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若的手很漂亮,正拉着双骨骼分明的手,那双手属于容磊,而不是白君安。
年幼即成名巅峰,白君安人生里的挫败除了母亲先天带给她的,只在这瞬,似是汹涌的浪潮滚滚袭来,将他吞没。
他原本是猜不到容磊做什么的,直到余光里的钻戒在阳光下,刺眼地闪耀着。
所以自己来这趟,平白无故为情敌做了个嫁衣?
也罢,起码微信号拿到了,林故若被求婚如何,和容磊结婚了又如何?
没有挖不到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锄头。
从小母亲就教他,如果这次演出机会不是你的,你就要竭尽全力地去争取,必要的时候可以不择手段,弄到手才是正道。
想要吗?想要就去争。
当然这时候白君安海沉浸在自我感动和对林故若的爱慕里,很快他就会知道。
林故若即是哪个颠覆他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人,总会有一个人出现,告诉你,你从小到大接收到的某些东西是歪理。
你当然可以机关算尽,那是你的选择,但你永远难得圆满,不为什么,因为她是林故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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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车里被布置的一片温馨,粉白为主色调,两面都架了三脚架和相机记录。
林故若进房车之前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门口看热闹的易轻尘,交代道,“麻烦去我车后备箱帮我拿点儿东西过来,白色箱子都拿过来就行了。”
易轻尘欣然应允,萧恕不喜欢晒,从开始就没下车,他选择坐在车里看结局。
“若若。”易轻尘低声唤她的名字,林故若已然放开牵他的手,指尖的温热尚存。
他的手指蜷缩半握,想要留住些什么。
“我挺爱你的。”林故若非常直白的表答心迹,她重复道,“很爱你。”
如果不是因为太爱你,怎么可能与你日复一日的肌肤相亲。
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吞下总有天要离开你的苦果?
容磊颔首,眼底笑意盎然,“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唐突,我知道你不会接受这次求婚。可我想求一下,被拒绝也没关系,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还能再求很多次。”
“行。”林故若莞尔,“词既然准备好了的话,那我就先听听,你钻戒选的不错,不过先在你那里存着,耳坠我今天就先带走了哦。”
她喜欢收集耳坠,于是容磊同样在定制钻戒的时候,为她订了副钻石耳坠。
钻石和蓝钻琳琅,交相辉映,像是午夜的星河鹭起。
林故若收下一半,说爱你,表达出我对你的心意,让你别再多想。
但现在不结婚,你也不要再想多。
不好不坏的结局。
站直身体,正了下衣冠,才容磊对上着林故若的眼睛,郑重其事,“我爱你,希望你嫁给我。”
“……”这回轮到林故若彻底愣住,她回味着容磊的话,扒拉着手指掰扯数过去,“你统共就准备了九个字?”
容磊轻笑反问,“我多说点儿你就答应了?”
“那绝无这种可能性。”林故若摇头,坚定道。
“那不就完了,九个字,中心思想全表达上了,还有我想解释下,外面拉大提琴的,我真不认识,不是我找的。”容磊终于得空解释,又看向萧恕。
萧恕正用勺子挖着半个无籽西瓜,真.吃瓜群众。
他接住容磊审视的目光,冷冷清清的吐出个短问句,“什么拉琴的?”
这话一出,他的嫌疑排除。
正赶上易轻尘拎着林故若托付的箱子敲门迈上车,他话听了半截,却提出了和萧恕同样的质疑,“原来拉琴的不是你临时加的人啊?”
是就好了,查无此人,他是自己来的。
容磊揉着酸痛的太阳穴,第一眼看到小白毛的危机感再度涌上心头。
林故若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不过她当下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理门口卖艺的到底是咋回事,就全作支持古典乐蓬勃发展了。
“箱子里是我大伯母给你做的菜,记得吃饭,我晚上和窈窈有约,可能不回家住了,回见。”林故若接过容磊递来的耳坠盒,笑盈盈地摆手告别。
婚丧嫁娶,人生四大难,能从事这种行业的全是人精,什么场面没见过?
策划师小姐姐面上挂着笑容,柔声喊住林故若,“林小姐,这是我们准备的甜品,按您品味从您朋友那儿订制来的,您带走当个饭后甜点?”
