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容站起身来,向前迎了两步:“沈罪,你回来了啊。”
陆永同走后,沈罪将她送回竹林院后,就没了踪影。
沈罪这时出现在房间门口,他脸色苍白到不自然,将手中拿着的一个水壶递给沈从容。
“这是什么?”沈从容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问道:“你下午去哪里了?”
沈罪低声解释道:“我去山庄外围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隐患。”
沈从容问:“看得怎么样?”
“山庄地理位置很好,可以基本保证安全。”沈罪说道:“只不过东北角有几棵大树,离围墙太近了,很容易被歹人利用翻墙进入,我便都给砍了。”
沈从容点了点头,对沈罪很是放心:“这方面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她已经将手中的水壶打开,浓郁的蜂蜜味扑面而来,空气中似乎都是香甜的味道。
沈从容怔了一下,看向沈罪:“我如今已经不用吃乳瓜了。”
“那也可以用蜂蜜泡水喝,对身体很好。”沈罪淡淡地说道:“我转到后山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个野蜂巢,就装了一些蜂蜜回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沈从容却知道取蜂蜜这事并不容易。
她正想说些什么,无意间注意到他修长的脖颈处似乎有一块红印,那抹红色隐藏在黑色的衣领里,她看得并不清晰。
沈从容朝着他走近两步,皱着眉问道:“你脖子怎么了?”
“没事。”沈罪不在意地挡了一下脖子,刚想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沈从容就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衣领。
沈罪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阻拦她,直到手心处盈满了柔软温热的触感,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慌乱地松开她的手:“冒,冒犯了。”
沈从容却始终面不改色,她再次伸出手去,沈罪这次没敢阻拦,他的衣领终于被扯了下来。
她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气,受到惊吓般睁大了眼睛。
沈罪脖颈下方的皮肤,红肿了一大片,看上去十分骇人。
但沈罪就跟没事人一样,还笑着安慰她:“就是不小心被蜜蜂蛰了一下,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沈从容沉默了片刻,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她想起什么似地又拿起他的手看了看,果然在两只手的手背上同样发现了好几处红肿。
她叹了口气,让蓝竹为她拿来了药膏,然后低头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起了药。
沈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他在取蜂蜜时不慎被蜂群发现,它们的攻击十分毒辣,他勉强护住了头部,裸露的脖颈和双手却都遭了殃。
当时伤处很快红肿起来,又疼又痒又热,但他还可以忍受。
他从小练武,受过比这严重千百倍的伤,早就习惯了自己忍耐。
何况这跟心脏处无时无刻不在躁动的痛苦比起来,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就在这一刻,沈从容神情认真地将冰凉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他的伤处,他被她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仿佛他是一个值得珍惜的人。
他的心变得莫名脆弱起来,眼底泛起潮湿的雾气,原来被爱的人珍视和关心是这种感觉啊。
她指腹的触感柔软到极点,如同羽毛般轻轻划在他的皮肤上,那点悸动也在不停地拨动着他的心弦。
身上灼热的刺痛感很快减轻了,他心口处涌动的热流却一刻也不停歇地奔涌着。
沈罪觉得自己热得有些不对劲,或者说他这一刻才允许自己不对劲。
沈从容涂完药膏,担忧地看着他:“你身上怎么那么烫?”
沈罪摇了摇头:“没事。”
沈从容不放心,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实在太舒服,沈罪的脸忍不住在她手上蹭了一下,她微微一顿,很快收回了手。
沈罪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但他还是立马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连忙道歉:“冒犯了。”
沈从容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你好像生病了。”
“没有啊,我很好。”沈罪一脸镇定地回答道,表情看上去竟然有些乖巧。
沈从容正想说什么,沈罪眼前猛地一黑,一下子向前倒了下去。
沈从容连忙伸手接住了他,将他护在怀里,惊慌失措地叫着他的名字:“沈罪,沈罪,你醒醒。”
沈罪却紧紧闭着眼,完全失去了意识。
沈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金黄色的霞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床沿。
他全身酸软没有力气,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门处突然被人推开,沈从容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正好对上了沈罪看过来的视线。
她愣了一下,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你终于醒过来了。”
沈罪也朝着她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们了。”她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沈罪身前,轻声抱怨道:“突然就晕过去人事不知了,我们还以为你中毒了呢。”
“大半夜找来大夫帮你看了看,才知道你是因为被蜜蜂蛰从而引起的过敏。”
沈罪也有些惊讶:“原来是这样。”
沈从容:“你不知道你对此过敏吗?”
