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 还是虎。
“后院陷阱挺像样,谁整的?”
这次唐昭站出来,“是我。”
“啥时候布的?”
唐昭想了想,说了个准确日子:“我大伯娘上我家翻大米的第二天。同志您看,家里就我们三个,太容易让人欺负了,这也算未雨绸缪,是不是?”
孟同志点点头,又问:“陷阱里都放了些啥?”
唐昭扳着手指头开始数:“有一些铁钉子,还有忠叔不要的木工废料,我们都做成尖角埋在里头,效果挺好的是吧?”
“嗯,贼厉害!”唐耀祖整了两口烟袋锅,“他俩的腿都快成筛子了。”
孟同志内心是赞许的,幸亏这小姑娘有勇有谋,要不今晚上不一定出啥事儿呢,那俩瘪犊子伤成那样,该!
“他们身上其余的伤呢?都是咋整的?”
“唉,”虎子叹了口气,显得特别遗憾:“我得承认错误,我学艺不精,地上那一溜箭头都是我|射|的,一个没中,我二姐一箭就扎在李三腿上,李二跑的时候又是我二姐命中!我跟我姐差得远呢。以后我坚决向唐暖同志学习,如果再有二流子来咱大旺村,我就给他来个一箭穿心!”
“停!”唐耀祖道:“可别一箭穿心了,怪吓人的。”
孟同志做好记录,又问唐昭:“那弩是你使的?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失手了怎么办?”
“不存在的。”
孟同志没明白啥意思,三花给他解释:“我姐不可能失手,别看她不怎么练,但是指哪儿打哪儿,一点儿都不带歪的。不信你站树底下试试,努箭肯定全钉在脑袋上面半寸,保你毫发无损,但是吧,一定会让你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孟同志:我一点都不想感受。
老孟对弓和弩产生质疑,觉得这东西是利器,在社员家里放着很是不妥。唐耀祖赶忙声明:“这是队里开会决定的,为了加快秋收进程,我们打算让社员们吃点儿荤腥,做这些东西是想进山打兔子。”
这个建议是沈晏清提出的,唐耀祖现在天天盼他回来呢。
大旺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惊动了公社和李家村。公|安部门比较谨慎,重点记录了唐昭家的利器。好在县里铁器社拿出了当初的介绍信,县委和公社也为通讯员作证,又查了唐昭祖上三代,这才确信没有问题。
李二李三被送进拘留所,李家村大队长治下不力受到严厉批评,还让唐耀祖狠狠搜刮了一番,割地赔款的,可屈辱了。
唐家三姐弟勇斗恶徒出了名,公社又送来系着大红花的搪瓷盆……
这件事过后,唐昭的风评起了变化。她刚来的时候是懒、烂泥扶不上墙,再后来是为全村谋福利、还有点画画的小才华,现在又多了一个标签——蛮横。
扛着弩的姑娘,一般人哪降得住?谁家敢娶这样的媳妇?万一两口子吵架,她亮出弩对准你脑袋,谁能不吓尿呀!
之前有些婶子跃跃欲试的,想要给唐昭说媒,现在都缩回去暗中观察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这天,唐昭在大队部质检完毕,正往家走呢,大奎妈迎面过来:“大花,胜利村大队长的媳妇儿,领着个戴眼镜的小青年儿在你家门口呢。”
唐昭问:“他们找我啥事儿?”
“我听他们小声嘀咕,说要留下好印象什么的,我觉得有可能是给你保媒。”
唐昭皱了皱眉:“哪有这么办事的?她直接带人上门,是欺负我们家没大人怎么的?”
大奎妈也挺生气:“可不是咋滴,大花你放心,一会我帮你。”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回到家。果然,胜利村的林婶笑着迎上来:“可算回来了,都等你半天了。”
唐昭淡淡道:“婶,你有事儿?”
“呃……我听说你家遭小偷,赶紧过来看看。你跟沈知青在我们大队刷过墙,我能不来关心关心吗?”
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唐昭再烦她,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她看了看站在林婶后面的陶建,漠然道:“陶知青也是来我们村慰问的?”
陶建本想说我和林婶一样关心你,但是他怂,只能红着脸点点头。
唐昭把大门打开,几个人进了院,大奎妈半点没客气,进堂屋就把桌子搬出来了:“现在的天多好,我们广播员天天在喇叭里说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咱们就坐在院里看看天吧。”
林婶觉得受了怠慢,哪有招待客人不往屋里让的?就在院子里坐着,也太没礼貌了。
她笑笑说:“大花,你们村待客,桌子都现往外抬啊?”
