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兰安坐在马车中,除了难免有些颠簸弄得字迹歪歪扭扭,再没什么可抱怨的了:渴了饿了有糕点茶水,压根儿不像是赶路,倒似富家千金游山玩水。
又写了两页纸,终于补完了前段时间落下的内容……为了多些稿费,注水这种事情,铁姑娘简直再得心应手不过。纸张上字迹未干,就放在那里不去管它了。
放置好笔墨后,少女身体倚靠一侧,闭眼小憩。
少顷,白衣公子探身掀帘要唤她时,不由得弯唇。
温润眉眼眸中带笑,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瞥见黄梨木案上有几张宣纸散落,花无缺自然而然地伸手去将它们归拢一处。视线淡淡略过,随即被落款的“铁心男”三字吸引了目光……
车中睡得不安稳,心兰很快清醒过来。
见花无缺正好奇地端详着手稿,女孩子揉了揉酸软的脖颈,眯着眼睛问眼前人:“花公子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故事吧?”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
姑娘家小憩后初醒的声音很是软糯,慵懒又娇憨。
他似是才从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里脱身而出,回过神后,玉面悄然染上一丝绯色,开口却是致歉:“抱歉,铁姑娘,我并非故意要偷看……”
心兰飞快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没事呀~书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嘛。”
她笑得很甜,声音又温软,眼睛更是亮晶晶的:“我也正好奇,据说买我书回去看的都是姑娘家……却不知公子看了,作何感想?”
“这……”花公子同她对视一眼,心下怦然。
移开视线后,他谨慎地酝酿措辞,温声道:“我自幼在移花宫中长大,姑姑们是不许人看闲书的。”
“哦……”不大的空间内响起少女的叹息,有些闷闷的。
他听得眉心一跳,连忙又道:“铁姑娘写的故事极是新颖,字里行间含蓄优美,内容更是颇有趣味。”将青蛇与法海配做一对……简直可歌可泣。
心兰其实知道他在哄自己,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高兴,摆摆手故作谦虚:“咳,说穿了还是老调重弹……反正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就对了,悲剧才让人印象深刻呢。”
花无缺张了张唇,俊美无俦的侧脸线条微微收紧:“铁姑娘笔下皆是有情人,纵然结局遗憾,想必他们也是无悔的。”声音清朗,低而不哑。
“唔……”少女单手托着下巴,杏眸漾着微妙的情绪,喃喃道:“谁知道呢?早知如此,或许他们根本不想遇见那个人,只想平静地独自过完一生……”
她的眸子像一泓清泉,里头有旖旎的波光。
虽知晓她不过是无心之言,无缺心里还是微微一动。顿了顿,低着头默默道:“我若是书中人,又幸遇所眷……纵百难千劫,心甘情愿。”
——与她在一起,是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愉悦,教人不得不贪恋、不得不生出执手此生的希冀来。
赶了几天路终于到了峨眉山脚下。
武林人士确实不少,不过大半是听说有热闹可看才来的,此时大多已上了山。透过帷裳望向窗外,只有零星几个风尘仆仆的行人。
坐了一路马车,花无缺本想留她待在客栈休息,但铁姑娘不在眼皮子底下总觉不放心,毕竟张菁与慕容九常在附近游荡。
于是众人一起上山。
准确来讲,别人是走或者轻功,心兰是爬:)
望着她累得气喘吁吁却一直努力跟上怕拖后腿的模样,荷霜的小圆脸上本有些不耐,此时也不忍心说什么了。
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尤其苦的是铁心兰,疼的却是旁人,于是委婉建议:“不若公子与荷露姐先行一步,留我在此处照看铁姑娘?”