“不知道”,沈罪摇了摇头:“上一次取蜂蜜的时候比较顺利,并没有被蛰。”
“总之以后不要再去取蜂蜜了。”沈从容将手中的汤药递给他:“先将药喝了。”
沈罪接了过来,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沈从容闻着都苦的汤药,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沈罪的毅力,就像他被蜜蜂蛰了,又因此过敏,一定难受到了极点,他却强撑着忍了那么久。
大夫都说没见过这么淡定的人,过敏起来身上会又疼又痒,绝大数人都会难受得在地上哀嚎着打滚,狼狈到了极点。
可他从头到尾就跟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最后直接晕倒了的话,她还以为他真的没有事。
这人有时候简直就像是在刻意折磨自己一样。
她实在无法理解。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沈罪说道:“没事,我下次小心点就行。”
沈从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怒意,她加重语气大声说道:“我说你不要再去了!”
沈罪被她的语气震住,一时没了言语。
沈从容平复了一下心情,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神情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沈罪,对自己好一点。”
“你再对不起谁,再想赎罪,也不要通过折磨自己的方式,我想那个人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高兴的。”
“所以”,她顿了一下:“好好对待自己,不要再自我折磨了。”
沈罪怔怔地看着她,心里翻涌着无数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的眼眶泛红,喉头发紧,最终艰涩地开口应了一声:“好。”
她怎么会那么美好?
一次又一次地救赎他,一次又一次地温暖他,一次又一次将他从罪恶的泥沼里拖出来……
沈从容不会知道,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美妙的话语。
而他又有多么地感激她。
第53章 “你喜欢就好。”……
沈罪的症状虽然严重, 但因为及时得到了救治,他身体又年轻强壮,几幅汤药下去, 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但在沈从容的强烈要求下,他没再去取蜂蜜, 从此还要和蜜蜂这种生物保持距离。
时间倏忽而过, 小安然已经三个多月大了。
最近天气很好,沈从容经常会在傍晚的时候抱着她在庄子后面的山路上走走。
这天也是如此。
沈从容常来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小山坡, 山路宽阔平缓,鸟儿的清鸣声在树林里回响, 路边长满了果子树,一眼望去全是粉色的花。
正是春日里,天气不冷也不热,时不时还有和煦的微风吹过。
沈从容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小安然在她的怀里新奇地转着脑袋, 左看看右看看,嘴里不时咿咿呀呀地叫着。
沈从容也一本正经地和她对话:“是呀, 是呀,我看见了, 那有一只鸟。”
小安然得到回应,又“咿呀”了一声, 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手臂,笑得眯起了眼。
小模样煞是可爱,沈从容跟着笑了起来,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沈罪跟在她们身后,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们,眼里也不自觉地含着温柔的笑意。
小安然随着月份增长重了不少, 沈从容抱了一会胳膊就酸了,沈罪很快发现了,适时地向她伸出手:“我来抱会吧。”
沈从容十分自然地将孩子送到他的怀里,沈罪动作轻柔地将孩子揽好,如今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了。
这段时日一般都是沈从容和蓝竹带着孩子出来,沈罪当然也得跟着保护她们。
三个人会轮流抱孩子,这也成为一天里沈罪最期待的时光。
有时候下雨不能出门,沈罪就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如果第二日天气晴朗,那他从正午时分就开始迫不及待了。
沈从容很容易就察觉了他的情绪变化,笑着打趣他:“你怎么跟个小孩子的,每天都要出门玩会,不能去还不开心。”
沈罪嘴硬地否认道:“哪有?”
