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沾了水汽, 薄薄一件外衣,勾勒的身条跌宕起伏,婉转诱人, 可惜在场的唯一异性却完全没心思欣赏。
她罩上外衣, 脸上这才多了几分血色,神色也沉静下来:“之前李钰在我父亲手下为官, 他表现的谦虚勤勉,聪颖伶俐,我父亲难免对他多了几分赏识,他出身虽不显赫,但为人才干都是一等一的, 我父亲确实动了许亲的念头…”
卫谚听到这里,不由冷笑了声。
沈迟意捋了捋微潮的发丝:“但我拒绝了。”她抿了抿唇:“我总觉着此人急功近利,对名声地位看的太重,绝非良配…”
卫谚低头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痕迹。沈迟意抬头和他对视,她眸子生的极好,明明是一双上挑桃花眼,却不见丝毫媚态,反而显得干净澄澈。
卫谚紧抿的唇角微松,冷冷道:“这跟老二出事有什么关系?”
沈迟意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之后发生的事儿也证实了我的感觉,沈家败落,李钰转头就威逼利诱着我进了王府,他为了控制我,甚至还给我下了奇毒。我说这些并非要博得世子同情,只是想说,我绝不可能和这等蛇蝎心肠的人为伍。”
卫谚神色依旧冷凝:“那这次出事,你又怎么解释?”
沈迟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据我所知,李钰确实在原定路线埋伏了人手,我知道后便如实告知了世子,至于二王子为何还会遭到埋伏,这我亦是不知。但我若想算计你们,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告知你!何况李钰对我沈家落井下石在先,逼迫欺凌我在后,我怎么可能帮着他?若我对二王子有任何加害之心,天地不容!”
她轻轻拧眉:“或许是李钰从别的渠道得知二王子的行进路线,他背靠朝廷,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也并不稀奇。”
卫谚眸光沉沉,只是寒意一点点敛去:“你若有半句虚言…”
沈迟意淡淡帮他接了下半句:“我知世子不信我,若二王子出事,大可随意处置我,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卫谚沉默片刻,终于道:“老二平安回来之前,你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他边转身走向门外,边撂下一句:“若老二出了什么事…”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沈迟意已然在脑海中勾勒了地狱般的景象,一时静默不语。
又过了会儿,被沈迟意打发出去的清涧才走进来,含泪道:“小姐…”
方才又是被威胁又是被恐吓的,沈迟意不惊不怒是不可能的,这时心神骤然一松,无力地靠在清涧怀里。
……
卫谚出了云影阁,脸上的神色已经沉淀下来。
说实话,卫询出事,他自然是担忧,不过他留了许多后手,在重重保险下,他相信卫询有能耐应付危险,所以担忧归担忧,却不怎么惊慌。
当然震怒是自然的,毕竟卫询换了路子还出事,这反映了沈迟意在说谎诈他,但单凭这点,也不能完全断定沈迟意就和李钰联手。所以他方才冲进云影阁,半是真的震怒,半是想从她嘴里诈出些什么。
沈迟意的镇定有些超出他的预期,方才她那番解释,他也不知不觉就听进去了,震怒和疑心不自觉消去大半。到最后,他才有心思关注她的模样,她这些日子好似消瘦了点,眉间隐隐透着倦色,下颔尖尖,她方才穿的又少,纤腰仿佛一只手都能折断,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他真怕自己动作再大些,沈迟意就要禁不住摧折,昏过去似的。
卫谚这人一向没什么同情心的,这时候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他强压下心思,令周钊派人,尽快确定卫询安危。
这回总算没让他等太久,到了第二日早上,周钊回来禀告:“世子,二王子无恙,只是受了点轻伤,李钰带去的死士尽数被我们击毙,剩余的几个也押送回来,唯独李钰带着一小撮人马逃了,目前燕汀带着人正在追捕,二王子也快马加鞭去往西戎的路上。”
卫谚音色微沉:“为何李钰会掌握老二的行进路线?”他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对答案莫名有些排斥。
周钊叹了口气:“二王子手下的副将…哎,他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唯一的错处就是贪图美色,有一回他去酒楼吃多了酒,见着个美貌的女子,便仗着酒劲强把人家拉上了榻,第二天早上,那女子就躺在他身边断了气。您和二王子都治军严明,决不许手下有这种事,他越想越怕,就没敢上报,没想到这正是隐楼下的套,错处越瞒越大,这才让他最后不得不听命于隐楼,后来…他为了保护二王子,被一箭射穿了胸膛。”
他收敛了一下情绪:“您还有什么吩咐?”
