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宋之砚终于沉着脸说了两个字。
“我……”
“过来。”宋之砚重复。这一次语气缓和了些。
时柠只得听话的走过去。
“给我看看。”那人捉住她的手。
时柠不敢忤逆,慢吞吞的掀起袖子,露出医用胶布来。
宋之砚拉着她的胳膊左看右看,抬起眼问:“我还等着血呢。你说要照顾我,去买个热水袋的空档就去献了血?献了多少?”
“就一个单位,还有……一个单位的血小板。”时柠吞吞吐吐的说。
“还有血小板……你可真行!我的热水袋呢?你就这么不靠谱?”
时柠摸摸身上,哪有热水袋呀,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现在去买。”时柠转身。
宋之砚却把她的手攥得死死的。
“来!”那人命令道。
时柠不明白他的意思。
“让我抱抱,我起不来。你过来!”求抱的人口气还是很差。
时柠怯生生的弯下腰,那人伸出手搂住了她。
“我的小青柠,你到底有多傻呀?”
“呵呵……”时柠赶紧得意的傻笑。
那人紧紧搂住时柠继续感叹:“你说你过去经常献血。你穷的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去献血?”
“我吃的上饭。”时柠不满意的反驳,挣扎着要起来。
“我头晕,你别动。”宋之砚一句话让时柠不敢乱动了。
那人继续说:“不是说你真的吃不上饭,就是一个比喻,比喻你有多不靠谱。青柠,为什么要这么傻?”
时柠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不靠谱的问题。她一字一顿的答:“不是为了回报,只是为了以后想起来,能无愧于心吧。”
“哎……”那人长叹一声说:“你这么善良,把你扔到社会上怎么放心,还是拴在我身边吧。”
时柠被迎面砸了一个这么甜的承诺、一时间喜出望外。她喜滋滋的低头看他,觉得不过瘾,又三番五次的亲他干裂的嘴唇。
宋之砚漆黑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漾满了爱怜。
与时柠重逢的这段时间以来,宋之砚经常会问自己,到底爱时柠哪里?是因为她年少时的凄惨境遇吗?那是真正的爱吗?
其实与她在一起时间越长,这答案越清晰。时柠历经风雨,可仍保持了一颗最执着,最纯净的心。她见识过父母婚姻的一败涂地,可是在与宋之砚的感情较量中,仍是毫无保留,勇敢的像个斗士。这样的女孩,勾起了宋之砚强大的保护欲。他要用他的爱为时柠构筑一个安全的港湾。他要让时柠感受到,年少时的伤害,是可以用爱治愈的。
第48章 病友
一个小时之后,时柠见识了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满血复活。
刚才连抬头都费力的宋之砚,在输了两袋血之后,自己去了一趟洗手间,此刻正坐在床沿上扒拉着手机,研究要点什么宵夜呢。
“鸡汤好不好?就是等的时候长……”宋之砚一面看着菜单一面问时柠。
他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腿因为太长,劲瘦的脚踝和线条流传的小腿露出来一大截,腿垂在床边无意识的晃动着,把时柠的注意力都吸引去了。
“要不点个牛排?可是凉了就不好吃了。”那人不断的提出意见又不断的自我否定。
时柠把目光从他的脚踝上移开,无所谓的答:“把我给你买的粥吃了就好呀。”
“我是给你点呢。你从现在开始得吃有营养的。”
宋之砚说到一半看向时柠,朝着她勾勾手指说:“青柠你过来。”
时柠听话的走过去。
“你……下一次……那个还有多长时间?”