唐昭不动声色道:“我们家没有壮劳力,我一个姑娘家就得格外注意。婶,如果你今天自己来,我肯定热情往屋里让,可你没打招呼带了外男,我也怕人嚼舌根啊。”
大奎妈在一旁帮腔:“就是,你们这叫不请自来,今天幸亏我在,要不然你领人来了,没等说几句话就找借口先走,把小青年留下,大花上哪儿说理去?”
林婶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别说,她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陶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林婶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是这么回事,李家村二流子来偷东西,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你看,你们家要是有个男人,二流子能上门吗?”
唐昭缓缓开口:“据我所知,他们盗窃不止这一次,以前偷的那些人家,难不成都没男人?”
噗嗤,大奎妈笑了,刚好听到大奎爸喊她,给唐昭一个多加小心的眼神,回自家小院去了。
唐昭正要再开口,啪嗒一声,隔壁赵婶家飞过来一颗李子。
她抬头望去,正对上墙头青年的一双笑眼。
什么情况!!他啥时候回来的!!回来后不去找我,趴在墙头看别人给我说媒?!!
他在上面看了多长时间?从哪儿开始听的?
啊啊啊,被抓包了,这可怎么办?!
唐昭咬咬嘴唇,左手慢慢遮住了脸,假装没看见。而林婶和陶建背对着那面墙,不知道啥情况,只以为唐昭是害羞了。
趁大奎妈不在,林婶赶紧说媒:“大花啊,陶建这小孩可好了,懂礼貌,还会关心人。一听说你家让二流子偷袭了,急得跟什么似的。”
你可别说了,殿下墙头看着呢!
陶建见她不说话,赶紧表态:“以后,我肯定不让别人欺负你。”
“谢谢,我可以自保。”
“大花,听婶一句劝,你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早点儿说婆家。”
“我还小,暂时不考虑。”
“也不小啦,咱们乡下姑娘别嫁那么晚,有合适的可以先订婚。陶知青打算在咱们县扎根,这不是正好嘛。”
唐昭站起身:“林婶,我得养弟弟妹妹,供他们念书,我还要给我妹攒嫁妆,给我弟娶媳妇,肩上的担子重着呢。你也替别人想想,人家愿不愿意管这么多?”
林婶的脸耷拉下来,陶建也有些犹豫,唐昭笑笑:“婶,我的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
林婶觉得特没面子,板着脸告辞,发誓再也不上大旺村保媒,这个村的姑娘都嫁不出去才解气。
陶建也后悔自己的冒失,早知道她要管弟妹,怎么也要再好好考虑一下啊。
人都走了,唐昭闩上大门,也不往墙头看,赶紧进屋。
啪嗒,又一颗李子飞过来。
唐昭转过头:“你别霍霍赵婶的李子树行不行!现在结的果子最好吃了!”
沈晏清轻笑出声,嗖地翻墙过来,“运动服穿上了,真好看。”
唐昭背过身不搭理他,就听他笑着问:“天俾万国的前一句是什么?”
唐昭脱口而出:“昭昭有唐啊。”
“昭昭,给你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男主写回来了 ̄
弩和箭放在一起就变口口,所以有的“弩”就用“努”代替了哈 ̄
第48章 我不是你的殿下么
她的脸蓦地红了,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自己的名字正嵌在这诗句里面,而“昭昭”这两个字,被他说得千回百转、缭绕牵缠。
她偏过头不敢看他, “别拿这个哄我, 我又不缺糖。”
“尝尝, 省里买的,跟以前吃的不一样。”
“不一样也不吃, 哪儿买的都不吃。”
他笑笑, “不要我的糖, 却让别人登堂入室, 嗯?”
他离得太近, 她只好伸手抵住他的肩膀:“哪有?你又不是没看见,他们一直在院里坐着的。要说登堂入室的,是你好不好?”
他就势把那只小手握住,“其实林婶有句话很有道理,家里要是有个男人,就没人敢打主意了。”
她挣了几下没挣开,又羞又恼:“你管我,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他俯下头, 在她耳畔轻声道:“我不是你的殿下么?”
轰,唐昭脑子里大片烟花炸开,完犊子了,抵抗不住就想投降可怎么办!
“你你你, ”她一着急话都说不顺溜,“你不是说,我跟大乾在你那儿积了尘落了灰?”
