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依着邹夫人的脾气会大闹一通,未料到邹夫人却笑道:“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愿意,我怎好勉强。只是好不容易上京一趟,你有空也陪我回家去看看可好?”
这里说的家自然是邹夫人和宋夫人的娘家闻家。宋夫人上回和父母闹的不愉快,正有心缓和关系,于是立马答应了。
两个夫人去了闻家,只留了几个小辈在。
邹守正性子老实,自入京以后,便依着父亲的嘱托,挨家挨户拜访邹家的故友。
邹清雅自那日丢了脸,便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宋玉璃本想着继续研究研究账本,可宋夫人前脚走了,后脚云香便来报,说邹清雅病了。
“病了?”宋玉璃蹙眉道。
“可不是,今早刚用了早饭便腹痛不止,在床上打滚呢,我想着便是水土不服,也不至于疼的那么厉害吧。”
“那还不赶快叫大夫。”宋玉璃叹了口气,只觉得这邹清雅大约是和自己八字犯冲吧。
不一会儿,大夫入了府,查看了一番,只说是肠胃上的毛病,开了药方,叫赶快服下。
邹清雅服了药,果然好些了。
宋玉璃被邹清雅这么一闹腾,很是身心疲惫,带着云香回了自己房中,预备歇一会儿才做事。
“若是邹小姐那儿有什么不好,再来报我。”
云香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邹清雅虽然有些烦人,但好歹也是宋家的客人,总得全须全尾地送走了,若有个好歹,宋家说不清。
宋玉璃一边想着,一边慢慢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而此时,邹清雅却在屋中来回踱步,毫无半点病态。
被她打发出去探听消息的丫鬟回来,走到她身边,附耳道:“奴婢刚才去瞧了,宋大小姐已经歇下来。”
邹清雅点了点头,目光中略过一阵阴狠,她喃喃道:“宋玉璃,别怪我心狠,谁让你这样折辱我!”
说罢,她从自己的箱笼里取出一支线香和一条红绸子,交给身边的丫鬟。
“你待会儿悄悄将这线香点在宋玉璃院门前,远远地瞧着,等里面的人倒了,再把红绸子系上。”
那丫鬟点点头,转身走了。
这是邹夫人定下的计策。
皇后那边催得紧,如今宋夫人又改口变了卦,若邹家再不下手,再过两日宋子元出狱,婚事就更不成了。
方才邹清雅那一番肚子疼的说辞不过是假装,为的是撇清自己的干系。
邹夫人花了重金,雇了一个江洋大盗,要他今日潜入府中,以红绸为标记,要他奸污宋玉璃。
到那时候,别说是嫁给邹守正了,只怕邹家愿意让宋玉璃做个妾室,便是抬举了。
想到这,邹清雅不禁觉得愈发痛快万分。
宋玉璃睡了没多久便在一阵惊叫声中惊醒。
她勉强睁开眼睛,只隐约听着屋外一阵阵喧哗。
她连叫了三声,云香才匆匆赶过来,神色慌张的厉害,浑身都在发抖。
宋玉璃眉头紧蹙,从床上坐起来:“出了什么事?”
云香面色惨白,压低声音道:“家里不知怎的,混了贼人进来,还闯进了邹家小姐的房间。”
“贼人?”宋玉璃愣了愣。
“可不,那贼人点了迷香,满院子的人都被迷倒了,邹家小姐叫人给糟蹋了。”云香说到这,几乎称得上恐惧。
宋玉璃愣愣瞧着云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不是邹少爷刚好赶回来,邹家小姐连命都没了。”云香打了个冷战。
宋玉璃皱了皱眉头,忙起身带着满屋子的丫鬟出了门去,刚走到门口,便见着地上竟有一截线香,只燃了一点,不知何时,已被掐灭了。
“捡起来,收好了。”宋玉璃愈发有种不好的预感,叫云香将线香收好。
此时,邹家的小院已被刘嬷嬷带着可靠的家丁围了个水泄不通,下等的仆从尚且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刘嬷嬷就守在院子门口,见着宋玉璃,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老奴在邹小姐院门口发现了一支迷香,门上还挂着红绸子,方才我已将邹家的仆从都拘起来了,总共六个丫鬟,关在柴房里呢。”
宋玉璃点点头:“做得好。”
话音刚落,那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我已无颜面活在这世上了!”
