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上来!”不等程敏秋再说什么,林修成便站在二楼书房窗口大发雷霆。
林知北看了眼母亲,径直进了屋。
客厅内林知南一家和保姆都站在沙发那侧,脸上无一例外展露担忧之色。
林知北脚步没停,目不斜视往楼上去。
门一开林修成丢来的烟灰缸正中林知北左肩,紧接着陶瓷落地发出“啪”的脆响。
林知北左肩动了动,一股刺痛自肩部袭来,他没吭声,踏进屋后关上门。
房门关上后彻底阻断了房内的声音,程敏秋问林知南,“你哥和蒋家儿媳的事,你知道多少?”
林知南抿着唇,看样子是不打算透露了。
亦或是,从头到尾他都一清二楚。
见状,程敏秋眼眶微红。
林知南将她外套披好,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没事。”
外面灰白的雾被慢慢冲散,各处景物都清晰起来,楼上还是没有一点儿声响。
林知南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姜觅你把邺舟带去学校吧。”
林邺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大家都一脸凝重,他牵起姜觅的手,乖巧地跟着上车。
姜觅一手握住方向盘,降下车窗,“有事打我电话。”
林知南点点头,往后退几步让她把车倒出来,他两手抄着口袋,温声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
屋外寒风凛冽,她让他进去。
林知南不动,看着她的车上了门口那条马路才转身回屋。
姜觅心底百感交集。
一旁林邺舟忍不住问:“妈妈,大伯犯了什么错?今天的爷爷好凶。”
姜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每个人都会犯错,犯了错我们就要改正。”
林邺舟似懂非懂地点头。
“公司也不能缺人,你哥今天怕是去不了了,你得去。”程敏秋说道。
“我知道。”他虽然说知道却没有动作。
程敏秋叹口气,又喊保姆把桌上早点拿厨房里热一下,“你哥一大早过来肯定也还没吃东西。”
“你也吃点,吃完再去公司。”她说完一道和保姆进了厨房。
林知南刚和袁晟通完信,知道蒋航和他的那个“女朋友”已经出了重症病房。
他松了口气。
【你哥呢,一直也没回我信息,联系不上他】林知南回他:【挨训呢】【林叔收拾人那套还是没变】林知南笑笑,得知蒋航他们并没有生命危险后心情松快许多。
蒋航这事蒋家怪不到林知北头上。他自己在外面养小|三,送人回学校路上出的车祸,这事说出去都丢人。
而让林父林母气急败坏的是林知北和夏遥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换而言之,林知北和那个小|三没什么区别,同样插足了别人的感情。
林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程敏秋洗了个手出来,喊:“知南,吃点东西。”说完也不管林知南过没过来,她径直往楼上走去。
到书房门口,她隔着门没听到声音,抬手敲了敲,说:“修成,先吃早饭,吃完早饭再说。”
屋内仍然没有动静,程敏秋推开门,就见林知北站在书桌前,背脊挺直背对着房门。林修成则撑着额坐在木椅上,神情颓然。
地上一片狼藉,摔碎的烟灰缸、散落地书本、宣笔、宣纸还有那根粗粝的绳鞭。
“知北!”程敏秋没想到林修成会真的打他,上前拉过他欲要检查一番。
“你要还是不知悔改,今天就别出这个门。”说完林修成背手离去。
程敏秋打他垂在一旁的手臂,“你服个软又会怎样?非得逼的你爸打你。”
林知北顾左右而言他,“妈,我手机坏了,借你的手机我用一下。”
程敏秋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递给她。
林知北淡然一笑,道了声谢后熟悉地摁下一串数字。
窗外细细阳光洒进,一束光直射在墙面书架上,漂浮于空中的尘埃在金色光芒下无处遁形。
林知北身子倚在窗边,左手握着手机,脸上期待的神情是无意识显露出来的。
连拨好几通都显示无人接听,他只好作罢。
最后无奈苦笑,林知北将手机递还给母亲,眼底竟然泛了些雾气,不过一瞬,他又恢复方才的模样。
程敏秋当自己晃了眼,撇开头不忍细看,近乎乞求的口吻劝他:“你就服个软。”
“您去吃饭吧,别管我。”
程敏秋哪里能不管他,下楼想拿些东西给他吃,林修成直言:“今天谁都不许给他饭吃。”
