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掌扶住夏遥后颈,温热的掌心只触到一片寒意。他忍不住摩挲,想替她暖暖。
两人站了一会夏遥很快推开他,问:“你不是说要当面谈谈吗?”
林知北脱下衣服不容置喙地披在她肩上,他说:“知道你这几天都在医院,想过来看看你,也想问你照顾他要照顾到什么时候?”
她抚开外套,只说:“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下去吗?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继续在一起你知道他们都怎么说我们吗?”
“林知北,你当然可以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因为他们慑于林家的权势,你不会听到那些难听的话。但是我不一样,我会被人指着鼻子骂。
或许一开始我就该想到今日的结果,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过,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呢?”
“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挫败的感受,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爱人。
他再次让夏遥失望了。
夏遥笑着摇头,笑里含了些自嘲。
她手一松,披着的外套就掉落在地上,“不管你现在做什么,都显得如这件外套般多余。”话毕,她准备离开。
他还是不明白,她在意的不仅是自己会受到伤害。早在两人和好时,她便做好两人关系会被揭露的准备,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可是她以为自己能保护好家人,至少不要祸及父母。但现实给了她一个教训,她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
而林知北,他从来不在意这些。
林知北钳制住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所以呢,你的决定是什么?你要回到蒋航身边,接受蒋家的庇护?”他凑得极近,可即使夏遥还在他的眼前,他也知道他们要完了。
夏遥不住挣扎,林知北不敢再造次。
而她也没有回答林知北的问题。她冷着一张脸意思很明显,这是她的事,与他无关所以他没必要知道。
林知北从她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厌恶,顿觉心如刀割。
他还是不愿放开她,抱着一丝残存的期望,期待她会改口。
两人在寒风中僵持,夏遥面上呈淡淡青色,林知北终究还是心软了,他艰难开口,不知道是警告自己还是恐吓她:“你想清楚,我不会再回头。”
夏遥微仰着头看他,倔强道:“是我不会再回头了。”
林知北忽地放开她。
夏遥跌靠在白色墙壁上,她撑着墙站直身子越过地上的外套径直离开安全通道。
林知北则看着她走回病房。
是啊,这件外套可不正是多余的吗?因为他,夏遥大半夜出来在这里吹了冷风。
只要他放手,她立即就能回到温暖的室内。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
窗外寒风如鬼魅般肆意嚎叫,他失魂地一步步走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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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航没再提起林知北,田栗许是经蒋家警告过,后面也没再出现在蒋航病房。
他和夏遥偶尔会谈起高中的事情。
不过夏遥高中时不太合群,在班上没有几个朋友,也是蒋航告诉她,她才知道原来班里的人对她印象很好。
“是啊,虽然你对人比较疏离,可细节还是能体现你人很好,大家传来传去对你的评价就是话少人好。”她长得好看,男生先入为主,心里对她好感就多几分,加上她在班级从来都坦坦荡荡不搞小动作。偶尔有女生找她借东西问题目她都会回应,所以也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唯一的诟病或许就是不合群了吧,她总是独来独往。
夏遥认为蒋航是带了自己的滤镜,他口中的“夏遥”绝不是她。
“看来那句经典的话没有错,‘距离产生美‘。”
两人都笑起来,如普通好友。
夏遥将他的东西整理好,不忘提醒一遍,“你的表和车钥匙我放在这里了。”她拍了拍手提袋。
蒋航点点头,杵着拐杖问:“中午去我家吃顿饭吧,就当是感谢你这段时间对照顾。”
她神色为难:“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从你家来回时间上不太方便,下次吧。”
两人都知道下次只是一个托词,蒋航此时也并不执着,他只是单纯的想对她表达谢意。
“那等我腿好一点我们去民政局把证办了,该得的你拿着。”
她依旧坚持净身出户不过此时不愿与他争辩,只说:“行,你能走动了再打电话给我。”
“好。”
夏遥看了眼手表,估算着蒋父蒋母应该快要到了,她说:“你爸妈马上过来,我就先走了。”
蒋航靠着墙壁,神色温和,“行,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不知怎的,夏遥红了眼眶。
她的心结在这些日子已经解开了。提着包的手紧了紧,她轻应了声,知道蒋航一直在看着她,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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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有人注意着林,蒋两家的事,也一直有消息传出说两家已经决裂。
不曾想半个月后又传出说看见蒋默和林知北坐一块儿吃饭,俩人关系好着呢。
谣言不攻自破。
大家想看的戏还未登台便已谢幕,看客们不免感到扫兴。
不过还是有人指出,“蒋家大儿子和那边本来就不合,他没和林知北闹翻很正常。”
总之众人还是好奇这事情最终是如何解决的?