众人忙匆匆进去,只见邹守正手里握着一把剪子,显是刚从邹清雅手里夺下来的。
宋玉璃使了个眼神,云香便带着一个可靠的丫鬟搀着邹清雅,入了内室。
宋玉璃压低声音对邹守正道:“邹公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邹守正心如乱麻,瞧着宋玉璃来了,忙起身行了一礼,神色木木地道:“宋小姐来了。”
二人到了院子里。
宋玉璃叫刘嬷嬷将方才发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而后道:“按理说出了进贼人这般的大事,是得报官的,但这到底影响着表姐清誉,何去何从,还需邹公子拿个主意。”
邹守正摆摆手,闪闪躲躲不敢看宋玉璃的眼神:“我有什么主意,还是等母亲来定夺吧。”
宋玉璃无法,只得坐在院子中等邹夫人回来。
这到底是在宋家出了事,宋玉璃也十分纳闷,这青天白日,邹家又是外地入京,没有什么仇人,怎会遇到这种事。
邹夫人在闻家,听宋家出了事,叫她回去,只当是宋玉璃的事成了,心中暗暗得意。
一路和宋夫人急匆匆赶回去,面上还假装一副惶惶然地模样,只是演的十分浮夸,也只有宋夫人是瞧不出来的。
这一路入了宋府,眼看带路的丫鬟拐了弯,去了邹清雅的院子,邹夫人不禁愣了愣。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邹夫人皱着眉头问道。
那丫头难以启齿地看了邹夫人一眼,讷讷道:“是邹小姐病了。”
邹夫人越发觉得心头打鼓,她有些懵懂地进了邹清雅的小院,瞧着那门上挂着的红绸,不禁眼皮狂跳。
“让她滚!我不要看到这个贱人!”邹清雅暴跳如雷的尖叫声从屋里传出来。
宋玉璃退了两步,眉目间隐约透露出一丝不耐,她转头看着邹姨妈来了,忙福了福身子道:“姨妈还是进去瞧瞧表姐吧。”
邹姨妈见宋玉璃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不禁面上血色尽退,后脊发凉,她踉跄了两步,走进邹清雅的闺房,许久爆发出一声大哭。
“我的女儿啊!”
宋夫人被这凄惨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看向宋玉璃,小声问道:“玉璃这是怎么了?”
宋玉璃只得压低声音,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如此宋夫人也吓得面色惨白起来。
“这京中繁华之地,又是二品大员的家里,怎会出这样的事?”宋夫人压低声音道,而后又不禁拉着宋玉璃左右看了半天,“还好你没事呢。”
宋玉璃无奈地看了宋夫人一眼:“阿娘,眼下可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而此时,皇城司地牢。
苏九卿好整以暇地拿起紫砂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地牢里阴暗潮湿,鞭子挥动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带着阵阵回音,等那惨叫声弱了许多,顾烟才从牢房里走出来,对苏九卿抱了抱拳。
“大人,都招了。”顾烟将一份签字画押的状纸递到苏九卿面前。
他一目十行的扫过,果然不出所料。
这采花贼是有人雇佣的,买家是个蒙面的中年女子,由黑市里的掮客牵头,双方只见过一面。
对方要这采花贼潜入宋府,点名道姓要他欺辱宋玉璃。
若不是皇城司的人提早发现,按着苏九卿的吩咐,将红绸换到邹清雅的闺房前,那倒霉的可就是宋玉璃了。
“大人预备如何办?”顾烟问道。
“人给我关好了,等养好了伤,再好好审审。”苏九卿脸色阴沉地说道,“问出那迷香的来源来。”
那迷香苏九卿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正是上辈子宋玉璃迷倒苏家上下的迷香。
也就是说,这幕后之人与和上辈子挑拨宋玉璃杀他的,是一伙的。
第15章 图穷匕见
因邹清雅出事,宋府的气氛又跟着紧张起来。
邹清雅受了刺激,一直哭闹着要寻死,邹夫人好不容易劝下了,又叫人熬了一碗安神药给她灌下去,这才消停了些。
邹夫人得空,失魂落魄地去见宋夫人,眼睛红肿的厉害。
“我听闻邹家手底下那些丫鬟都被玉璃关在柴房里?”邹夫人咬着牙关,颤声道。
宋夫人忙道:“确是如此。”
“还得劳烦妹妹帮我,将那些丫鬟都处置了。”邹夫人压低了声音,杀气腾腾道,早在计划这件事时,邹夫人就是预备要将这些丫鬟灭口的。
宋夫人听此,一脸骇然:“啊?那可是六七条人命,这……”
“清雅本就不是京城人。这件事只宋家知道,只要那几个丫鬟没了,待我们回到登州,根本不会有人知道!”邹夫人一边说,声音已是哽咽,作势便要跪在宋夫人面前。
“我的好妹妹,姐姐这辈子只求你这一件事。”眼看邹夫人这般,宋夫人又是着急又是难受,眼泪也跟着吧嗒吧嗒掉下来。
“那可都是人命啊,给她们一笔银子,将她们远远打发了可好?”宋夫人信佛,又是最绵软的性子,如何肯干这样的事,任邹夫人如何苦苦哀求,也是不敢的。
邹夫人见此,只得道:“难不成你要见死不救?”
