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尴尬的演技,盛语秋萌生出被人当猴耍的不悦。她快步跟上迟林,“怕什么,我俩还能打不过几个上了年纪的?”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算了……”迟林看盛语秋拖拖拉拉提不起步子,干脆一把拉住她的大臂。
盛语秋:“……”又来?
看着架势,盛语秋知道迟林要捎上自己跑路了。可盛语秋是来查案的,尤其想起迟林怀揣地图又隐瞒身份,盛语秋不情不愿道,“我为什么要信你呢?”
迟林没有停下动作,犹如第一次见面时,他手上聚力,抓起盛语秋就跑。
这会儿没别人,迟林收起伪音,随着音色的变换,他的态度更显严肃,“如果我要取你性命,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话音未落,就被淹没风里。
盛语秋眯了眯眼,勉强在风里辨识着话语。想起切磋的情形,盛语秋明白自己是遇着了高手,不过这个高手好像有点怂。
“我们这就逃了?这方圆十几里都没个落脚地,不如回官道,兴许能找到……”
迎风说话不易,盛语秋把嘴里的沙子吐了吐,还未言尽,睨到迟林开了口。
“就去,你揍我的地方。”
第8章
不知为何,盛语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特别是看到迟林收紧的面额。她试探地问,“要这么着急吗?”
“已经追来了。”风把迟林的声音都吹散了。
盛语秋觉察到林间的身影,速度竟不比他们慢太多,人影闪动,估摸着有十余人。
迟林加快了步子,额间细密的汗微微渗出。
盛语秋快步要一炷香才能走完的路,大约半炷香/功夫到了尽头。
踏入断崖边的泥沙地,迟林一把抱起盛语秋,飞身跃到泥沙地中央。
这一次迟林没有松手,却也没有站稳。盛语秋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摔在迟林怀里。
盛语秋扬起脸看着迟林,虽说刚才的速度挺快,却不及第一次“蹭飞”。她的心里萌生不安。
还不待盛语秋说什么,一群村民扮相的人就形成合围之势。
盛语秋站定,拔剑挡在迟林身前。
合围的人群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盛语秋却不觉意外,“你们是什么人?”
村长陈有中抬了抬手,身边的人便往两侧让开。
陈有中悠悠地走上前来,“公子忘性挺大啊。”
盛语秋笑了笑,这临了了还要卖关子,“呵,摆这么大阵仗,敢问你我何怨何仇?”
陈有中仰天大笑,此时的他已不是早上接地气的村长,倒显得官气十足,他一字一字重重地说,“家仇国恨。”
盛语秋被这句“家仇国恨”噎住了,通常听到的都是“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之类的开场。
盛语秋明白有些人喜欢故弄玄虚,与其浪费时间逞口舌之争,不如寻找其他突破口。
盛语秋的目光扫到陈老三身上,“三叔,你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陈老三怔了怔,他从后面走上前来,见陈有中没有继续言语,才开了腔,“尉迟林,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千瓷镇你是寻不到了,做鬼别忘了托梦给皇帝老儿,让他趁早交出不属于他的东西,也省得我们兄弟动手了。”
盛语秋:“……”我是谁我在哪!
盛语秋终于感受到自己是在查案了,虽然她甚至听不懂话语间的深意。什么尉迟林,什么千瓷镇,都是她未有耳闻的。
陈老三说了一串却未有回应,又继续叫嚣道,“死到临头还装什么装?看来这太子钦点之人也是个鼠辈。”
迟林往前一步,把盛语秋拉到身边,“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与她无关。”
盛语秋瞪大眼睛看着迟林,“不关你的事别瞎认。”
迟林的目光迎着前方,他坚定地继续说,“放他走,我留下便是,何必伤及无辜。”
合围之人,包括陈老三都愣了神,全都望向了陈有中,等他决断。
陈有中扬眉打量着迟林,虽然外衣残破,却目光凛冽,确是传说中那个冷冰冰的林公子,或者说更符合尉迟林的气韵。
陈有中指了指盛语秋,“他也是朝廷的走狗,休想活命。”
说罢,陈有中抬起手示意,合围的一干人就冲了上来。
盛语秋利索地和迟林保持背对背,“真打起来也未必输。”
“别运功。”迟林侧身闪避了陈有中的剑,不忘叮嘱盛语秋。
可盛语秋背对着迟林,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盛语秋的眼里聚起少有的杀气,她顺着迟林的脚步转换着迎敌的方向,趁着间隙用左手的掌力顺势打在陈有中胸前。
陈有中没有反击,只是顺势往后退了些许,随着他的停歇,身边的众人也暂缓了攻击。
陈有中抬手阻止了身边人想扶他的动作,陈有中根本没想打,他扯了扯嘴角,“如果你们没中毒,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盛语秋正欲发问,猛然觉得胸口一阵烧灼。想起早上也是在此处,与迟林交手时还未觉异样,盛语秋笃定刚才在陈三叔家里怕是着了道。
迟林一把扶住盛语秋,往断崖边又退了半米。
盛语秋顿时明白,这毒不过是限制用武的手段,大抵就是只要用内力,就会遭到反噬。难怪迟林的轻功弱了很多,看他只用招式却无内力,应该早就发现了中毒之事。
既是如此,陈有中可能更想活捉。
迟林的眉头紧锁,他看了眼盛语秋,确认她的伤情。
盛语秋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脑里还在盘算如何巧言令色一番。
已经没有寒暄的时间,迟林问,“信我吗?”