程敏秋气得想和他吵架,“打骂都行,你不让他吃东西,他这些年胃越来越不好你还不让他吃东西!”说着就将刚刚憋住的泪落下来。
一想到刚才林知北的样子她就忍不住难过,在她眼里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什么时候露出过那样失意的神情。
饶是搬出身体这套,林修成也没心软。
“他插足别人婚姻。身体不要也罢。”
这话从丈夫嘴里说出来,程敏秋震惊地望着他,一双眼红红的,眼泪不住掉下,牙齿紧紧咬着唇。
她颤抖着身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林修成还在气头上,从来没想过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会插足别人婚姻,做这么丢脸又没道德的事。
况且,这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外面都传遍了,独瞒着林许两家的长辈。
他和妻子从来不插手子女的交友及婚事,给足了两个孩子自由。
没想到换来一个未婚先孕奉子成婚,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林修成直觉自己血压飙升,不禁反思自己的教育是否有问题。
他叹口气,离桌前再次叮嘱:“他不认错谁都别端饭上去。”
林知北当真在书房待了一天,他将门反锁,挡住了母亲的劝说。
程敏秋盯着林知北拨出去的号码,几次想替他打过去,看眼坐在一旁的丈夫又收回手。
当她看到手机屏幕上跳跃的那几个熟记于心的数字时,她激动地立刻起身,握着手机直冲书房。
“叩叩叩”
是重而急的敲门声,可见来人心切。
“知北,你的电话!”敲了几下没人应,程敏秋腹诽这书房隔音做得太好。
正要抬手再敲,门从里面打开了。
林知北脸色苍白,嘴唇起了道道裂痕,门刚打开一阵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
程敏秋忍不住打了个抖。
她越过林知北看到窗户大开着,寒风呼啸,肆无忌惮地钻进屋内,地上摊开的书哗哗地翻过一页又一页。
她也不再大惊小怪,无奈地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屋外大风,对面树上残存的几片叶子也没遭住,打着旋儿飘落到地上。
窗户一关上,屋外呼啸的风声便停了,只剩室内电话的忙音。
林知北挂了,没几秒,对面打了过来。
“喂,你好,哪位?”夏遥声音绵软劳倦,似是辛苦了一天。
“是我。”他抿了抿干裂的唇,“你那边怎么样?”
夏遥愣了片刻,再次看下手机的号码,疑惑道:“你手机……”
“我手机坏了,早上就坏了。”所以没收到你的消息。
“我这边没事,一切都还不错。”她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从明亮的走廊走到了昏暗的过道,耳边顿时清净许多。
“你怎么样?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林知北笑了声,“我这里也没事。”
他说:“夏遥,对不起。”
夏遥吸口气,笑道:“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本意。但是我这几天很累林知北。”
“蒋航还没醒,我婆婆和公公都住院了,大哥……蒋默也只管公司的事,所以医院的大小事都落在我一个人的头上。”她并不是想指责他,只是想发泄一下,倾吐几句。
静默片刻,她又添一句:“蒋航是自作自受。”这话像是对这件事情表态,可下一句,夏遥直接将林知北推向深渊:“有时候我也会想其实我们都错了,你不该重新和我纠缠,我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处理事情。”
她轻嗤一声,随即传来带些讽刺地笑。
林知北遍体生寒,手脚都僵着。
明明母亲关了窗户也打高了空调的温度,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置于寒风中。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错了,四年前我做了错的决定。”他不该在四年前放手。
夏遥排斥这些话,下意识就要逃避,“护士叫我,我挂了。”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林知北木木地将手机还给门外的母亲。
程敏秋碰到他的指尖,惊道:“你手怎么这么凉!”
