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沈罪这些日子以来的成果之一。
他将带回来的黄梨木截成合适的大小,再打磨好涂上一层桐油,将它们组装成宽敞的车身。
再安装好四个圆形的木制车轮,一辆手推婴儿车就成形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沈罪很早就有这个念头,找到合适的木材后,就摸索着自己动手制作,但他实在没什么经验,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他找了个机会向附近村里的木匠请教了一次,又尝试了很多次,才成功制成了一辆。
不算美观,但很实用。
婴儿车里已经垫好了一层柔软的棉被,沈罪小心翼翼地将小安然放在婴儿车里,然后握着车身轻轻地晃了晃。
小安然的哭声慢慢地停了下来,似乎也觉得这种感受很新奇,她环顾了一圈,咿咿呀呀地说起话来。
沈罪学着沈从容的样子和她对话:“小安然,舒服吗,喜欢这个车子吗?”
小安然挥动了一下手臂,像是在赞同他的话。
“宝宝喜欢对不对?”沈罪握了握她的小手,心里很开心:“你喜欢就好,你喜欢……”
他没有说下去,却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你喜欢爹爹就满足了。”
说出那两个字,他的灵魂都像是猛然震颤了一下,既有幸福和甜蜜,更多的却是愧疚和不安。
他知道自己不配做小安然的父亲,却又控制不住自己贪婪的念头。
“就这一次。”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他就只这么称呼自己一次,就这一次,不会有人知道的。”
沈从容忙完的时候,才发现沈罪和小安然都不见了踪影。
她找到沈罪的院子里,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安稳地在婴儿车里睡着的小安然,沈罪困倦地趴在车沿上,也睡着了。
不过他听见声音,很快就醒了过来,抬头看见沈从容,一下子站了起来,慌乱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放心,你没睡多久。”沈从容说,“宝宝竟然睡着了,我还担心她会闹呢。”
她好奇地伸手推了推婴儿车,有些惊讶地说道:“这是你做的?”
沈罪轻轻应了一声。
“太好了吧,特别有想法,你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我就是看你整日抱着孩子,有些不方便,所以……”
“你也太有心了,这个的确很方便,也很有意思。”沈从容推着车子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笑着看向他:“原来这才是你这些天来的成果?”
“我也做椅子了。”沈罪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从房间里的屏风后面搬出了一把躺椅,放在了她面前:“你试试吧。”
沈从容明显有些惊讶:“这是给我的?”
沈罪“嗯”了一声:“本想明日拿给你的。”
沈从容看了他一眼,然后配合地坐到了椅子上。
躺椅的弧度正合适,她的胳膊随意地搭在打磨得异常光滑的扶手上,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眉眼微微弯了起来:“很舒服。”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沈罪的手,那上面布满了破碎的伤口,接着又看了一眼屋子里废弃的木料和杂乱的木屑,以及角落里堆积着的几个失败的半成品。
她沉默片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比诚挚地说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对沈罪而言,这就足够了。
他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第54章 “我只是有些遗憾……
很快到了小安然的百日宴, 沈从容不准备大办,只请了如意街上的街坊来简单地吃个宴席。
她当初刚到清川镇上的时候,这些街坊帮了她不少忙。
沈从容天没亮就派人去接她们, 刚过晌午,钱老太太和她的几个老姐妹, 青宁母女, 还有街上的其他邻居都准时到达了山庄。
她们下了马车,边打量着四周边不住地称赞:“这庄子可真气派啊, 我走在里面都担心自己迷路。”
桑羽掩饰不住自己眼里的艳羡:“有山有水,视野开阔, 景也好看,我要有这么一个庄子这辈子就值了。”
另一个人打趣她:“你还是干脆回家做梦吧。”
桑羽白了她一眼:“你等着,我还偏要挣一个山庄给你们看看。”
那人笑了笑,神情有些不以为意, 街上的人都知道桑羽的底细。
她父母意外去世, 只留下了一个小布庄和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桑羽当时年纪最大, 也不过才十二岁。
她只能咬牙撑起了布庄,虽有街坊四邻照顾生意, 但也挣不了几个钱,还要养三个弟妹, 常常入不敷出。
