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博平,我带你找个医生看看,好吗?”宋之砚犹豫片刻,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再逃避了。他不可能随时随地陪着时柠。她在进入封闭空间后的这种反应,绝对是严重的心理疾病。上一次她在婚礼上晕倒不是偶然事件。
此刻被判定为病人的时柠却不这么想,她抱着膝盖坐起身,频率很快的摇头。
“我没事!真的没事。”她徒劳的重复着。
宋之砚忍住心悸握着她的肩膀说:“有些事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我们需要知道病因是什么。就像过敏一样,肚子疼是因为海鲜,只要避免海鲜就没事,就这么简单。”
“哪里有这么简单!”时柠再次落下泪来说:“就像歌里唱的,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越遮盖却欲盖弥彰。一个人是无法体会别人心里的苦的。之砚……”
她坐起身绝望的看着那人的眼睛说:“我们心里都有一个不能揭开的伤疤。就像你不愿意再做设计,也是有自己不可言说的理由对不对?再相爱,也不可能全盘托出。之砚,别逼我!”
她用手掌抹去汹涌而出的泪水。她是为了保护那人才会守口如瓶。说出伤人话的是她,可是好像一刀扎在自己心上。
宋之砚张着嘴。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过了许久才垂下头说:“我明白了。你先休息吧。”
时柠瑟缩着靠回床头上,仍旧抱着膝盖,注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当她看到宋之砚用手掌抚过心口时,再次心痛到落泪。
“之砚,对不起。”她眨眨眼,一串泪珠落下来。
那人慢慢抬起头,很困难的说:“我……之所以不做设计,是因为齐妙妙。我过去的女朋友。”
“之砚,我不是要逼着你说!”时柠焦急的喊。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痛苦的摇摇头继续说:“我们分手后。她把我过去的设计手稿拿走了。其中一部分确实是我们共同设计的。年初的时候我报名参加了德国建筑设计大赛。用到了过去的一些理念。后来……组委会接到举报,是抄袭。所以……我在美国的执照被吊销了。就这么简单。”
“之砚……”时柠拼命摇头。她能从宋之砚说的每一个字里感受到实实在在的痛苦。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多残忍。
那人的思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继续倾泻。
“确实是我伤害了她。我并不冤枉。这是我职业生涯的耻辱。所以,今后我不会再做了。”
“不要再说了。”时柠翻身下床,拉住他的胳膊想要抱住他。
那人却甩甩头,撑着椅子扶手起身。他需要躲一躲,心理和生理上都太煎熬了。
时柠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抬着头无措的看着他起身。他双手费力的撑着椅背,突然闭上眼,身体开始左右摇晃。
“之砚,你怎么了?”时柠立刻起身想要扶他。
宋之砚勉强睁开眼,眸子里都是痛楚。他低低的哼了一声,头一仰,身子不受控的向一侧滑下去。
“啊!”时柠惊叫一声。
事发突然,她只注意到宋之砚摔下去的方向里有茶几。她本能的扑过去,接住那人身子的一瞬间尽量躲避开茶几。
那人太高,把时柠带倒了。两人一起重重的摔在地毯上。时柠的膝盖撞到茶几腿上,一阵剧痛传到小腿上。女孩顾不得疼,她只是紧紧抱着那人,一声声的想要唤醒他。
她一直都知道他病了,可是那人除了容易疲倦抵抗力差外,似乎与正常人无异。
此刻的宋之砚紧闭着眼睛靠在她怀里,脸上的颜色全都褪尽了,皮肤一点温度都没有。任时柠如何呼唤,都一动不动。
直到这一刻,时柠才真正意识到,他病得有多重。
作者有话要说:
师哥:老子终于爬上来了。姑娘也是老子举上来的,厉害吧?
