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代表抚化来我们大绥送礼,总归不可能是什么寒酸皇子罢?”
香彤的声音嬉笑着响起:“各位好姐姐,管那皇子生得什么模样,到时一看不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舞姬顿时咯咯笑开。
喧闹中,一个舞姬注意到另一边的寻云,不由好奇道:“寻云,你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也不见你这般安静呀。”
另一个舞姬低声笑着打趣:“莫不是寻云早已对那皇子心有所属,害羞得不敢说话了罢?”
原坐在一旁对镜梳妆的寻云听了,立即站起来,恼道:“别胡说!”
“我……我早已有心上人了。”寻云一边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人,声音渐小,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害羞了,寻云害羞 * 了!”那出声打趣的舞姬到了寻云身旁,随即笑道,“让我猜猜是谁……嗯,莫不是我们当今尊贵的国师大人?”
然而,这句话话音刚落,在场便刹那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没有人说话,似乎连呼吸声都轻了。
那舞姬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不远处,小姑娘抱着盛了茶水的杯盏,坐在梳妆台前,没有什么反应。
——传闻中让国师大人几日不上朝的女子,就在那儿呢。
寻云的眼神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她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那道娇小的身影,半晌才将眼底浓郁的情绪压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轻描淡写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梳妆了,不然来不及可怎么办?”
这话打了圆场,殿内的舞姬都纷纷点头,散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是啊是啊,我们也该开始准备了,今晚宴会重要,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另一边,梳妆台前。
妆娘一边为她绾发,一边笑着开解她道:“连翘姑娘,她们向来口无遮拦惯了,你别放在心上。”
戚柔捧着茶杯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
妆娘将最后一缕发丝固定,看向铜镜中的人儿,微笑道:“好了,姑娘瞧瞧怎么样?”
戚柔看了眼铜镜,眨了眨眼眸:“麻烦姑姑了。”
妆娘绕过她,到梳妆台的妆奁上看了看:“我再为姑娘择几只钗罢,今日妆容浓丽了些,首饰也是要……”
然而,没等妆娘的话说完,外边便起了一阵喧哗骚动。
一个宫女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不、不好了!”
此时总掌事还没过来,殿中除了舞姬没有主事的人,妆娘皱了皱眉,搁下手中的首饰,匆匆出去道:“怎么了?”
那宫女神情慌乱,呼吸急促,像是急急忙忙飞奔过来的。
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只听那宫女哭丧着脸道:“姑姑,连翘姑娘的那套舞衣本是送去绣娘那里修补的,可、可方才绣娘去取舞衣的时候,发现那舞衣不知道被谁给剪坏了!”
妆娘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眼看着傍晚宴会就要开始了,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出这种事情!
第53章 琉璃 明眸动人,眼波流转。
听见动静, 戚柔从里间走出来,道:“去把总管事请来。”
方才的事情她都听到了。
只是诧异之余,也不由觉得心惊,宫中竟然有人不惜潜入绣房剪坏舞衣, 也要给她下绊子么。
四周舞姬围在一起, 挤挤攘攘, 却没人敢说话, 戚柔见宫女匆匆离开, 不知道是在虚空中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往一侧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秒,寻云的视线与她对上。
见她忽然看来, 寻云似乎有些意料之外的慌乱, 猛地别开了头不再看她。
戚柔没说什么, 收回了目光。
听说了事情, 总管事匆匆忙忙地赶了过 * 来,一脸怒容:“怎么回事?舞衣被剪坏了?!谁做的?”
宫女哭丧着脸, “奴婢也不知道,是方才绣娘去取衣裳的时候,才发现舞衣被剪坏的。”
“先把舞衣取来, 我要看看损坏成什么样了。”
总管事眉头皱得紧紧, 没想到宫中居然有这般居心叵测的人,如今距离宴会只有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只能先看一看能不能另想办法补救。
在等宫女取舞衣的间隙, 总管事面容冷峻地站在殿门附近, 思衬了会儿,突然转头。
在场的所有舞姬接触到总管事不带感情的目光,都纷纷瑟缩了一下。
“现在没有时间搜查, 可是不是你们其中的人做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总管事冷笑一声。
不多时,舞衣很快被送来。
前几日舞衣送去绣房,说是姑娘觉得太过暴露,绣娘便在原本添上了一层朱红薄纱,虽然并没有完全遮挡,却已是比从前好上许多。
如今那后来被添上的朱红薄纱被一道锐利裂痕割裂,明显是被人有意而为,损坏了大片。
总掌事气得脸都青了。
没想到在宫中竟然出现这样的事情,还是在她教坊发生的。
戚柔站在一旁,剔透的眼眸安静如水,侧头看了那舞衣半晌。
她道:“总掌事,如果信得过连翘的话,让连翘试试吧。”
总掌事此时心情极度不虞,听了她的话,并没有阻拦,让到一旁。
戚柔走上前,大致扫了整件舞衣一眼,确定只有腰侧新添上的朱红薄纱被从中剪断,其他地方并没有如何受损。
她红滟滟的唇一抿,思量着拿起了不远处的剪子。
总掌事见她拿剪子,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连翘,你这是……”
戚柔没有说话,她判断着裂痕的位置,手上微微翻转,干脆利落地,竟然也在薄纱的另一侧也剪了道口子。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震惊地睁大眼睛,觉得戚柔是疯了。
她竟要将这舞衣剪坏吗?
