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吴静月打来电话。
“醒了就好,要不要让你爸把你接回来休息,你这两天都没睡个好觉。”
田栗站在蒋航病房门口,她朝夏遥坐的地方看了眼,轻咬下唇,最后还是进了病房。
吴静月在电话那头又问了一遍,夏遥这才回过神,“不用,我这里直接打车回去就行。”
“也行,那你早点回来。”又问要给她想吃什么,她好准备。
夏遥笑,“我又不是病人。”
吴静月感受到她心情的变化宽慰地笑笑。
夏遥没有食言,第二天一早便开车来到医院。此时蒋航刚醒,看到她显得很意外,没想到她这么早就来了。
她没说什么,直接将保温桶里的粥倒出来,“能起来吗?”
“我还没刷牙。”他看到夏遥做好要喂粥的模样。
夏遥拿碗的手一顿,然后手脚慌乱地想扶他起来。蒋航腿还不能动,他只好叫她拿来洗漱用品。
两人都有些尴尬,蒋航草草刷了牙,夏遥将脏水倒掉。
“请个护工吧。”他见夏遥笨拙的样子,也不忍心让她做这些事情。
“我联系了一个,但是那个阿姨上午还有事,下午她会过来。”夏遥洗个了个手,她拿纸巾擦擦手,问:“粥现在喝吗?”
蒋航点点头,任由夏遥喂他。
她神情专注,手上动作轻柔,蒋航很难不去看她。
夏遥被他看的头皮发麻,“怎么这样看我?”
蒋航轻笑一声,调侃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有这种待遇。”
她没说话,只加紧了手上动作。
蒋航此时笑意也减轻,他想到昨天父亲离开前说的话,释然一笑,既然留不住,那就当作一段告别吧。
身上除去车祸带来的伤,那天林知北揍得他下颌骨现在还疼着,嘴巴一开一合都是一种折磨。
趁夏遥转身之际他不禁作出痛苦的表情,额间也有细汗流下。
夏遥将碗冲洗干净,看到他满头大汗。
“你很热吗?”
“伤口有些疼。”
“那要叫医生吗?”她这时才表现出些急切。
蒋航笑笑,“不用,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
再之后两人都没话说。
默了片刻,蒋航问:“不去上班?”
“今天请了假,等护工来了我就正常上班。”
几声后两人又无话可说。
在医院枯燥,蒋航让她回去忙自己的事,“有事我可以叫医生。”
但是夏遥会错意,他是想说让她回公司去忙。
只见夏遥将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那我坐这边处理点事情。”她抬下巴点点窗边的桌椅。
蒋航自然不会说不行。
她的坐姿一如当初,背部挺直,双足平放,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蒋航半躺在病床上,思绪一下子飘回到高中。
还记得当初两人同班时,他最先注意到夏遥就是因为她的坐姿。
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在和同桌说话她都坐得十分端正,仿佛背后架了块直板让她无时无刻保持挺直的姿态。
蒋航记起当年有人拿这事笑她,说看夏遥坐得这么好,小时候肯定没少被家长教育。
隔天有人拿这话去问她,夏遥露出一副迷茫神色,“为什么这么说?”她对此不解,打小她便养成端坐的习惯。
那时候班里不少男生都喜欢她,但她却从来没有接受过别人的示好。
众人吐槽她太难追了。
结果在高三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传出她和九班的林知南在谈恋爱的消息。
起初,夏遥并没有管这些谣言,她依旧会同林知南一起离校,在食堂遇到两人也一如既往地打招呼。
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可是背地里两人的恋情却成了当时班里的谈资。
夏遥和林知南在他们学校都是小有名气的人,在枯燥无味的校园内,一粒石子掉下去自然激起层层浪花。
最后事情越传越离谱,班主任也听到些风声,夏遥站出来为自己澄清。
他还记得,她当时说的话。
她说:“我不喜欢林知南,我们也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请你们不要再传一些无聊的谣言了。”
