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便是那白衣姑娘,她如今只有十五岁,过去京城的乱事是记不太清的,甚至从未见过那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她年纪虽小,但歌舞精通,容貌可人,便自然而然成了明月楼四年一选的小花神。
而其余三人如今早已二十三四,在八年前可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在花楼里就已经可以弹琴唱曲、受人追捧了。
所以那第一美人,她们自然也是了解过几分的。
“像与不像又如何,我就是我,只是沈辞而已。”沈辞笑靥如花,仿佛让人看见了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
几人不由得赞同这话,心里已经对眼前这个自信的女子高看了几分。
相比未白居,这府邸主人的居所就冷清了许多。
宋行舟在庭中负手而立,看着苍白如纸的天空,眸中毫无波澜。
他听着来人的汇报。
一旁站着一个低头的婢女,正是刚刚离开未白居的桃映。
“沈姑娘正与四位美人相谈甚欢。”
“谈什么了?”宋行舟眸光微淡,似乎与这毫无生气的穹顶一般。也不知面具下那人的神情。
“在谈论主子……”桃映有些犹豫,简略说了句。
“但说无妨。”似乎是一片平静的江水中漾起了波澜,他淡淡的一句话,其实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沈姑娘说……”
桃映只是停顿了一会,便复述了沈辞的原话。
“主子狼心狗肺,她竟被迷惑心智,真想打死自己。”
宋行舟收回望天的目光,但还是在这个过程中顿了顿神,“聊得挺开心?”
见桃映点头后,也不知他心中是作何想法,只是轻声说道:“那便把四人留下吧。”
桃映端着托盘回到未白居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面——
沈辞手中不知拿着些什么物件,正在给如意楼花神琴瑟涂唇,偏偏那琴瑟拿了铜镜照了照面容后还万分欣喜。
“辞妹妹,你这真是好东西啊!不知你是从哪里买到的?我就算花了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也要买一支!”
其余的三人也是一脸惊羡,都纷纷争着要涂一涂,涂过后不免对着铜镜三番五次地惊叹。
沈辞一脸神秘,又恰到好处地叹息一声,“这是我从海外带来的,时下可没有。”
“这样的口脂,我屋里有上百支,但这次匆忙,便只在身上带了这一支。”
听完沈辞这话,四位美人都惊呆一番,这一支她们都如此珍贵喜爱得紧,更何谈上百支!
这辞妹妹还真是壕啊!
“得,我还有好东西。”沈辞从背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故作神色如常。
“这是一面镜子。”
四位美人再次惊呆,这究竟是何处的宝物?
竟能将人映照得如此清晰,看着镜中人,她们不免激动一会,自己原本是长这样的吗?!
而那劳什子铜镜,照人都照不清楚!
手里的铜镜突然就不香了。
四人的目光皆是炽热而又期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姿色本就超凡的她们?
哪怕未来的日子算是毁了,她们也要在这余生一直绚丽下去!
沈辞只是在每人眼前晃了晃镜子,确保让每个人都看清镜面中的自己后,她便无情地将镜子收回背包。
“姐妹们,我有的好东西可多了,还有在脸上敷的,一敷便使人肌肤水嫩;还有能够使眼睛变大变有神的……多了去了。”
“你们想拥有吗?”
之前的话说完就已经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现在她故意停了停,在间隙吃了一块桃映刚刚送来的糕点,给美人们留足幻想的机会。
便恰到好处地问了这么一句。
四位美人小鸡啄米般点头。此刻在她们眼中,辞妹妹真是女人的福星!
“但是我需要姐妹们帮我一个忙。”
沈辞扼腕叹息,神情极为难过不已。
“帮!怎么能不帮?!”
“辞妹妹和我们是什么交情,必须帮!”
“这忙我们帮定了!”
“辞姐姐,有什么你尽管开口!”
“…………”
沈辞心中狂喜,表面却是表露出无尽的悲伤。
“姐姐和妹妹们也都知道,过去的我太天真无邪。在来京途中遇见了这个三心二意、狼心狗肺的男人,那时不知他本性,以为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又因我在京城也毫无去处,便想着和他回家。”
“现在看来,真是眼瞎了哦。”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看姐妹们也都是可怜人,不想在这王府中永远待下去,心中还是有所盼头的。”
“我这人虽无所长,可家乡里的那些东西还是能发挥些价值的。我看姐妹们的衣裳虽好看,但总感觉缺了些什么,要不然能够更加倾城美丽。”
“我想在京中开一家成衣铺子,不知姐妹们有何高见?”