别说外人想探听点内情,就连林知北这个圈子的人都想打听些一手八卦呢。
没人敢去问当事人,他们头一转想从袁晟身上入手。
袁晟最近带着表弟出来应酬,偏就有不识相的当真问到他跟前。
他没好气道:“谁的事问谁去。”
“这不是好几天没见着知北哥嘛,自从那件事之后,知北哥就行踪不定了。”
袁晟掐灭了烟,顿感无趣,“你们整天抓着这些事有意思没?打听这儿打听那儿的,怎么?要给人做媒还是要去学几招自用啊。”
问话那人被他这么讽刺讪讪一笑,立刻讨好地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
等到散席,袁晟还是摸出手机给林知北去了个电话,张口就说:“你这病还没养好呢。”
林知北懒懒的,只含糊应几声,他手里还看着牌。
袁晟听到对面麻将相撞的声音来了兴趣,“叫你出来喝酒你不来,原来躲起来打麻将了。”
“姑姑和许潇来了,三缺一家里不就只能我这个病号顶上。”
袁晟咂两下嘴,叹道:“还是你日子舒服啊。”
他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两声咳嗽,袁晟大笑,“刚说你你就装上了,病好了赶紧出来和哥们儿喝酒。”
林知北摸了张牌,“胡了。”他沉静中有带点自得。
桌上三人发出长吁短叹。
袁晟看他心情不错,直接挂断电话。
人家在家里清闲着,何须要他担心。
林知北觉得嗓子痒痒,他招呼阿姨过来替他打一把,摸了下身上烟盒。
程敏秋见状眉头紧锁,“你还病着呢,少抽点烟。”
他嗯了声,腿却没停。
程敏秋只能无奈摇头。
不过他们还没摸几圈林知北就回来了,许潇好奇,“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坐回原位开始看牌。
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他抓牌起落就跟画画似的。这是许潇的原话。
“怕你舅妈担心,只抽了小半根。”
林修芸听到这话顿觉有意思,她笑起来,嗔了林知北一眼,“真听你妈的话就不该抽。”
“妈,你这就叫得寸进尺。”
“你这丫头从小到大就知道跟在你知北哥身边,替他说话。我打趣一句怎么了?真心为他好你怎么不给他介绍几个女朋友。”林修芸没好气道。
她嘴快,说完才意识到这话现在说不妥,偷觑一眼,发现他脸上并无异色。
反倒因为她们三个迟迟没动作他脸上显出不耐,“姑姑,该你了。”
“诶,三饼。”
作者有话要说:“相爱着的人又是往往的爱闹意见,反而是漠不相干的人能够互相容忍”这是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张爱玲的一句话,我觉得很能表达我写这段的意思。
当然在这之前我是没能想到这样深度的句子,我单只觉得,夏遥因为不爱蒋航,所以她可以容忍蒋航和田栗的事,甚至会把田栗叫到家里带走蒋航,全都是因为无爱。而对林知北她就要苛刻许多,她会钻牛角尖。
以上都是我的废话,我怕有朋友不能理解夏遥对林知北和蒋航的态度,所以多作一点解释。
第十八章
林知北自医院那晚回来后又烧了几次,断断续续总不见好。
程敏秋几乎是哭着求他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公司少了你又不会破产。”
“那可说不定。”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过最后还是听话的在家呆了一段日子。
林知北在家闲得很,电脑被没收了,是决心不准他碰公事。所以他没事就在家附近溜达几圈,接送林邺舟的活也交给他。
倒是让他体验了一把提前退休的生活。
偶尔程敏秋会喊上林修芸母女来家里打牌,也是来陪林知北消乏解闷的。
人一松散下来真的容易疲乏。
林知南回来时得知他还在睡,不禁摇着头无奈笑笑,“他这是午觉还是?”