卫谚心弦一动,正要吩咐下去,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却是沈迟意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以及她那句‘世子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既然消息是老二身边副将传出去的,那沈迟意…这回好像真的是自己冤了她。
卫谚难得起了点愧疚之心,沉吟片刻,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从库房里挑些珠玉宝器,拿去送给沈迟意。”
周钊等了半天吩咐,万万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怔了怔才磕巴道:“拿,拿什么好?”
卫谚愣了下,拧眉道:“我怎么知道女人喜欢什么?你就捡最贵重的送过去。”
卫谚军营一向有从上到下打光棍的特色,周钊也不知道女子钟爱什么,便挑了几样花里胡哨的贵重物件命人送去云影阁。
没想到负责送东西的下人捧着一盒光华璀璨的…碎片回来了。
下人愁眉苦脸:“世子,沈姑娘…看也没看这些物件,直接把东西砸到奴才脚边了…”
卫谚捏了捏眉心:“啧,她脾气倒还挺大。”他蹙着眉多问了句:“然后呢?”
下人神色有几分惶恐:“奴才帮着说了几句好话,没想到,没想到…沈姑娘居然直接昏了过去。”
蛊毒发作了?
卫谚脸色霎时变了。
……
沈迟意这一昏过去,便是小十天,这些天她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就算醒来也只是勉强用些吃食,连在佛寺清修的瑞阳王遣人来过问了好几次。
甚至连什么薛素衣林侧妃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都过来探望了,卫谚担心她被人扰着,干脆把王府右端空着的跨院收拾出一座来,让沈迟意先搬了进去,至少能清净片刻。
卫谚特地唤了蜀中神医蒋千秋过来给她瞧病,蒋千秋搭着腕子诊了一时,忽然又站起身,想解开她领口衣扣瞧一眼。
卫谚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上前捏住他胳膊:“你干什么?”
蒋千秋疼的倒吸了口气:“世子说这位沈姑娘中了蛊毒,我便想着看她颈项,至少能推断出她中的是哪种毒。”
卫谚冷哼了声,把她身边的丫鬟叫过来,帮她解开寝衣的两颗扣子,露出光洁修长的一段脖颈。
蒋千秋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探了探沈迟意脉搏,苦笑道:“是我无能,若是寻常急病或是中毒我倒还能诊断一二,但沈姑娘说中的这种蛊毒,我却见所未见,世子若想为她解毒,只能去异族部落寻那些擅蛊之人了。”
他沉吟片刻,又提笔写下一副方子:“这汤剂叫□□散,倒是可以暂缓毒性,不过世子若想救她,还是尽快帮沈姑娘寻到解药吧。”
卫谚命清涧熬煮好汤药,回到自己的院子,唤来周钊:“现在可有李钰的踪迹了?”想解沈迟意身上的蛊毒,还得从李钰那里下手。
周钊神色振奋了稍许:“已经有些眉目了,再过一阵,想必就能抓到那贼人!”他又略显兴奋地补充了句:“对了,二王子已从西戎赶回来,明日大概就能到。”
卫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
卫询这一路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因此到达王府的时候,比原定还要早了一夜,他这日下午回了王府。
不过他既没去见瑞阳王,也没和卫谚通气,径直去了沈迟意养病的跨院。
也是赶巧,沈迟意上午被清涧喂了一碗□□散,身上恢复了点元气,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哑着嗓子道:“清涧,我这回又昏过去多久?现在几时了?”
“酉时三刻。”
床边传来的是一把清润男音,沈迟意一惊,就见卫询立在她床边,他微蹙着眉,正细细打量着她。
良久,他才叹了声:“姐姐消瘦许多。”他有些懊恼地低眉:“我本想擒住李钰,却被他跑了,我只得快马加鞭赶回来探望姐姐。”
昏迷醒来,有个老爷们站在自己床边可绝不是什么愉快体验,沈迟意先打量他几眼,确定他身上无伤,两条腿也是好好的,她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原书里欠下的罪孽,到她这儿总算是还了。
她很快又微微蹙眉:“你怎么进来的?”
卫询舒眉一笑:“姐姐大门关的太严,我自然是翻窗进来的。”
这等猥琐言语,竟也被他道出了理所当然的感觉。
沈迟意张口想叫人,卫询又抢先一步,笑:“姐姐别费功夫了,我已把跨院其他人都打发走了,你叫破天也不会有人应的。”
沈迟意脑子嗡嗡作响:“你想干什么?”