宋夫人也是急了,一个劲儿地哭,倒是比邹氏还要伤心的样子,只是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若不然你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将那些丫头放出来,交给我可好?那些丫头身契都在我手上,这如何处置与你宋府无关。”
宋夫人听此,这才勉强答应,命人带邹夫人去见那几个丫鬟。
这六七个丫鬟其实真正知情的,只有邹清雅身边的大丫鬟,余下的并不明就里,但邹夫人生怕有人看出蛛丝马迹,是以要将这些人一并了结了。
邹夫人走进柴房,只见丫鬟们都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手脚,嘴也都捂着。
她“哎呀”一声,忙叫自己身边跟着的嬷嬷将她们嘴上蒙着的布巾解开。
邹清雅身边亲近的大丫鬟见着邹夫人,眼泪滚滚落下,声音嘶哑道:“夫人,小姐如何了?”
提起女儿,邹夫人愈发生气,心中暗道若非这丫鬟办事不利,如何会让自己的女儿遭这样的罪。
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只拿着手帕擦眼泪:“如今她和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丫鬟听了,更是难过。
“如今这件事闹大了,宋家要将你们统统报官,我于心不忍,正在和宋夫人商量,只好委屈你们再在此呆上一两日。”
丫鬟们听了,自然千恩万谢一番。
邹夫人摆了摆手,她身边的嬷嬷端着一海碗的水,依次给几个丫鬟喂下去。丫鬟们被捆在柴房一天一夜,早已饥渴难耐,见有水喝,各个狼吞虎咽,人人都喝了一大海碗。
“可怜见的,都是花一般的姑娘。”邹夫人状若心疼地叹息了一翻,才和嬷嬷走了。
第二日一早,宋玉璃方醒了没多久,刘嬷嬷就跌跌撞撞地跑进她的闺房,噗通跪在地上。
“大小姐,不好了,昨日扣在柴房里的丫鬟,今早全都死了?”
宋玉璃猛然站了起来,惊讶道:“死了?”
刘嬷嬷浑身颤抖地点头:“可不是,今早那看院子的小厮听里头一点动静也无,进去一瞧,只见这些人都死了。”
宋玉璃眉头紧蹙:“怎么死的?”
“瞧着像是叫人毒死的。”刘嬷嬷声音颤抖着说道。
“昨日可有人去过柴房?”
刘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邹夫人带人去给她们喂过一次水。”
宋玉璃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她已然明白,这是邹夫人想要隐瞒邹清雅失身的事,这才下此毒手。
只是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恐怕目的不止这一个呢。
宋玉璃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走,咱们去见母亲。”
宋夫人此时正在和邹夫人用早饭,二人有说有笑,并不知家中出了这事,她见宋玉璃怒气冲冲地过来,吃了一惊。
“女儿这是怎么了?”
“看来阿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昨日被我关在柴房的丫鬟,竟一夜之间暴毙身亡了。”宋玉璃一边说,一边审视着邹夫人。
“什么?”宋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粥碗中,将一碗滚烫的热粥洒在她的衣裙上。
身边伺候的丫鬟忙上前帮她收拾了一通。
宋夫人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呆呆看着宋玉璃,许久才回过神来,瞧着邹夫人。
可邹夫人却神色如常,饮了一杯茶,又将茶杯放下,笑道:“瞧把妹妹吓得,不过死了几个奴婢罢了,她们可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奴籍,便是死了,也不打紧。”
“奴籍?奴籍便可草菅人命吗?”宋玉璃冷冷道,“更何况,此事发生在我宋家,此事决不能就此捂下,我要报官。”
宋夫人听此更慌了:“不能报官,可不能报官。”
邹夫人似早料到宋玉璃会有如此一说,冷笑着看了她一眼道:“外甥女可要想好了,我女儿光天化日被人轻薄,你却下令将她身边伺候的人都锁在柴房里,不过一夜,又全都死光了。你们宋家可比我们邹家更说不清。”
“如今我们便能说得清了吗?”宋玉璃冷声道,“人是死在我宋家的,若是姨妈他日想起这件事,上衙门告我们一个草菅人命,可是一告一个准的。”
宋夫人听此,面色大变:“怎会这样,姐姐你明明跟我说,这事不会连累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