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兰坑了那么多钱呢!
再有下回半文也不给她!
结伴下楼前,心兰又回房拿了那小半袋栗子,还将刚刚尝了觉得味道不错的零食硬塞到花满楼手里——出门在外没有仆从,她常觉得自己有必要多关心下花七公子的衣食住行,至少他再回江南小楼前不能瘦了。
对方推辞不过,也只得无奈收下。
大厅里人并不少,将近七成座位都有人。
得亏京城繁华,远非当初峨眉山下鱼龙混杂的武林人士可比,更别说小小一个龟山了,所以林林散散的客栈都没有那么挤。
大部分都是威猛的汉子,喝茶的喝茶,吃酒的吃酒,见了两个不似侠客打扮的秀气公子从楼上下来,也没什么反应,至多闲得发慌的才多看几眼。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还没有来,不知是起晚了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又或者只是考虑到让他们多歇息会儿?
心兰想了想,便道不如自己先去六扇门看看,想让花满楼在客栈里等他们,反正有了提防,又是青天丨白日上衙门,没什么好担心的。
花满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又嘱咐她早去早回,有事一起商量……铁姑娘为了他们彼此都担心对方而有些想笑,最终却忍着发酸的腮部连连点头,一本正经地应下了。
向几个大爷大娘问路时并无波折,似乎人人都知道京城衙门的位置,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神秘。只是他们每一个都仿佛有些耳背,需要复述一遍。
还有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在心兰询问卖菜大爷时主动凑了过来,叹息道:“俗谚说‘衙门六扇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小哥文质彬彬,何苦要去那凶地呢?”
他虽问了,却更像是在感叹,说完也不等心兰有任何回复,又转过身慢慢地走开了。
走了一路顺顺当当地找对了地方。
明明闹市近在咫尺不过一街之隔,这附近却安静得无人胆敢逗留,猩红色大门禁闭,似乎连守卫也不需要……还是六扇门的捕快都是夜猫子,黑白颠倒没起床?
手捧半袋毒栗子的白衣少年正对门口左右两尊凶悍的青铜狮子,仰望黑漆漆的匾额,心里稍微有那么一丝犯怵。
——好像……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连个击鼓鸣冤的地方都没给啊。
她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优雅而不扰民地把门给唤开,然后简单而有礼貌地给作为弱小无辜平民百姓的自己报个案……
这门能拍吗?拍坏了需要赔钱吗?应该不会需要类似“冷四爷乖乖,把门儿开开”这种暗语密令才能进门的规矩吧?
试探着碰了碰门上的黄铜大环,等了片刻里面也没什么动静……
杏眼一眯,心兰清了清嗓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月黑风高,决战紫禁之巅。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也没有先动,平地上站着乌泱泱的吃瓜群众各个仰头观望,称赞他二人的高手风范。眼睛都不敢眨,怕错失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瞬间。
许久、许久,直到雪花飘落眉间。
剑神清冷的眸子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动了动唇,声音比面容更没有温度:“你为什么……不动鸭。”说完,他的脸在平静中逐渐变绿。
叶孤城的唇角泛起一丝古怪的微笑。
——我腿麻了鸭,但绝不能告诉你鸭。
第81章 、无缺姑娘
本来都打算厚着脸皮嚎几嗓子了, 临了还是觉得端正些好……万一有个什么六扇门不许喧哗的规矩,把自己抓进去了怎么办?还要麻烦花满楼他们费劲把自己捞出来不成?
于是只拿那铜环扣门,至多不轻不响地喊几声。偏左右手互换, 直到手酸口干里头也没个反应。
正当心兰预备打退堂鼓时, 身后却有个娇声娇气的少女靠近:“嘻嘻, 小石头你瞧, 这人竟如此胆大妄为粗俗无礼, 敢在六扇门撒野!”
铁姑娘转过头去, 面无表情地审视身后年轻的一男一女:巧了, 全是熟人……
少年是当初渴望出人头地却被周扒皮坑成客栈小厮的王小石, 得了她赠予的小额银票后便赶赴京城。少女则是她第一次去江南找花满楼的百花楼,对方不知有意无意竟给指路到了妓院的温柔。
也不知他们两个天南海北的,怎么走到了一起。
明眼人都看得出, 王小石喜欢温柔,至少正在追求。
铁心男抿唇,下一刻却笑了笑, 压低声音柔声道:“姑娘, 是在说在下吗?”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
温柔今日是一袭水红衣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道:“这里除了你还有谁?竟不知六扇门是从不给不知所谓的东西开门的, 你若是敲破了手, 脏了人家大门, 怕还要受皮肉之苦呢……”
“哦……”心兰恍然大悟般颔首, 惊奇道:“这么说, 原来姑娘还是好意提醒在下啦?”