那天是周五,下了最后一节晚自习。
她话音刚落班里就炸开了锅,众人的回应在漆黑的校园静谧的校园犹如一道雷声乍响。有好事者从他们班级走过听到动静伸头从窗户里探进来,“什么事啊,你们这么兴奋。”
后排有个男生随手拿起桌上的本子丢他脸上,激动地笑骂道:“关你什么事。”
在这喧闹中夏遥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然后和同桌一起出了教室。
敲门声将他思绪拉回,夏遥站起身去开门。
“爸妈,你们来了。”
吴静月昨天就想过来看看蒋航,是夏遥让他们今天再来。
蒋航也受宠若惊般撑起身,喊了声爸妈。
吴静月看他脸上,身上都包着,心底不是滋味,坐在下就开始就问这问那。
“您少让他说点话。”夏遥回到窗边,见状提醒。
吴静月双眉挑了挑。
蒋航忙说没关系。
“是我太心切了,是该让你多休息少说话。看到你现在没事我就放心了。”
不管夏遥和蒋航感情如何,吴静月对他这个女婿是满意的,也曾真心将他当做一家人。
可是他出轨是事实,又知道他出事前被林知北打了,算来算去,归根结底也有夏遥一份责任。
“你想喝点什么汤,我晚上煲了让夏遥送过来。”
“妈,你煲什么我都爱喝。”
夏庆常适时插嘴,“问医生有没有忌口。”
“对对对,得先问医生。”
蒋航看着他们,心里喟叹,如果这一切都回到之前就好了,这样他们还是一家人。
“妈,您随便煲就行。”
夏遥那片是盲区,所以她没看到田栗短暂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田栗发现蒋航病房的门大开着,她不由自主走过去扶着门框,屋内来探病的两人她都不认识,可是吴静月的模样却和夏遥的样子重合了,她立即意识到他们的身份,不由悻悻离开。
吴静月同样不动声色地打量门口站着的年轻女孩,看她面露窘迫便知晓她身份。
她唇角笑意谈了,看蒋航也意味深长起来。
蒋航下意识躲避吴静月那意味十足的眼神最后她站起身,态度冷了不少:“时间也不早了,夏遥,我和你爸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们下楼。”她合上电脑。
“不用,不就下个楼的事,我和你爸自己下去。”说完也不等夏遥说什么,拉着夏庆常就走,离开时还不忘把病房的门关上。
吴静月急急忙忙要往田栗走的方向去,夏庆常拉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看看刚才门口那人,她肯定就是蒋航养在外面的那个。亏我还说给蒋航煲汤,我现在心里窝了一股的火。”她语气忿忿。
夏庆常还顾及她的身体,手上也不敢使很大的力拉住她。
吴静月连看了几个病房,都没看到田栗,最后只得下楼。
嘴上忍不住抱怨,“你说蒋航,在我们面前表现得那么好,转身外面还养了个小的。”她想到蒋航这几年在他们面前的样子,一时还是不能接受。
“只能说这两孩子没有缘分。”夏长庆幽幽叹了一句。
“算了算了,夏遥也有错。”
夏庆常问:“那这汤还煲不煲。”
“煲。”她没好气道:“都答应了人家孩子。”
夏庆常被她这一嗓子吓得摸了摸鼻子,心道她生病之后也像变了个人。
而病房内蒋航想到刚才的场景仍旧觉得难堪,他躺下闭上眼,悔不当初。
第十七章
傍晚夏遥回家取东西,发现偌大的屋子只有保姆阿姨一人,她奇怪道:“阿姨,我妈不是说晚上煲汤让我带去医院?他们不在家吗?”
阿姨踌躇开口:“太太在警察局。”
闻言,夏遥丢掉手上的东西,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下午买菜回来就听邻居说夏先生和太太在小区内和人起了争执,我赶过去的时候警察已经在调解了。但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什么话,你爸爸一激动又给了对面人一拳。夏先生被警察带走,太太也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夏遥一刻也没停留地赶去警局,问了警员遇到刚办完手续出来的夏庆常和吴静月,两人看见女儿倒先不安起来,互相拉扯的手局促的不知该往哪放。
吴静月不自然地笑笑,“遥遥,你怎么来了?”