不过在她的努力下,布庄的生意这两年好了很多,但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要买山庄的确还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里,桑羽有些丧气,但心里又有一股不肯认命的劲头。
沈从容这时出来迎接她们, 街坊们一同对她说着喜气洋洋的俏皮话,她一边道谢一边将她们迎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摆了三桌宴席,众人纷纷落座。
饭菜大多已备好,她们刚一落座,就逐一端了上来。
山庄的厨师手艺不错,下人们也在席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沈从容不时地与她们闲聊说笑着,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宴席最后,蓝竹抱着小安然出来见了宾客,小姑娘一点也不认生,在众人的夸赞声中淡定地眨巴着眼睛,她看看这看看那,像是在好奇这些自己没见过的陌生人是从哪里来的。
“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长得又好看,以后长大了可不得了啊。”
“对啊,我看着长得和沈老板很像,长大了肯定又是个美人。”
“小姑娘真乖,咱们这么多人,她也没吓得哭闹,一看就是要见大场面的人。”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说了一堆好话,即使知道她们是在说客气话,沈从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高兴。
宾客们吃饱喝足后,已经到了半下午。
沈从容一人送了一篮红鸡蛋,将他们送上了马车。
钱老太太故意叹了口气:“你这庄子这么舒服,我都不愿意走了。”
沈从容弯了弯唇角:“我这里院子很多,您想来住随时可以过来。”
钱老太太哈哈大笑:“行,我有空就过来,可不跟你客气。”
沈从容笑着说道:“您可不用客气。”
桑羽站在人群的角落,一脸钦慕地看着沈从容。
她的样貌极美,气质淡雅出尘,本应给人一种疏离之感,但她身上又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等到终于忐忑地接近了她,却又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她不高兴。
她就是有这种让人又爱又怕的魔力。
听说她的夫君去世了,自己独自一人生养孩子,但她的脸上却不见任何的悲苦之色,她那么的一尘不染,似乎任何磨难都不能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
只要稍稍了解她,就不会有人因为她没有夫君而可怜她,因为她已经不用靠所谓的美满姻缘来证明自己的幸福了。
她活成了桑羽梦想中的样子。
就在桑羽小心翼翼地看着沈从容的时候,突然有人扯了下她的衣角。
桑羽看了过去,就见蓝竹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桑羽以为自己偷看沈从容被发现了,她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在看她们说话。”
蓝竹却根本没在意这个,她凑到桑羽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桑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神情激动地问道:“真的吗?”
蓝竹轻轻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就行。”
“我当然愿意,谢谢你!”
蓝竹却摆了摆手:“不用谢我,这是我们小姐的主意。”
桑羽一脸感激地看向沈从容,两人之间隔着很多人,她知道沈从容不会听见,还是无比郑重地低声说了句“谢谢”。
街坊们离开后已经快到傍晚了,沈从容便像往常一样抱着孩子去后山散步。
蓝竹和沈罪跟在她的身边,沈罪这次还将婴儿车拿了出来,准备走到平缓的道路,就将小安然放在车里,推着她走一会。
沈从容和小安然玩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道:“我总算知道人们为什么要办百日宴了,就是来听宾客们夸赞自己孩子的,别管真假,听人说好话就是会开心。”
“小姐,什么叫别管真假啊。”蓝竹不满地说道:“我看钱老太太她们说得都是真心话,咱们小小姐就是冰雪聪明,可爱伶俐。”
沈从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一个才刚过百日的小孩子,哪能看出来这么多有的没的?”
“小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出来很聪明了。”蓝竹看小安然是哪哪都好,见沈从容不认同,她转而向沈罪问道:“沈大侠,你说是不是?”