沈从容没有拆穿他,只说道:“你要是在庄子里待得无聊,就自己去山里玩玩吧,不用一直守着我们。”
沈罪摇了摇头:“我不无聊。”
沈从容没再说什么,但后来只要能出来,就每天傍晚都出来玩一会。
沈罪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心脏像是被暖意包裹着,又酸又软。
其实他并不是因为可以出门而开心,而是因为和她们一起出门而开心。
他最喜欢从沈从容手里接过小安然或者小安然自在地窝在他怀里,沈从容俯身逗弄她的时刻。
每当这时,他总有一种错觉,他们是尘世里最平凡不过的一家三口,过着最平淡安稳的日子,他们也将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完这一生。
这种感觉太美好,让他无可救药地沉迷其中,永远也不愿意清醒过来。
沈罪同样十分珍惜可以照顾小安然的时间,抱着怀里柔软的小团子,看着她懵懂灵动的眼睛,他的心每每软得一塌糊涂。
山路的尽头是一块两米高的大石头,再往前就是密不透风的丛林。
他们以往就会走到这里,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接着再往回走。
这时候沈罪会跃过大石头,花半柱香的时间,去里面带回一根黄花梨木。
这是用来做家具的上好木材,沈罪不知是要做什么物件,经常在自己的院子里敲敲打打,沈从容十分好奇,曾问过他要做什么。
沈罪只说想做一把椅子。
沈从容不信:“做椅子用得着这么神秘吗?”
沈罪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没什么经验,怕自己做不好。”
沈从容虽半信半疑,但到底没再追问了。
沈罪看样子的确没什么经验,每天都带一根木头回去,手上也多出了不少伤口,却始终没拿出什么成品。
这天依旧如此,到了大石头那里,沈从容伸手想从沈罪怀里接过小安然,嘴里说道:“你去找木头吧。”
沈罪却摇了摇头:“今天不需要了。”
沈从容收回手,眉心轻挑,饶有兴趣地问道:“椅子已经做好了?”
沈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吧。”
蓝竹今日有事没来,就算没做好,他也不可能丢下她们母女独自在这里。
“那怎么也不给我看看?”沈从容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
她拉着小安然的小手晃了晃,故意调侃道:“你沈叔叔太小气了是不是?咱们又不抢他的。”
小安然茫然地“咿呀”了一声。
沈从容:“对呀,安然可不能学他。”
沈罪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她:“下午刚完成,还没来得及让你看呢。”
沈从容扯着他的袖子就要往回走:“那咱们现在就去看吧!”
她实在很好奇,沈罪做出来了什么样的椅子。
沈罪任由她拉着,顺从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条山路直通着山庄的后门,所以他们没多久就回到了庄子里。
天色微微暗了下来,竹林院里却显得异常喜庆。
柱子上挂满了红色的绸带,屋檐下的红灯笼也随风轻轻摇晃着。
这是因为小安然明天就到百日了,沈从容打算简单地庆祝一下。
蓝竹正指挥着小厮将灯笼里的烛火点亮,又吩咐厨房将要回礼的红鸡蛋装进竹篮里备好。
她的样子很是繁忙,沈从容不想打扰她,径直走向沈罪的院子。
但没走几步,就被蓝竹逮到了,她脚步匆匆地走到沈从容的身边,着急地说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快过来看看要邀请的宾客名单对不对?”
沈从容很快被她火急火燎地拉走了,沈罪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口。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安然,就见她左看右看都找不到沈从容后,扁着嘴哼唧了一声,马上就要哭出来。
沈罪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笨拙地哄道:“安然乖,不要哭,娘一会就回来了。”
小安然才不管这个,见还是不到沈从容,她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哭还不是那种号啕大哭,而是小声地啜泣,看着就让人心疼。
沈罪更是心疼得不行,迈开脚步就想去屋里找沈从容,但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沈从容正低头认真地比对着手里的宾客名单。
他犹豫了一下,脚步一转,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打开房门,点上油灯,一辆造型奇特的婴儿车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