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罢工日常[清]——沉坞
时间:2021-02-04 09:34:45

  疟疾还未痊愈,语气仍旧虚弱,种种症状却已压到了他尚可忍受的程度。
  “臣妾方才去见荣妃妹妹了。”与帝王相对而坐,云琇也不避讳,拾起碗筷,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她对我……很有些怨言。”
  听闻“荣妃”二字,康熙温和得能滴出水的目光乍然一冷。
  “魔障之人无须值得费心,”他低声安抚,“朕不会让你受委屈。”
  云琇抿唇一笑,嗔道:“臣妾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她继续道:“只是想到了荣宪公主与三阿哥,若他们得知额娘如此……竟连孩子也不顾了。”
  “马佳氏欺君罔上,污蔑于你,话间多为大不敬之言,罪无可恕。”康熙大略地提了一提,眉宇浮现深深的厌憎之色,随即转移了话题,“你且宽心,朕做不来迁怒孩子的事。荣宪将要下嫁,胤祉也到了懂事的年岁,离了额娘,碍不着什么。”
  绝口不提对荣妃的处置,云琇也就不再追问。
  “皇上可向裕亲王他们递了信?”想起西北边境如火如荼的战事,她道,“大阿哥想必归心似箭,很是担忧于您。”
  康熙低低地咳了咳,嘴边浮起细微的笑容:“早按你说的办了。”
  这段时日,福全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即便传出他病重的消息,兵士心有骚动,最后都被弹压了下去。
  敌寇已无退路,眼看着决战在即,急需鼓舞士气,又有什么能比行宫寄去的佳音更能振奋军心?
  说话间搁下粥碗,遗憾豪情齐齐涌上,康熙的心绪有些复杂。御驾亲征只能在半途终止,谁不说上一声天意弄人。
  此番念想不过一瞬,继而抬眸望向云琇,眼底化作了如水般的柔。
  琇琇待他更亲近随意了些,不是错觉。像这般偶尔‘偷闲’、喁喁夜话,目光所致便是秀色可餐,他恨不得时光长长久久留住的好。
  这般想着,更是放缓了喝粥的速度。
  云琇余光一瞥,神情微顿,皇上像是果真没有胃口,浓稠的白粥搁在桌案之上,才用了略一小半。
  而她用得差不多有八分饱,谈笑往来也不忘为皇上夹些菜肴,恰恰与之相反的是,粥碗内早已堆成小山尖似的一摞。
  “皇上,臣妾饱了。”她浅笑着道,说着不等康熙点头,扶着腰慢慢下榻,由对门坐到皇帝的身侧,而后倾身捧过膳桌上的瓷碗,执起调羹在碗中搅了搅。
  用手背稍稍试了试温度,云琇手腕动了动,舀起一勺递到康熙唇边,桃花眼波光潋滟,“您身子还弱着,浑身使不上劲儿,臣妾喂您。”
  那道屏风已经撤了下去,梁九功笑眯眯地候在隔间等待传召。
  两刻钟过去,皇上没有叫撤膳。
  半个时辰过去,皇上还没有叫撤膳。
  ……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他快要打盹,下巴一点一点,眼睛半闭不闭的,里头忽然传来康熙带笑的嗓音:“梁九功,时候不早了,送皇贵妃回房。”
  又低声同云琇道:“白日守着也就罢了,双身子的人禁不住熬,明儿再来瞧朕。”
  云琇轻嗯了一声,那厢,梁九功一个激灵,即刻清醒了。
  掀了帘子进屋,大总管重新挂上了笑眯眯的神情。不动声色地望了眼膳桌,他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内心很是惊异,这
  皇上这边的汤水半点都不剩,配菜亦是用了个精光。
  万岁向来养生,从前最多吃上两口腌萝卜!
  梁九功恍恍惚惚,心道皇贵妃娘娘这开胃的功效也太强了些,内心止不住地产生了敬畏之情,躬身带了些谄媚道:“娘娘,小心脚下,奴才扶着您……”
  待送了人回屋,梁九功折返至皇上的寝殿,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膳桌。
  康熙唇角翘了好半晌,忽然似想起了什么,笑容微微一淡,开口道:“马佳氏可还安分?”
