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越,你还记得……你刚到杂志社的时候吗?第一次在电梯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后来的相处中,我发现,你是那么好,总是会为人着想,帮别人救急,不怕吃亏,甚至隋童那件事,你还替我背锅,我当时在想,谁会那么傻替人背锅啊,偏偏你就是这样,善良、纯粹。后来,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就总是不知不觉会看你,慢慢我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后来在釜山,我发现你在面对向初辰的时候,变得让我有点陌生。直到忘雪那晚,听到你们的故事,我才开始害怕,我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喜欢他,但又不敢问。后来看你们越来越亲近,我就开始自欺欺人,我想时间还长,慢慢来,我可以等。但最近,我发现就连等,好像也不是可以由我决定的。”
苏悦舟一口气说了许多,透着源源不绝的温柔:“越越,我决定把你叫出来,不是一定要让你接受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你不用有负担,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心意就可以了。”
任越越的脸早已红起来,她怯怯地抬起头说:“沈佳然……她知道你说的这些吗?”
“我想她应该知道吧,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了。越越,沈佳然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他顿了顿,接着说,“但对于你,那是另一种感情。”
苏悦舟的眼神透着坦荡的柔情,他把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一张长方形的门票横在两人之间,在风中呼呼翻飞着。
“越越,你点头,我们就进去,你摇头,我们就走。”
苏悦舟清透的嗓音在夏夜晚风中微微颤抖,沉沉的天幕徐徐降下来,他目光澄澈,如月光照在溪流上一般清亮。
他看着她,似乎那里有属于他的星光。
任越越很果断地抬起头,对他说:“对不起。”
苏悦舟的一席话,随便任何一个女孩听到都会深受感动,任越越心里不能说是不感动的,但也仅仅只是感动罢了。
因为她喜欢的人,的确从来都不是他。
但任越越此时知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低估了眼前这位男生,沈佳然的眼光的确很好,他是个好男孩,值得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苏悦舟眼中的雾又浓了一些,这个答案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他别过头,长长呼了一口气,极力控制住发潮的眼框。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在排着队往入场口走去,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五颜六色的应援灯闪着绚烂的光,但那都与他无关了。
等眼中的雾气渐渐散去,他才转过身来,笑着摸了摸任越越的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在夜色降临的黄昏里,这一刻,任越越第一次感觉到苏悦舟身上散发的孤独。
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的向初辰,第398次拿起手机,发现任越越还是没回他的消息。
他想了想,直接拨给了沈佳然:“沈佳然,你知不知道任越越去哪了?我一直联系不上她。”
沈佳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她现在应该在大学城体育馆里,可能信号不太好。”
“大学城体育馆?”向初辰眉心皱起,“她去那里干什么?”
“苏悦舟……”
听着沈佳然的迟疑,向初辰猜到了接下来的话,没等她往下说,他便猛地挂了电话。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疯狂搅动着,像一瞬间被拖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演唱会?苏悦舟为什么要约她去演唱会?他们会做什么?一起挥动荧光棒?对视合唱?然后呢?然后苏悦舟会向她表白?接下来呢?
向初辰的脑海里,闪过成千上万个场景。
他捏着钢笔的拇指和食指指甲因为太过用力,猛然发着白。
钢笔笔尖的墨水像坏掉的水龙头,墨汁源源不断地从笔尖处被挤压出来,墨色无处逃窜,便以笔尖为圆心,在白底黑字的纸张上渲染着,像一朵不断蔓延开的墨色花瓣。
肆意而绚烂的黑色花瓣,张牙舞爪地示着威。
手中的文件夹被他“啪”地合上了,他没法继续坐在办公室。
拿起桌面的钥匙,向初辰大力推开门走了出去。
林璇抬起头,只看到他决然的,风一样的背影。
第39章
向初辰径直上了7楼,在任越越门前猛地刹住脚步。
咚!咚!咚!