“没呢,接了邺舟回来他就说困了。”程敏秋摆弄着桌上的碗碟,又喊一声:“邺舟,去楼上叫大伯下来吃饭。”
“好。”林邺舟脆生生应了句,拿着玩具上楼。
这些天他对这项业务已经熟练,抬手敲门大声道:“伯伯,吃饭啦,起床吃饭了。”
说完听到里面低底应了话,就知道任务完成了,然后迈着小腿跑下楼。
人才堪堪和餐桌齐平,他仰着小脑袋要看桌上的菜。
程敏秋刮刮他鼻子,宠溺道:“马上开饭了。”
“妈妈还没回来。”
“妈妈今晚加班,不回来吃饭了,走我带你去洗手。”林知南伸出手让他牵住。
林邺舟皱了皱小脸,不满道:“妈妈好几天不回家吃饭。”
“妈妈工作很忙呀。”
“伯伯工作也很忙,可现在天天在家睡大觉,比电视里的猪八戒还能睡。”
“咳——咳。”林知南看到转角处的林只北,朗声笑道:“那你可不能学习你大伯,要向我学习,每天都认真对待工作,你也要以这种精神对待学习。”
林邺舟疑惑道:“那妈妈呢?妈妈每天也非常非常努力工作。”
林知南注意到他用了两个非常,“你也觉得妈妈太努力工作了,这样对身体不好,所以你只要认真就好。”
“好吧,那我也要认真学习。”
两人洗完手转身撞上林知北,看他神色正常,也知道他听到了父子俩的谈话。
林知南粲然一笑:“童言无忌。”他拿林邺舟的比喻取笑他。
林知北并不恼,只是考虑是否要回去工作,不然教坏小孩儿怎么办?让邺舟以为他是个游手好闲成天只知道睡懒觉的人。
他继续荒废在家,林邺舟真的要忘掉他也曾是个“工作也很忙”的人了。
饭桌上他便把要回公司的打算说了。
其他人既没说赞成也没反对,程秋敏看看丈夫再看看大儿子,最后叹气说:“那你明天再去检查一遍,好了的话就回公司。”
林知北没有异议。
林知北回公司那天潭城下了今年的第二场雪,早晨起来灰白围墙上已经覆着三四厘米高的积雪,白白的成一条直线。
林邺舟穿戴整齐,帽子手套围巾棉鞋一应俱全,半张脸还被口罩遮住,白色羽绒服将他裹得他像一只小企鹅。
看林知北只穿了件厚厚的黑色大衣,脖颈处裸.露在外面,他拉下口罩问:“大伯,你冷不冷?”
“不冷。”他呼出口白气,见林邺舟被包得这样严实不禁摇头轻笑。
他张指活动关节,往车库走去。
林知南偷懒,下雪天不愿开车,搭他的车去公司。
昨夜林知北已经将近期公司的事情梳理一遍,想必回去也没有大问题。
林知南自然不会担心他的能力,只是他担心林知北是否调整好了状态?
真的放下了这段感情吗?
他猜测两人是崩了,但是没敢多问,就连林父对这件事最后也是睁只眼闭着眼。
过去就算了,不再追究细节。
他看着林知北的侧颜,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忽然想到那年补习课,夏遥错将林知北认成是他。
高一那年他沉迷游戏,成绩一落千丈。在林父三令五申下他丢弃游戏,花一个学期把成绩提上来了,但是数学成绩依旧难看。
在他高二时,程敏秋听朋友提到一位老师辅导数学很不错,但他脾气古怪只接受一对二,多人不行少人也不行,并且还要去他家里上课,但是他教学能力远近闻名。
程敏秋通过朋友介绍,替他争来了这个名额,而另一个人则是夏遥。
林知南对她有点印象,好像是五班的,挺不爱说话的一位姑娘。
两人第一天在老师家里交谈没超过三句话。
第二次去的那天是周六,他之前打了电话要林知北晚上接他一起回家,所以林知北提前三分钟到他老师家门口等他下课。
那天他吃坏了东西,频繁地跑厕所,引得写题的夏遥都侧目小声问一句:“你没事吧?”
他当然逞强说没事,可是没几分钟又往厕所跑去。好在他们最后十五分钟是总结内容与提问,不耽误事,林知南就在厕所多蹲了会儿。
沉浸在游戏里忘了看时间,等他出来的时候夏遥已经走了,老师也以为他走了,还开玩笑道:“你的卷子我让夏遥带走了,我还以为你偷偷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