子里。
陆廷理时间算得很准,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陆廷理翘首以盼地等在门口,没过多久,沈从容就扶着蓝竹的手走了出来。
这段日子应该是她十年来过得最轻松的时光,因此她的身材圆润了些,气色也极佳,看上去倒比从前更好看。
她孕期已经有九个多月,肚子大得跟明显,家里早就备好了生产所需的东西。
陆廷理还是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他从没在这里见过陌生男人。
他有时候也会从心底升起一种隐秘的期待。
或许这个孩子是他的呢?
可他绞尽脑汁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两人什么时候亲密接触过。
他只能失落地叹一口气,先痛骂自己一顿,再痛骂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可他却也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怀孕是很辛苦的事,沈从容经常腰酸腿肿,有时候睡觉也睡不安稳,陆廷理经常能在外面听见她翻来覆去的声音。
可他就算活着,也无法替她分担,就不用说现在只是一缕魂魄了。
他能做的只是,默默地靠在她的卧室门口,一夜一夜地陪着她。
他希望这个小家伙可以少折腾些,也希望孩子的出生能带给沈从容更多的快乐。
沈从容走到院子里,清淡的花香总是令人心旷神怡,她像往常一样拿起窗台上的水壶为院子里的植物一一浇了水。
蓝竹这时从厨房里将饭菜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酸甜的江南小菜很开胃,沈从容难得地喝了一碗粥。
她夸赞道:“蓝竹,你真的很有天分,短短几个月就能把江南菜做得这么好。”
蓝竹很高兴:“小姐您喜欢就好。”
沈从容点点头:“特别喜欢。”
吃过早饭,沈从容在院子里遛达了几圈,等到日头逐渐烈起来的时候,她就从院子里进了绣坊。
绣坊面积不大但设备齐全,里面放置着各式各样的布料和针线,最重要的是有一扇大窗户,采光很好,不会伤眼睛。
窗户边就是一张软榻,软榻上专门定制了舒适的靠背,沈从容这些日子以来就在软榻上倚着靠背缝制小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