花无缺略沉吟片刻,眼见少女面色发白,轻汗微微,下唇咬得几要出血,心中早已懊悔不迭。
他自问轻功尚可,本也可以直接带她上山,只是铁姑娘显而易见憋着一股劲不肯开口求助。若贸然开口,唯恐她不悦……更何况,男女毕竟授受不亲。
故一直小心在旁,只敢时不时扶一把。
“……这样也好。”白衣公子眸中带着深切疼惜。
又生怕少女瞧见后以为自己看轻了她,侧过身沉声道:“荷霜,你与铁姑娘慢慢走便是……山下鱼龙混杂,山上恐也非善地,不必心急赶来与我们回合。”
心兰知道自己成了拖累,也不想辜负他们的好心,只能点了头。瞧着是连说话都吃力,干脆就不说了。
花无缺本已要走,偏最后瞧了她一眼,脚步又迟疑。
顿了顿,白衣公子解下腰间缠着的玉笛,缓缓递过去:“铁姑娘暂且收下,若遇到危险,可吹响它。”
话未说完耳尖已经红透,面上却故作正经。
心兰接过来时倒没有想那么多,坦坦荡荡。
她双手握着笛子靠在腹部,轻轻“嗯”了一声,模样很是乖顺,眸中透着真诚谢意。
【恭喜宿主与官配男主建立更深联系,获得定情信物。】
001这番话实在太过突然,吓得心兰眼皮一跳,回过神来窘得只让它闭嘴。
无缺公子微微颌首致意后,实在找不到拖延的理由了,方施展轻功而去,只想着速去速回。尽管荷露紧跟其后,还是被落下了一大截。
望着两道远去身影,铁姑娘心中微微叹息: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根本不会吹笛子……
所以他万般纠结,大可不必_(:з」∠)_
第5章 、以身犯险
峨眉山上有许多猴子。
这些野生的精灵,不知从何时起一直远远缀在后头。
原本并不敢靠近,现在大概是看着人少了就剩下两个姑娘,它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在茂密的树林里晃荡穿梭着,嘴里不断发出古怪的叫声。
或许它们真不怎么有机会能见到步行上山的人,欢喜得跟人在过节时看猴戏似的,还知道打赏呢……后背被果子砸了两下的心兰如是想。
不过看戏的猴子们还挺大方,挑的野果品相都挺不错。如果不是实在没心情,尝几口倒也解暑。
荷霜虽为婢女,但移花宫除了两位宫主一位少主之外,皆是奴婢。
像她这样能被派出照顾公子饮食起居的婢女已算很有脸面,寻常江湖中人都得捧着敬着……如何能忍受这些扁毛畜牲的“捉弄”?
当下便抽出剑来作势要砍。
谁知这群猴子竟似很有灵性,敏捷地躲避着她的攻击。几次下来,荷霜更觉得丢了脸面,飞身上树堵住了一只状似在笑的秃毛老猴。
虽临时改用剑柄狠狠一敲,没要了猴儿的性命,却也将它击到了树底。老猴子哇哇乱叫,仿佛痛得一时爬不起来。
这举动彻底惹怒了猴群。
没过多久,各种烂果子小石子通通向白衣少女砸过去,心兰想过去帮忙,也不知道从何处入手……猴群半点章法没有,却比练家子扔暗器还有准头。
“铁姑娘,你走远一些。你若伤着了,我同公子无法交代……”荷霜躲避得好不狼狈,简直杀光它们的心都有了,咬牙道:“你先走,等等我便去前面寻你!”
猴群倒确实只盯着荷霜一人,心兰身边也常有猴子呼来啸去,但也就是吓唬吓唬,没伤她一根头发丝。
可只要她一靠近荷霜,几只小猴子便龇牙咧嘴发了怒,勾着树枝的爪子在空中抓挠,凶得很。
冷静下来的心兰见荷霜虽占不到什么便宜,但猴群也无法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只得无奈地慢慢后退……不敢离得太远,在外围关注着。
几只小猴子在周围荡来荡去,她也无心注意。
冷不防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过来,猛地抢了她手里的玉笛就跑!
少女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眼光搜寻,见那抢了笛子的猴子就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坐着。黑亮的眼睛像人似的正盯着她瞅,透着十足的狡黠。
……只恨自己轻功太差。
猴子们一只传一只,配合好得不得了,让紧追不舍的铁姑娘累个半死,却连根猴毛也揪不着。每每她落后松懈时,贱嗖嗖的猴子们又故意凑近,甚至将笛子靠近些,状似要还。
这些皮猴都成精了吧!
心兰弯下腰吃力地咳嗽着,心中忿忿地想。
随即吸了口气继续追赶,直到赶着这几只调皮的猴子从茂密树林到了悬崖边再无退路。心兰一喜:到了这里,看它们还往哪儿逃!
