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提出让沈迟意跟了自己之后,不但没觉着厌恶不适,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搔了一下似的,泛起阵阵轻痒,似乎又有点期待沈迟意的回答。
沈迟意似乎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理解了卫谚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诧异反问:“世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卫谚微感不耐:“知道。”
他的目的很明确,要打消瑞阳王的念头,除非杀了沈迟意,否则就剩下他自己要了沈迟意这一个办法,不然他就算将沈迟意送往别处或者另嫁他人,瑞阳王也不会死了这条心,他既信不过,也不放心沈迟意入府为侧妃,若沈迟意真有什么谋算,他相信在自己身畔,有自己看着,她也无法施展。
而且他也很期待瑞阳王知道自己心头好被夺之后,震怒愤懑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在起了让沈迟意跟他的心思之后,他居然没像以往那般排斥。
对沈迟意而言,跟了自己或者跟瑞阳王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进了王府,而且他哪里不比那个只知饮酒作乐的老爹强了?
他见沈迟意迟迟不答,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只要你愿意入我房中服侍,余下的事儿我去跟父王商谈,还有些闲言碎语,我也会妥善解决,所有事都不必你操心。”
只要沈迟意同意,那么这些事理应由自己来担着,若是连区区女眷都护不住,这还算男人吗?
沈迟意整理了一下被卫谚搅和成浆糊的思路,很快,她字正腔圆地道:“不行。”
她大概猜出的卫谚的想法,这条思路可够天才的,也难为卫谚能想得到。
不过卫谚可比瑞阳王难控制多了,瑞阳王就是再好色,又关她什么事?她要的只是利用王府拯救沈家,查清沈家军械案的来龙去脉,等瑞阳王死了再想法脱离王府,卫谚可至少还能再活几十年呢,嫁给瑞阳王这种庸人,她至少能规避掉不少风险。
而且卫谚以后注定要和薛素衣在一起的,她可不想跟男女主继续搅和。
卫谚捏着下巴的手一顿,脸色由势在必得转而明显的错愕:“不行?”
他似乎有些挫败和恼怒,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我哪里不如王爷?我没他俊俏?我不比他年轻?我不如他势大吗?”
他这时候连要沈迟意跟了自己的目的都忘了,沉浸在被沈迟意拒绝的挫败感里。
沈迟意看他跟小孩似的做了一串比较,不由一阵无语。她忖度着卫谚的性子,忽然婉媚一笑:“世子固然年少英武,又是天纵之才,可有一点…”
这一笑当真瑰姿艳逸,玉声婉转,卫谚眸光微凝。
沈迟意趁机伸手,拉下他的衣襟,在他耳边低笑了声:“你知道…‘服侍’二字的意思吗?”
她启唇的时候,温热的气流擦过卫谚耳朵,让他既感到不适,喉结又不由轻轻动了动。
沈迟意挺翘的鼻尖轻蹭过他的耳廓,桃花眼水润润的,恁般撩人,她媚声道:“世子…真的想让我入房服侍吗?”
她双唇丰润,唇珠分明,此时笑的既暧昧又揶揄,眼波水滟,仿佛在诱人采撷,真有些狐狸精的意味了。
短暂的失神片刻,卫谚很快反应过来被她讽刺了,脸色微沉。
书里写过,卫谚颇厌女子孟浪,沈迟意满意地看着卫谚铁青的脸色,琢磨着他应该不会再动这心思了,她直起身,轻嘲道:“世子不喜我,若只是心中疑我,又想跟王爷较劲,犯不着把自己也搭上,这话以后不必再提。”
她转身要往外走,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接着就被抵在了门板上。
卫谚脸色发冷,薄唇紧紧抿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带着松木香气的气息尽数扑在她脸上。
沈迟意想要挣扎,腰肢却被他轻松揽住,她被他搂的脚尖离地,压根使不上力气。她心中一惊,玩脱了?卫谚要动手?
卫谚垂了垂眼:“你以为我当真不知入房服侍什么意思?”
他又冷哼了声:“你给我等着。”
他似乎是真的被沈迟意讥讽的恼了,撂下这两句话,终于松开了手,拉开门扬长而去。
沈迟意紧张地拍了拍胸口,忍不住开始琢磨卫谚的话,等着?等什么?
……
卫谚出了云影阁,才想起来自己有个二弟要回来,他整了整神色,起身去了主院。
瑞阳王已经命人备了酒菜,见着卫谚过来,便道:“你二弟许久未归,刚好军营又没什么事,你这些日子多陪他四处转转。”
卫询简直是卫谚的正面典型,先起身给瑞阳王奉上一杯薄酒,再给卫谚倒了一杯,才笑道:“这倒不必,大哥还是正事要紧,不过明日我一个同年好友为我举办了接风宴,大家一起去龙泉湖泛舟,我二姐也要过来,大哥可要同去?”
