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柠看来看去又有了选择困难。
“去试试吧。我坐着等你。”宋之砚觉得时柠是担心自己等太久才不去试衣间的。
时柠咬咬牙说:“我还是要中号吧。”
藕荷色的毛衣收进帐中,没一会时柠又开始挑选裤子。她看中了一条米色长裤。宋之砚感觉买裤子的时候多半要试,可是时柠又靠比划做出了判断。
此后的时间里,宋之砚坐在凳子上观察,发现时柠虽然买衣服不手软,可是一次都没试过。
一个小时后,时柠抱着一大摞战利品去收银台。宋之砚适时起身。来到时柠身边,女孩已经准备付钱了。
“我来吧。”宋之砚取出卡。
时柠用手拦了一下他那黑漆漆的不知名信用卡。不好意思的眯着眼睛笑了笑。
宋之砚皱了皱眉头问:“怕我没收入?没事,我有小金库。”
时柠还是摇头说:“我怕买的不合适要来退换,用自己的卡比较方便。”
宋之砚一愣,时柠明知道这样买衣服退换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她却不肯去试衣间。
那人没再坚持,抱着大衣退到一边。待到时柠拿着袋子来到他跟前时,宋之砚把大衣递过去,换了袋子拎在自己手上。
上电梯的时候,宋之砚用余光看时柠,购物似乎对她很治愈,女孩面色红润,眼含笑意。宋之砚压下心头的疑问,去车库取了车子。
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点。跨进直达电梯,宋之砚没有像先前威胁的那样收拾时柠,而是沉默着靠在墙上。他有点累了,胃里的胀痛和烧灼感还是没有褪去,很难受。
时柠兴致不错,进了家先把二十包卫生巾收到抽屉里,然后兴高采烈的躲进卫生间试衣服。
宋之砚累的连大衣都没脱,坐在沙发上一阵阵想吐。
“之砚,你看这毛衣是不是买大了?”时柠跨出卫生间朝着他喊。
宋之砚强打精神起身走进主卧,离近了一看,那件藕荷色毛衣的袖子长过了手指,下摆也太宽大的。
“哎,明天还是去换吧。”时柠说着又拿出好几件衣服来,塞进袋子里。
“都不合适?”宋之砚指着袋子问。
时柠撇撇嘴点头。
“青柠……”宋之砚扶住门槛,耐着性子问:“你为什么不肯在商场试?”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卫生巾有光亮。宋之砚站在门后的暗影里,掩饰他糟糕的脸色。
时柠眼里有灯光,飘过的一丝不安被放大。她张了张嘴没说话。
宋之砚想到她囤积卫生巾的事情。那虽然是让人心碎的记忆,可是他能感觉到时柠倾诉后心情放松了。他试图再次让时柠敞开心扉。
“你是不是害怕什么?”
“我……不喜欢更衣室。”时柠吞吐着说。
果不其然,她的怪异行为是有原因的。
“是不喜欢封闭的空间吗?那卫生间或者车子呢?”
时柠退缩着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不太喜欢没有窗户的地方。”
“电梯呢?”
“电梯时间短,可以忍受。”
“为什么?能告诉我吗?”宋之砚往前一步问。
时柠眼里明显有了畏惧。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头几乎碰到门框上。
“也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习惯吧。”时柠一面说一面躲开。
宋之砚有点烦躁。时柠这个人能让人一眼看穿。她明显在躲避什么。
“青柠,我不知道你畏惧的程度,可是我很肯定有一些办法能帮你。我们可以找一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时柠背过身去,开始假装收拾东西。她把新买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慢吞吞的放进口袋里。
宋之砚的肩膀垮下来。看来她非常抗拒这个话题。
他蹲下身,拿起购物袋,缓和了语气说:“我明天去帮你退掉。你把卡给我就好。”
时柠没有看他,只是摇头说:“不用。”
宋之砚扶着门起身,拍拍她的头顶说:“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即将跨出主卧门槛时,蹲在地上的小小身影突然说:“师哥,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好多事情我只能自己面对。没有人能替代我。”
**
宋之砚的父母平时睡的早,今天因为儿子不在家,特意留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剧等他。
电视剧演到一半,广告一个又一个跟着进,老两口戴着花镜对着打瞌睡,此时传来开门声。
“喲,儿子回来了!”爸爸叫睡得直点头的妈妈。
妈妈猛然惊醒,回头一看,只见门开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冲进离得最近的客人卫生间。
妈妈连忙起身,半路上已经听到宋之砚的呕吐声。
“糟了,又是这药闹的。”老俩口和宋之砚一个屋子住着,知道他对这新药不耐受。
爸爸走的快,已经进了虚掩的房门。
宋之砚没顾得上脱掉羽绒服,一手支在水箱上,后背剧烈起伏。
再抬起头时,宋之砚的眼尾通红,脸色却惨白。
“儿子,是不是在外面吃饭了?”