还以为迟林要说什么道歉的话,盛语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着面前越来越小的包围圈,盛语秋鬼使神差地拍了拍迟林的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心道,“他定是留了撒手锏!”
迟林紧了紧扶着盛语秋的手。
盛语秋有些不解,抬眼望着他,只看到他依旧凝视前方的目光。
陈有中:“现在降了,我答应,给你们个痛快。”
已经退到无路可退,盛语秋和迟林两人脚边的碎沙石零零散散的掉下悬崖,听不见任何回响。
盛语秋看了看身后,悬崖的断面几乎不可见,云雾缭绕中辨不清下方是什么,但肯定是葬身之地。
迟林断不会傻到选一条已知的绝路。盛语秋问,“还等什么?”
陈有中缓缓前移,“下面是万丈悬崖,你们插翅难逃。”
陈有中纵身往前,逼迫迟林出手。
眼下要么迟林运功,遭到反噬,要么死于乱剑之下。
迟林却没有反抗的意思,他迅速换手抓住盛语秋的臂膀,腾出的手臂搂住她的腰。
转身一跃,迟林选择了跳崖……
盛语秋的脑海里闪现出很多,有家乡的梨花林,有京师的郑南枫,也有那个宁为玉碎的迟林。只可惜,人生终结在一个疑案中。
穿过云雾缭绕,下方就是万丈深渊。
迟林的衣袖中射出一缕玄丝,缠挂住悬崖断面上的树枝,俩人骤然停住,晃悠悠地挂在半空。
盛语秋:“这承受不了我们俩人的重量。你松手吧。”
迟林:“树藤……”
盛语秋抬眼,左上角的树藤离得不远。她伸出手,却仍有一掌的距离。
盛语秋使尽全力往前一跃,却没能抓住树藤。惯性却使玄丝缠绕的紧度更弱了。
盛语秋一脚踏在崖壁上,运功往上一跃,左臂穿过树藤后手腕一绕,死死抓住树藤。
也正是这股力,原本支撑两人的铁丝从树枝上脱落。
此时变成了盛语秋拉着迟林。
迟林抬眼看了看盛语秋紧握的左手,“松手吧,活一个是一个。”
“等等。”盛语秋预感迟林要撒手,两只手都握得更紧了,“给我一点时间。”
盛语秋环顾四周,舒展了眉头。
盛语秋:“你看我们左侧下方。那边的树藤很密。”
迟林:“太远了,如果运功过去,我的体力也支撑不到爬回去。”
盛语秋:“树藤后有个山洞。我推你过去。”
迟林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什么山洞,他笑了笑,姑且就当有吧,“不用。”
说罢,迟林往反方向倾了一下身子,一脚踏在崖壁上。
盛语秋明白这是又要逞能了,自己除了及时松手什么都做不了。
迟林用了轻功,却还是改变不了下坠的路线。
“迟林!”盛语秋也听得了自己的声音,却只能看着迟林的白衣消失在左下方。
轻功甚好的迟林也未能到洞口吗……
血逆着左手流下,淌进盛语秋的衣袖中。她不愿意再往迟林坠落的方向看。
一个石子击中了盛语秋的小腿,引她侧目。
迟林犹如站在树藤里,探出脑袋大声喊着,“等我。”
迟林站在洞口,盛语秋看得真切。她的的轻功不及迟林,想要到洞口更是困难。
这数米的距离好像很遥远,可迟林又仿佛就在身边。
迟林把树藤系在腰间,从洞口飞身一跃,紧紧搂住了盛语秋。
随着盛语秋松了左手,俩人荡到洞口下方,重重在崖壁上撞了几下。
顺着树藤,盛语秋和迟林终是攀回了洞口。
盛语秋一头栽在地上,眼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她的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随着她渐渐耷拉的双眼。
暖意……火光……
盛语秋猛地睁开眼。
火堆里溅落的火星子发出枯藤燃烧的咔咔声。
偶有一阵风吹来,把火光吹着左右摇摆。
盛语秋坐起身,揉了揉肩头。