沈辞说完便露出欣喜的眸光盯着几人,她灼灼的目光顿时感染了这些姑娘们。
表面上她没有具体说要帮什么忙,只是随随便便说了些不相关的话,但这却是最好不过的,因为可以顺势让这些人说出自己能够帮什么忙、该帮什么忙。
首先回话的是知惜,她抬眼望向沈辞,对她身上穿的浅绿衣裙还是有几分喜爱,“辞妹妹,我会刺绣,可以帮你做成衣。”
“就刺绣吗?谁不会刺绣呢。这些忙我们都可以帮。”
琴瑟听见知惜的这话后有些不屑,她本就不喜欢柔柔弱弱的女子,总感觉她们除了娇弱媚人外毫无是处,同为女子的她可是不会喜欢这一款的。
“我从如意楼出来时带了些珠宝,我可以借给辞妹妹银子。”
琴瑟补了一句,像是要凸显自己为辞妹妹成衣店的大计费心费力,自己可是最无私的那个,以后有什么好东西还得先考虑考虑她。
“我也有些银两。”
侯春说完这话便沉思起来,“可是置办铺子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安排下来的,这件事还是要多多考虑。”
“我也会出钱出力的。”雪里在几位姐姐说完话后也回了一句。
这里她年纪最小,也最不会掩饰情绪。所有的欣喜和期待都显露在眸光中。
沈辞听见四人的答案,心里欣喜万分,“多谢姐妹们了。”
说完便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改改画画,和几位姐妹们讨论了起来。
从送完茶水和点心后就一直站在附近不远处听几人火热聊天的桃映,此刻的表情异常缤纷多彩,她的嘴角还是不住地抽了抽。
她该怎么告诉主子?
这位沈姑娘以一己之力策反了四位侍妾,反过来商量着怎么逃离王府、自立门户?
做人好难。尤其是眼线。
桃映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去。
书房里燃着清香,氤氲环绕在屋内,风一吹便又散开。
宋行舟正在回复着这几日送来的密报,便听见书房门被扣响。
他提笔写下一行字,边写边听着桃映汇报,仿佛并不在意沈辞都做了些什么。
“你说她想开家成衣店?”落下的笔尖顿了顿,墨迹晕染开来。
“那便安排下去吧。”
宋行舟将那被墨迹玷染的纸扔进一旁火盆中,盯着火势熊熊、纸成灰烬。
随后取过一张新纸,轻笑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
第3章
昨日未白居可是热闹了好一会儿,到夜里还不时响起各种惊叹声。
沈辞给四位姐妹分别化了适合她们的妆容,美人们照了镜子都是惊叹不已,喜爱得紧。
不止如此,辞妹妹还给她们四人分别设计了一套衣裳,她们看得移不开眼睛,想着这些衣裳穿在身上得有多好看,要迷倒京华多少人。
纷纷放出豪言,明日就开工做成衣!
在众人卸妆后打算睡觉时,沈辞还给一人送了一张面膜,更是获得了她们的喜爱。
沈辞当然也是做好了打算,向姐妹们借了些银子,准备第二日出门采购。
谁知夜里侯春找来,说是她曾经在花满楼有些人脉,想着可以等明日出门问问是否有合适的待转手的铺子。
沈辞自然是应下了。
第二日清晨,四位美人都早早出府去准备布料、丝线等物品。
等到沈辞一个懒觉醒来,未白居冷冷清清,除了候在屋门外的桃映,连个鬼影都没有。
…………倒也不必如此热情。
在收拾好东西后,沈辞便让桃映跟着自己一起出府了。
这出府后才惊觉京城的繁华,街道熙熙攘攘,人潮涌动。路边摆着各种小摊,小贩们纷纷叫卖着,好不热闹。
走在这望不到尽头的街道,沈辞忽然有些感动,这盛世之景,繁华不已。
她今日出门前向桃映要了一片面纱,遮住了容貌,但也是引得众人频频回首,目光停留。
“这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和宁王府的冷清真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啊……”
沈辞小声感叹了句,就连身边的桃映也没有听见。
沈辞就算见过再多的世面,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对新鲜好看的事物永远充满了热情。
她看见小摊上买的木簪子也不免惊叹一句“做工精美”,看见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大声吆喝宣传,也花了几文钱买了两串,自己一串,桃映一串,又惬意地逛着街。
桃映始终是不敢接过这一串糖葫芦,沈辞硬塞了好久她才接下,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盯着沈辞,水汪汪的,好像是有些不敢相信。
但在桃映接过糖葫芦后,又立马低了头,规规矩矩地吃起了糖葫芦,有些可爱但又有些心酸。
沈辞看着桃映这样,心中对这姑娘更怜惜了几分。
明明只是这么小的年纪,在现代也只是个高中生,却偏偏生在了古代,成为了供人差遣的婢女。
压下心头的一点难过,沈辞便走进了一家布庄。
看着颜色鲜艳、款式各异的布料,沈辞眼中绽放出了欣喜的光芒,这些布的颜色比现代的还要好看几分!