“行。”身后不打笑脸人,林故若原本就无意为难别人。
策划师利落地把放在桌面上精致摆盘的甜品又打包进盒子里,素手系蝴蝶结,又抬眸选了个心形的氢气球系在盒子上,双手给林故若递过去。
蛋糕盒是纯白色,最顶上用金粉记号笔写了寥寥几句。
“高兴就好——Serene”
林故若望着这行字,神情温柔,应谨言的甜品店开张与否全看她心情,更不可能搞外卖,自然是没有自己店的定制蛋糕盒的。
容磊托她做甜品,肯定说过缘由,好友不祝她什么,让她高兴就好。
还是女孩子懂女孩子啊,男人果然都是狗,容磊尤其狗。
房车底盘高,车门是升降楼梯上下,做门边的小姐姐为林故若开门。
林故若把氢气球的绸线绕在指尖,一手蛋糕盒,一手首饰盒。
容磊抄兜站在她背后,看着她下了车,自己再跟上去,最后目送她的车驶出停车场,才收回眼神。
戏到一半,围观群众散了七七八八。
容磊转过身,看见刚刚那位拉大提琴的少年还抱着他的琴屹立在原处。
很明显,少年同样在目送林故若离开。
两位情敌首次会晤,以闹剧告终,没有任何人是赢家。
林故若驱车而去,开始逐渐西斜日光,有些许差别的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
容磊和白君安在阳光下对视了许久,终于是容磊先有了动作。
第三十一章 。
房车里空调温度适宜,两位婚礼策划师和萧恕、易轻尘面面相觑。
“辛苦了,今天就到这儿。”易轻尘发声主持大局。
反正钱容磊提前已经付过,事成没成对于打工的婚礼策划没差别,都付出了相应的努力。
小姐姐点头,“那就先这样,我们俩撤了,下次老板们求婚可以再联系。”
她们察言观色的本领十足,知道这时候最好别和求婚失败的甲方多唠嗑,甲方爸爸出手大方,没亏待她们,事没办成,多少有点儿遗憾,于是匆匆告辞。
两人是一起搞独立策划工作室的,都是美院毕业,原本就是好闺蜜,挽手走出停车场,就听到汽车的鸣笛声。
酒红色的兰博基尼停在路边,摇下车窗,露出林故若明艳的面容,她趴在车窗边,语调轻佻喊,“嘿,小姐姐们。”
“唉?”她们异口同声的发出疑问单音节,大概是不清楚为什么求婚女主角会停在门口……而且看起来还是在等她们的样子?
林故若悠悠然讲,“这个点儿出租车交车、这地方今天又限号,不好叫车,我车只有两个座位,带不了你们俩,所以你们去哪儿?我给你们叫吧。”
“不好叫车”和“不能叫车”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重金之下,必有勇车。
雍济宫已逾百年历史,红瓦上覆着岁月的颜色,参天的古树枝叶繁茂,荫蔽一隅。
两个闺蜜揪着背包带在原处怔了怔,林故若就继续说下去,她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地方不能长停车,你们不要为难我,所以你们都去哪儿?”
短发的小姐姐先反过神来,“我们是一家工作室的,地址是……”
“嗯,好了,西区19号,你们的手机号是13……对吧。”林故若边输入手机边确认,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后,温声讲了句,“今天是真的辛苦了。”
说完就摇上车窗一脚油门离去。
“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特别为老板可惜了,这么好的小姐姐,他没求婚成功。”长发的用肩膀顶短发朋友的肩膀,唏嘘道。
短发妹妹同样看着巷口那抹红色消失的方向,感慨万千,“都是很温柔的人啊,总会在一起的吧。”
“不瞒你说哦,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姐姐,就觉得她是皎洁月光,或者是璀璨星辰,她就站那儿,什么都不必做,我马上为她神魂颠倒,甘愿折腰。”长发妹妹喃喃自语。
“我呸。”短发妹妹跳起来去拍好友的脑袋,“你给我清醒点儿,姬撩直女,天打雷劈。”
长发小姐姐拉开她的手,坚定不移的否认,“我们百合圈这句话说的是,直女撩姬,天打雷劈,你不要颠倒概念。”
“滚吧,车来了,惦记别人十年女友,你可真特么的有出息。”
——“谁惦记了,那就是好看,你还不许我感慨一下吗?”
被同样扣上“温柔”头衔的容磊显然并不温柔,是策划两姐妹被林故若的温柔带出了某种错觉。
他只在送走林故若后站着看了白君安一小会儿。
原本是想要过去说两句什么,诸如宣示主权和表达赢家态度的。
最后他什么都没做,他走过去,可惜没再给白君安半个眼神,直接上了房车。
林故若给他带的饭菜还放在车上,他要拿回家吃。
去他妈的,这种公共场合拉琴博出位的角色,林故若必定看不上眼。
容磊理都不想理,林故若是他老婆,不用和谁特地说明,只要眼睛不是拿来喘气的,就能看见。
这就和太阳东升西落是客观事实一样,你见过哪个智力水平正常的人问太阳为什么这样起落的?