迟林坐在洞口,宛如一尊蜡像,只有风撩起他的头发。
外面已入夜,迟林外衣上的破口甚多,在火光中映得耀眼,似是每一个破口都在提醒盛语秋,他不是细作,甚至不是恶人。
“迟林?”盛语秋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迟林,你还好吗?”盛语秋又提了音量。
依然没有回应。
盛语秋抬手,看见左手缠绕着白色布条,已经包扎妥当,唯有手心映出淡淡红色。
什么都处理好了,迟林断然不会有事吧……盛语秋起身走到迟林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迟林直挺挺倒了下来。
“迟林!迟林!”盛语秋晃了晃迟林,甚至在某刻希望迟林如同自己,只是听不清声音。
仍是不见回应。
盛语秋缓缓探了探他的鼻息……
第9章
迟林蓦地睁开眼,抬手握住盛语秋的手,“我没死。”
盛语秋的心刚落下,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她把手挣脱出来,“喊你都不应吗?”
“我不像有的人,睡觉还说梦话。”迟林想起盛语秋在陈老三家醉酒的模样,不禁调侃起来。
盛语秋却没有心思捕捉迟林的心绪,她仔细观察着迟林的状态,随着观察入微,额间也蹙了起来。
呼吸和缓却无力,嘴角的血迹还留有一些没擦尽的,发髻凌乱未梳理。这曾经连衣服上的洞扯大了点都要叫嚣一番的精细人,不是没有时间整理,怕是没有力气顾及。
盛语秋看着躺尸的迟林,温柔地问:“要扶你起来吗?”
“想什么呢,还真以为我快死了吗?放心,不是还活着呢吗?”迟林只是手肘一撑,已然坐得笔直,精神得犹如换了一个人。
还真是能把天聊死的主,盛语秋暗忖。
“我去看看这洞什么情况,你休息会。”盛语秋站起身。
“别去了,此洞如此隐蔽,也许……”迟林往洞内看了看,除了阵阵风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盛语秋停下了步子,她想起难寻的万宁村、凶险的山神庙。这个地头煞是邪乎,“有……鬼?”
迟林微微直了直身子,瞬息又靠回石壁。脸上没有吃力的表情,他只是尝试着站起身。
这一些动作,更是让盛语秋看清了他衣服上的破洞、尘土,还有血渍。
“……得了,还是等天亮吧。”盛语秋一步迈到迟林身边,按住他的肩。
反正还有一肚子疑问,盛语秋顺势在迟林身边坐下。
盛语秋还没找到开篇词,却感受到腹中一阵蠕动,心想,肚子八成是叫了……
“你干嘛!”瞥见迟林松了腰带,盛语秋下意识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
迟林的动作没有停。
盛语秋一把按住迟林的手,“有话好说,你别脱衣服。”
“起开!”迟林耐了耐性子,“我拿东西。”
“请便……请便……”盛语秋移开了手,把脸别过去,“知不知道非礼勿视?得亏你还是姑娘打扮。”
盛语秋本还想叨叨两句,尽量不给迟林留下插话的机会,这也是她多年积累的经验——当无法直视可能与自己交谈之人,要如何做才能避免对方发现自己听觉异常。
“正好长夜漫漫,也没什么消遣,今个儿爷就陪你唠唠,也算给你个机会,解释解释为什么带我跳……”盛语秋话说了一半,被迟林碰了碰胳膊,“这什么?”
盛语秋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她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到眼花,在她眼前分明就是一个馒头。
视线顺着馒头看去,迟林已经在吃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