但问了问价格,立马蔫了。
怎么能够那么贵!一匹布就要好几两银子,她怎么能够消费得起!
那小厮见沈辞这番肉疼的模样,嗤笑一声:
“谁不知道我家锦绣庄是全京城最好的铺子,身上钱不够怎么还要进来呢!反正也买不起,何苦来?”
小厮阴阳怪气,沈辞倒没和他计较,对着桃映轻飘飘道了句:“我们走。”
在临走前,她站在锦绣庄门口,对着那三个大字在内心默默说道:等着我!
等赚够钱就买下你,开除那小厮!
今日的我你爱搭不理,明日的我你高攀不起!
怀着这样中二的心理,沈辞又去逛了好几个布庄,却发现都没有锦绣庄的布料好。
她垂头丧气地坐在一家茶铺子里,叹息一声,“唉,做人好难,做有钱人更难。”
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京城最有钱的人呢?
…………
京城的一个角落。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站在狭小.逼仄的墙角处,黑袍上绣着金线蟒蛇,爪牙逼人,气度不凡。哪怕是在这角落,也不能阻挡他身上的凌人之气。
他拿着一把折扇,眸光懒懒瞥向跪在一旁的人,顺势打开折扇随意地扇了扇风,“嗯?”
“我说这次怎么没把四位美人送回来呢,原来是因为府里新添了一位,要给那位作伴呢。”
待那跪着的人影低声说了句什么后,黑袍男子唇边的笑容一凝,摇着折扇的动作也怔了怔,“你说什么?”
…………
沈辞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穷的人了,她现在身上只有几个铜板和几两银子,现在逛累了还只能和桃映在茶水摊喝水,要是有点钱,早就去最豪华的酒楼了!
“桃映,今天逛的也差不多了。”是因为已经确认过,锦绣庄的布料是买不起的那种。
想到此,她的心又是一阵绞痛,沈辞抚额,“下次,下次一定。”
先回去看看四位姐妹做的衣裳怎样。
她虽会做衣服,但擅长的还只是设计,和这从小就开始学女红的古代女子比起来那肯定是差得远了。
所以她决定了,当个大股东,出点子和设计图,剩下的就交给别人做吧!
刚走到一个偏僻些的角落,沈辞便听见一阵尖锐的哭喊,还有几个大汉的辱骂声。
沈辞连忙跑了过去,却见到了这一幕。
三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抡着拳头打一位姑娘,那姑娘瘫在地上,额头撞到墙壁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那姑娘留着眼泪,嘴里还不断念叨着:“求求各位再给些宽限时日,再过三日,再过三日我就一定能把钱还上……”
为首的那位汉子停了拳头,对着地上的姑娘啐了一口。
“宽限时日?你那死爹赖了我们几个月了,现在他两腿一蹬钱也还不上了,结果你又说再宽限些时日?现在不还谁知道哪天能还上呢!”
“你当我哥几个是傻子?要是真宽限你几日,到时候卷着钱跑了我们都找不到!”
“…………”
“各位……求求你们了,再给几日时间,我一定把钱送到各位府上去。”那姑娘抽泣着,脸上的血迹和泪渍混在一起,极其狼狈。
“兄弟们,和这贱人多说什么,给我打!打到她说出钱在哪儿为止!”
话落就要抡起拳头继续揍这地上瘫坐着的姑娘。
沈辞看见这一幕,脑子根本还没转过弯,她的一句“住手”就先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