电梯工:呦,这怎么有把梯子,大兄弟,刚才忘了给你了。
第47章 不靠谱
安溪市勉强算个地级市,所谓市医院总共也没多大。急诊室是平房,后面有个三层小楼作住院部。
傍晚时分,换班的护士刚洗了澡,一个个拿着脸盆,踩着拖鞋叽叽喳喳的走过楼道。
护士们的欢声笑语一点都无法舒缓时柠的心情。她定定的看着床上的那人,揉了揉发涩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病床上的宋之砚刚输了血,正昏昏欲睡。
他在急诊抢救室耽搁了好久,一直等待病房腾出来。那边乱糟糟的,不停的输血输液,把他累坏了。
此时门被大力推开,小护士笑盈盈的跨进来。
“二床……”小护士的口气像吆喝幼儿园小朋友的阿姨。
时柠赶紧站起来迎过去。她想让护士小点声,那人好不容易睡着了。
小护士每天面对那么多病人,哪里管他是否在休息。
她继续脆生生的说:“病人必须严格卧床啊。输了两个单位的血不够,现在等血站通知呢。下床要是有意外后果自负。”
时柠听了心里就不痛快。她还纳闷这人输了半天血,怎么脸色一点没缓和。合着是治疗不到位。
“您看剩下的血什么时候能来?”时柠尽量低声下气的恳求。
“那可不好说了……“小护士大着嗓门说:“年底血站最紧张,你们家病人好歹不是O型血,还输了两个单位的。还有好多病人一袋都没输呢。”
这护士小小的个子,说话是真冲。
“可是,您看病人难受的这么厉害……”时柠回头看宋之砚。
不出意外,他已经被吵醒了。此刻蜷缩着侧躺着,戴着氧气面罩费力的呼吸。
时柠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虚弱。自从他醒过来之后,连坐都坐不起来。平时私下里那么贫嘴的人,话少到让时柠不安。也不知道是因为怪她,还是因为太难受?
时柠本以为躺在床上的那人足以让医生护士同情了,没想到小护士根本不为所动。
她指着宋之砚说:“知道难受怎么不早点来医院呀。你们是外地人吧?病人得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指标都低成那样了,你们还在外地耍?”
“不是,病人自己确实不知道呀……”时柠争辩道。
“青柠……”宋之砚的声音突然传来。
时柠回头看,只见他自己移开了氧气面罩,撑着床抬起身子说:“年底都是这样的。在博平有的时候也要等。大家都不容易!”
那人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实在是勉强,跌回去喘的厉害。
小护士点点头说:“躺好了吧。必须卧床啊!”说完轻快的转身出门了。
时柠一时无法,只好压下焦急返回来。宋之砚已经拿手按住氧气扣在嘴上,又蜷缩起来。
时柠抚摸了几下他的头发,仔细看他的脸色。往日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此刻一点神采都没有。
时柠不知道该如何让他舒服些,只是来回摸摸他的额头,给他揉揉心口,再揉揉肚子。
这么反复几次,那人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慢慢拿开面罩小声说:“不用揉了,哪里都不疼。”
时柠看见他好不容易开口,赶忙抓住机会哄着问:“那是哪里难受?”
宋之砚困难的转着眼珠体会一番,为难的摇摇头。他实在是形容不出,哪里都不疼,但是哪里都不好受。
“都这么晚了,能吃点东西吗?”时柠问。
宋之砚闭上眼睛摇头,小声说:“会吐。”
时柠心疼到手足无措。她碍手碍脚的帮那人把氧气戴好了,起身在他的侧脸上亲了又亲。她可真不喜欢这氧气面罩,让她听不到那人说的话,更没办法亲他的嘴唇。
见宋之砚还是合着眼,时柠把一双手伸进他的被子里,想要摸他的手。
“还冷吗?”时柠捉住他冰冷的手问。
那人难得的点点头。
时柠赶忙起身绕到床头,把手伸进去摸他的脚趾。宋之砚下意识的躲了躲。
“脚这么凉,我去给你买个热水袋来。”她说着就要走。
“青柠……”那人在身后叫她说:“帮我找个护工吧。你也需要休息。”
时柠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她慌忙走回来,眼圈已经红了。
“我不走。你别赶我走。”她好怕宋之砚还生她的气。
“不是赶你走。有人照顾我,你可以在沙发上睡一会。”宋之砚把手伸出来,摸摸她的手背。
时柠还是将信将疑。她弯腰盯着他的眼睛看。
“我……不想让别人碰你。”她冷不丁说出一句霸道的心里话。
宋之砚绷不住,耸动肩膀轻声笑起来。他点点头说:“算了。我也不想让她们碰我。那就麻烦你了。”
时柠这下满意了。她以胜利的姿态理理头发,再次嘱咐道:“我这就回来。你千万别下床啊。”
宋之砚无声点头。他也是知道轻重的。以现在的情况,下床很有可能又得晕过去。
时柠出了门,经过护士站时又停下脚步。她想再试试运气,打听一下血站什么时候能送血来。此时护士站已经有另一个家属在交涉。时柠站在旁边一听,觉得自己无需再问了。
这些家属都和她一样,在焦急的等待血战的消息。
柜台里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应该是医生。他尽量耐心的安慰家属说:“现在情况紧急的病人我们都已经输过血了。没输上的说明情况还好。大家再耐心等一等吧。”
“怎么算情况好呀!我女儿一直说头晕心慌。再不输血对内脏器官都有影响呀。”中年妇女说。
这些久病之人,都已经是半个医生了,不那么好打发。
此时医生压低声音说:“您要是实在着急,也可以联系一下家里的亲戚朋友,看有没有O型血的。自助献血眼下还是可以的。”
“就是因为没有呀。孩子病了这么久,家里亲戚朋友献血都怕了。这大过年的,让我怎么开口呀!”
