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这样,无论自己受过多少伤,经历了多少磨难,却永远有温暖其他人的力量。
她就像是一道清醒又理智的柔光,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情绪的黑洞里拉了出来。
两个人说了这一会话,蓝竹和王婶的那艘船也到了,她们拿着行李下了船。
沈罪在她们走过来之前,犹豫了一会,抓住机会问道:“如果你的前夫回来,为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想要尽心尽力地弥补你,你会原谅他吗?”
沈从容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她思索片刻,回答道:“我们之间谈不上原不原谅,本就只是被强扯在一起的陌生人而已,他只是不爱我而已,并没有对不起我。”
“他将你弃之不顾,冷落你无视你,任由你被世人误解嘲笑,还为你和孩子带来了无尽的危险和麻烦”,沈罪情绪激动地问道:“这还不算对不起你吗?”
沈从容讶然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她安抚地笑了一下,说道:“这样想来,他是有些对不起我哈。”
沈罪追问道:“所以你会怎么对他?”
“能怎么对他?”沈从容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们都已经和离了,再重新回到陌生人的身份就好了。”
可能早有预料,所以沈罪此刻倒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他沉默了很久,才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这样啊。”
所以他会牢牢地保守好自己的秘密,绝对不会让沈从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想成为她值得信任的朋友和伙伴,不想和她当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蓝竹和王婶很快就和他们汇合了。他们向岸上走去,很快就看到了等在岸边准备接她们的马车。
庄子的管事干活很利落,带着人很快就将她们的行李整理到马车上。
沈从容和蓝竹带着小安然坐了一个马车,王婶坐另一个马车。沈罪则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她们后面。
马车并未走太远,山庄的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个山庄面积不大,但是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是一块临山靠水的风水宝地。
庄子里空气清新,气候宜人,风景也绝美。
这个地方本来是由县里有名的一个富商修建的,后来那个富商全家搬到了江启城,离开前将这个山庄低价卖掉了,正好让沈从容捡了个便宜。
这里本来就有打理庄子的下人,沈从容买了庄子后也没有赶走她们,仍让她们照看着庄子。
沈从容来这里住过几次,有一个种满了竹子的院子,夏日里住着很清爽。
沈从容倒也省事,直接给它取名“竹林院”。
更美妙的是,庄子的东南角有一处汤泉,围绕着这处汤泉建了一个暖房,同样很适合在这里过冬。
江南的冬天虽然不太寒冷,但湿冷起来也很让人难受。
马车稳稳地走进庄子里,带着她们来到了住处,沈从容已经又困又乏,蓝竹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她正想进院子休息,一抬眼看到沈罪还守在外边,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时辰不早了,这一路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她看了一眼四周,说道:“旁边这几个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好了,你挑一个喜欢的住进去吧。”
沈罪看她眼睛都快睁不开,轻声应道:“我知道了,不用管我,你快去睡吧。”
沈从容点了点头,就走进院子了。
沈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才转身离开。
他随便找了一间离沈从容最近的院子,住了进去。
沈从容第二日一觉睡到了中午,当然中间因为要喂小安然醒了几次。
她吃过饭在庄子里逛了逛,这里比书铺开阔多了,环境也更为舒适,让她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山庄后院有一片果子树,沈从容难得有了兴致,哄睡了小安然后,拉着蓝竹去采果子。
她们没一会就采满了一篮子,正说笑着往竹林院里走,迎面就碰上了沈罪。
他怀里正抱着哭闹的小安然,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手足无措地说道:“她一直哭个不停,王婶让我带着孩子来找你。”
他心里急得不行,却拿这个小人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从容从他手里接过孩子:“没事,她可能是饿了。”
小安然的确是饿了,一到了沈从容怀里就不再哭了,眼巴巴地看着沈从容。
沈从容心软得不行,亲了亲她的脸颊,就近找了一个院子,在房间里喂她吃了奶。
小安然吃着吃着又睡着了。
沈从容抱着她走了出来,沈罪像是一只雄鹰一样远远地守在外边,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
她们刚回到住的院子里,就有门房过来找她:“小姐,庄外有一位自称姓陆的中年男人想要见您。”
沈从容本来还柔软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她想到陆永同会跟过来,但没想到他会来得那么快。
看来这事情要尽快有个了断。
“别让他进来”,她吩咐了一声,将孩子交给蓝竹,然后快步向门外走去:“我去外面见他。”
蓝竹抱着小安然回到了房间里,沈罪则紧紧跟在沈从容的后面。
他的眉心紧紧皱着,眼里闪过愕然和不解。
他父亲不是已经答应他尽快离开了吗?
