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罢工日常[清]——沉坞
时间:2021-02-04 09:34:45

  平生,太皇太后最是厌恶朝孩子下手之人。
  稚子何辜?都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公主,由不得她们这般作贱!
  更何况,胤祺养在太后膝下,同样是她看着长大的,小五在太皇太后的心中的分量,能与太子等同。
  这可不就触到老太太的逆鳞了?
  “皇玛嬷说的不错,这事,苦了琇……宜妃了,至于赫舍里氏,孙儿心里有数。”
  康熙不欲引得太皇太后动怒,转了转扳指,轻声转移了话题,“还有宫权一事,皇额娘既不愿掌管,等贵妃生产后,便交由贵妃总理,惠、宜、荣三妃协理,您看可好?”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皇贵妃虽要复出,但为皇家威严计,也为后宫安宁计,宫权是不可能回到她的手中了。
  养好身子要紧,可千万不要和她的姑母那般,芳龄早逝,徒留皇帝一人……不值当的。
  贵妃位分高,却无单独管辖的经验,有四妃帮着也好。
  等等。
  太皇太后猛然惊觉,皇帝说的是三妃,不是四妃!
  怎么把德妃撇在外头了?
  “老祖宗,乌雅氏……同样不配为妃。”康熙许是注意到了老太太的惊讶,停了片刻,只道:“孙儿不愿明说,怕污了老祖宗的耳。”
  太皇太后闻言一叹,点了点他,心知皇帝这是气狠了!
  她也不刨根问底,苍老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康熙的手,目光再慈和不过,“你大了,已过而立,这些事务自己拿主意就好,实在不必过问哀家。只那几个孩子,你……”
  “朕知晓的。”康熙颔首,语调柔和,“朕怎么会迁怒他们?胤禛与胤祺一块起居,竟渐渐活泼了起来,还有胤祚……”
  皇帝略一犹豫,想问问老祖宗有关出继的建议,恰在此时,何柱儿慌慌张张地求见。
  梁九功心里咯噔一下,太子爷出事了?
  “参见万岁爷,参见老祖宗!六阿哥……六阿哥中了毒,现下躺在毓庆宫,太子爷不知怎么办才好,赶忙派奴才前来通报。”
  太皇太后一愣,手中的珠串掉到了地上;康熙豁然起身,安抚了老太太一句,随即沉声道:“起驾。”
  ……
  随着康熙的到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像找到主心骨似的,齐齐说:“给皇上请安。”
  康熙大步走到床前,一眼瞧见了昏睡的胤祚,他的身躯止不住地抽搐着,面颊泛着红斑,嘴里喃喃着什么。
  对于几个皇子,康熙都是在意的,即便因着德妃,对胤祚的喜爱稍稍减弱了些,但看到小六这般模样,皇帝面色黑沉极了,怒气在心里升腾。
  李太医垂着头,低声说明了六阿哥的现况。
  听到“中毒原因不明”几个字,康熙勃然大怒,瞥见太子担忧的眼神,才堪堪止住了怒气。
  “朕赦你们无罪,务必要把六阿哥平安无虞地解救出来。迅速彻查此事……”康熙坐在床边,给胤祚掖了掖锦被,凤目沉沉,忽然听到了几声呓语。
  “平安符……额娘,祈福……”胤祚有些烧糊涂了,无意识地把手护在了胸前,呈一个保护的姿态。
  恰恰是柳暗花明,康熙聆听了几句,猛地站起身:“太医,搜身!”
  “娘娘,娘娘!”德妃骤然昏迷过去,永和宫陷入了一片忙乱。
  宫女们掐人中的掐人中,喂药的喂药,或许是担忧胤祚的病情,很快,德妃悠悠转醒。
  她的双眼通红,眼底遍布血丝,颤抖着手,刀割剜心一样的疼。
  胤祚怎么会中毒?
