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话不说,又去拎了茶壶过来,只是倒出来才发现, 也只剩半杯罢了:“咳……凑合着喝吧,你要不介意……我出去给你打桶井水回来?虽然不方便烧水,不过保证够喝。”
说着就要推门而出了,被心兰叫住:“不用麻烦了,我不渴了,是不是等天亮就有吃的了?”看她们俩的模样也猜得出,这些时日两位大小姐委实不太好过。
“呃、这个……”小仙女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现下却支支吾吾道:“你身上……可还有银子?”
心兰又是叹气又是好笑,从怀里掏出了本是要买那扇套的碎银交到她手里——至此倒也算银货两讫。
又回头看了眼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慕容九,奇怪道:“九姑娘是初涉江湖,小仙女你却已出道一年多了吧,难道跑远路身上银钱没带足?”
换回了她那身标志性红裳的张菁红着脸接过:“谢了,往后我会还你”,灯下娇俏的小脸恍惚一团晕色。
刚要再开口叙述,先接嘴的却是慕容九:“我自然是做足了准备才踏入江湖的……反倒是菁姐,就知道追着那滑头小鬼,一路上不知道多花了多少冤枉钱。”她依旧顶着张冷若冰霜的脸,连嫌弃的语气都失却温度。
小仙女低下头去解释:“我们在这庙里租了半个月,伙食却是自负的。昨日威逼利诱那绣坊老板,花光了最后一点儿银两……”难怪她一直软乎乎的,半丝骄横也无。
“你们这……”铁姑娘听得直摇头,也不再纠结,憋着笑回到正题:“我现在只怀疑你们弄错了,江小鱼怎么会在移花宫手里呢?”
“怎么不会?!”小仙女猛地抬起头来:“前些天,小——那小鬼偷溜去寻你,没想到竟一去不回!”
她苦着脸,神情却是愤愤:“我花了重金去查,得知移花宫那些人关押着一个俊美少年,严丝合缝的。那花无缺更是每日巳时总有两柱香时间都会去关押他的地方……我也正是挑了他不在的时候,才能设局绑你……没想到你竟真不知道这件事。”
慕容九嗤笑一声:“她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移花宫少主金屋藏娇,哄着玩儿罢了。”
心兰微微挑眉,本有无数道理可讲,然而她只是向001确认了自己身上余毒已清,笑吟吟道:“娇?九姑娘这样情真意切地夸我,铁心兰实在担待不起……只能恭喜姑娘,您的眼疾看来已经痊愈啦。”
眼看着两人要杠上,小仙女一面觉着麻烦了早想归家的九妹良多,不得不风餐露宿的,很对不住;一面又想着说不准还要靠铁心兰继续帮忙才能救出小鱼儿,也不敢得罪她……因此夹在中间分外艰难。
然而她二人全然不念她的苦,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只听慕容九妹两根玉指间不知何时已夹了枚淬毒暗器,大声道:“上回我便说过,有本事,你让移花宫少主护你一辈子!铁心兰,今日你落我手里,我倒要看一看,哪儿还能冒出来一个护花使者来救你!”说罢便要动手。
小仙女连忙跑过去拦:“九妹,九妹你别生气啊,别跟她一般见识,之前藏宝图那件事不也都过去了么……犯不着的。”
慕容九看着她,挣开了对方握住自己是一只手,秀气的眉蹙起,不满道:“菁姐,你拦我做什么?那花无缺目中无人不将我姐妹看在眼里且不说,你那条狡猾的小鱼儿,为了给她出口气,当初害我们出了多少洋相?!”
她抿着唇,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下去:“你喜欢他,不肯怪他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护着这铁心兰不成?菁姐,你也太没脾气了!都不像你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气氛突然凝固了一瞬。
心兰忍不住去看小仙女的神情,被戳破了心事的艳丽少女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喜欢那小鬼!而且我……我也不是护着她,只是觉得你难为她也没甚没意思!”
她撅着嘴指了指眼睛炯炯有神的铁姑娘后,率性地一甩手:“随你们两个怎么吵,我不管了!”
小仙女背过身去生闷气。
这倒弄得一向眼高于顶的慕容九也有些懊悔方才的失言,虽然瞪着心兰的目光还是冷冰冰的,回头时语气却稍稍软和了些:“菁姐……”
她推了推小仙女的肩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知道你是着急想救那江小鱼,希望她配合……我不教训她就是了。只是我们凭什么要对她诸多礼遇?要我说,就不该给她解毒……倘若她生死掌在我们手中,不愁那花——”
话至一半被铁姑娘打断。
心兰坐回到椅子上,低着头玩着腰间玉笛的流苏,漫不经心道:“声音再小一些,离这么近,我听得太清楚啦!”