瑞阳王的第二任王妃留下一男一女,女孩是沁阳县主,名唤卫语的,年少时定过一任未婚夫,后来未婚夫战死沙场,县主两年前挑了一个世家子下嫁,不过夫妻二人感情不睦,县主便在别院住着,如今亲弟弟游学归乡,她自然得来接风。
卫谚扫了他一眼,接过他特意给自己倒的烈酒一饮而尽,随意哦了声。
卫询又抿唇笑了笑:“听说薛姑娘和薛表兄现在也在咱们府上?不若明日让他们一道去松泛松泛。还有那位沈姑娘…”他佯做思索:“咱们全府上下都出去玩了,撂下她也不好,把她也叫上吧。”
瑞阳王一想也是,再说他对沈迟意满意得紧,让卫询卫语两个晚辈见见新庶母也好,便点头应了。
卫谚漫不经心瞥了卫询一眼,无甚异议。
卫家三个男人一道用了午膳便各自散了,出主院的时候,卫询往沈迟意住的云影阁瞧了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唇角勾起毫无温度的笑。
……
沈迟意完全不理解大冷天跑去游湖的行为,奈何她也是要恰饭的,只得早起被迫营业,只不过坐上马车之后,她昨晚上小腹又开始闷痛,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好,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完全是被清涧和紫潺扶着上船的。
现在宾客不曾来齐,船也不曾开,只有零散几个宾客在甲板上瞧风景,沈迟意进了楼船船舱,找了个暖和的地方趴下了。
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一直莹白又有些消瘦的手伸到她面前:“吃一枚生姜陈皮丸再睡吧,仔细等会儿晕船。”
这声音清朗温润,隐隐有些熟悉。
沈迟意微皱眉,抬起眼来,就见面前站着一个皎若皓月的少年,少年笑看着她:“原来是沈五姑娘。”
她思绪停滞了片刻,这才想起此人是谁:“小月亮…咳咳咳,卫二王子?”
她一不留神把原身给卫询起的外号叫出来了,多少有些尴尬,用不自在地轻咳来掩饰。
她一边打招呼,一边顺道回忆起卫询的剧情,回忆着回忆着,她却忍不住蹙起眉。
其实原书她是跳着看的,没仔细看完。而且近来不知道怎么了,她脑海里关于原身的记忆越发完整,但随着她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儿,对原书剧情的记忆却逐渐模糊,就比如上回薛家那一段,她是听到了薛大伯大伯母过来,这才想起薛家欺凌过沈迟意的剧情…
至于卫询,她记着他和原身的关系还不错,但这个人的结局好像并不怎么好。这是为什么呢?中间出了什么事?
沈迟意思维一时发散,烦躁地揉了揉眉,卫询低叹了声,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又扬起嘴角:“真好啊。”
她不解地看向卫询,卫询目光仿佛不舍离她左右,托腮笑道:“能和沈五姑娘重逢,我既喜且忧,喜在得遇故人,忧在却不知如何称呼你了。”
沈迟意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给瑞阳王为侧妃的事儿,不以为意:“王子多思了,叫我一声沈五娘便是。”
“沈五娘?太生分了。”卫询眼尾晕开一抹粉红,好像揉碎的桃花瓣。
他不急不缓地道:“我更喜欢原来那样唤你。”
沈迟意有些疑惑,拧眉:“原来你唤我什么?”
他见她全然忘了,眼底淌过二分不悦,很快又勾起唇角,语调旖旎且撩人:“姐姐呀。”
第23章
沈迟意其实和卫询同年,卫询略小沈迟意两个月,他这一声姐姐倒也不算奇怪。
说来沈迟意当年还干过一件缺德事,她有位族兄和卫询拜在同一位名师门下,沈迟意便女扮男装去书院找族兄玩,正遇上了当时身量孱弱又风姿皎然的卫询,她和族兄冒了坏水,逮着卫询可劲欺负,给人家起了个损色的外号‘小月亮’不说,她还在女子身份暴露之后,硬逼着卫询叫她姐姐。
后来卫谚知道这事之后,哪怕是为着王府颜面,也得给自己亲弟来撑场子,他把沈迟意和那位族兄狠狠收拾了一顿,没想到沈迟意反而对他生情,就这么一见卫谚误终身了。后来沈迟意为了和卫谚拉近关系,也有意结交卫询,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她回忆完这段过往,总觉着卫询这声‘姐姐’格外别扭。
她战术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又笑了笑:“这样不妥,我和王子名份既定,这声姐姐岂不乱了辈分?”