时柠一开始没听懂他的意思。待到明白脸就红了。
“你问这个干嘛?还有……大概二十天吧。”时柠用手指头推他的额头。
宋之砚很认真的抬头看她小声说:“我需要制定一个计划,让你在二十天里迅速恢复。要不一旦那个了,就不好补了。交给我吧,我是补血的专家。
自卖自夸的专家明明自己贫血得比谁都厉害。
时柠懒着把精力放在点外卖上。她对外卖有心理阴影。
“凑合吃点吧。我都困了。”时柠是真累了。这一天过的惊心动魄,跟拍电影似的。
宋之砚一听赶忙放下手机说:“也好。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洗太久,我在门外等着。洗了澡你今晚就在这床上踏踏实实睡。”
他说着指指病床。
时柠又推他说:“胡说。让护士看见了该批评我了。哪里有陪护睡病床的。”
宋之砚不以为意的说:“没事。我以前住院时经常让我爸我妈睡病床。陪护也得休息好。护士也理解。”
时柠感叹他真的是个孝顺孩子。其实他对身边人都照顾得很周到。
虽是这么想,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睡病床。时柠拿了换洗衣服往卫生间里走。
那人像个尾巴一样的跟着说:“水别太热了,容易晕。喘不过气来或者眼前发黑就赶紧出来。”
时柠叹口气回身看了他一眼。他还真是有经验,估计这些事他都经历过。眼下他们还真像一对病友。只不过时柠的疲惫是暂时的,宋之砚的精神抖擞也是暂时的。
第二天天刚亮,时柠就强迫自己早早醒来。她知道医院里很早就会查房。
病房里还安静着,走道里偶尔有脚步声。不遮光的窗帘紧闭,屋里已经很亮了。
时柠翻了个身,又闭上眼。她昨天太累了,整晚睡的很沉。
身上盖着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被子,很暖和。时柠沉寂片刻,猛然睁开眼。
掀开被子看看,不就是宋之砚病床上的被子。再低头看,自己正安安稳稳躺在病床上。这人是什么时候把她抱过来的?
此时门被推开,时柠下意识的想往被子里钻。她怕是查房的护士。
“这么早就醒了?”门口的人带着寒风走进来。
时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松口气。她掀起被子一骨碌坐起来喊:“你怎么把我抱到床上啦?”
宋之砚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头发上好像还撒着晨光,挂着笑意的脸庞除了有些苍白简直堪称完美。
他也不解释,只是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说:“快刷牙洗脸,早点是热乎的。都是好吃的。”
“你还一早就自己出门了?”时柠插着腰质问。
那人不以为意的说:“医院外面就有好多饭馆。你不喜欢吃外卖。这些饭馆生意很好,卫生应该没问题。”
“你呀!”时柠不知该骂他还是夸他。骂他是真舍不得,夸他又怕他再干出更出格的事来。
她走到那人跟前,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体会着他发间的寒凉。
“一大早就挑逗我?”宋之砚抬抬眉毛问。
“我哪有……”时柠赶紧收回手。那人却不依不饶的掐住她的腰说:“咱回家亲热去。我一会儿就办出院手续。”
“你又胡闹。昨天的事你忘了?”
时柠一想起他晕倒在自己怀里就不寒而栗。那不是普通的虚脱,医生说当时情况相当危险。
宋之砚却是一副老中医的姿态。
“你不懂。就得趁着输了血赶紧走。现在状态最好。”
他把脑袋扎进时柠怀里蹭了蹭又抬头说:“你在这吃不好睡不好。还是回家睡自己的床踏实。”
时柠何尝不想念自己的小床。当然现在有了这么粘人的一位。更怀念大床。她只是对宋之砚的一切话都半信半疑。经过了那一场拍卖惊魂,她可算了解面前这位有多能忽悠了。
“一会儿我去问问医生。他们说能出院再出院,这事不能听你的。”时柠斩钉截铁的说。
事实证明。这事还真得听宋之砚的。他确实有经验。输了血之后,那人的指标判若两人,立刻达到了出院标准。
到了中午。两个病友已经坐在了头等舱里拉着手埋头大睡了。
飞机到博平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忙碌的停机坪远端有一轮橘红色的太阳。夕阳很美,可是忙碌的旅客无暇欣赏。眼下是节前,飞机场里车水马龙,活像菜市场。
号称满血复活的宋之砚拖着时柠的手,走过永远走不到头的通道,好不容易来到行李传送带时,终于有点支撑不住了。他插着腰喘息不止,脸色又回复到惨白。
“快坐下来歇歇。”时柠指着柱子旁的塑料椅子说。她真怕那人晕倒在机场里。经过那一次她算是心有余悸了。
宋之砚自己也是有点支撑不住。他毕竟刚出院,身体亏空太大。
“谁……设计的……这机场。有……必要……这么大吗?”他喘息着吐槽着。
“别说话了。我去取行李去。”时柠撸起袖子就走。
“等我……歇歇。我去!“
“你拉倒吧。”
时柠离开后,宋之砚一个人留在休息区。面前人来人往,都急着取行李出闸,并没有人停留。
他的目光搜索着来回滚动的行李传送带,打算等行李来了还是去帮一下时柠。此时身旁冷不丁有个人影,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宋之砚用余光一看,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打扮得很新潮。大冬天的裤子上破了好几个大洞。再看她的侧颜,是个很俏丽的小姑娘,面容有几分似曾相识。