慕容九不耐烦道:“听见又如何?你当我们怕你这阶下囚逃脱不成?!”
小仙女脸上有些讪讪,本想看过来,却别扭地没有回头:“还是不要了……我看她也是希望能救出那小鬼的。”
心兰叹了口气,靠着椅背幽幽道:“我还是觉得你们是误会了花公子。江小鱼是曾来找过我,不过很快就走啦,他要去哪儿我也没问……何况,花公子做什么要关着他?”
越想越不对。
即便是花无缺知道了他的身份,且要瞒着自己,直接拔剑便是了,怎么会关着呢?况且要想关住这天下第一聪明人,可不是一件易事。
——自己定是昏了头了,居然会因为这直肠子的小仙女一句话就质疑他。
“争风吃醋……难道不正常?”慕容九妹漂亮的小脑袋瓜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才可以理直气壮地这般揣测道。
心兰简直连笑都笑不出来,扶额道:“……你怎么不说,他二人还正合了你九姑娘那句‘金屋藏娇’呢!”
连小仙女都无奈地瞅了自家九妹一眼,却叹道:“我倒知道为了什么,那小鬼曾无意中提到过一嘴……移花宫,或许是杀他父母的仇人。”
此话一出,三个姑娘都正了神色。
心兰手上握紧了温润的笛身,檀口微启,最终只是缓缓道:“即便如此,小鱼儿不是那么蠢的人,为一个猜测就上门找移花宫的麻烦。至于花无缺,他……”她停顿了一瞬,只觉得自己嗓音干涩得很:“他是谦谦君子,即便真抓了小鱼儿,也是堂堂正正的,不会瞒着我。”
张菁皱着眉,不大信服的模样,随口便道:“他虽待你好,却不代表他是个好人……你这样一味偏着花无缺说话,怎么对得起小鱼儿待你的好?”
心头一紧,那些令人难以忍受的谩骂好像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凝成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坠在胸口横冲直撞。
心兰倏地站起,她想大声反驳:“又不是我求着他江小鱼待我好的,他是待我很好过,可难道我待他便不好?倘若我铁心兰真欠了谁,那人也一定名唤花无缺!”
可她红着眼睛,终究没有说。
她知道小仙女只是无意,不晓得这种话会对自己造成多大触动。而如今自己并未夹在那两兄弟中间左右为难又无力改变任何事,决不至于对谁不起。
“……我问心无愧。”铁姑娘轻轻地说,声音低似自语。
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在豆大的烛火中越拉越长,她们注视着抿唇不语的少女,皆感受到了其突如其来似创巨痛深的怪异反应。
正面面相觑,却听本是万籁俱寂的房外,有人正轻轻扣门,有规律的笃笃声敲击着耳膜。
此情此境太过诡异,一时间谁也没应声。
“——深夜打扰,冒昧了。”
白衣公推门而入,周身温润如玉,眸色却比外间的夜色更深。
作者有话要说: 鱼确实救过兰兰的命,但兰兰也为了他和花花将名誉和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假如没有遇到双骄,不必为了他们决战为难。不考虑腥风血雨,铁姑娘本来是个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的少侠,明媚开朗鲜活无比,有时又傻乎乎的,最多只需要担心她在老爹回来前太憨直善良被人骗。
有时候很希望她自私一点,活得轻松。反正双骄都爱她,选活的那个(明示我花)就得了嘛!可惜傻兰兰做不到,她随便一想都觉得充满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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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鱼目混珠
最怕鬼怪灵异之事的慕容九眼睁睁望着白衣身影步步逼近, 犹在怔愣。小仙女却如临大敌,尚来不及说话,一道道迅疾鞭影已纵横交错地甩了过去。
然而根本都没瞧见移花宫少主执扇的手如何动, 突听“嘶啦”一声, 火红的长鞭奇迹般折为两段,自空中直跌下来。
花公子已走到铁姑娘面前,俯身探了她的脉象,心下落定,方转身,缓缓道:“无需等到明日了, 姑娘要的人我已带来,就在外头。”他语声仍是那么平和,面上也仍然带着微笑, 然而那笑意转瞬即逝。
心兰抿着唇,不确定他方才有没有听见屋内的谈话,他也不敢问。且更是奇怪:难道小鱼儿真在移花宫手里?