两人还是穿着下午那身衣服,夏庆常外套皱巴巴的,胸前一颗纽扣掉了只剩下钮眼,衣领也没翻好。
夏遥抿唇强扯出一个笑,“阿姨做好了饭,我接你们回家。”她一点儿也不想袒露心底的难过,可几乎在她说话的瞬间,眼眶便湿了。
同时,吴静月也抹去眼角的泪珠,搀扶着夏庆常打趣:“你说你爸,也不是年轻小伙子了还不要命的胡来。”
夏庆常一手撑着腰佝偻着背站在旁边没说话。
夏遥给两人开车门,没直接回绿阁而是将两人带去医院做检查。
好在夏庆常并无大碍,医生看过后说要是再使些力,他腰怕是就要伤到了。
两人齐齐望向夏庆常,他尴尬地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
夏遥没去追问今天发生的事,带父母回家后细心地围在两人身边,倒有几分小时候的感觉。
吴静月心领神会,“别担心,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你爸这人平日没什么脾气,可是一遇到有人说你的不是就谁也不让了。”
夏庆常不高兴道:“你说这些干嘛!”
吴静月白他一眼,她和夏遥坦诚才能换来女儿的心安啊。倘若对问题一再遮掩,不是更让她担心吗?
夏遥莞尔点头,甜滋滋回道:“我赞同妈妈的话。”
保姆见状心底稍安,原还怕今日家里会是一片愁云惨淡。她看三人温馨地说着话,悄声去了院子里。
夏庆常回房后背靠在床头重重呼了口气,眉头紧皱,脸上一副苦色,吴静月担忧道:“怎么了?”
他叹道:“不碍事,果然是老了,替女儿出口气回来还落一身痛。”
吴静月淡笑,“我们呐要服老,等遥遥这事过去后,我们就回屿州住段时间。”她翻出医院带回来的膏药,带上眼镜查看说明。
“好啊。”夏庆常附和,两人当初就是在屿州认识的。
吴静月拿着膏药,“过来,我给你贴上,贴上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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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每日专门派人送饭过来,蒋航双手不便行动,吃饭这些事还得依靠夏遥和护工。
夏遥端着碗揭开盖子。
护工阿姨见状说:“我来吧。”
“没事,阿姨你先吃饭。”她刚下了班才过来。
这两天护工也了解了夏遥的性格,她没再推脱,拿起自己的那份饭坐在另一边大口吃起来。
吃饭时,她眼睛不免往他俩身上扫。知道他们两人是夫妻,但是经过她这两天的观察,还是发现了些发端倪。
他们之间太疏离了,不管夏小姐做了什么,蒋先生总要回声谢谢,怎么看也不像一对年轻夫妻。
以及她来时,喊夏小姐为“蒋太太”却被她纠为“夏小姐”。
不过她只是一个照顾人的,多余的事情不敢打听,可平日还是忍不住留意两人动作。
夏遥刚放下碗,口袋里手机就响了,她本想置之不顾,可电话已经接连打了好几通,想了想她还是拿着手机出去了。
她离开后,护工殷勤道:“夏小姐对您照顾得很用心。”
蒋航只笑不语,看她收拾垃圾,提醒:“她还没吃饭,桌上那份留着。”
“诶,知道。”
夏遥走到安全通道后才接起电话。
“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林知北声音带着些病后的沙哑,不过夏遥并没有留意。
“有什么事吗?”楼梯间的窗户大开着,风扑进来,安全通道内是透骨的凉。
方才她在房间脱掉了大衣此时只着一件高领毛衣,宽松的版型,寒风从下摆灌入,她冷得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声音听起来也没什么温度。
林知北听到她这样冰冷的语气只以为她是真的不愿再联系他,于是说话不禁带了几分恳求,“我想和你见一面。”
夏遥换了只手接电话,心一横刚要拒绝。
电话里他已经接话道:“我现在在蒋航病房门口,你放心,我不会进去,我就是想和你面对面谈一谈。”
夏遥指尖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到林知北刚出电梯往蒋航病房走去。
她说:“你过来,我在安全通道这。”
她看见林知北猛地转头望向安全通道这处,然后大跨步向前。
“怎么穿得这么少?”他一看看到夏遥单薄的身子,此时已经进入深冬,当即就要脱下外套递给她。
夏遥摁住他的手,同时拒绝了他的好意,“有什么事?”
两人肌肤相触,林知北猛地将她拥入怀。
夏遥能感觉到他是真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拥住她。
他里面穿了件灰色毛衣,刚解开外套,夏遥脸颊触到大片温热。
他说:“这几天,你和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有什么事‘。除此之外能不能说点别的,说点我想听的。”最后一句话不由放缓了声音,因为他既期待又害怕,害怕她会说一些决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