“自然!”对方比想象中还要娇纵,抬着下巴如对着下人般吩咐道:“道谢的话便不必了,赶紧走得远远的, 本小姐还有要事在身。”
——这是让她滚远些,别碍了她的眼。
同是身着红衣且脾气不大好,可她全身上下实在远没有小仙女可爱,至少张菁决不会这样随意轻辱别人。
铁心男突然凑近了她一些,很好脾气地问道:“不知姑娘用的是什么香?”声音又古怪又神秘。
温柔知道对方是个女的,倒也没往登徒子的方面想,只是后退了一步,不知是不是自夸,语气含了三分傲气:“本姑娘从不用那些低劣的香料。”
王小石则两步跨了过来,不满道:“说话便说话,你走这般近做什么?!”虽则对方是个娘里娘气小白脸,瞧起来不知为何又有些眼熟,但终归是个男子!
铁心男暂没有告诉他自己就是资助他的那个姑娘的打算,一时好心本是自愿,此时若说却有挟恩图报之嫌。
白净小脸上露出肃然起敬的神情:“阁下居然没有闻到么?还是说……从不忍心告诉这位姑娘呢?”她的视线缓缓移到温柔身上。
白衣小公子的态度实在过于坦然。
那直勾勾的目光,教温柔真有些不自在,潜意识也想低头闻闻,确认自己身上是否真有特殊的气味。
铁心男殷切地看着她,真诚道:“您如此善心,在下纵明知说实话会被厌恶,也还是要开口……据说此症越是年长气味愈重……姑娘,切莫讳疾忌医啊!”
温柔玫瑰般娇艳的面庞蓦地涨红。
她终于明白了对方在打什么哑迷,当下连话也说得囫囵,咬牙切齿道:“你……你是说我、我有……狐臭?!”
铁心男默默摇头,仿佛被说中了似地想承认又不敢,欲盖弥彰道:“我没这个意思……姑娘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其实、其实还是可以治好的呀!”
那副一边说一边捂着鼻子的动作,配上末尾那个“鸭”字,简直阴阳怪气之极。
温柔已气得快要昏过去。
但在昏过去之前,红衣少女毫不在意仪态地扑向了白衣少女——她、要、撕、了、她、的、嘴!
谁料这人滑不溜手一般。
温柔习得一门唤作“瞬息千里”的功夫,轻功极佳,可明明近在咫尺,偏她就是碰不到对方雪白的衣角,只恨自己没拿上兵器,就差一寸之距。
且每每看着能成功却惜败时,对方还有那个闲情逸致边逃边期期艾艾道:“姑娘……你好凶呀!”看她的眼神弱小可怜又无助,仿佛面对了个毒辣泼妇。
几次三番的刺激之下,温柔眼睛已红得不像话。
再一次擦过对方臂膀却没能抓着后,红衣少女崩溃般怒道:“王小石你难道是死人么?!在边上干看,却不知帮我抓住她!”
王小石皱着眉走了过来。
之前倒不曾注意,如今才发现他步伐沉稳有力,显然是个练家子,并不似外表那样简单。
铁心男面上还在笑嘻嘻地故意气温柔,心中却暗暗警觉起来,预备见势不好便逃跑。
温柔一喜,正等着他帮自己抓住这出口不逊的讨厌女子,王小石却只将她们分开,甚至可以说这是单方面拦住了气急败坏的心上人。
他一脸正色,有些犹豫道:“阁下……阁下可曾男扮女装,到过川中?”他实在越看越觉得眼熟,即便这不是当初那个“姑娘”,恐怕也是对方的嫡亲兄弟了。
温柔跺了跺脚:“傻子,她就是个女的!”