卫生间有点小,爸爸在里面给宋之砚拍背,妈妈挤不进去,急着在卫生间外张望着问。
宋之砚一手撑在洗手池上,一手按着肋下。难受得无力说话。
爸爸赶忙拿过杯子来给他漱口。
宋之砚缓过来些,自己脱了衣服扔在地上,抱着胃往屋里走。
“儿子,要不去和医生说说,每天这么难受,还是换个药吧。”
宋之砚抬起手挥了一下又垂下,哑着嗓子说:“今天药吃的时间不对,明天饭后吃就好了。”
他不愿意带着一大堆药去时柠那里吃,所以今天下楼之前先空腹吃了药,想想也有点不自量力。
进了屋子,又攒了些力气,宋之砚简单洗了澡,把自己摔在床上。他趴在被子上,一手攥拳垫在肋下,一手摸索床头的手机。
头发还湿着,发梢的水滴流进眼睛里,如冰凉的针扎一般。
他按亮手机,先查询“幽闭恐惧症”的症状。按照网上的说法,这个问题的肇因可能来源于童年时期的创伤。最好的疗法是采取解释性的心理疗法,实在不行就吃抗焦虑的药物。
宋之砚扔掉手机,把脸埋在被子里,咬牙忍过一阵腹内的绞痛。
柔软的被子里有一声轻微的震动。宋之砚抬起脸,顾不得疼,再次拿起手机看,果然是时柠的信息。
时柠:师哥,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让宋之砚的心跟着抽痛。她明明是受害者、可是要顾及身边人的感受,还是要先道歉。
时柠见他没有动静,又追过来一条短信: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因为太在乎你,相信我!
宋之砚把垫在肋下的手抽出来,慢慢敲字:我相信。你只要记得,任何需要帮助的时候我都在,这样就够了。
那边始终在编辑状态。宋之砚侧躺过来,蜷缩着捧着手机等待。
过了好久好久,对方终于写到:我爱你
没有表情包,没有任何标点符号,只有加粗的三个字。这是他们第一次提到这个字眼。
这一次……又是时柠最勇敢。
宋之砚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疼痛竟然也开始缓解了。
他思索良久才回复:这三个字,我要亲口对你说出来。
第34章 西服男
宋之砚第二天起得很晚。他刻意等着父母去楼下健身中心锻炼了,才从主卧里出来。
巨大的客厅很空旷,洒满了暖阳。
阳光是最好的着色师,它的作品瞬息万变、绚丽缤纷。
昨晚的一点小别扭随着时柠说出的那三个字已经烟消云散。宋之砚决定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用这三个字解决问题。
宋之砚胡乱吃了几口早餐,刻意没吃药。他要保持最好的状态给时柠拉琴。
他从壁橱里拿出了琴盒。已经好长时间没拉琴了,父母总是换着法子把他的琴收到不知名的地方。
说来也可笑,小的时候明明是妈妈拿着苍蝇拍站在大提琴边逼着他拉琴。后来他曾经萌生过要考音乐学院的想法,妈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死活不让他吃这碗饭。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中国的父母个个都让孩子学乐器,可但凡你学习成绩说得过去,他们是死活也不能让你搞音乐的。在他们眼里,艺术家都吃不上饭。
宋之砚遵从父母的意见放弃音乐理想,选了一行吃的上饭的职业。如今生病后他只剩这么一个爱好,可是妈妈非说拉太多琴折寿。
他一拉琴爸爸就吸地,或者妈妈开油烟机炒菜,搞得他哭笑不得。
这把琴已经在壁橱里躺了好久了。
收拾好琴,宋之砚提着溜出了门,还没下楼梯,迎面碰上了最不该碰上的人。
“之砚,你一大早拿着琴干嘛去?”妈妈把他逮个正着。
“我……去修修琴,音不太准了。”宋之砚急中生智。
“那穿暖和了,外面看着晴天,可冷了。早点回来吃中午饭啊。”妈妈絮絮叨叨的嘱咐着。
宋之砚记得母亲过去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人狠话不多。可是自从自己生病后,妈妈越来越像普通家庭妇女一样碎碎念。他感觉这都是被自己反复生病逼的,他其实很愧疚。
宋之砚在妈妈的注视下上了电梯下楼,到了一楼再上电梯,又回到了时柠那层。
时柠习惯于晚上画画,也起的晚。她听到门铃声时还穿着睡衣。
她匆忙套了一件长毛衣开衫,遮住若隐若现的春光开了门。
“之砚,你把琴拿来了!”时柠看到大提琴比看到宋之砚还兴奋。
那人闪进门。寻找着合适的位置放琴。
“那里那里,飘窗下。”时柠用两手叠成画框的形状,已经开始取景。
宋之砚先是亲了亲她的脸庞,低头瞥见睡衣领子里的雪白,人更精神了,比吃药管用。
时柠拿了一把高背椅子放在阳光下。
“没有架子,你的谱子放哪?”时柠回头问。
“都在心里,不用谱子。”宋之砚得意的扬扬下巴。
“别演砸了啊!”
