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捕头您可真有钱,方才还是白银,现在就是黄金了……不会是平日里收受的贿赂吧?”
少女转了转眼珠子,在对方脸色一白时,却没再纠结这个话题:“今日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结仇的根由本不是什么大事,是也不是?”
“是……不,不是!这全怪金某当初不识泰山……”男人先是连连颔首,又飞快地摇头,可以说求生欲另类的强,全点在没用的地方上。
他却不知,他现下姿态放得愈低,只教少女心中更是不虞。她虽有时很小气,但也决不是什么事儿都爱斤斤计较,更不愿上来就以势压人。
“这么说,倘若我当真不认识花无缺,金捕头现在也不会感到抱歉了罢?”
她愤然,咄咄道:“幼时起我没有爹娘一人求生,不少做捕快的叔叔伯伯有意无意地照看于我,因此我向来崇敬官府,何况还是大名鼎鼎的六扇门……没想到来京城报案,问路时行人却言此地‘有理无钱莫要来’,我本是不信,见了金捕头,实在是不得不信!”
他当初高高在上时,对先来的平民百姓铁心男轻视鄙夷,对后来的世家小姐温柔客气有礼;他如今伏低做小,也正如当日所言,不过是因为移花宫主亲至,是因得罪未来宫主夫人惶恐,而非对铁心兰致歉。
——瞧着人模人样,但这样的人品,纵然能力再强,也不过是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国之蛀虫罢了。
金九龄的面皮火辣辣的,他强自按捺杀心,一字一顿道:“确是在下的过错,金某今夜便上辞呈,反省到铁姑娘消了气为止。”待这贱人喉管被切开,任是她再不肯消气,也是没了气!
紫衣少女定定注视着对方,忽而勾了勾唇角:“金捕头这样说,我倒是惶恐了,您这样能力出众的人才,还得继续破案除恶发光发热才好……我么,只要洗清污蔑,自然也就不生气了。”
语毕,竟真未做纠缠,又跟着花无缺一块儿回去了。
她这般重重提起,又轻轻放下,教金九龄心中有些忐忑空落。
细细思量,便只归究于女人的小家子气……
可不是么,她明明无辜,却被无情冷血他们监管地牢不得出,身边有陆小凤西门吹雪做保,居然还是乖顺听话。
如今花无缺来了,她更有了靠山,却依旧要回金风细雨楼!像这样看似乖戾实则听话的姑娘,合该用针线将她的眼睛戳瞎才是,终归她是用不着的!
绣花大盗金九龄的视线没有聚焦,阴暗地想着。
他想得入迷,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几位立在门口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守卫,目光正在交换着什么讯息。
……
回到金风细雨楼时,天空已渐渐泛白。
苏梦枕竟还未归,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了脚步。心兰抽出了那枚墨玉梅花交还给身旁的花公子,对方却不拿,温声道:“你留着,往后或许有用。”
铁姑娘想了想,也没有推拒。
她一边把玩着花瓣一边往客房走,嘟囔道:“今天过后,金九龄大概愈加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哦……大概还得加一个你,如果他敢的话。”
“我倒希望他是条汉子,有事寻我便是……”他语声淡淡:“只怕他不敢。”
心兰忍不住笑了,又问:“你住哪儿呀?”
“暂跟花七公子他们住一家客栈。”他答。
“我最近得住在这儿不能乱跑的,所以不能去看你,好像……盛大爷跟冷四爷他们,也不许别人随便来看我。”
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说出了认为不应当瞒着他的话:“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安排什么,但我既应了要帮忙,就不好失信于人。”
白衣公子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顿了顿,轻声道:“我知道……你既不便,不必多解释。”
“哦?”她有些惊讶,随即感慨移花宫眼线当真是神通广大。只是、方才还说很想自己的,如今就这么……这么痛快地接受了明明同地却分隔不得相见的要求么?
铁姑娘有点气闷,但她不说。
待到了房门口,她还是微微低头不讲话,两只手绞来绞去,将裙摆弄得皱巴巴。既不要他走,也不唤他留,别扭矛盾得不得了,似乎是等着他再说些话。
无缺公子忽而失笑。
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心上人垂落的鬓发,柔声道:“但在下并不是那个‘别人’,不是吗……心兰?”