王小石足足愣了许久,久到两个姑娘挽起袖子还要再干一架,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是真一叶障目,竟然没想到这一出。
他翻找出身上所带的银票,呐呐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竟没认出你来……”又想到对方或许也早忘了自己,连忙说起旧事,恭恭敬敬地将银票递过去:“我如今也算混出了点名堂,一点答谢,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温柔慢慢地止了动作,稍平复了心情:“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帮过小石头的人。”见心兰当真拿了银票,不由得语带唾弃:“江湖中人从来都是施恩不望报,不过一点小忙,还真有脸欣然相接……”
王小石平日待心上人多是宠溺顺从,也不觉她的娇纵惹人憎恶,只心生可爱怜惜,此刻却难得肃容:“温柔,别这么说。”
转头见白衣少女拿了一张银票便不再接,低眉表示歉意希望和解:“她只是有时嘴上不饶人,心中却最是柔软真诚。姑娘莫要生气,更莫要推辞……当真是感激姑娘当日之善举,才能有我今日。”
“多的就不必了……”心兰将那张薄薄的银票晃了晃,塞到袖口里:“当初算我借你的,现在你连本带利地还了,我也接了,咱们这便两清了!”
“算你识相。”红衣少女在边上嘟囔了一句。
转而催促起少年来:“喂,两清了,听到没有?我师兄等着咱们回去呢,别再浪费时间在闲杂人身上了!”
王小石张了张嘴,没有强求。
对着心上人的催促有些纠结,却让她先行进去,随即转头客气道:“姑娘来六扇门可是有什么难事?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铁姑娘将手中的袋子给他看,言简意赅:“昨晚碰到了卖糖炒栗子的熊姥姥,她怕是盯上我了,来报案的。”
刚要收回手,对方却蹙眉拣了个栗子出来:“我略懂些医术,正好先查验一番,看看这毒有没有什么门路。”
心兰自然不会阻止,眼角余光却瞥向了温柔。
只见她朝着门内娇声呼唤,自称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的师妹,特来求见无情大捕头,有要事相商。
过了片刻,门开了。
原来门后一直有专人守着,不言不语。
又有一个浑身服饰精致像个头头的男子走了出来,含笑高声道:“不想温姑娘竟亲自上门,手下怠慢了,还请勿怪。”
奇了,他既出来这般迅速,那方才心兰连喊带拍叫门等待许久便不会不清楚,如今却反倒对没等的那个致歉……
铁心男绕过王小石走上前去。
只听红衣少女也很给面子地吹捧道:“有天下第一名捕亲迎,我才觉得荣幸呢!”原来这姑娘也不是不会说人话。
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神情说不上倨傲,更像是忽略,只朝着还在琢磨手上那颗栗子的王小石打招呼。王小石已将那栗子剥了壳,正皱着眉细细分辨。
温柔转了转眼珠子,娇笑道:“喂,你不是要报案?还不快跪下求求金九龄捕头!”
没等心兰说话,男子已经微微板起了脸。
却并非朝正主解释,而是对温柔缓缓道:“温姑娘,你也知道我们六扇门平日里没个空闲,最近还要追查绣花大盗的案子……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是管不过来的。”
白衣少女微微挑眉:“天下第一名捕?听也不曾听过,唉……这么凶残的案子,还真不敢随便告诉什么阿猫阿狗的。”她幽幽叹气道。
金九龄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抿紧了唇,冷声道:“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却不知高姓大名,出自何门何派啊?”他一双眼睛倒挺尖,一眼就瞧出她是男扮女装。
心兰回忆着过去某位白衣公子的神态动作,斯文优雅地抚掌作揖:“在下……移花宫,花无缺。”
“……”极度错愕的金九龄。
“……”默不作声的门卫们。
“……”怀疑她有病的温柔。
明知对方在胡说八道,偏偏她的举止言谈是如此的坦荡自然,仿佛根本不拍被拆穿,更不怕冒充移花宫门人——尤其是作为下一任宫主、名震八表的无缺公子,会被移花宫找上门。
实在太过惊讶可笑,一时间甚至不知如何去反驳她。
光明正大冒充了一把花公子的铁姑娘心情极好,仅仅是提到了他的名字恍惚也觉亲近,更因厌恶之人欲言无口的鸦雀无声而感到愉悦。
打断这寂静的,是王小石迷茫的语声:“姑娘,你这栗子它……并没有毒啊!”
“……?”众所周知,当陷入单音节的疑问时,通常是对方有问题,而不是自己。
但这次……半张着嘴说不出话的,变成了刚享受片刻“装逼如风常伴吾身”就陷入无穷尴尬的白衣少女。
——是白衣少女花无缺,不是白衣公子铁心男。
她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默默对他说了句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兰兰冒充花花,有排面是有排面,就是立刻惨遭打脸,唉!虽然但是……我怎么舍得让兰兰忍受装逼被雷劈却不能把场子找回来的惨痛呢?花花在盯着我呢_(:з」∠)_
——李琦,挫骨扬灰,已毁灭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