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在门口的人渐渐分隔开一条路。
“别伤她!否则你便是跑到天涯海角, 我王小石也不会放过你!”一个年轻人紧张地喊道。
在这之后,金风细雨楼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
苍白的面容在昏沉的光线下更显淡漠,声音如金石相碰:“阁下是要拿自己人威胁我们?”
温柔的脖子上被划开了一条细线, 鲜红的血迹渗了出来, 一直顺着脖子往下,直到与身上所穿的红衫融为一体。
“大师兄……”她嗫嚅着,根本搞不清现在的境况, 只是因直面死亡而害怕得瑟瑟发抖, 求助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苏梦枕。
温柔本不是一个胆怯的弱质女流, 甚至身上总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娇纵久了, 却从未有吃亏的经历, 更助长了她的脾气。
——如今短短几日连着两次遇险,才真是给了她十足难忘的教训。
“别怕,他不会真的伤害你的。”苏梦枕平静地看了自己偏疼多年的小师妹, 缓缓道:“你若死了,他就真的完了……我说的是么,金捕头?”
温柔立刻感受到挟持自己的蒙面黑衣人僵住了。
她的脑子浑浑噩噩,但几乎是欣喜地唤道:“金捕头?你怎么穿的这个模样……我知道了,你是将我认作了铁心兰,对不对?”
她动了一动,想要辨认周遭环境。
而黑衣人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她扣得死死的,这就更让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下毒太不牢靠,金九龄是要杀了铁心兰这个祸首一了百了,只不知为何会弄错了人。
死亡的威胁已经过去。
她恢复了一直以来的脾性:“大师兄,我怎么会睡到她的房间里,我怎么……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还有你的病……我晓得了,你并未吃了那盒点心导致病重,你骗我!”语气几乎是怨怪了。
苏梦枕握拳,唇角发苦。
寒焰般的眸子定定看向她:“我骗你?温柔,扪心自问……是谁害人不成,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送毒点心说是致歉心意?又是谁里通外贼,引人来下毒手?”
温柔只觉得莫名其妙,理直气壮地分辩道:“点心是为铁心兰准备的,不是你呀!我知道她喜欢甜食,但对师兄你却决不会合胃口的……”
她越说越是情绪激动:“铁心兰是六扇门要抓的匪首,她多活一天都是在加重罪孽,难道我错了吗?!”
他蹙眉,眸中失望的神色一闪而逝:“前头三次的点心都没有毒,那天白日你交到我手中的最后一盒却下了药……你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
温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苏梦枕的唇角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缓缓继续:“你唯恐我还心存疑虑,故意说那盒新点心并不很甜……若是铁姑娘不要,便让我自己收下,不许浪费你一片心意……谁会想到,你连我可能咽下的点心都下了毒呢?”
“可你现在明明好好的!”温柔大叫。
红衣少女捂着自己受伤的脖子,泪水盈满眼眶,抽噎道:“我没想到你会吃的……你之前装着误食中毒要死了,我担心得不得了,还去找金捕头要解药……谁想到你都是骗我的!”
见温柔哭成一个泪人儿,苏梦枕不是不心疼。
可他已给了她太多次机会,事不过三,他不得不硬下心肠,甚至笑了笑,问她:“那解药呢?”
温柔哽了一下,又看向身旁的金九龄:“金捕头,你怎么不说话呀?”发热的头脑,此时才察觉隐约有些不对劲。
黑衣蒙面人一言不发。
他在等叶孤城现身,却一直没有等到。
金九龄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反叛指日可待,在那之前,只要活着便好……阴狠的双眸缓缓巡视一圈,意料之外,他揪着温柔的头发重新将她扣到了刀前!