此时笛子被抓在一只毛色金灿灿的小猴子手里。
铁姑娘喘息片刻,干巴巴地假笑着挪过去,威逼利诱道:“孙大圣……东西乖乖还我的话,请你吃水果宴~若是不还,我可就打你了哦。”
小猴子不知懂没懂这一番话,只是举着笛子作势要往下扔,一边还朝她做着鬼脸,急得心兰不敢再靠近。
几只小猴子活泼地在悬崖边玩起了抛接玉笛的游戏,仿佛能气着人,它们便开心。
少女望着深不见底的山崖,一时恶向胆边生:原著里的地宫宝藏,应该就在这下面吧?这段时间承蒙移花宫照顾,真弄丢了花无缺的笛子,也得赔给人家吧!可她也实在没什么理由告诉对方……
【001,我从这里跳下去,会死吗?】
【报告宿主,我不知道。如果有官配男主介入,必能逢凶化吉,但他并不在你身边。如果你遇险,我没有足够能量再救你一次。】
明白了,试试就逝世。
没有考虑太久,她终于认识到:哪怕已知道了将会发生的一切,自己还是任性莽撞得一塌糊涂——狂狮铁战的女儿就是这般没错了。她竟有些自豪地想。
见人不动,那孙小圣颇感无趣,还真将爪中的笛子往崖下要抛……却不料,两脚兽也当真敢往下跳。
——————————————
半个时辰后,六神无主的荷霜终于带着自家少主寻了过来。
“你、你是亲眼瞧见铁姑娘掉落崖下了吗?”荷露着急地向姐妹确认道。
跪在地上的荷霜妆发凌乱:“当时那群猴子堵住了我,我便喊铁姑娘离远些,她本也未曾走远……”
“然后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荷露追问道。
荷霜迟疑地顿了顿,终是不敢有丝毫隐瞒:“只是后来公子的那支玉笛被那群野畜抢了去,铁姑娘便去追,这才越跑越远……后来又听到了铁姑娘的叫声,可等我赶到这个方向,找遍了整片树林,却未能发现任何线索,而且这条路……只能、只能通往——”
她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只是红着眼睛重重朝自家少主磕了个头:“荷霜无能,有负公子重托,请公子责罚!”
花无缺仿佛放空了心神,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他沉默地看向脚下的深崖,良久才道:“怨我,我真不该……”不该什么呢……是不该只留下一个人保护她,不该留什么笛子给她,还是不该带她上山?
他竟说不出话来了。
此刻暮色苍茫,四下空旷,只有山风呜咽席卷八方。
少年郎如玉面容冷峻乃至死寂,透着难言的悲怆,脸上被橘色残阳渲染出的一分生气也消失殆尽。
忽而,怔愣着的白衣公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你们可曾听到笛声?”他向来温润的黑眸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第6章 、仙乐魔音
……山洞里,心兰放下笛子,一脸郁闷。
“早就说过我不会吹笛子嘛,两位前辈未免太难为我了。”刚刚似模似样地将笛口置于唇边,架势倒是挺足,奈何吹出的笛声不成曲调,呜哩哇啦难听死了。
殊不知另外两个老头,也很是摸不着头脑。
困在洞中多年的沈轻虹干枯的脸上挂着深刻到可化为实质的纳闷:“小姑娘,你既然不会吹笛子,做甚么还带着那么好的玉笛在身上?”
比起人更像猴的献果神君笑得龇牙咧嘴,嘲讽起来更是毫不留情:“便是我的猴儿们吹起笛子来,怕是比你这女娃还好听哩!”
虽然自己都嫌弃自己,但是铁姑娘就是可以理直气壮地回道:“人家一片好心,留给我防身用的,我若以不会吹笛为由拒绝,多不好呀~”
她说得这般理所应当,倒教人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沈轻虹轻叹一声,也不再纠结,换了个话题道:“姑娘,依你看,送你这玉笛的人能否搜寻到此处,将我们救出去呢?”虽然早做好了一辈子留在此处与十二星象之一的仇敌磨到最后的打算,但眼见有希望脱困,他还是有些激动。
“不错。”献果神君冷冷一笑,“你这女娃若能救我出去,养你几日也无妨。若是无用……哼哼,倒不如就这么丢下去!”
心兰撇撇嘴,满不在乎道:“猴前辈,你可吓不着我!我本来就是自己跳下来的,说不准我再跳下去不但不会死,另有一番奇遇也未可知呢?”
顿了顿,对沈轻虹的态度却要尊重了许多:“我想……他应当会派人漫山遍野仔细搜寻的,或许会去崖底寻我的“尸体”也不一定。只是……要猜到我在这崖中间的山洞里,就有些困难了。”
闻言,献果神君心头也是一动:“那女娃,若照你所说……那人或许现下正在四处寻你,是也不是?你这丫头嗓门大,虽不会吹笛子,快多喊几声!”他是想起了铁心兰坠崖时的尖叫了。
事实上,若不是她叫得那样大声,他二人也决不可能恰好能够出手救了她。
仗着对方在黑暗里待久了,眼睛也瞎了,铁姑娘不爽地瞪过去一眼,很敷衍地拒绝道:“现下又累又饿,……嗓子也疼得很,喊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