他怎么又来找沈从容了?
第50章 “陆廷理告诉我的……
沈从容刚走出庄门就看见了陆永同, 他正背着手站在山庄外,神情怔怔地看着远方的山脊,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从容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面前, 不太友善地说道:“您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陆永同目光沉静地看向她,神情比上次和善了很多, 他并没有因为沈从容的态度而生气, 而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别担心,我没有恶意, 也不是来和你抢孩子的。”
沈从眉心轻蹙:“那您来做什么?”
“我今日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他顿了一下, 接着说道:“我这就要回江启城了。”
沈从容一愣,对他的话有些意外,下意识地问道:“真的吗?”
陆永同点了点头:“和你说完话就要走了。”
一直让她忐忑难安的事情突然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沈从容首先感到了一阵轻松。
但她随即又有些不安, 明明昨日陆永同的态度还很强硬, 为何今日就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沈从容试探性地问道:“您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陆永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沈罪, 他正站在沈从容的斜后方,头微微低垂着, 看不清神色。
似乎料到沈从容会有此一问,他滴水不漏地回答道:“因为我昨夜回去认真想了想, 我这样突然出现,不管不顾地就要将孩子带回陆家,的确不太妥当。”
“当初是我们陆家没有善待你,你不愿意带孩子回去也是正常。”他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了,如果廷理还在的话, 他也一定不会想我这样做。”
沈从容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但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毕竟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只要他不再想着要带走小安然就行。
沈从容微微一笑,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祝您一路顺风了。”
丝毫没有掩饰想要赶紧送走他的急切之情。
陆永同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我还不知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沈从容顿了一下,回答道:“沈安然。”
“沈安然。”陆永同低声重复了一遍,笑着说道:“是个好名字。”
说着他向不远处的护卫做了个手势。
陆吉很快带着几个护卫抬着六个黑木箱子向着沈从容走来,接着将箱子依次放在了她旁边的空地上。
沈从容不解地看向陆永同:“您这是做什么?”
陆永同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这些是我给孩子的礼物,因为时间仓促,只简单准备了这些,等以后再补上。”
沈从容立刻拒绝:“不用了,您拿回去吧,我这里什么都有。”
陆永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接受陆家的任何东西,但也请你体谅一个祖父的心意。”
沈从容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陆永同见沈从容的态度软化了下来,便赶紧挥了挥手,让护卫将箱子送到了庄子里。
沈从容没有再出声阻拦。
陆永同这时从陆吉手里接过了一个红木酸枝画盒,将其递给了沈从容:“这是给你的礼物。”
站在后面的沈罪看见这个画盒,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沈从容这次拒绝得很干脆:“您给孩子的礼物我可以收下,但这个就算了,您不必给我什么东西。”
陆永同却直接将画盒直接塞进了她的手里:“这是廷理生前最宝贝的东西,一直被他珍藏在书房的密室里,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我想他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也想把这个送给你。”
沈从容却不以为然,她伸手将画盒还给陆永同,他没有接,她便弯腰将它放在了他的脚边。
“您刚才说错了一件事。”她神色淡淡地说道:“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肯定不会想将这个东西送给我的。”
“我自己清楚在他心中的地位”,沈从容语气平静:“既然是他最宝贝的东西,还是您替他收好吧。”
沈罪闻言微微变了脸色,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
在她的记忆里,他永远是那个冷漠残酷不爱她的陆廷理,无论别人说什么,这些印象都难以更改,因为这些是她切身经历的痛苦。
所以从前的陆廷理其实根本不配说爱她。
陆永同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坚决,下意识地看向了沈罪。
沈罪却只顾着看沈从容,眼神黯淡,神情难过,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永同暗骂了一声没出息,看他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别说画了,恐怕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送给沈从容。
可即使这样也没什么用啊,人家根本不知道你这个身体里其实是陆廷理的灵魂。
所以即使沈罪人再好做再多的事,也只是沈罪。
对沈从容而言,陆廷理永远是那个对她不好的混账。
陆永同都替陆廷理愁得不行,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骂他:这时候爱人家爱得死去活来了,早干吗去了?