卫询听她这么说,眼里掠过一道幽光,他一手仍旧托腮:“姐姐不还没有嫁给我父王吗?现在叫一声,并不算逾矩。”
沈迟意唇角一动,正要说话,卫询忽然垂下眉眼,神色有些黯然:“我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
不适应年少的玩伴突然成了自己小妈?沈迟意亦是俗人一个,见小美人神色黯然,不免有些心软,更何况两人曾经关系不差。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道:“你想叫便叫吧,只是人前别混叫就是。”
“好。”卫询唇角一勾:“都听姐姐的。”
他摊开手掌,掌心摊开的帕子里放着一枚丸药:“这是晕船药,姐姐吃了吧。”
沈迟意先是谨慎地嗅了嗅,只闻出陈皮山楂这些寻常药材,这才放心和水服下。
卫询见她小动物般谨慎小心的动作,唇畔笑意更深,这时卫谚也上了船,瞧见两人面对面坐着,不觉扬了下眉:“你们在做什么?”
卫询从容递出一枚丸药:“今日湖面风浪大,我在分发晕船药,大哥可要来一颗?”
卫询轻啧了声:“不要,我又不是女人。”
卫询本来想自己吃一丸呢,听他这般说,默默把准备好的丸药放回去,和卫谚一道走出船舱迎客。
两兄弟站在一处,中间却相隔甚远,看似并不亲密,甚至颇有隔阂。
沈迟意瞧着瞧着,脑海里的一段剧情忽然又被牵了出来,瑞阳王对卫谚这个长子一直是又依靠又忌惮,再说父子俩政见也多有相左之处,瑞阳王便有意无意地扶持卫询,来打压卫谚,在他的挑拨下,兄弟俩积怨已深。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原书里卫询和卫谚看似不合,其实两人都是聪明人,不会被瑞阳王轻易左右,私底下早就达成共识。卫询假借游学,其实在帮卫谚管理一个隐秘组织,类似于朝廷的隐楼,专门打探情报,在朝廷和各个部族之间周旋。
可她隐隐记得,卫询的结局似乎是双腿尽废,他既然是男主的人,为何会落的这般凄惨下场?
沈迟意死活想不起来那段剧情,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还没等她想起什么,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你们怎么让这贱婢过来了?”
沈迟意被吵的不悦,循着声音往外看去,就见一个面貌和卫询颇为相似,却做妇人打扮的女子立在甲板上,她尖纤的手指狠狠点着沈迟意方向,目光极为冷冽,眼里是毫不掩饰地冰冷和…厌恨。
她从这女子面貌中推测出她就是沁阳县主卫语,原书里她是卫询亲姐,卫谚同父异母的妹妹,还和薛素衣是好闺蜜,不喜沈迟意也算正常,不过这厌恨可就莫名其妙了,她好像也没哪里得罪过卫语吧?
卫询听她说话难听,微微皱眉:“阿姊,慎言。”
卫语被他轻斥一句,怒火反而更炽,转向身后簇拥的奴婢,不依不饶地厉声呵道:“来人,把这贱婢给我赶下去!”
沈迟意脸一沉。
卫谚天生对脑子蠢又爱咋呼的人缺乏耐心:“滚去你的位置好生坐着。”他冷哼了声:“没你说话的份儿。”
卫谚这霸道劲儿就没人不怕的,卫语若再敢开口,他真会把她一脚踹到湖里去。卫语不由瑟缩了下,见一兄一弟都不帮着自己,愤愤地一跺脚,矮身进了船舱。
她看向沈迟意的目光仍旧厌憎不已,但好歹没再作什么幺蛾子,沈迟意便也泰然处之。
宾客陆续到齐,气氛也热闹起来,卫语和薛素衣悄声说话,时不时瞧上沈迟意一眼。
卫询颇为周到,在楼船宴客的地方升了暖炉,又摆上全鱼宴和花果酒,外面一派冰雪剔透的琉璃盛景,屋里却暖意融融,这时候再喝一盏馥郁甜香的果酒,委实舒坦。
卫询的好友提议道:“干喝酒无趣,咱们来玩转轮吧?铜针指到谁谁就要回答问题,若不说便得自罚三杯。”
船上的要么是王府亲眷,要么是和王府极亲近的臣属,大家彼此都是极熟的,楼上又有长辈看着,众人便毫无异议地同意了。
卫询好友当仁不让,挽起袖子:“我来转铜针。”
他边说边把转轮里的铜针狠狠一拨,也是赶巧了,铜针恰好指到了卫谚,诸人皆是一静。
提出这个游戏的人面皮发紧,恨不得打自己手板,他是运道多差啊才会选到这个煞星!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问了个大众问题:“卫世子…额…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尽管明知道卫谚不大可能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但在场大半的女郎还是齐齐看了过来,就连薛素衣都眼睛不眨地盯着卫谚。
无聊。卫谚本来不想回答,正要端起酒盏自罚三杯,眼风无意间瞄到沈迟意,见她偏头赏着雪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半点不关注似的,他不禁想到沈迟意那日毫不犹豫的拒绝,心里暗暗冷哼了声。
他伸出去拿酒盏的手又收了回来,淡淡道:“能入眼的。”
转轮之人见他真的答了,胆气便也足了起来,顺杆儿爬:“世子说的也太宽泛了,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你的眼?端庄贤淑的?温雅高才的?活泼娇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