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明白自己的命运, 却没有办法选择。看着这个偷偷溜进来好奇打量她的人, 他高高在上, 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那么明媚自信, 又那么温和善良。
就算联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 她还是觉得,如果是为了他,就算奉献自己的生命也未尝不可。
她犹记得他第一次带她遛出地牢的时候, 抱着她飞到高高的天上,站在岛上,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云。
“它们看起来很软, 很舒服, 如果我能躺在上面睡觉就好了。”小小的她伸手够着那些白云痴痴的说。
乌瑕揉揉她的脑袋,“笨蛋,云上面是躺不了人的。”
这里是长风岛最高的岛, 叫观清台, 意指观天之台, 明心之净。
“你到过云上了?”她问。
乌瑕自豪道:“当然, 我可以用法宝带你飞到天上一起去看。”
“好啊好啊!”她高兴得拍手。
他狡黠一笑,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带你上去。”
“什么是名字……我没有名字。”她低喃。
“没有名字,人竟然会没有名字。” 乌瑕牵住她的手, 唤出法宝,带着她一飞冲天。
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忍住尖叫紧闭双眼,只听得到风的呼呼声和他的笑声。
“你睁开眼看看,云就在你的手边。”乌瑕得意的翘起嘴角,头发被风吹得胡乱飞舞,白衣飘飘。
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脚下,尖叫一声,搂得更紧了。
“别害怕,有我在呢。”乌瑕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踩着御风轮飞到那朵云的中间。
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他们真的在云里了,单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云中穿过,惊讶:“云原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摸不到。”
“当然摸不到啦!”乌瑕又取出一件法宝,像一张巨毯在云上铺开,下面放了七八个御风轮,抱着她坐在毯子上。
“现在就可以在云上睡觉了。”乌瑕松开她,躺在毯子上翘着脚,好不得意。
她坐在上面一动不敢动,生怕掉下去,长长的头发铺在摊子上,脸蛋因为长期不见阳光,很是苍白。
他枕着胳膊看她,说:“我的头发也是白色,但是父亲总是给我弄成黑的,我不太喜欢,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看。”
看到他如此惬意,她也试着躺下,试探着去牵他的手,浅浅的笑。
乌瑕继续说:“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这么喜欢云,我们又是从观清台上来的,就叫你云台清好不好。”这是一句陈述句,他根本没管她愿不愿意。
“云台清,云台清……”她细细咀嚼着每一个字,笑的很甜,扯着他的袖子,问:“你教我写好不好?”
“好啊!”乌瑕翻身趴在毯子上,摸出一支笔,在毯子上一笔一划写下。
……
乌瑕此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一生下来就是乌家的少主,修途坦荡,一路顺遂。走到哪里都受人奉承敬仰,或许是被保护得太好,他一直都是个纯粹的人。
乌瑕天赋异禀,是唯一一个男孩,乌家家主乌寒天对他给予厚望。乌寒天发现他们常常私会之后并没有阻拦,任由发展。等到了他任何合适的时候才告诉他乌家的秘密,并希望乌瑕可以与云台清生下孩子,为乌家延续血脉。
但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乌寒天告诉了他这样天大的秘密,他不能接受这件事,把她放走了。
乌家派出了很多人四处寻找逃跑的曦凤,乌瑕想了很久,终于决定,亲自去了解这件事。
乌寒天以为他想通了,允许他离开长风岛,去把云台清抓回来。
乌瑕找到了她,承诺带她回曦凤的故乡,北丘。
但是他们并没有着急去北丘,乌瑕带着她来到海边。
“我会带着你,看这个世界。”乌瑕说。
云台清第一次到海边,对什么都感到新奇,她自出生起,就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偶尔被乌瑕牵出来放风也不能去太远,原本以为田坝村外的山坡上就是最美的地方了。
“小瑕,这里好美啊!”她在沙滩上自由奔跑,乌瑕坐在礁石上,托腮看她,唇角轻轻勾起。
她穿着一身白衣,傍晚的风轻轻吹,撩起长发在她窈窕的身姿之后,衣诀翻飞,飘然胜仙,笑声如铃。
雪白的玉足在沙滩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又很快被海水复原,她冲他招手,“小瑕,快来啊。”
夕阳将沉未沉,圆圆一轮金红挂在海面上,乌瑕脱掉鞋袜,牵着她的手一起在沙滩上奔跑,投下细长的影子。
“谢谢你,小瑕。”她倒在沙滩上,看着天一点一点变黑,一轮圆月自东边升起,在海面上微微荡漾,撒下圣洁的白光。
月圆之夜,身怀妖族血脉的两个人都有点情不自禁。
“我会给你一个孩子。”云台清说。
乌瑕偏过头,表示拒绝。
云台清一件一件褪去衣物,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捧着他的脸,跪坐在他身上,眼神被染上一丝墨色。细碎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眼睛,鼻梁,最后落在唇上。
乌瑕克制着不去回应她,睫羽微微颤抖,一行清泪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天道为何如此不公。