时柠一听O型血,不禁往柜台里靠了靠。她来到那女人面前问:“阿姨,您女儿得的是什么病?”
那中年女人也是有病乱投医,她看到有人问,就祥林嫂一样的打开话匣子:“是再障呀。小姑娘来月经,根本止不住,只能在床上躺着,真是遭罪呀。”
那女人一面说一面看向对面病房里。只见靠窗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瘦小女孩,脸色和宋之砚一样的苍白。
时柠眨眨眼睛,几乎没有犹豫。
“我是O型血。”时柠软软糯糯的这一句话,让本来嘈杂的护士站立刻安静下来了。
“我可以献血。”时柠在众人的目光下肯定的说。
刚才那个小护士一直低头整理病历,此时不禁抬头看着时柠问:“你不是病人家属吗?献了血还怎么照顾病人?”
“我上大学的时候献过好几次,应该没事的。”时柠淡淡的说。
身旁的中年女人满眼期许,拉着时柠的袖子追问:“姑娘你说真的?”
柜台里戴眼镜的大夫也问:“那您考虑考虑能不能献血小板呢?那位病人也急需血小板。”
时柠不太明白,看着医生问:“和献血一样吗?”
”差不多,就是需要些时间把血小板分离,然后回输给你。”
时柠一听放了心。她要挟过宋之砚不许找护工,前提是自己不能倒下,她还要保存些体力照顾那人呢。
“行,血小板我也可以。”
“太好了!姑娘,我该怎么谢谢你?”
时柠平静的摇摇头说:“大家家里都有病人,彼此能体会不易。哪里还用谢!”
此时护士已经拿出了献血登记表格递给时柠。
“您有献血记录,你家家属在用血时可以优先照顾。”
时柠点点头,回头望了望宋之砚的房间说:“我们没有请护工,我献血的时候您能帮我照看一下病人吗?”
小护士满面笑容的应下。态度和刚才判若两人。
时柠再次回到病房,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她提前给宋之砚打了电话,只说自己去外面吃些东西,让他不要惦记。
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定了外卖,提着塑料袋回了病房。
“师哥,我回来了。”时柠一进门,生怕那人看出来自己的疲惫,特意挂了一个有些心虚的笑容。
她以往几次献血都没什么反应,但这一次毕竟旅途疲惫,又经历了电梯惊魂,献了血后还真的有点发虚。
宋之砚还是平躺着缩在被子里半睡半醒,氧气已经摘掉了。他看见时柠回来了,他倒是比刚才有了些精神。
“吃饱了吗?”那人问。
“嗯,我还给你带回来了煲粥。一会儿可以喝一点。这家的河粉很不错,就是人太多了,排了半天队。”时柠一面打开塑料袋一面故作兴奋的说。
此时门外冲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二床有血了啊。先准备一下。马上就输。”
还是那个小护士。
时柠喜出望外,看看护士再看看宋之砚。
宋之砚弯了唇角连声说“谢谢”。
“你们家属刚献了血,应该谢谢她。倒不是特殊照顾你,主要还是你运气好。好人有好报吧!”小护士大大咧咧的说。
时柠的手停在半空。她刚才嘱咐那个医生别告诉自己家属。百密一疏,把这个小护士给忘了。瞎话刚说完就被打脸,太尴尬了。
小护士还是蝴蝶一般说完就飞了。留下屋里沉默的两人。
”师哥,你别着急。我过去经常献血,一点事都没有。”时柠使劲摆着手解释。
床上的人沉默的让人不安。
“有个小女孩,出血止不住。我一着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