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偷偷瞧了他一眼又很快扭过头,轻轻道:“你自然不是别人也不是外人了,你……咳咳……心男公子,是我的内人呀~”她虽性子直,瞧来胆子也颇大,却真真是难得说这样实打实的情话了。
一身白衣的铁公子笑了,忍不住又将紫衣的无缺姑娘搂紧。好教她听一听,自己的心跳得多么欢欣。
迎着灿烂的朝霞,怀中少女那粉扑扑的脸颊,明艳如绽放的妍丽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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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超多字数,是超勤奋的晴岚!!!再苟一期榜单就能完结辽,嗷呜呜呜呜~辣辣的兰兰,花花尝起来超甜鸭!
金—单身—绣花大盗—天下第一名捕—九龄:我才不是狗,我不是!他们才是对狗……呜汪汪汪汪汪汪!!![咋回事鸭,我咋不能说人话了呢?目瞪狗呆.JPG]
第93章 、吃鸳鸯锅
后来几日里, 无缺公子总在深夜到访。
铁姑娘也不是没有心生疑虑……难道金风细雨楼偌大一个帮派,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过他的身影?一次两次可说是轻功卓绝,但也没次次如入无人之境的道理啊!
闻言, 他执扇轻笑:“傻姑娘, 难道你以为, 我这般贸然上门, 苏楼主当真毫无所觉么?”
彼时一对小儿女关起门来在房中说话。
窗户倒是开着, 好通风透气, 免得房内热腾腾的陶制暖锅教人闷得慌——是的, 无缺公子白日里旁若无人地拎了一堆料理好的荤素食材和酱料, 提着个鸳鸯锅上的门。
……看得铁姑娘瞠目结舌。
就见这谪仙般的白衣公子慢条斯理地垫上木炭,将暖锅摆正,一份份食材错落有致地放在圆桌上, 连素瓷碗筷都搁好了,大概怕不小心摔了,还多备了份。
从头到尾花无缺也不让铁心兰帮忙。
直到暖锅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他在红汤和白汤里各放了些食材, 瞧着快涮熟了方在要捞起时问她:“要辣的,还是清淡的?”
乖乖等在座位上的铁姑娘很认真地想了想,咬着唇问花公子:“我……不能都要吗?”
“自然是可以的, 吃完这些再吃辣的。”看着少女的馋猫样, 无缺公子笑了笑。随即很大方地先将白汤里的菜先全部夹到她碗里, 又嘱咐道:“小心烫, 那丸子里头做了馅儿。”
心兰已迫不及待地夹了片薄薄的羊肉卷蘸小碟子里的芝麻酱, 又有碎末状的香菜芹菜拌在里头消解油腻,又鲜又入味,简直好吃得可以把舌头吞下去。
“你也吃呀, 咱们俩一块儿吃才好吃呢!”即使蒸汽缭绕,也能瞧见她那双杏眸亮晶晶的:“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吃过锅子了,有一年我点了一大桌想解馋,可惜一个人太冷清,最后也没吃下多少,全便宜野猫野狗了。”
花无缺本在为开始吃红汤里食材吃得鼻尖冒汗的心兰缓缓扇风,闻言从善如流道:“好,往后日日陪着你一起。”他说得轻柔又认真。
少女夹了两个筋道的鱼肉丸子到他碗里,催促道:“这个好吃,一点儿也不腥,又清淡又有股鲜味儿,你肯定喜欢的。”
他瞧她一眼,含笑道:“我今日便要吃辣的,给你瞧一瞧。”说着便舀了勺红汤倒进碗里,白嫩的鱼丸卧在深色红汤里,煞是好看。
然后当着心上人的面,平静地一口口咽了下去。
无缺公子咀嚼的姿态缓慢而优雅,麻辣的味道弥漫喉管进而入腹,白玉般的俊颜染了绯色,鬓发微湿,黑如点漆的眸子也在雾气里时而分明时而朦胧……
约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又或许本就是故意做给她看,舒朗的眉眼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莫名的,铁姑娘脑海里想起了“活色生香”四个字,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
少女目光游移着乱晃,恍惚是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定睛细瞧:唔,他唇角那一点被自己咬伤的痕迹已经没了呢。
冲击过大,她下意识地咬了咬筷子,突然扔下碗筷往外冲:“……我把门开开,散散热气!”虽是这么说,但开门的动作慢吞吞,还把脑袋伸出去吹了会儿凉风。
无缺公子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唇。
又捞了几只水晶虾到干净的碟中,剥好了才放她碗里。
回来时铁姑娘好似已经“散热”完毕,那双灵动的杏眸却不再转来转去,只能瞧见蝶翼般卷翘的睫毛微颤,眼观鼻鼻观心地吃着碗里的食物。
花无缺也不逗她,一心一意地进行自己最热衷的投喂大业,只是时不时问几句:“还要吗?”“再烫些藕片好不好?”“你若喜欢,下回我教人多准备些。”
他自以为自己已很是体贴,奈何别的少女之情怀总是诗,铁姑娘的心事却是老郎中狂草写就的药方:“我……我自己夹!”她把碗护到怀里,不让他放。
白衣公子无奈,只得作罢。
便改成一心一意看着她吃。
其专注与热切程度,真真把心兰看得食不下咽。
少女头低得不能再低,最后忍无可忍地红着脸娇嗔道:“你就不能……看着自己的碗吗?”她脸上又没有花!