卫询端起桌上的药碗,亲手喂她:“姐姐先吃药,吃完药我再告诉你。”
沈迟意莫名想到那句‘大郎吃药了。’,嘴角抽了抽,才张嘴咽下那一勺苦药。
卫询见她喝了,唇角笑意更深,沈迟意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你…为何会遇刺?明明更改了路子…”
卫询又喂她一勺,这才喟叹了声:“我身边副将遭了隐楼算计,把我的行踪透漏出去,我这才遭了埋伏。”
这样一来便能证明她的清白了,沈迟意不免松了口气。
卫询似能猜出她的心思,低笑了声:“长兄也是一时急躁了些,这才来诘问姐姐的,还望姐姐勿要怪他,我在这儿代他向你赔罪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沈迟意就想到那日的惶然惊怒,心头一股火气便冒了出来,不由冷哼了声,撇了撇嘴。
卫询见她这般表情,不由轻笑了声:“不过要是我,定然舍不得诘问姐姐。说来我还得向你道谢,要不是你提早告知我们李钰有所图谋,我们未必会预备这么多后手,说不定就着了李钰的道。”
听听这话多让人舒心,混不似跟卫谚一个爹生的。沈迟意难免感慨一句:“你和你大哥倒不似亲生的。”
卫询搅了搅药碗:“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他目光掠过她眉眼,含笑道:“只姐姐例外。”
一碗药喝完,沈迟意嘴角沾了些药渍,卫询目光在她唇畔凝了片刻,突然掏出一方素白的绢子,要给她擦拭。
沈迟意锈住的大脑这时候终于开始运转,觉着气氛莫名暧昧,忍不住想别开头。
卫询突然伸手,温柔不失力道地捏住她下颔:“姐姐别动。”他用那方绢子,细细为她擦拭唇畔。
沈迟意全身乏力,根本挣脱不得,皱眉道:“你…”
卫询轻松一笑:“知道姐姐中毒,我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歉疚,就让我帮你做点小事吧。”
沈迟意仍是抗拒,却根本无力推开他的手,目光突然往门口看去,一下子凝住了。
屋子的大门被重重推开,卫谚高挑的身影显在了门口,他眸光莫名深了几分,目光逡巡片刻,又落在卫询身上:“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这谁顶得住啊
一共九千字,完毕~~~
这章留言的有红包~~~
第27章
卫谚心里不大痛快。
他这人一向没什么同情心的, 但自从知道冤了沈迟意,心里便少见的有些愧意,他人在自己院子, 一直操心着给沈迟意解蛊的事儿,好容易有了线索, 他又听说沈迟意醒了,便急忙赶了过来。
本来这事儿, 他派个下人来也使得,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得了, 就这么上赶着过来, 没想到在这里撞见老二,老二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持着绢子,眉眼温柔地给她擦着嘴角,而是沈迟意虽然横起手臂抗拒,但眼底却隐隐有些受用, 瞧见这一幕,他莫名就不痛快起来。
平常他稍微靠的近些,她便一口一个小娘儿子的, 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做了他的便宜庶母似的, 怎么一到老二这里,她就百无禁忌了?难道老二就不算她儿子了?
更让他不悦的是, 沈迟意见他过来,本来还算能看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甚至冷哼了声,转过头去, 一副看他一眼就被玷辱的表情。
卫谚长这么大,就没被人无视到这个地步,心中不由生出一股闷气,重重往前跨了一步。
卫询微怔,似乎没想到卫谚竟也在这时候过来。
他见自家大哥表情不善地走了过来,微微移步,不着痕迹地将沈迟意挡住,很快笑道:“这一路走的顺当,我带着人早到了一日,想到这次能安然回来,多亏了姐姐提醒,又听闻姐姐身中奇毒,我心里担忧,所以便匆忙赶来探望姐姐了。”
卫询一身未来得及脱下的鹤羽氅衣,显得颇为磊落挺拔,回答的也是落落大方,半点瞧不出方才做了翻窗爬墙的举动。
卫谚对着亲弟也没个好脸,冷哼了声:“你姐姐在县主府里,这里有你哪门子的姐姐?”
卫询伸手摩挲着下颔,看了沈迟意一眼,含笑道:“大哥还不知道吧?我和姐姐认识的比你早上许多,从认识她那时候起,我就已经开始叫她姐姐了,现在已经叫习惯,怎么都改不了口,大哥不会介意吧?”
这兄弟俩说来也怪诞得很,他们虽然是相互信任,在大事上也绝不会拖彼此后腿,但在平时相处上,当真算不得和睦,也完全没有亲近兄弟该有的样子,也难怪府里府外都觉着两人不睦,瑞阳王更是想用卫询制衡长子。
他冲沈迟意眨了眨眼:“对吧,姐姐?”
沈迟意见着卫谚,彻底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更不想掺和兄弟俩莫名其妙的较劲,闻言含糊地‘嗯’了声。
再没什么比这话更拱火的了,卫谚眯了眯眼:“你既回来了,就先把手头的事儿处理干净,别忙着往女人房里钻。”他流露出嘲讽:“更何况这女人,还是你我的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