宋之砚忍不住又仔细看了两眼。这孩子有饱满的额头,尖翘的小鼻子,说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此时小姑娘的手机响起来,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困难的掏出最新款手机,笑意盈盈的接起来。
“喂,在博平呢……我妈带我去日本,先来博平耍几天。”
很出乎意料,这孩子是南淮口音。她应该是和亲密的朋友在通话,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那唇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小酒窝。宋之砚突然意识到这孩子像谁了。
“我妈取行李去了……我爸让我去日本随便买,舅舅也提前给了我压岁钱了。回头给你带个新款手办?”孩子还在滔滔不绝的显摆。宋之砚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他站起身开始寻找时柠的身影。
此时的时柠正在洗手间里。她面对着整面墙的镜子,低着头把手伸到水龙头下。
一股温热的水流涌到手上。身后的隔断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有人影闪出来。根据开门的力度判断,这人一定是用脚把门踢开的。
那女人走到水池边。一股浓重的香水味追随着她。这香水味很沉,层次分明,一闻就不便宜。
时柠洗完了手,转过身去用烘干机。背对着那女人。手快要吹干时,余光里却感觉到镜子里有一双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目光。
时柠没有转过身去,却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把手垂下来,聒噪的烘干机停下来,卫生间里突然就安静了。
“时柠……”许女士终于打破沉默。
时柠记得小的时候妈妈也是管她叫“小青柠”的,后来她与父亲分开后,对自己的称呼换成“柠柠”,再后来,经过那场旷日持久的冲突后,母亲开始称呼她的全名。
时柠没有回答,她低下头转身就要走。
许女士往右跨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时柠,怎么这么巧?”
要是不巧,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时柠苦笑一下抬眼说:“十年才见一次,也不算太巧。”
许女士尴尬笑笑,维持着她自以为的优雅微笑问:“上一次在婚礼上看到你。你是不是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她是指的十一假期那次相遇,如今都春节了,问这样的话还有意义吗?
时柠保持笑容。她的笑容其实和母亲很像。只是母亲的眼里都是世故,她还有一双纯净的眼睛。
“我很好,谢谢关心。”时柠抬起下巴说。
这句话时柠曾经在脑海里演练过多次。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一直告诉自己,咬牙挺过去,有朝一日要笑着对那些人说“自己过的很好”,这一定是他们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可是如今这话说出来,并没有那么掷地有声。
母亲眼里还是划过一丝尴尬。她继续问:“你现在生活怎么样?做什么工作!”
妈妈知道时柠有多热爱画画。但是她不认为时柠还在画。她怎么可能还在坚持自己的理想?
时柠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她。她淡淡的说:“每□□九晚五,养活自己没什么难的。”
她从十八岁就独立生存了。这句话她说的很硬气。
许女士叹口气说:“时柠,我知道你还是怪我。你就是性子太倔了。其实好些事情放下了,对大家都好。”
“我怎么没有放下?我当初答应你们不再提了,我信守了诺言。你还要我怎么样?”时柠突然被触了逆鳞,声音提了好几度。
母亲不安的看看厕所隔断。她怕里面有人听到这番对话。
“你不要激动。要不咱们有话回头再说。我加你一个微信好不好?以后可以常联系。这几年妈妈经常梦到你。”许女士尽量柔声细语的说。她怕触怒了时柠。
时柠停了一秒,冷冷的笑了。她真的拿出了手机晃晃说:“正好。我最近想在博平买房子。首付还差些,加了微信咱们细聊。”
妈妈一听果然慌了。她不知所措的朝着洗手间外看看说:“哎呀我都忘了,你妹妹还在外面。我得赶紧去看一下。小孩子净乱跑。”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
时柠在后面追着说:“妹妹多大了?要不我去见见?”
许女士彻底乱了阵脚。她哪里敢让丈夫知道自己又和大女儿联系了。她慌忙摆摆手说:“小孩子太小还不懂事,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