“不能够!”
宋之砚打开琴盒坐定了,紧弓调弦。时柠抱着一个垫子坐在地毯上,抬头像小迷妹一样看着自己男朋友。
那人试了几个音,时柠已经捧着脸作沉醉状。
“拉个什么曲子?”时柠跪在地上问。
宋之砚想了想说:“拉来个是人都知道的吧。”
他拉的是巴赫G大调第一无伴奏大提琴。这首曲子被誉为大提琴曲里的“致爱丽丝”,尽人皆知。
随着巴洛克风格工整舒缓的前奏响起,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巴赫是格律大师,宋之砚指下的每个音符流畅而让人目不暇接。
时柠望着窗下沉醉于音乐的那人。他微微低垂着头。棕黄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简单的米色棉质休闲衬衫的领口里露出苍白的脖颈。两个锁骨之间形成一个完美的凹陷。那一双长腿从琴后伸展开来,禁欲又力度十足。
时柠忍不住跟随着婉转的琴声站起身来。她光着脚,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像猫儿一样来到那人身前。
宋之砚只觉得下颌被温热的手捧起来,紧接着是饱满而炙热的唇。
“我可以吻你吗?”女孩问着压迫行极强的问题,却已经不容他回答。
宋之砚修长的手指一颤,音准出现瑕疵。
可是时柠听不出来,她低着头,痴迷的捧着宋之砚的脸,感受他深邃的眼窝和笔挺的鼻梁。
宋之砚能感受到她的尝试很生涩,没有任何技巧可言,有的只是勇气和激情。
大提琴发出了如二胡一般不伦不类的声音,宋之砚忘记了下一个小节。
这琴没法拉了。
纠缠了几个回合后,时柠终于赤红着脸起身,双手还是捧着宋之砚的脸颊。
”师哥……”她喘息不定的问:”下次,你能不能穿西服套装拉琴?”
宋之砚有点懵。
“西服?你喜欢我穿西服?还是喜欢我拉琴?”
时柠坐在地上,把滚烫的手掌放在他膝盖上,又把脸颊贴在他的腿侧说:“要穿黑色的西裤才好看。”
画家一点都不掩饰对美好躯体的迷恋。
宋之砚的腿紧紧崩着,有点不知所措。
时柠如梦游一般说:“下一次,咱们试一试……”
弓掉在了地上。宋之砚身体里炸裂开烟花来。
他今天全副武装是打算煽情来的。他想要亲口说“我爱你”。可是他还没行动,时柠已经简单粗暴的跨进了下一步。他总是慢半拍。
“青柠……”宋之砚吓得尴尬的笑。
“你是在说梦话还是真的?你上次不是还说没准备好。”
时柠眯起清澈的大眼睛,脸红的似饱满的蜜桃。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把脸伏在胳膊上,不敢说话了。
宋之砚被她的样子酥化了,他放下琴,把人从地上捞起来。
“地上凉……”他说着把时柠放在自己的膝头。时柠终于取代了大提琴的位置。
“我不能现在答应你。我今天要说的话还没说呢。”那人的脸近在咫尺。苍白的两颊竟然也有了一丝红润。
时柠歪着头装糊涂:“说什么话?”
“就是昨天晚上你说的。”
“我昨晚说了好多话,哪一句?”
宋之砚本来已经酝酿好了,被她这么一闹,彻底卸了气。
“你这个小猫咪诚心气我!”他说着要掐时柠的腰。
女孩笑着推他的胸口。
“那你跟着我一起说!”时柠搂着他的脖子哄着:“之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