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哈哈大笑,指着两人道:“你们都是哪里听来的江湖传言?去瞧瞧外头的榜单,那是移花宫在追杀仇人,恰好听闻了那人在成都出没罢了!”
“哦?敢做移花宫的仇人?谁的胆子竟这么大?!”先头的两人都觉难以置信,酒杯子都放下了。
“是啊……”第三个人同样跟着感叹道。
他自觉在同伴面前消息灵通很有体面,连邻座的清俊小少年都在巴巴地瞧着他,便清清嗓子高声道:“据说……那是个叫江小鱼的人。”
铁心男情不自禁地倒吸了口气。
那人还在咂咂嘴继续道:“你们别听这名字没半点儿派头,那江小鱼好像是从恶人谷出来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胚。唉……这被移花宫盯上了,还不如乖乖受死求个痛快……若真被抓到了,哼哼!”
心兰连忙站起身,恭敬地朝邻桌的几人抱拳,压低了声音:“请教大哥,可知这被移花宫追杀的恶人长什么模样?小弟行走江湖,实在很怕遇上此等穷凶极恶之徒……”
那三人俱是哈哈大笑,安慰道:“小公子莫要担心,他被移花宫追杀,逃都没处逃的,哪儿还敢作什么恶?”
又奇道:“不过,向来只听说移花宫大张旗鼓地找人,却没有听人说起过他是什么年龄面貌武功如何……”
“罢了罢了,移花宫行事,哪儿轮得到我们这些人掺和?!”
听到了这些消息,铁心男笑了笑。
后来又请他们喝了两坛好酒,便退了房,拿了包裹径直走出了客栈,又骑着马儿跑出了小镇……
她已想好接下来要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需要细品他俩的对话和心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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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鲜花满楼
荷露荷霜一路马不停蹄, 并肩上楼时见彼此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面上浮了丝被互相取笑的窘色。
及至见了年轻少主沉寂的背影,神态又都静默了下去。她们慢慢走近了几步, 一时竟有些不敢出声请安。
“……如何了?”出乎意料的, 还是白衣公子先开了口。
他并未回头,但似乎早已知道身后的是谁,才有此询问。
荷露认真道:“禀公子,我们已在各大城镇人流密集处张贴了告示,通告武林,移花宫正在追杀一个叫江小鱼的人。”
荷霜接着道:“消息传回宫中, 听说我们为寻找其踪迹而将整个成都府翻了个遍,二位宫主并未降下任何钧令。”
花无缺淡淡嗯了一声。
他微微侧过头,两婢女才发现他手中正抓着枚白玉棋子, 窄袖拂过,隐约露出棋盘的一角。
……原来公子又在一个人下棋了。
她二人只知铁姑娘走了,而公子没有挽留。慢慢却晓得了,铁姑娘她还把公子的三魂七魄带走了小半。
荷霜看着便有些心疼,甚至心里有些埋怨那个说走便走的姑娘,恨不能把她再抓回来才好!
白衣公子看了她一眼, 没有开口。
荷霜却明白了他眸中的蕴意, 轻声道:“我们分了两批人跟随并保护铁姑娘,第一批人出了川中便跟丢了。第二批人不敢距离太近……也没能跟太久,只知道她一直在往南走。”
花无缺缓缓落下棋子,眉眼微凝,似在思忖着什么。
顿了顿,荷露宽解道:“铁姑娘武功虽平常,但从前一人行走江湖多年, 想必也有些手段和底牌,不然也不可能甩开移花宫的眼线了……公子,您不必太过担心她的安危。”
他唇角好看的抿起,谦谦君子连侧颜都是俊美无俦。
此刻微微垂下眼眸,清朗的声线极低:“难道她还不曾听说……移花宫要追杀江小鱼的事?”若是知晓,为何迟迟不回来找自己。
“这……”荷露荷霜面面相觑:“婢子也不知。”
白衣公子轻叹一声,温声道:“罢了,你们连日奔波也辛苦了,快下去休息吧……桌上那果酒女子最是合用,你们可拿走分饮。”他已开始捡拾棋子,重新下一盘新局。
两人一头雾水地谢了恩,便齐齐告了退。
临出门时,荷霜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天人之姿的无缺公子,只觉得他周身有股化不开的寂寥疏离。
第二日,却有个年轻男子上了门来,似乎是官府的人。
荷露荷霜也不知他与自家少主说了些什么,后来移花宫召集来的宫人们又遣散了打扮。公子则愈发沉默……
铁心男在半途买了匹温顺的小棕马,给它起了个名叫栗子,随后骑着栗子慢吞吞晃到了苏杭一带。
夏季江南常有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瞧着闷雷滚滚,游人随着雨滴坠落而四散开来,已经寻到西湖边上的心兰咬着唇不知再往何处去寻。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一个撑着伞悠哉悠哉似乎不急着归家的少女,连忙上前问路。
那玫红色衣衫的姑娘生得美丽,衣着打扮瞧着像个被娇惯的富家千金,脾气兴许不大温柔,眼见一人一马走来挡住了自己去路,柳眉紧蹙:“做什么?”