  说起这个,梁九功心头紧了紧,怒意止不住地上涌。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将荣妃放的“厥词”重复了一遍,不敢觑向康熙的脸庞:“……皇贵妃娘娘气不过,赏了马佳氏两巴掌。”
  话音一落,好半晌没有传来动静。梁九功咯噔一下,心惊肉跳地抬起头,就见康熙怒极而笑,凤眼暗沉沉的,双颊涌上一抹潮红。
  “朕,原本还想给她留个体面。”他的眼神冷厉至极,缓缓道,“不思悔过,好极,好极。她就是咒朕早死,盼着朕的小公主受苦呢。”
  “皇……”
  “她也不必回宫了。就说生了重病,药石无医,以嫔位礼从简入葬……热河没了荣嫔,只一个做惯了粗活的庶人马佳氏,你可明白?能撑多久,就看她的造化了。”
  梁九功连忙应了,期期艾艾地问:“若是三阿哥与荣宪公主问起——”
  康熙淡淡道:“他们要追根究底,朕不拦着。”
  梁九功一惊,这“追根究底”,与“求情”“求见”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是。”
  七日后。
  “乌兰布通大捷,乌兰布通大捷——大阿哥活捉了噶尔丹——”
  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传来,宫中震动。放在平日,奴才们早就欢呼雀跃,人人面上洋溢着喜气;如今欢呼过后,却是一阵诡异的寂静,笑容很是勉强。
  万岁爷身患疟疾,召了太子爷前去热河,其中含义谁都明白。即便大胜,他们如何高兴得起来?
  ……
  慈宁宫,太皇太后连道了三声好,眼眶骤然湿润了。
  几日前接到“太子从传教士手中寻得神药,可治疟疾”的消息,昨儿的密报之中,皇帝已然服用了神药,据太医的说法,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狂喜不足以形容太皇太后的心情,她死死掐着佛珠,差些再一次昏厥过去,可这回是高兴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太后亦是喜极而泣,紧绷的心弦终是落了地,语无伦次不知说些什么好。
  两位太后尚且沉浸在喜悦之中,第二日,西北的战事有了终论。乌兰布通大捷,活捉了叛贼首领……太皇太后捏着捷报,颤着声道:“哀家不是幻听吧?”
  太后也颤声道:“皇额娘!不是幻听。”
  太皇太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久久不语。半晌,她喃喃着道:“宜贵妃,不,皇贵妃真是有福之人。那日她同哀家说她命硬,若她前去侍疾,皇上定能转危为安、逢凶化吉,还请哀家允了她……”
  太皇太后头一个反应便是不同意,可望着那双眼睛,她便知道拗不过了。
  那双眼满是祈求坚定,独独没有害怕。
  她是愿意与皇帝共患难的!
  “是啊,皇额娘。这孩子待皇帝情深意重,”太后鼻头酸涩,拭了拭通红的眼眶,“且有福运加身,连带着保成有了大福气……”
  老人家最迷这些,更何况云琇养活了三个阿哥,福气是盖了戳的。也正是如此,册封皇贵妃的圣旨传来,太皇太后半分意见也没有。
  如今又是前所未有的大捷!
  笑过之后,太后激动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低声道:“皇额娘,圣体好转的消息,可要昭告天下?”
  “暂且拖着,皇帝这么吩咐,自有他的用意。”太皇太后微微摇头,苍老的双目褪去欣悦,泛着冷意,“哀家倒要看看,都有谁按捺不住了。”
  皇上得了疟疾,后宫人心惶惶。荣妃为了儿子奔赴热河,她们尚可理解,可宜贵妃怀着身孕,竟这般不管不顾地前往侍疾,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疟疾是会传人的!
  等册封皇贵妃的圣旨晓谕六宫,引得各方震动,她们这才恍然。
  宜贵妃不蠢,她聪明着呢。
  以侍疾之故晋为实际上的后宫之主,这笔买卖很是划算。这般想着,那些与云琇结怨的嫔妃,竟也没什么酸意。
  皇贵妃又如何?很快就要成太妃了,且她回不回得来,还是两说。
  后宫不甚平静,前朝亦是涌动着暗流。正逢各地的官员回京述职,其中更有简在帝心的江宁织造曹寅曹大人。
  说是回京述职,实则等闲见不到皇上,遑论如今皇上御驾亲征的途中患了重病。朝臣们心下有数的很,若是皇上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今储君已立,继位的只会是太子爷!
  于是太子就成了香饽饽。
  可香饽饽如今不在京城,听说得了皇上诏令,几日之前,太子爷便奔赴热河了。
  大臣们寻不到人,心道这也无妨。
  很快,毓庆宫热闹了起来。数不尽的牌子往宫里递,王妃郡主命妇,十个里边有九个想要求见太子妃。
  她们全是瞄着太子的后院去的。
  侧福晋为先,退而求其次便是格格。人人都想争得一席之地,过不了几日,指不定就一步登天成了宠冠六宫的娘娘!
  静初揉了揉太阳穴:“今儿又是谁?”
  贴身嬷嬷替她揉着肩膀,低低地答:“江宁织造曹寅的夫人,李氏。”
  静初神色一顿,不由自主忆起那日,太子不小心同她说漏的话。
  她喃喃着道:“……聚宝盆?”
 
 
第159章 
  贴身嬷嬷听得不甚明晰,压低声音再问了一遍:“太子妃娘娘,可要召见?”