“呦,你还行吗?给你打个120去急救?”萧恕已经把半个西瓜挖得七七八八,见容磊上来揶揄道。
容磊以手抹了把脸,“不是什么大事,看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1]”
“牛逼。”萧恕冲他竖起大拇指,转而和易轻尘一唱一和的损他,“我记得上午有谁说,他们玩股票基金的,决定就下手,下手不快,啥也不是,我没记错这事吧尘哥?”
“没有没有。”易轻尘附和,“这事你要佩服你磊哥,他明明那么没希望,却那么的自信,有的人下手及其快,依然啥也不是。”
“……少损我一句,你俩能死?”容磊桃花眼凛然,阴恻恻地问。
易轻尘勾唇,“倒也是不能的,就是会少许多乐趣,兄弟们陪你折腾大半天,连嘲讽你两句的资格都没有了?你做人有没有点儿感恩之心?”
容磊不堪其扰,拎着他的保温盒和求婚戒指就离开房车上了自己的车,绝尘而去。
房车的钥匙被放在桌子抽屉里,萧恕拉开抽屉,将车钥匙拍在桌面正中间,“正主被你气走了,策划也走了,所以这房车应该怎么办?”
车是容磊的车,不过以前是停清狂,钥匙也寄存在改车厂,由策划小姐姐从清狂一路开过来的。
他和易轻尘各自开车来的,现在三辆车,两个人。
易轻尘从容的把钥匙往萧恕哪边儿推了几寸,理直气壮表示,“我没有b1驾照,开不了,就只能辛苦你了。”
“……”萧恕漠然看着易轻尘满面春风地下车。
这世道就不讲道理,有能力的人最倒霉。
萧恕赛车手出身,曾经无聊把所有驾照都过一次,如果不是后面去谈恋爱了,可能还会抽空考个直升机飞行资格证。
他骂骂咧咧地走向驾驶位把这房车先开回清狂,总不能真一直停这儿占用公共资源。
正主和豪车依次离去,白君安依然抱着亲坐在原位,若是你凑近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脸色苍白,朱红的唇有点儿起皮,握着琴的手青筋毕露,甚至能清晰看得见手腕上血管的青蓝色脉络。
白君安在不停地对自己进行安抚,就快要成功了,他告诉自己,虽然初印象没能给林故若打好。
可最最起码,他拿到林故若微信了不是吗?
白君安舔了舔嘴唇上的死皮,接着直接用牙齿咬掉,皮被撕下来,撤破后传来微微的痛感。
他捞过地上的琴包,把琴平放进去,准备给林故若发声谢谢,再自我介绍,附带上解释今天的情况。
你若:[转账]
你若:[拉得很好听,辛苦了。]
白君安扫过2后面跟着的六个0,暗自庆幸,自己的演奏,起码还在她心里值点儿钱。
和喜欢的人聊天该说些什么,以什么样的起由头,白君安没想好,他低着头想了半天,只输入了自己的名字,算作自我介绍。
Destruction:[白君安。]
系统弹出行灰色小字,背景色同样扎眼。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开始对话……”
林故若加他好友,转了笔钱,说了一句辛苦,紧接着就删掉了人。
她的朋友圈发东西很随心,不会随便添加陌生人。
处理好就删掉,这在林故若这里是在正常不过行径。
白君安死盯着那行小字,点击退款,然后添加好友。
在等待的过程之中,白君安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在渐渐放低,他坐在阳光下。
八月底的南平白天高温三十度,他感觉到冷,寒意悄然爬上脊背,冻得他整个人都在颤,上牙关咬着下牙关,发出窸窣的响声来。
童七尽职尽责的想要拍到这段故事最后,她收了一个相机了,坐在马扎上嗑瓜子,反正白君安不动,机位很固定。
几分钟后,白君安活动着微僵的手指,再次发送了条添加消息。
这次加了备注,还干脆的带上了解释。
Destruction: [我叫白君安,是个大提琴演奏者,今天在雍济宫门口演奏,完全是偶然凑巧为之,不是容磊]
白君安皱眉,心机十足的把“容磊”两个字删掉,不情不愿的换成了,“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