注意到对方有些不悦的神情,心兰抹了把被雨水沾得狼狈的面容,简短道:“请问姑娘,可知花满楼的小楼怎么走?”
红衣少女打量了她一会儿,悠悠道:“唔……我知道了,你是想去百花楼?”
闻言,心兰一喜,连连点头:“对,花公子的小楼是唤作百花楼的……姑娘可否帮我指明方向?”
那姑娘微微挑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心兰估计对方正在努力回忆,便耐心地等待着。
雨越下越大,栗子浑身的毛都被雨水浸湿,大概实在难受得紧,总忍不住想要抖动身体甩甩鬃毛。得亏心兰拉它够紧,又走远了几步,否则就要把雨水溅到人家身上去了!
尽管如此,红衣少女还是有些嫌弃地瞪了瞪小棕马,方转头飞快地叙述了路线。心兰速记了下来,也不好意思再耽误对方,道了就要告辞。
那姑娘反而唤住了她:“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铁心……男。”心兰有些疑惑,但还是应答了。
少女弯了弯唇角,微微仰头:“我叫温柔。”
温柔……这名字,好像不是太适合这姑娘。
铁小公子最后抱拳,朗声道:“在下多谢温姑娘指路。”随即转头疾步而去。
她走得太快,自然也就错过了对方撅着嘴的忿然不悦:“难道连我的名字竟也没听过?哼,明明一个女人,却要扮男装,还要去百花楼……”
温柔忽又娇笑出声,眸中透着天真的狡黠:“你去呀,去呀~去了那儿,干脆别再出来乱跑啦!”
片刻后,心兰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百花楼。
真的是百花楼,且这白日下雨天,楼里的莺莺燕燕们都在大门口招揽生意,见了个浑身湿透的翩翩白衣少年郎,挥着帕子想将铁心男迎进去。
“……”心兰骑着栗子夺路而逃。
后来再遇到行人,她也不再凑过去问路了。
后来见了个驼背的老婆婆冒着雨收摊,心兰犹豫了一会儿过去帮忙,老婆婆千恩万谢的,末了指了条她自个儿都不确定的路出来。
心兰想着反正也是瞎走,兜兜转转终是迷了路。
电闪雷鸣大雨倾盘,人可以借屋檐躲雨,马却不大方便靠近人家里。栗子天生对声音敏感,被响雷吓得嘶嘶叫。
铁心男看它模样瑟瑟实在可怜得紧,也不忍心把它拴在外头不管。想着自己反正已是浑身湿透,倒也不在乎陪它多淋会儿雨。
她有时觉得,对动物亲近比总对人好要安心。至多不过看着蠢了点……但动物总不会骗人的,不是吗?
花满楼听到楼外有动静,便撑着伞走了出来。
越是靠近,越是疑心自己最是灵敏的双耳出了差错,迟疑道:“……铁姑娘?”