  早在册封太子妃之时,康熙便下旨让静初帮着协理宫务,叮嘱温贵妃手把手地教上一教,也好叫永寿宫减轻些琐事负担。像这类递牌子请安的命妇,见或不见,全由她做主。
  热河传来圣上身患疟疾的噩耗,宫廷笼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于温贵妃来说,她忧心皇上的病,更忧心云琇的安危,暗地里不知埋怨了多少回,却还是刀子嘴豆腐心,麻利地照料起五、九、十一阿哥的起居。
  这样一来,温贵妃一天有半数时辰操心阿哥们,半数时辰跪在佛堂为皇上祈福(实则为了云琇),对于宫中诸事,着实没有多少精力看顾了。
  静初看在眼里,主动接过担子,操持宫务的手法由生疏到熟练,不过短短几日而已。太子妃处事公允,贤德的声名渐盛,得了内廷外朝一致称赞,使两位太后大为欣慰动容。
  可就算再贤良、再公允,遇上源源不断想要攀高枝的、成日窥视太子后院的,静初也是烦不胜烦。
  管着偌大一个摊子,哪有闲工夫同她们耗。何况胤礽与宜额娘远在热河,她成日吃不好睡不香,没有俊颜在面前晃,只觉满心恹恹。
  故而李氏递牌进宫,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见。
  话还没出口,一段记忆忽然跳了出来,在脑中扎了根似的挥之不去。
  太子曾同她感慨,曹家有钱,李家豪富,实乃上好的两座聚宝盆,忠心耿耿替皇阿玛镇守江南,万不可杀鸡取卵。
  静初咽下将要出口的话,轻咳一声:“见吧。”
  见见聚宝盆的当家主母长什么样儿。
  李氏还是那个李氏。曹寅的嫡妻,李煦的亲妹,看着却衰老憔悴了许多,原本端庄的面容已然称不上清秀,静初一眼瞧去,便知她在后宅过得不如意。
  模糊忆起阿玛同她讲过的、康熙二十三年皇上南巡之时,江宁织造府发生的剧变,静初稍稍坐直了一些。
  前任织造曹玺于年末病逝,曹家乱成一团,亏得曹寅乃是皇上的伴读,情分不比寻常,这才堪堪撑住了府邸。过了一年,皇上正式下令,任曹寅为新的江宁织造,他倒真有些能耐,几年下来,使得曹家重获了圣心。
  更加广为流传的,是一桩后宅趣闻。曹寅什么都好,只极为宠爱一名貌美的贱妾,但他拎得清,在外很是维护李氏的尊荣,不许贱妾越过嫡妻、庶子越过嫡子,久而久之,御史无话弹劾,风言风语也就淡了。
  与之齐名的李煦,也就是李氏的哥哥,至今未能当上苏州织造。听说是招了太皇太后的眼,皇上不敢重用,还在畅春园熬着呢。
  ……
  昨儿宗室福晋想要进宫都不得准许,李氏本对毓庆宫的召见不抱希望,谁知太子妃竟愿意给她这个脸面!
  她又惊又喜,心下一定,当即恭敬下拜道:“妾身给太子妃请安,见过太子妃娘娘。”
  静初温和一笑,抬手道:“免礼,赐座。”
  李氏再三谢恩,入座的时候,隐晦地向上一瞧,就见太子妃的神色分外亲和,心头更加笃定了几分。
  因着多年前的那一桩事,有宜贵妃,不,皇贵妃在,太子对曹家的态度始终淡淡的,甚至称得上冷待。
  家主曹玺想要缓和却不得其法,无奈之下,打着另寻明主的主意。
  皇上回京之后,明珠派人送来奇珍,曹玺力排众议收了下来,谁知没过几年,明党就倒了。而后曹寅上位,在宦海沉浮多年,几次接触太子都不得其法,不得不把目光投到了年纪尚幼的诸皇子身上。
  可如今他们还未长成,皇上竟是患了疟疾,太子就要登基了!
  听闻如此噩耗,一向淡然的人都能变得焦虑。
  他们是皇上的心腹,却不是太子的心腹。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继位之后,曹李两家的富贵怕是不再,能不能保全家族还是两说!
  李氏即便怨着曹寅,怨他宠爱王氏,夫妻俩渐渐变得相敬如‘冰’,也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此番回京述职,太子却远在热河,万般计策使不上力,李氏便试探着向曹寅提出递牌子进宫,若能得幸拜见太子妃……
  曹寅沉吟片刻,准许了。
  如今她见了太子妃,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便是怔愣,这身气度堪配母仪天下。第二个念头便是惊喜,太子妃娘娘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渐渐的,胆怯与拘谨消失不见,李氏越发笃定太子妃对曹李两家持着善意。
  太子妃事无巨细地问了颙哥儿的起居,平日里吃什么用什么,还问她过得是否顺心,平日里有没有缺的东西。
  李氏呼吸一重,按捺住涌动的欣喜,连忙感激涕零地道:“劳太子妃惦记,妾身并没有什么缺的。反倒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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