他依然拉着她的手, 却靠的更近:“抱歉,昭昭,是我让明珠蒙尘了。”
她再往后退,后背贴了墙,于是退无可退,四目相对。
“砰砰砰!”一串拍门声响起,虎子在外头大声喊:“姐姐,我放学啦!”
唐昭一把将沈晏清推开,飞跑出去开门,比山上的兔子还快。
沈晏清低低地笑着,慢慢走到院中,就听虎子一声欢呼,撒丫子扑了过来,抱得可实诚了。
三花则满脸疑惑:“沈知青在咱家?”
唐昭点点头:“对啊。”
“啥时候回来的?”
我去,忘了问。
沈晏清道:“今早才到县里,刚进村没多会儿。”
三花眉头皱得更紧:“姐,他回来就上咱家,这个正常,可你为啥要闩门?”
这……可怎么解释。
三花一本正经道:“姐,你别担心,以后我给你俩放风。”
唐昭简直要抓狂了,幸好三花适时挽起袖子,“沈知青,你今天可以点菜!”
沈晏清也没客气,点了爱吃的几样,然后摸摸虎子脑袋:“给我讲讲最近的事,就讲李家村那俩。”
虎子蹬蹬蹬跑回屋,拿出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头块,再跑到院子里,“啪”地往桌上一拍:“上回书说道,唐胖胖在后院埋钢镚……”
沈晏清哭笑不得,转头问唐昭:“跟谁学的?咱村里来说书的了?”
唐昭道:“收音机天天放刘兰芳《岳飞传》,这不都学会了。”
小虎子评书讲到“请听下回分解”时,三花以最快速度弄好了午饭。四个人坐在桌前,沈晏清说起了这次寻人的收获。
“纺织厂那个人叫秦利,建国叔最后一次上省城修门窗,其实不是他介绍的。他家里有个镂空檀木香盒,上面雕刻的叶子坏了几片,别人给他介绍建国叔,修好之后没再联系过。”
唐昭叹了口气:“那个檀木香盒,是有年月的东西吧?”
沈晏清点点头。
其实刚过来没多久,唐昭就怀疑唐建国是去省城给人家修古董的。村里人说他修门窗,恐怕修得是老宅子的门窗,他接的活儿,应该都不是普通来历。
其实唐建国跟老宅的矛盾,早在他拜师学艺的时候就引发了,他想学手艺董玉珍不让,因为不想给他交束脩。他执意要学,在师父家住了三年,啥活都干,董玉珍就更不待见了。
连锁反应就是,看不上他们一家。
在这个年月,修古董的活计太过冒险。而沈晏清向秦利问询,也不是那么太顺利。前几年的阴影还在,秦利家里藏着东西,哪敢随便跟别人透露?还是他慢慢取得对方信任,才进一步打听到消息。
“给建国叔介绍活计的是另一个人,姓孔,我找到建国叔最后去的老宅,是民国宅院,修的窗我也看了,打磨精细,颜色补得也合适,至于瓦当,更是补得看不出痕迹。这手艺,当真是一绝!”
几句话,说得虎子和三花心生向往:“咱爸是真的很有本事啊!”
“嗯,”沈晏清笑道,“全省找不出第二个。”
他喝了口茶继续往下说:“修完宅子,马上又有人拜托他修一个屏风,不过这个工作就有些蹊跷了,说是要去趟冀省。”
三花急得带上了哭腔:“怎么跑到外省去了?”
沈晏清道:“能让他马上动身,说明这次给的酬劳不少。”
三花啪嗒啪嗒掉眼泪:“他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这可咋办?”
“我托人帮着找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唐昭点点头,又安抚了弟弟妹妹一番。时间差不多了,三花和虎子去上学,三花特意去隔壁喊大磊磊,让他抽空去水库买鱼。
袁磊看着手里的几块钱,无奈极了,追出去大喊:“就买个鱼呗,给我钱干啥,能带着我吃饭就行!”
两个小孩信了沈晏清的说辞,唐昭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你跟我说实话吧。”
沈晏清叹了口气:“实话就是,可能是被挟持的,并且卷进了文物案。”
“怪不得。”唐昭揉了揉眉心,“有确切消息吗?”
“我给我姐夫打了电话,说了目前掌握的情况,他会帮忙,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懂。”唐昭叹道,“我就是想着,万一找到了,三花和虎子该多高兴,就算是不好的消息,他也该回到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