苏梦枕手中色泽鲜亮的刀尖泛着冷光。
红袖刀主人的声音更冷,寒冰般掷地有声:“既已穷途末路,劝你不要做困兽之斗。”
“这丫头的爹是洛阳王温晚,又有你这么个好师兄,我自然不会想伤了她,弄得自己一身麻烦……”金九龄嗤笑一声:“只是你们想要我束手就擒,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刀锋比刚才更深地嵌入到脖颈中,温柔已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再抽泣:“不、不要……”实在是个很可怜的模样了,也不知她现在可真后悔知错。
苏梦枕微微眯了眼:“你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倘若我没有猜错,你们使安排这重重谋算,正是为了求解药吧?铁心兰……她确实已中了毒,是不是?你猜到了温柔背后有人,故意装作自己中毒,想骗慌了神的她从我这里取走解药,可惜没能成功。于是又使出新招,想要瓮中捉鳖……”
金九龄自负心思缜密,只觉三言两语便戳破了对方的谋算,简直有些洋洋得意:“实话告诉你,解药确实在我手里……可我便是死了也不会交给你。现在是你们求我,不是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他的语声更添嚣张,苏梦枕却听得面色如纸。
最后,金九龄已无所顾忌地拉下了面罩,恶狠狠地高喊道:“铁心兰若死在金风细雨楼,会是什么结局,就不必由我一一道来了吧?!”
声音在夜风中飘荡扩散,将檐角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都盖了过去。
捏紧红袖刀的修长五指迸起了几根细瘦青筋。
金风细雨楼的主人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说的很对……铁心兰的命也比你重要得多,温柔如今也在你手里,让我们投鼠忌器。”
在金九龄嘴角勾起时,苏梦枕却轻轻道:“可你也莫要忘了,一个人的命只有在他自己看来才是最重要的……你定然并不甘心同归于尽,可你背后的势力,可就未必了…… ”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金九龄抿紧了唇。
苏梦枕定定地注视着对方:“今夜本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死去。你在衙门做事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你愿意指认罪魁,神侯府决不会赶尽杀绝。”
“哦?原来……原来如此!”金九龄大笑起来。
笑得抖动的身体带着刀刃时不时地摩擦着温柔细嫩的脖颈,疼得红衣少女泪流满面,却不敢再喊疼。
“我总算知道你们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了,是无情早就怀疑我了对不对?他一个残废,却能将我耍得团团转……哈、哈哈!”笑声有些疯狂,也有些凄惨。
苏梦枕叹息着摇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已被誉为天下第一名捕,为何还要人心不足嫉妒心起?本来怀疑谁也不该猜忌你,可你的吃穿用度总是京城最时兴最昂贵的……由不得人不怀疑。”
“是啊、是啊……自古至多是怀疑贼喊捉贼,又有谁能想到捕快是贼呢?何况我以红鞋子做掩护,还主动请了陆小凤帮忙探案……原来是自掘坟墓!”
金九龄竟毫不在意地自曝其罪,简直像是不吐不快似的。
温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一切。
她连害怕都顾忌不得了,嘶声道:“你……你骗我?!”
“傻丫头……”金九龄几乎是怜悯地看着她:“谁教你真的就这么蠢呢?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瞧,现在我若杀了你,你可总算是能做个明白鬼了!”
红衣少女因失血而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显露出被愚弄的愤怒:“为什么?我……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我甚至混入了红鞋子里头不断帮你传递消息!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将那些恶人绳之以法!你现在…你却说……”
她急促地呼吸着,下一刻仿佛就要晕过去。
金九龄邪笑着,缓缓道:“为了正义、毫无私心?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分明他什么也没直说,红衣少女却惊怒交加,竟真的软倒下去。
苏梦枕看准时机,红袖刀蓦地刺过去。
金九龄想要格挡,冷不防有道暗器突从刁钻的位置射向他的心口,他不得不躲避。
这一躲,红袖刀已近在眼前,震麻了他的虎口。
昏倒的温柔被王小石搂在怀里,抱了下去。
没了人质,兵器也掉落在地。
被金九龄面色一变,却冷笑着嘲讽道:“没想到你们竟暗器伤人……哼,真是正派名门呐!”
“移花宫虽是武林魁首,但好像……也没自称过是正派吧?”竟有道属于少女的语声传来,却没见着人。
下一刻,便见铁姑娘从楼外轻盈地跃进栏杆里头,站定时腰上还绑着根白绸。
她低头慢吞吞解绳:“再说,抓贼没给脖子一刀就不错了,金捕头,这道理您不会换了身皮就不懂了吧?”
“你……竟然是你?!”金九龄目呲欲裂。
霍然抬头,才发现躲开的那支暗器,正是墨玉梅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3 17:49:29~2020-11-14 17: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芷葺兮荷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知道到完结能不能凑满八百营养液,吸溜~正文要结局了,想不出要写什么番外,感觉前面番外已经写了很多,没啥可写了的亚子鸭,就缺一个无情跟兰兰的番外。
大家想看番外不?想看的话啥番外鸭?