沈罪立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沈从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我以后得当个严母了,看你们这一个个的样子,肯定少不了溺爱她,我就只能对她严厉一点了,要不然她肯定被娇惯得不成样子。”
她看向怀里的小安然,故意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娘以后得对你严厉一点,你怕不怕?”
小安然一点也没被她吓到,反而用软乎乎的小手碰了下她的脸,眯着眼笑了起来。
沈从容心一下子软成了水,她哀叹了一声:“完了,我也做不成严母了。”
沈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安慰道:“小安然一定会长得很好的。”
毕竟她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娘亲。
“希望如此。”沈从容轻轻蹭了下小安然的脸蛋,便不再想这些还没影的事。
这时走到了一段比较平坦的道路,她便将小安然放到了婴儿车里。
她推着车走了几步,再次夸赞沈罪:“这车真的又方便又省力,真不错!”
沈罪笑了一下,伸手帮她推起车子来。
小安然平躺在婴儿车里,一会看看天空,一会看看他们,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车子走动时会有细微的颠簸,她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每到这时眉眼就会满足地眯起来。
沈从容逗弄了一会小安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蓝竹:“对了,桑羽同意了吗?”
蓝竹回答道:“同意了。”
“那就好。”沈从容说,“那我们就尽快把此事提上日程。”
因为沈见月的原因,沈从容一直想在镇上开一家绣楼。
她想找有经验的绣娘教女子们学习刺绣,同时也能让她们贩卖自己的绣品,赚些银两。
绣楼如果发展成熟了,可能会开展定制绣品的业务,那就肯定会卖一些丝线和布料。
镇子本来就不大,这就免不了会对桑羽的布庄产生影响。
她知道桑羽的处境本来就很艰难,当然不能做这种事。
于是她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不错的方法。
她想投资桑羽的布庄,将其改造成沈从容理想中的绣楼,还是由桑羽管理,她按月从收益中得到分红。
这只是她的一个初步想法,首先还是需要桑羽的同意。
没想到她答应得很干脆。
沈从容问道:“她也同意改名了吗?”
沈从容想给绣楼取名为“月安楼”。
“是的。”蓝竹说道:“她们家布庄的名字是找一个秀才随便取的,倒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所以她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沈从容点了点头:“尽快找人重新将书铺对面的两层小楼装修一下,上层可以作绣坊,下层用来卖绣品。”
她当时买书铺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所以同时买了对面的一个两层小楼。
蓝竹应了一声:“您放心,我会尽快交代下去。”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有关绣楼的问题,商讨完毕,沈从容的情绪却低落了下来。
沈罪看出了她的异样,温柔地询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吗,百日宴还有一个习俗。”沈从容静静地看着小安然,轻声说道:“在这天,外祖母需要登门探望,亲手为孩子穿上自己缝制的衣裳。”
沈罪知道她这是想起了沈见月,他不知该做什么,只能笨拙地劝解她:“别难过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我没事。”沈从容摇了摇头,眼里的情绪却像是沉寂到了谷底:“我只是有些遗憾。”
“如果我娘能来就好了,她缝制的衣裳一定会是全天下最舒服的衣裳,她也一定会是全天下最好的外祖母。”
沈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也恨自己没有立场给她一个拥抱。
他斟酌着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就见沈从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刚才的脆弱就像雾一样,眨眼间就被风吹散了。
她总是这样,从不允许自己低沉太久。
他的心里却还荡漾着久久未散的心疼。
四个人散完步回到山庄里,正好遇到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过来找他们,他有些激动地说道:“小姐,出去找神医的人回来了,说是有了消息。”
沈从容心里一喜,猛地看向了蓝竹,她的疤痕终于有救了。
第55章 这些记忆就是他度……
蓝竹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有疤就有疤吧,反正她不怎么出门, 以后也不准备嫁人。
只是一人独处时,她偶尔会摸着自己的脸下意识地走神, 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不在意的。
而沈从容也一直没有放弃修复她的伤疤, 寻找那个神医的人一拨一拨地派出去,如今才终于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