陆永同从地上捡起了那个画盒,打开了上面的锁:“要不然你先看看里面的东西再说。”
今日的风不小,画盒刚一打开,里面的画卷就被风吹起向着沈从容身上飞了过来。
沈从容下意识地抓住了画轴,整幅画在她面前缓缓展开,她正好看到了画上赏花的美人。
画卷不断地随风摇曳着,那一百个千姿百态的美人好像也随之舞动了起来,整幅画显得异常生动。
沈从容:“……”
她一时无言,没想到画盒里装着的竟然是她画的《美人赏花图》,陆廷理珍藏的竟然是她的作品。
陆永同看了看画上舞动着的美人,这才意识到这幅画很容易引起误会。
他在密室里找到了这幅陆廷理极其珍视的画以后,就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倒没怎么打开看过,只权当是个念想。
本欲替陆廷理挽回些好感,才想着将这副画送给沈从容,但一时却忘了画的内容,这下更麻烦了。
他都不敢去看沈罪的脸色了,努力地找补道:“这个月下居人的画很有名,廷理只是喜欢他的画,才收藏起来的。”
“你也知道,他一向喜欢字画,在意的是价值,不是内容……”
“在意内容有什么不好?”沈从容却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画中的女子:“她们长得多好看呀。”
陆永同莫名觉得她是在反讽,心里一片冰凉。
沈从容这时将画重新卷了起来,放回到画盒里。
陆永同嗫嚅两句,又说道:“廷理绝不是贪恋美色之人,他……”
“我知道的。”沈从容打断了他的话,无奈地说道:“您不必解释,我不会因为他收藏这幅画就觉得他贪恋美色的。”
“况且爱美本就是人的天性,这没什么错,我也很喜欢这幅画上的美人。”
要是陆永同知道这画正是她的作品,怕不是又要受到惊吓。
“那就好,那就好。”陆永同松了一口气,又递出了手中的画盒:“既然喜欢,你要不就将这幅画收下?”
沈从容其实有些心动,她确实很想留下自己的这幅画,但又实在不愿意再和陆家有任何的牵扯。
于是她依旧坚定地拒绝了:“不用再劝我了,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陆永同只得将画盒收了起来。
沈从容看了一眼天色,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您还是赶快出发吧。”
陆永同点了点头:“好,我的确该走了。”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当初廷理和整个陆家都待你不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对不住你。”
沈从容淡漠地摇了摇头:“都已经过去了。”
她不想说原谅,也不想再提起从前的事。
陆永同看出了她的冷淡,便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准备让陆吉他们几个人留下来保护你和孩子,他们武功不错,能应付大多数危险。”
沈从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陆永同劝道:“三皇子那边依旧是个变数,你和孩子随时都可能再遇到危险。”
“沈罪会保护我们的。”沈从容态度坚决:“您还是将人带走吧。”
她不放心三皇子,但同样也不放心陆永同,她根本就不可能让他的人留在她和孩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