他的急躁和慌乱随着敲门声暴露无遗。
任越越的房门始终紧闭着,没人开门。
向初辰重重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手机。
还是没回音。
手表指向九点,他摁着门铃的手无力地垂下来,缓缓转身,向隔壁房门走去。
九点半,任越越回到公寓。
掏出房卡时,她迟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她一直走到向初辰门前,发起呆来。
在她发现房门没关紧的下一秒,已经来不及了,她被向初辰一把拉进了屋内,重重抵在墙上。
电光火石般,向初辰俯身吻住了她柔软的双唇。
跟上次短暂而绵软的吻不一样,此刻向初辰的吻义无反顾落下来,充满了霸道的占有欲和长驱直入的掠夺感,似是飞蛾扑火般向着她攻城略地。
任越越挣扎了一下,向初辰猛地按住她的手,十指交叉抵在墙上,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像一头愤怒的狮子般,要把她吞没。
任越越感到一阵酥麻自耳边蔓延至全身,他的吻辗落到她的耳边,甚至轻轻地啃咬起来,似乎仍不满足地,沿着她光洁的脖颈,向初辰的吻缠绵而疯狂地一路往下。
任越越下意识地大力推开了他。
“不要这样。”
她的手撑在他胸前,急切地喘着气说道。
向初辰脸上露出一瞬的受伤,他什么也没说,仍是靠了过来,再次用力拥住了她的腰,轻轻柔柔的吻重新落到她的唇上,刚刚的愤怒如潮水般褪去,他温柔地闭上眼睛,在她唇舌间索求着。
房间没开灯,夜色明亮,从窗户漫进来,两个人朦胧的影子在玄关处若隐若现。
四目相对,微微的喘息声在房间内流淌着。
任越越的脸,已是一片通红,不止脸,连带耳朵、脖子都顺带被完全晕红了。
向初辰停了下来,盯着她的脸,一分一秒也未肯放松。
隔了许久,他忽然问。
“他……他跟你表白了?”
“嗯。”
“你答应了么?”
向初辰的语气带着犹疑,眼睛来来回回在她脸上探询答案,像是一只随时会受伤的眼睛猩红的小兔。
“你觉得呢?”
任越越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恼怒,一瞬的失望闪过她的心间。
他竟然这样不相信她。
“我拒绝了。”她淡淡说道。
话音未落,向初辰把任越越的后脑勺按向他的胸口,像拥住一件易碎的瓷器般拥住了她。
“越越,我爱你。”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问,“做我女朋友,好吗?”
任越越的脸颊还发着烫,隔着他的衬衣,她不知道这是自己脸上的热度还是由向初辰体内传来的热量,总之,一阵热烘烘的气息将两人灼烧着。
她的心脏随之被瞬间涌起的热流占领,心跳堵住了喉咙,整个人被幸福的热浪冲得晕晕乎乎的。
“你让我想想。”
胸口处传来她的回答。
“那你要想多久?”他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微微叹了口气问。
“生日,你生日那天,我再告诉你。”
任越越仰起头,微微笑着看他。
这个表白她等了八年,可是真正发生时,却令她这样措手不及,她需要好好想一想,他们中间相隔的漫长分离,各自的家庭差异,还有段可雯,所有的所有,她都需要时间来消化,他们都不再是十八岁,她需要认真想清楚,再决定怎么往下走。
“好。”
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心想,过两天就是他生日了。
两天,他可以等。
演唱会后,苏悦舟跟方卉请了两天年假,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治愈这段倏然远逝的感情。
可等他再回来时,却猛然得知一件更让他慌乱的事。
沈佳然消失了。
任越越告诉他,沈佳然已经向方卉辞职,方卉虽然不舍得,也只能尊重她的想法。
苏悦舟眉头深皱,沈佳然并没跟他讲过要走,忽然间消失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任越越答应过沈佳然保密,便没告诉他实情,只说放心,沈佳然只是想换份工作,一个人散散心。
苏悦舟打不通沈佳然电话,便跑去她住的小区找她,去到才发现,她的东西早已搬空,问了邻居,说是昨天搬走的。
他转身离开,难以相信沈佳然就这样在他的世界消失了,一股惆怅掠过他的心尖。
他跟沈佳然的最后一面,也是演唱会那天。
沈佳然接到忘雪老板的电话,让她去忘雪接人。
她一进门,便看到苏悦舟倒在吧台上,醉得不省人事。
“你可总算来了。”
老板看到沈佳然进门,向眼前的苏悦舟抬抬下巴,叹了口气。
“他已经喝一整晚了,一句话也不说。”
沈佳然走进来,坐在苏悦舟左边的高脚凳上,苏悦舟脸颊微微潮红,把头枕在右手肘上,侧向她的半张脸上透露着深深的痛苦。
她轻轻摇摇他:“悦舟?悦舟?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们回家好不好?”