于是只能以眼神询问,但花无缺虽一直挽着她的手臂,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带她走到了门口,站定。
另一只手朝菁九二人, 施施然做出邀请的动作。
虚惊一场回过神的慕容九昂着头跨出了门槛, 只见不大的寺庙偏院里竟凭空般地变得灯火通明,十几位头戴面纱的女子高举着火把,已围住了这一方院落。
一个大布袋子里正有个人在扭动,大概是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响,狼狈得很。
红衣少女夺门而出,又哭又笑地喊道:“死小鬼!你竟真栽在他们手里了!”小仙女没空心疼自己的鞭子, 已冲到了那布袋面前开始解绳子。
荷露荷霜守在一旁,看她动作急切,神情有些微妙。
绿衣的慕容九慢慢走过去,戒备地看着移花宫众人。
移花宫不但排场大得很,连塞人的布袋子和系的绳子都是上好料子,结实又牢固。张菁半天没能解开,烦了,干脆问九妹要了把小巧的匕首直接划开袋子。
却听清润公子音朗朗传来:“今日事了,还望以后二位莫要再找铁姑娘的麻烦,有事直接找在下便是……”
他又看了身侧佳人一眼,垂眸低低道:“还有,此人品性不堪,险些要坏了我宫中奴婢的清白,这才将他关押住。二位姑娘正值妙龄……还是谨慎些为好。”
布袋里的少年已冒出了个脑袋,闷得太久,直喘着粗气。大概挣扎得太厉害,弄得黑发凌乱半遮住了面容,侧颜倒确实是俊美的,身量也恰似小仙女心中那个教人又恨又爱的小鬼。
小仙女纵然讨厌花无缺,经历了峨眉山藏宝图事件,却也有些被他的风采折服。嘴上不说,心里对他说的话也信了五分,又联想到自己亲身经历……便是十足十地给小鱼儿判了死刑,心道:好哇,我为你担惊受怕,你却去调戏移花宫的婢女!
慕容九撇撇嘴,冷若冰霜的面上也难掩厌恶之情。
她丝毫不奇怪那条鱼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纵然他非大奸大恶之徒,油嘴滑舌爱占女孩子便宜却是真的。
红衣少女站起身,也不继续解少年手腕和足部的绳子了。她叉着腰,气极反笑,面上浮现出迷人的嫣红。
惯用的鞭子虽断了,小仙女的一双粉拳却不是吃素的,远没有瞧起来那般柔美。
她貌若天仙,此刻表情却凶巴巴如罗刹:“我叫你逃……”“叫你哄我、骗我、甩开我……啊?!”“叫你敢去调戏别的姑娘!!!”顷刻间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边打边念念有词,还不带重样的。
那美少年嘴巴里还塞着厚厚的白绢,连吃痛的呼叫都喊不出来,想躲也根本没地方可滚去,反被小仙女狠狠踢了几脚……于是只能蜷缩着身子憋屈地痛哭流涕,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似乎是求饶。
已感觉到不对劲的铁姑娘柳眉轻挑,看着身侧不动声色的花公子,拿不准要不要劝暴怒的小仙女冷静一些。
慕容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觉着烦闷:“菁姐,何苦花那么多力气去折磨他?没得累着自己,干脆一刀……”她没有说下去,淡淡给出了建议。
小仙女是下了死力气的,这会儿子打得手都疼了,便也缓了下来。不过发了这通怒火后,她倒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皱着眉又踹了地上蜷着身的少年一脚,对方似是已经放弃,动也不动。
她又疑心自己是不是打得太重了,尽管对方一贯是皮糙肉厚滚刀鱼,按理说不应当是这副瘫软孬种表现:“喂!死鱼,你动一动……怎么这般没用!”
顿了顿,只听到少年又呜呜地叫起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小仙女神色一凛,蹲下去拿掉了少年口中鼓鼓囊囊的白绢,又拨开他乱糟糟的头发。
待仔细辨认了对方已是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吓得险些摔倒在地,失声大叫:“你……你谁啊!”
江玉郎哭丧着一张开了花的俊脸,委委屈屈道:“姑娘……你、你又是谁?!为何对在下,下如此重手啊……”
他痛极,龇牙咧嘴地说完话,又恐她发疯要打自己,连滚带爬地往边上靠。
慕容九冷眼看完这出闹剧,恼怒地看向了在旁默不作声许久的白衣公子,冷声道:“花无缺,你耍我们?!”
被质问的花公子微微抬眸,好整以暇地反问道:“怎会?张菁姑娘亲口所言,要在下将关在另一客栈的少年带来,才能平安换走铁姑娘……难道我宫中婢女转述有误?”
他眉目端方清正,措辞温和舒朗,实在是再正经不过的君子作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