“是吗?妈,我也觉得好冷,您确定开了空调吗?”他眼皮撑不住地阖上,手扶着门,肩膀晃了晃感觉身体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程敏秋发现他的不对劲,一手扶着他,一边大喊:“知南,知南,你快上来看看你哥。”
林知南听到呼喊立即跨步上楼,身后跟着的众人脚步凌乱。
家庭医生来看过后发现他是伤口感染引发的炎症,加上吹了许久的寒风,便发烧了。
医生给他涂抹了外伤的药膏,准备打点滴时发现他右手关节红肿,给他换另一只手时还不忘说:“知北这是怎么了,一身伤痕累累的。”
徐医生是林修成的好友,也是看着林家两个孩子长大的。
在他面前林修成也不藏着掖着,冷哼一声,“问他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徐医生来之前对近期传得沸沸扬扬的事略有耳闻,反倒是开导好友,“要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长辈们也别管太多。”
他是信奉这一套,家里儿子女儿感情生活从不过问,是好是闹均与他无关。
林修成气得拍自己大腿。
“我还不够开明?给他们的自由还不够?感情自由也是有前提的,那不能做第三者啊。
这事我还瞒着他爷爷呢,要他爷爷知道了不打断他的腿。”
徐医生爽朗一笑,知道林修成也烦得很,他便跳过这事不谈。
“老徐,你今晚就在我们家住下,不然半夜来回跑也不方便,知北这边还劳烦你照顾着点。”程敏秋走进来,给他俩端来茶水。
徐医生接过,“好说好说。”
“想当年知北知南还小,半夜有个发烧什么的我一来就是整个通宵,不知道你现在还能不能熬啊?”他打趣。
林修成摆手摇头,“现在是不行了,熬不了夜咯,晚上下棋更是不行,看得眼睛疼。”
说到这,两人都默契笑起来。
程敏秋瞪丈夫一眼,嫌他们太吵把两人赶出林知北房间自己坐下。
没一会儿她又下楼吩咐阿姨煮点宵夜。
林知南洗了澡穿睡衣下楼,到林知北房间看到他已经醒了,不禁嘲笑他,“瞧你这脆弱的。”
林知北没反驳,他声音沙哑,面颊通红,说两句话后就不出声了。
直到程敏秋端着碗粥进来,林知北拿右手接过,他强忍着不适。
程敏秋看他硬撑,想将碗夺过来,谁知林知北却捏的紧紧的。
“行行行,你自己吃我不跟你抢,你省着点力气。”
他也没耐心一勺一勺舀进嘴里,端着碗直接倒起来喝。
“厨房还有,特意为你留的,再吃一点?”
林知北摇摇头,坐起来看着药水一点一点滴下,他说:“妈,给我拿部手机,装我原来的电话卡。”
“行。”家里好几部手机放着没用,她从坏了的手机里取出电话卡替他装上。
林知北登上微信,不断弹出新的未读消息。他翻了一遍没找到夏遥。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夏遥根本没有联系他。
第十六章
“夏遥,坐。”蒋崇行提出要和她单独聊聊,此时病房里只有他们俩。
蒋崇行穿着病号服,虚弱地枕靠在病床上。只几日的功夫,他鬓边就生了白发。
他招手要夏遥坐下。
这些天夏遥在医院跑上跑下人同样憔悴许多。
两个人都是强撑着精神。
她依言坐下后,蒋崇行却迟迟没有开口,夏遥不由分神。
夏遥突然想起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夹雪。
此时小雪子已经打在玻璃上发出霹雳啪啦的声音。从这高层望过去,夏遥看到窗外厚厚的云雾,好似人一头扎进去就找不着北。
“蒋航对不住你,你们要离婚还是怎么样我都不会拦着,但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等他痊愈了再提这件事情。”夏遥分神之际,他徐徐开口。
出于对蒋航的保护也为保全蒋家的颜面,他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说到底蒋崇行还是自私,他了解夏遥的性格,看似冰冷实则是个柔软的性子。提出这个要求时,他就知道她不会拒绝。
她低着头,思考片刻复又抬起,“我答应您会照顾他到出院,就当是还当初蒋航照顾我母亲的人情。”
听到她讲“人情”二字,蒋崇行就知道她对蒋航是何情感了,心底不由唏嘘,对她也冷了脸色。
他神情痛苦地仰着头。
夏遥急问要不要叫医生,蒋崇行摇摇手,“没事,我躺会儿你先出去吧。”
她动作轻缓地关了门。
蒋航是第二天晚上醒的。
得知他醒来的消息,姚倩立即到病房看他。
她泪眼婆娑,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握紧他的手不断表达自己这几日的心情。
夏遥默默退开给他们一家人留空间。
她坐在医院外长廊的椅子上拿出手机,微信里父母都在关心蒋航的情况,她回复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