苏悦舟动了动,眼睛微微睁开,迷离地看了看眼前沈佳然模糊的影子,不置可否地点了头。
沈佳然和老板便一左一右扶着他出来,费力地将他塞进了计程车后座。
车一路开进小区,回到苏悦舟所在的单元,沈佳然使尽了力气,才把他扛到电梯前。
只是他一米八几的个子,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全压在她身上,沈佳然感觉到既窒息又心疼。
“何必呢?”她看着他说。
她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嘲笑对方,还是在嘲笑自己。
沈佳然抽出一只手,拿出事先从苏悦舟口袋掏出来的钥匙,开了门,使尽最后的力气,把他整个人连扶带摔放倒在沙发上。
她叉着腰,大口喘着气,盯着苏悦舟看了良久,才挨着他坐下来。
她从来没这样近距离、静静地看着他,不怕被发现地、光明正大地看他。
酒醉后的苏悦舟,更加俊气逼人,清晰的下颌线因侧着头越发凌厉了,锋利的剑眉微微地皱着,船帆一样笔挺的鼻子在一张俊朗的脸上是那么刚好,好像任何一个地方但凡移动一点点,都会破坏眼前这精巧的俊秀。
他的睫毛一直这么长么,覆盖在下眼睑上,像沾了墨的羽毛一样,随着眼球的移动,微微颤动着。
是在做梦么,她想。
不像那些喝醉了闹酒疯的人,苏悦舟酒品向来很好,他是理智型的,喝醉的时候,从来不哭不闹,只会趴着睡觉,一般情况,睡两小时也就清醒了。
但有意思的是,如果趁他醉了问他问题,他也能逻辑清晰地回答你。
此前在忘雪,任越越和沈佳然、吕美丽就曾这样逗过他。
那天她们把《Ra》所有单身女性的名字都问了他个遍,他只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唯有问到丽丽时,他囫囵不清地说道:“丽丽,胖。”当时气得丽丽脸都绿了。
想到这,沈佳然不禁笑起来。
看了他许久,她忽然心内一动,开口问道:“苏悦舟,你跟越越……表白了?”
“嗯。”
苏悦舟答应着,身体移动了一下,似是睡得不舒服,接着说:“可是她拒绝了……她拒绝了……”
他脸上虽是笑的,却更像苦笑,眉心仍然皱着。
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过沈佳然的心脏,她伸手抚上他的眉心,试图替他把心里的褶皱也一并抚平。
“她怎么说的?”
“她说……”
苏悦舟的喉结动了动,带着淡淡的忧伤笑着说,“她喜欢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一滴泪从沈佳然眼角滑落,强烈的冲动顺着泪水从体内一并冲出来,沈佳然双手抚上他的脸,急切而期待地问:“那沈佳然呢?你不是还有沈佳然吗?”
“沈佳然?”
“对啊,沈佳然,她喜欢你,你知道吗?
“沈佳然……沈佳然……”苏悦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才说,“我知道。”
“那你呢,你不喜欢她吗?”沈佳然抓紧了他的袖子。
苏悦舟安静下来,彻底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才黯然开口道:“沈佳然,只是朋友。”
沈佳然还是不死心,追问他:“哪怕一点点呢,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沈佳然?”
“没有。”苏悦舟摇了摇头,重复道,“沈佳然,好朋友。”
听到这个答案,沈佳然几乎下意识地大叫起来,她边呜咽着边捶打他:“我不要当你的朋友,我不要当你的朋友,谁是你的好朋友!”
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像坏掉的消防栓,汩汩地流下来,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嚎啕大哭起来,似要把这几年因为喜欢他而产生过的负罪感和委屈一并宣泄出来。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最无助,又最痛苦的事。因为这个事实会一遍遍像刀子划破心脏一样,让你在日复一日的舔舐中,一天一天渗出血来,永远新鲜的、没法愈合的伤口,日复一日提醒着你,他喜欢的不是你。
沈佳然的肩膀随着抽泣剧烈抖动着,最后竟哭到抽搐起来。
如此这般哭了半个多小时,她终于哭累了,她松开了他,在沙发旁跌坐在下来。半响,才捡过落到地上的手提包,目光呆滞地走到门边穿上鞋,离开。
随着“砰”的一声,沈佳然把苏悦舟连同她的青春,一并锁在了门内。
再见了,悦舟,她在心里说道。
第40章
“你看看你这原片都拍成什么样了?这张,液化得人体结构都没了,还有这张,这张色调都不统一,你究竟在干什么?!”
摄影组组长柳旭,正站在苏悦舟的桌前大发着雷霆,吓得任越越和吕美丽大气不敢喘一下。
十分钟后,大概是骂累了,柳旭甩下一句“真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在想什么”,才终于生气地甩头离开。
任越越看着苏悦舟挨了骂也仍然奄奄一息的样子,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