彼时铁心男正蹲在马腹边,给栗子顺毛。
口中喃喃道:“你不用怕,劈不着咱们的……你主人我就算现在发个绝对做不到的毒誓,求老天收了我,也等不到天打五雷轰的……”
说着说着,却发现自己身上竟淋不着雨了。
不必被丰沛的雨水弄得眼睛都睁不开,说话都要半捂着嘴,似大家闺秀般启唇张口,否则要喝一肚子雨水。
有个温和的男声自身后传来,混在闷雷滚滚中听不大清,依稀是个问句。
心兰抬头,见一位年轻公子撑着把雅致锦绸伞,长身鹤立地驻足在她身后寸余远。伞下那张清俊的面容倒是很熟悉的。
她当下跳起来,惊喜道:“花公子!原来你真住这儿附近呀?我还当指路的人都唬我呢。”
铁姑娘嗓门之大远远盖过雷声。
花满楼含笑倾听,却道:“我也以为你当初说很快会来找我,是唬我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控诉。
偏他语气轻柔,眉梢都似染了几丝欢喜,只教人觉得温和可亲。
但她还是有些赧然地干咳一声:“遇到一些事情就耽搁了,难为公子还派了人等着我。”
栗子突然凑过来,马鼻子翕动着,嗅了嗅花满楼的气味。
它依旧绷着健壮的肌肉,却不发抖了,就像遇到陌生人后警觉地要护卫主人的棕色大犬,此时诸多恐惧都被压在后头了——这匹小马一直都是这样奇特的脾性,除了马背上的姑娘,谁也不能亲近它。
心兰拍了拍它湿滑得直淌水的皮毛,笑着凑到它摆动的耳边道:“这位也是花公子哦,是个大好人,还很欣赏你主人我的文笔。”
语罢,言笑晏晏的少女忽而一怔。
花满楼却似毫无所觉,唇边弧度半分未减:“铁姑娘这样说,倒让我有些惭愧了……雨势不小,快随我进去吧。”
心兰牵着栗子跟在他身后。
见对方总把伞面往自己这头倾,另半边身体都被雨淋到,连忙将伞柄往他那边推:“花公子,我反正已经湿透了,你就不必给我撑伞啦。”
花满楼微笑着缓缓道:“既如此……好罢。”
他想了想,竟直接收了伞:“任由身边的同伴淋雨,在下实不能坦然受之。”
“……”心兰突然觉得,姓花的公子都是一般的执拗。
便如平时千依百顺的花无缺,好说歹说也不许自己断发。而更加温和的花满楼,虽未勉强她不可做什么,但会陪着她一起。
原来小楼后头还有一处无人居住的房产,屋内设施一应俱全,且看着干干净净,像时常有人来打扫,连马厩里的干草看着都挺新鲜。
栗子拿头蹭了蹭主人的掌心,乖乖地自己走到了马厩里,安静地吃起了草料。
两人回到前头的小楼里,楼内虽无女子的衣物可供换洗,干净的汗巾脸帕却备了很多。
心兰拧干了滴水的衣角,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赞叹:“之前听说江南花家最是豪富,此话真假我是不知。不过,瞧这座小楼……江南花家出了个最爱花惜花的花公子,应当是真。”
“我家中地产确实不少,也称得上豪富,不过若在长江流域单论银钱,当属段合肥段老爷家为魁首。”
花满楼极是谦虚,又递给她一杯热姜茶,端的是温文尔雅:“闲暇无事,侍弄花草也很有趣。”
铁姑娘抿了一口茶水:“我是没耐性也没天赋养花的,它们太娇贵了,会被我养死的。今天饱了眼福,倒很欢喜。”
屋外是暴雨惊雷,尽管临时点了灯,屋内也不甚明亮,但这一方平静天地里暗香浮动,倒让人回忆起春季的明媚光景来……
铁姑娘在主人的盛情邀约下四处看了看,发现不但拐角处放着喜阴潮湿的低矮绿植,连翘起的檐下都挂了几盆随风微晃的吊兰。
少不得又狠狠夸了花满楼一通。
心下亦是倾佩——便是双目无损的人,也很难将如此多的花卉照顾好的。他当真是个温厚有耐心的翩翩君子,而非附庸风雅。
“花公子,你一个人在这儿住了多久呀?”她俯身,轻轻戳了戳一盆含羞草,同他闲聊。
“自成都府归家,已一月有余。不过家中长辈总不放心,每日都要遣仆人前来。铁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住下,我叫他们打理好客房。”
心兰犹豫片刻,想着他一人难免孤单,自己跟栗子也有个妥善的落脚之处,便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此来领略江南风物,花公子作为主家,别嫌我聒噪就好。”
“怎会?朋友上门做客,自当倒履相迎。”花满楼目不能视,却仿佛看见了眼前的情景。
顿了顿,又含笑道:“你眼前的那一盆,唤作叶下珠,可做草药之用,煎服后饮用清热解毒……如果想找含羞草,左侧第四便是。”
正不死地戳着叶片的铁姑娘闹了个大红脸,她是真没瞧出来这两盆的表面有何不同。
虽知道他看不见,还是揪了揪头发丝,低头道:“哦我说这叶子底下怎么还长着珠子……还以为花公子养得它不怕人了呢。”
花满楼微微侧头,忍俊不禁。
知她也是想故意逗自己开心,便很给面子地顺着她的话讲:“姑娘不妨在舍下住下的时日里多试一试,兴许能将叶下珠调养得羞于见人了,也未可知。”
——不管哪个花公子,只要一本正经地讲起玩笑话来,都能将人堵得无话可说。
心兰自己都笑了起来,却仰着下巴装作不服气道:“倘若我做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