总掌事讶异过后,却不像其他人般难以理解,皱着眉头看戚柔继续动作,良久,她明白过来,眼中慢慢露出赞许的笑意。
妆娘看不明白,疑惑道:“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总掌事来到妆娘身旁,略抬了抬下巴,舒心道:“这丫头确实不错。”
妆娘不理解,可总掌事说的话不是没有根据的,只好继续瞧着。
片刻后,戚柔看了眼舞衣,判断可以了,眼眸月牙儿似的弯起:“好啦。”
她唇边露出轻松的笑,将剪子放回去。
总掌事走过去,大致扫了一眼,罕见地露出笑容:“不错。”
听见这边动静,舞姬们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探头看那舞衣的情况。
香彤拉着寻云也跑过来,只是她身量偏矮,被挤在外面,只好踮起脚尖去看。
只见那舞衣新添的朱红薄纱处,除了那道故意损坏的裂痕,其他地方也剪了几刀,虽然有些层次不齐,却意外有些凌乱的美感。
乍眼一看,竟 * 像是绣娘故意设计的一般。
在场的女子都是教坊里的人,深暗舞衣与舞蹈之道,只需要稍稍看去一眼,便能够知道舞衣上身的效果。
那损坏者故意为之的裂痕,此时经调整过后,整体看上去竟然比规整前更增添几分灵动多彩。
香彤瞪大了眼睛,喃喃赞叹道:“连翘姑娘好厉害啊!”
寻云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便再不能耽搁时间,距离宴会的时间不多了。
所有人都回到里间,各自忙碌起来。
***
天色渐渐沉下来,偌大的皇宫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距离开殿就剩一盏茶的时间。
宣平殿内,宫女太监忙忙碌碌,四处穿梭,在做最后一轮的清点与准备。
时辰到了,大殿门开,便陆陆续续有百官与朝廷权贵进来。
放眼望去,出阁或未出阁的女眷皆特地打扮了一番,珠光宝气,明艳动人。
毕竟规模这般大的宴会并不是时常有的,除了上一次国师大人归来,便只有今日的宴会了。
而未出阁的少女更加看重这次宴会,今日早早便换了新衣裳,好生妆点饰容,明着是跟随着父亲哥哥进宫来参加宴会,暗里却希望能与京中的权贵公子求一番姻缘。
谢无妨今日早早来了,坐在靠近殿门的位置,并不特意招摇。
他容貌生得惹眼,向来着一身大红色衣袍,比女子更貌美,偏又飒沓不羁,行事做派都是懒洋洋的模样,更易惹得少女注意。
他还未落座多久,便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
有姑娘靠近身旁女伴,偷眼觑谢无妨,低声问:“那个人是谁?”
女伴看过去,琢磨道:“好像是宜王。”
“他竟是王爷?!”姑娘轻呼一声,脸上带了些羞赧,半晌,没话找话道,“那他的座位为何离陛下那般远?”