云台清轻轻拭去他的泪,拥抱着他,仿佛能听到他心中所想,轻言安慰:“这就是命,是我们的命。但我不在乎了,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为我再做最后一件事吧。”
我会给乌家一个孩子,给你一个孩子。
乌瑕回抱住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握住她的手,急切回应着。
无风,无浪,天地之间,好像只剩这剩这片海,这轮明月。他们颠簸在这片海中,跟随着潮汐一点点涌动,沉浸其中。恍惚间,如入无蓬莱之境,安若天堂。
两个人去了很多地方,走过广辰洲的三十二城池,看遍花开花落,人世百态。云台清总是对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像初初降临世间,总是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东问西,乌瑕永远耐心给她解释。
一对神仙眷侣,游遍尘世,走过千山。所见之人,无不生羡。
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脚步却不停,继续往北走着。穿过江城山,行过北丘,终于在能够看到雪山之巅的地方,生下了一个蛋。
两个人围着这颗雪白的蛋,充满好奇。
他们在凡洲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妇人产子,似乎很痛苦又很危险的样子,为此乌瑕还准备了许多需要用到的工具,剪刀纱布还有铜盆什么的,一应齐全。
但是当云台清抱着那颗蛋从草丛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奇怪。
“没想到,我们竟然都是这样生下来的。”
“确实是很神奇呢。”云台清评价道,两人相视一笑。
“走吧。”乌瑕站起身,看着雪山上的那一点白。
“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呢,你看他多可爱。”云台清笑着说。
乌瑕并不觉得一颗蛋有多可爱,嘴角抽了抽。
云台清把那颗蛋郑重转交给他,“就剩最后一个愿望了,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心软啊。”
乌瑕神色晦暗,沉默良久,终于点头,随手将那颗蛋收起。
徒步翻越一座座雪山,刻在血脉中的牵引之力渐渐强烈了起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他们就找到了那座被雪淹没的宫殿。
乌瑕和云台清化为两只巨大的曦凤,扇动翅膀掀起风雪,将那些白雪一点点吹开,露出隐藏在面纱下的,神秘的宫殿。
“要进去看看吧?”她问。
乌瑕摇头,自从来到雪山,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
云台清捧住他的脸,留下一个绵长的吻,两个人坐在那块建在深渊之上的平台上,晃着脚,互相话别。
“把蛋给我。”她接过蛋,起身回到平台中央,将全部的灵气全部注入到那颗蛋中。
乌瑕冷眼看着,看她卸去伪装的白发一点点失去光泽,看着她一点点变得苍老,倒在地上。
那颗蛋自她手中滚落到一旁,她匍匐在地,向他伸出手,“小瑕,谢谢你。”
谢谢你,爱过我。
谢谢你,陪过我。
谢谢你。
他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水火双灵根,是乌家几代人倾注的心血,是乌家未来的家主,百年难遇的天才。可是这样的天才,却是从小吃着姐妹的骨血,生母的骨血长大的。
乌家,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啊。
活了这么多年,乌瑕突然对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对乌家感到陌生。
他太久没有带着云台清回去,乌寒天早就派人来寻了。这一路,在云台清看不见的地方,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在他掌下化为灰烬。
可是这双手,却即将杀死他最爱的人。
“小瑕,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说好的。”云台清已经流不出泪来,她失去灵力,无法再涅槃,只求一死。
“小瑕,动手吧。”她继续央求着,声音因苍老而嘶哑。
乌瑕闭了闭眼,掌中腾起冰蓝色的火焰,瞬间将她包裹。
“啊——”一声痛苦的呼喊。
他闭着眼不去看,听着火焰中传来的噼啪声,听着越来越弱的哀嚎,良久。
他定定站在原处,不知度过了几个日月轮替,直到白雪将他裹成一个冰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抖落身上的雪,迈着僵硬的步伐,从雪里刨出那颗蛋,掌中燃起火焰。
‘这是我们的孩子呢。’
他想起那句话。
孩子,可笑的孩子。
他自嘲得笑了笑,走到平台边缘,把那颗蛋扔了下去。
让他去死吧。
但是这颗蛋,最后还是被找到了。这一幕恰好被寻来的,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乌潭看见。
乌瑕本欲陪着她一起死去,但是看到乌潭的时候,还是放弃了。
就算他死了,乌寒天还会找别的女人,生更多的孩子。
既然你这么喜欢生,那你就先死一死吧,他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 推机油文:《太子打折处理》肆儿不方
身为郡主的宋熙瑶本可嫁与极贵之人,却对自家乐坊的男乐人顾景尘动了心。
顾景尘容貌俊美,是无数少女春闺梦中人。
他却总道,世间万物,皆比不过宋熙瑶一颦一笑。
顾景尘的邻国太子身份暴露时,宋熙瑶才恍然——
之前的缱绻,不过是顾景尘为了江山,逢场作戏。
美人与江山,顾景尘要的,从来都是后者。
既然不要美人,江山也不会多给他半分。
她扶持新帝上位,溃顾景尘之兵于顷刻之间,成为宫中上宾,却见他身着龙袍,千里奔赴而来,一身高傲跌落到尘埃里。
“想用江山换我做你的皇后?”