无缺公子薄唇轻抿,低低道:“我不能看?”
这话一挑明,心兰脸蛋更红,支支吾吾道:“至少……不许在吃饭时候看我,你难道不觉得饿?”
“当真不饿。”他悠悠长叹:“见着你吃……便饱了。”
这可真是大大的实话,奈何回应他的是铁姑娘瞪过来的一道故作凶巴巴的眼神,瞧得他心上酥痒。
“——再这样,你岂不是要成仙啦?!”
这是循着香味疑惑地走到铁心兰门口的苏梦枕听到的第一句话,他便知晓她安然无恙,定然又是那位移花宫新任宫主到来。
他无意偷听,正要快步离开,对方却已发现了他。
“……苏楼主。”语声斯文润朗,却透着淡淡疏离。
“花公子,铁姑娘……”苏梦枕立在敞开的门前。
面上不显,心中却生了丝尴尬:“打扰二位了。”
铁姑娘立时放下碗筷,也有那么一丝丝尴尬,毕竟虽心照不宣,但直接在人家地盘光明正大相聚吃热锅,一开门香味传遍整座楼,确有那么亿点点的不客气。
指尖无意识地揉了揉衣角,少女忽而绽开笑颜,摆出殷勤姿态提议道:“苏楼主,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吃吧?人越多越热闹,吃起来才更好吃呢!”
苏梦枕眉心微展,竟没有直接拒绝,委婉道:“在下只是来望一眼,姑娘这里无事便好……”
无缺公子亦起身,负手而立,语声温和:“苏楼主不必客气,这些日子心兰客居楼中,承蒙照顾。”却没有跟着邀请,又或许仅仅是因为知晓对方不会应。
苏梦枕寒焰般的眸子微微闪烁,轻声道:“不必客气,先前铁姑娘与我小师妹多有摩擦,还怪苏某教引无方。”
说到此处,面色苍白的年轻主人家又朝客人淡淡笑了笑:“温柔娇纵,但并非天性恶毒。我已训诫过了,她第二日便说知错,只是至今都没脸来见姑娘你。”
铁姑娘耸了耸肩,很大方地表示:“只要她别再招惹我,我也不会特意跟她过不去。就算现下要同桌吃饭,只要别跟我抢同一个丸子,我也不介意的。”
苏梦枕是她师兄,王小石喜欢她。
看在这两人的薄面上,只要温柔改一改那不温柔的暴脾气,哪怕学着小仙女那样有事直来直往别搞小动作,铁姑娘也不是非得跟她计较……
料想温柔这人,应当确实没有那么坏。否则日积月累,同她亲近的人不会瞧不出来。她再变本加厉,只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苏梦枕微微牵了牵唇角,忽而自袖中拿出一包装精美的小礼盒:“这糕点是苏式点心师傅所做,偏甜的口味,今早温柔送来的……在下并不喜甜,我想,她应当是想表示歉意。”
心兰犹豫着收下后,他也不再多留:“告辞。”
转身时眸中却带着难辨的深色,与花无缺对视片刻,两人互点头致意,却没引起少女的注意。
苏梦枕走后,铁姑娘又将门虚掩上,长话短说地将之前与温柔结仇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花公子:“这温大小姐真是被宠坏了,说实话……她那么快想和解,我还有些不大信……难道是我那晚把她吓唬得太厉害?”
在她胡乱猜测的功夫,花无缺已拆开了那盒子。
六块苏式糕点好端端放在里头,有软软一层奶黄色糖粉垫在底下做衬,瞧着确实很合铁姑娘的口味。
假若温柔真心致歉,倒也算用心,还晓得投其所好。
“难道人人都知道,我喜欢吃甜的么……”少女蹙眉,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地嘟囔:“我也不只吃甜的呀,我都爱吃,很好养活的。”
想起从前初识,他莞尔一笑,轻声道:“但你确实是最爱吃苏州八宝饭了……明日便吃那个,可好?”却不动声色地将盒子收到了自己袖中,轻轻掸去了指腹沾上的一点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