女伴无奈笑道:“你竟不知道么?宜王是朝廷中最闲散的王爷,政事半点不沾,被世人称为逍遥王。如此这般说,你应该便理解了罢。”
“原来是这样么。”姑娘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却还是忍不住将视线频频投过去,“都说除了女皇陛下,国师大人便是顶顶的好看了,可我瞧着那宜王不是也……”
“好了好了,”女伴从桌前拿了块糕点给她,又嗔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难不成你喜欢上宜王了?人家虽然不理朝事,可也不是咱们能高攀的,你还是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
殿中的人陆陆续续到了,不少官家女子侧头去看,见女皇陛下凤冠加身,身披明黄腾龙长袍,妆容艳丽,鲜红蔻丹懒懒轻点龙椅,不怒自威。
目光再稍稍转下,便是传闻中霁月清风,皎如明月的人——
姬九祯一袭冷白色宫袍,神色淡漠,身前的琉璃玉盏中是澄澈的酒液,他并未朝下座看来。
可尽管如此,寻常姑娘只要堪堪看上一眼,心脏便怦怦直跳起来。
就好似神明,任 * 何一丝不敬的念头,都是对那人的亵渎。
恰在此时,殿外有太监扬声道:“抚化皇子呼延译到。”
众人循声看去。
在太监的领路下,一个身穿褐色狐裘的男子大步踏了进来。男子身量高大,眼窝深邃,粗犷张扬的面容没有表情,与大绥人风格迥异,异域气息浓厚。
呼延译在众人的注视下,昂首阔步到了阶前,略一弯腰行礼,眼底傲气微显:“呼延译参加女皇陛下。”
齐西蕴勾唇笑笑,指尖轻抬:“皇子有礼了。来人,还不快请皇子落座?”
守在一旁等候的太监立即上前伺候呼延译落座。
感觉大殿中气氛略有些僵滞,齐西蕴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女人威严的声线中略带妩媚:“今日的晚宴不谈政事,开怀畅饮便是,大家不必拘礼,上酒罢。”
宫女端着酒盏,从一侧鱼贯而出。
早已在一旁的准备的乐师接到示意,一串铮鸣之后,便开始了奏乐。
与之前的乐声不同,此时的乐音显得异常低沉,像是从遥远的地域幽幽传来,如钟鼓低鸣,为之后的迭起做铺垫。
舞姬身披轻纱,如天上仙子络绎而出,赤着玉足,身姿轻盈,翩跹来到偌大大殿的中央。
只见一片赤红流金,煞是好看。
呼延译略微扬了下眉毛,见此情景,似乎被勾起了兴趣,注意力聚集过去。
姬九祯抿了口琉璃盏中的酒。
酒液甘甜醇厚,入口先是清凉,而后逐渐辛辣。
他似察觉到了什么,清冷眉梢皱起,抬眼看去。
恰在此时,乐师奏乐一改方才的低迷悠远,乐声陡然激昂高亢起来,像是战场激烈厮杀情景,高亢的铮鸣声不绝于耳,动人心魄,震撼人心。
十数个舞姬足尖轻旋,悦耳清脆的银铃声随即伴随着乐声送入耳边。
大殿中众人一时间只觉得赤红流金迷了眼,再定睛看去,便瞧见一女子身着红衣,如灵魅般从舞姬中旋身而出。
她足系铃铛,衣袂翩跹,身姿窈窕灵动,眼尾点缀赤金粉末,明眸动人,眼波流转,顾盼间真真绝色。
舞衣外缕缕红纱垂落,转动时却又随风扬起,隐约露出纤细的雪白腰肢。
着实吸引了大半人的目光,流连不去。
只是,距离上次为国师大人接风洗尘的宴会不久,在场的很多人很快便认出来——
那个舞姬,竟然是上一次被国师大人带走,导致这件事情轰动整个大绥的女子!
传闻中,国师大人便是为了这个女子几日不上朝。
而因为国师大人与这神秘女子的关系,民间还流传出了好几个版本的话本故事,把国师大人和那舞姬的过去说的是天花乱坠,跌宕起伏。
大殿中歌舞动人。
与此同时,一些有心人悄悄转头看去——
只见姬九祯的眼眸似淬了寒冰,危险得可怕。
他想。
那日答允她出来表演歌舞,是他姬九祯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第二件事情。
第54章 值得 【二合一 * 】“好。”她哑着嗓音,……
一曲舞毕, 大殿中的众人似乎还未回过神,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歌舞之中。
在一片安静中,上首的齐西蕴率先鼓起了掌。
掌声清脆,众人循声看去, 只见女皇陛下直视着大殿中的舞姬, 唇边勾起明艳笑意, 道:“当真不错, 所有舞姬都有赏。”
总掌事出了席位, 领着戚柔一干人等谢恩。
“今日歌舞着实令人眼前一亮。”齐西蕴赞许地点评完,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忽然转头看向呼延译, “呼延皇子, 你觉得如何呢?”
却见那呼延译盯住场中的一个人, 如同遒劲勇猛的苍鹰见到猎物, 眼中是势在必得的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