华座之上,衣着尊贵的宋熙瑶懒懒地拨弄头发,“做梦。”
第35章 广辰洲
二狗蹲在自家院子门口, 看着手里那本烫金的册子,愁眉不展。
他已经好几十年没见过清姐姐和乌瑕了,但是没想到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乌瑕还记得他, 邀请他参加叹仙大会。
来通传的修士问他师承何门时, 二狗犯了难。
长风岛的规定是不接纳散修的, 二狗不想因为没有师承而错过这次机会, 去见清姐姐的机会。送信的修士木岫还坐在院子里喝茶休息, 他撩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拿起桌上的大蒲扇随意扇了扇。
这地方可真难找啊, 木岫从长风岛来, 按照邀请函上的地址一家家的送贴,还是第一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没想到这样一个小村子竟然还有隐居的修士。
甚至, 还有妖修。
他看了看蹲在院子里大树下的那个光头妖修,虽然穿着一身灰白的僧衣,但木岫识人无数, 感觉他不太像佛修。
自打他进门开始, 那光头就蹲在地上,盯着同样蹲在院子门口的祁二狗,瘪着嘴, 委屈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端着一叠米饼从屋子里走出来, 给木岫倒茶, 招呼那光头过来吃东西。
这光头蹲在地上一点点磨蹭到桌边, 伸手拿了一块米饼, 冲着大梅喊:“谢谢娘。”
这老太太就是二狗的姐姐大梅,她略微有些发福,一张圆脸笑开了花。大梅一拍手, “害,傻孩子,我可不是你娘,叫大姑吧。”
光头咬了一口饼,老老实实,“谢谢大姑。”
大梅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光头,笑着说:“这孩子,长得真喜人。”
二狗前几天去城里的寺里撞钟祈福,结果好巧不巧,寺里那口大钟因为正好被撞到了一千万次,落地修得了人身,抱着二狗的大腿就叫爹。
寺里的老和尚说他两有缘就让二狗把他领回家了,二狗千不愿,万不愿。他还没成亲呢,领这么大一个儿子回家,以后要有什么脸去见清姐姐……
他几次三番把这光头壮汉带到山里丢掉,结果刚推开家门就又看见了他,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回来的。没办法二狗只能当他不存在,各过各的。
木岫喝了一口茶,对蹲在门口的二狗说,“想好了吗?实在不行就现成弄一个吧。”说着掏出纸和笔来,准备给他注册门派。
二狗回头,“怎么弄?”
木岫常做这种事,很多散修因为没有师承,但是总有办法弄到邀请函,大多都会临时组建一个门派,等到大会结束的时候再申请注销。长风岛的这些个规定说实话挺鸡肋的,但规定就是规定,木岫也只能按照规定办事。
“想一个门派名字,填上创建人,这张表上都有,你看着填。”
二狗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我,我不识字。”
木岫不介意,“那你说,我帮你填。”
门派吗,叫个什么名字好呢,二狗再次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胡乱修炼,不会法术也不会口诀,只牢记着清姐姐的叮嘱,月圆之夜的时候吐纳清气就可以了。是以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月圆之夜,他平日里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种田,放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