多的话或确实比较缺了内容显得不完整的,我就考虑继续写,没啥人的话就算啦。毕竟V章要算钱的,然后有不少小天使并不喜欢看番外,是跳着订阅的,我想着应该还有一部分也不想看但为了全订图标买,那就很不好意思啦。
第96章 、超喜欢的
“几日没见, 金捕头这打扮可真教人刮目相看呐~”心兰将那墨玉梅花从木杆上拔出,妥帖放回身上,预备下次接着用——虽说移花宫家大业大, 也不能直接撒钱那么败家的嘛!
金九龄打量她许久, 确认了这真是铁心兰, 好端端的、活蹦乱跳的铁心兰。又低头看了自己一身黑衣女装, 不由得面皮一绿。
他咬牙道:“你没中毒?一直就在边上?”瞧着简直像要扑过去, 奈何冰冷的红袖刀正顶在他的腰腹上。
心兰笑得开怀, 拍手道:“正是!且一句话都没有错过, 包括你说‘瓮中捉鳖’这四个字, 我也听得清清楚楚……哈哈哈,居然会有人上赶着做王八,真有意思!”
金九龄的脸由绿变红。
他闭上了眼睛:“好, 我算是栽在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苏梦枕同紫衣少女对视一眼。
见她杏眸眨了眨示意,便知真正要抓的大鱼已经出现, 本是在她身侧的花无缺定然跟去了。
红袖刀上移, 又贴紧了金九龄的皮肤一寸:“你做了这么多年捕快,应当比我们更了解六扇门刑罚之可怖。现在坦白,尚还能从轻发落。”
“我手上如今一点筹码也没有了。”金九龄慢慢睁开了眼睛, 嘴唇微动:“现在交代, 幕后之人不会放过我, 对你们我也再无价值……哼, 反而我便是一句不说又能如何?若真有证据治我死罪……还会等到此刻么?”
他语声虽轻, 离得近的人却能分辨。
说到最末两句,简直有恃无恐一般。
气得心兰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打得金九龄鼻头出血, 狼狈得很,不知道牙有没有松动。
“你!”金九龄捂着半边脸,话语含混眼神凶狠。
回应他的是一拳拳接连不断的拳头。
少女挥拳虎虎生风,打得男人从隐忍躲避到嗷嗷惨叫:“是还没证据治别的重罪,但你一个男人乔装打扮,半夜到姑娘家房里,行迹鬼祟还用迷烟……我打你那是为民除害替天丨行道!你长得人模狗样的这张脸,就该画了像贴满全城的大街小巷……好叫百姓都知道,所谓的天下第一名捕其实是个腥臭老王八!”
打到后面犹嫌不够,还上了脚踹,且专往疼的地方招呼:“你想如实交代,我们还不敢信呢!等查到了线索,本姑娘等着看你怎么死!”
……好彪悍的女侠。
苏梦枕和将他们层层围在中间的帮众同时发出心声,一时竟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算了,死不了的。
苏梦枕轻轻咳嗽一声,很冷静地想。
他这一咳嗽,倒让教训恶贼到忘乎所以的铁女侠注意到了,以为是在暗暗提醒,于是勉强收手……最后一拳正中肚子,金九龄瘫在地上喘着粗气,像条死狗。
——好像真的没收住,有点儿过了。
铁姑娘尴尬扭头,在裙摆上搓了搓发红的手。
她既停了,苏梦枕自然不会说:没关系,你再打个几百拳到舒服了为止。于是欲言又止,只唤了身边几人将这条死狗先拖下去关押。
屏退左右后,面色苍白的楼主靠近了半步,想要确认之前的想法:“方才可见到了可疑之人?”
“是有个人曾远远望着这里的动静。”心兰点了点头,认真回道:“那人身法好快,略靠近便转身以轻功逃跑,连是男是女我都没瞧清……无缺他追上去了,只要交手,那人就别想全身而退!”下巴微扬,话语间更是很推崇花公子的武功了。
苏梦枕微微叹了口气:“金九龄虽是六扇门中心人物,但还算不得举足轻重,从他身上恐怕问不出太多,只盼能顺藤摸瓜,牵出隐藏得更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