  永和宫如何会被人钻了空子去?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泪流不止地叫了声皇上,声音里止不住的绝望无助。
  “他宝贝似的、贴身佩戴的香囊,藏着一道平安符,里头……混着曼陀花,夹竹桃叶,乌头根茎,黄水仙……”康熙闭了闭眼,声音少见地颤抖着,“都是采摘不久的剧毒之物。”
  单把这些混在一处,其实并没有大用;但,因着贴身佩戴,毒物与平安符、与衣物互相挤压,从而渗出汁液,那才是真正要人性命的东西!
  若发现不了香囊,单凭两天就能挥发完全的汁水,谁也不会察觉他的中毒之因。
  “幸而保成相邀挑马,小五发现的早,胤祚还能治!会治好的。”康熙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最后一句话,德妃却怎么也听不清楚了。
  她歇斯里底地叫了声“胤祚”,快速翻下榻,咬着牙,套了一件大髦便往外冲去。
  吴嬷嬷震惊极了,娘娘生产还不到三日啊!
  “万岁爷!”吴嬷嬷追赶不及,六神无主地跪了下去,“万岁爷恕罪!这……这……”
  “让她去,弄架挡风的轿子来。”康熙没有怪罪,反而沉声道,“胤祚,也是希望额娘在的。梁九功,起驾毓庆宫。”
  吴嬷嬷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康熙疾步而去的背影,心霎时落到了谷底。
  ……
  谁也没想到,德妃竟强撑着身子,来了毓庆宫!
  见德妃这般仪容,太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异,迟疑地唤了声德妃娘娘。
  德妃充耳不闻,径直扑到了胤祚跟前,抖着手覆上他的额间,一个劲地流眼泪。
  胤禛站在一边,垂着脑袋不看德妃,神情低落黯然;胤祺见此,挠挠头,张了张嘴,急急地挤出了一大堆的蒙语:“太医说了,找到症候就能治!六弟已脱离了险情,很快就能醒过来的……”
  话还没说完,德妃倏然转头看他,那一眼,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蕴含着令人心惊的狠戾。
  “五阿哥是如何得知胤祚中毒的?”她嗓音粗粝,一字一句地问。
  与此同时,翊坤宫。
  董嬷嬷铁青着脸,指着殿中央的精致木箱:“还不抬下去!惊到了娘娘,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箱子里,摆放着一副闪耀夺目的赤金头面,并许多串珍贵玉珠,最角落,却横卧着一只黑色的鸟儿
  了无声息的黑乌鸦,被一箭穿心,死状凄惨之极。
  云琇摆摆手,制止了董嬷嬷,继而紧盯着木箱,蹙眉不语。
  “皇贵妃这是何意?”瑞珠颇有些心惊胆战,不敢朝箱子看去。
  “她想与本宫联手对付德妃。”云琇收回视线,慢慢道,话语忽然一停,“不。她早就动手了。”
  这只乌鸦,夹在“迟来的贺礼”之中,是示好,也是炫耀。
  皇贵妃,说她疯魔了,倒不算冤枉了她!
 
 
第36章 
  云琇淡淡看了死状凄惨的黑鸦一眼,摆摆手:“那鸟是不祥之兆,赶快去处理了。把箱子搬到库房最里边,别碍着通行的路。”
  那套赤金头面,精美是精美,娘娘却如何也不会戴的。董嬷嬷褪去嫌恶,露出了笑模样,宫人们点头应是,忙叫了几个粗使太监进来,不出片刻,就把贺礼挪了出去。
  “胤祺说去挑小马,也不知挑的如何了?”眼看着日光正好,云琇略过了皇贵妃的话题,轻轻一笑,与宫女聊起话来,“他喜欢纯白,与本宫的喜好一模一样……”
  近日,翊坤宫渐渐忙碌起来,到处弥漫着喜气,再过五天,便是胤禟的满月礼了。
  因着不间断的补药与专心致志的修养,想通之后,心下没了郁结之气,现如今云琇的状态,与生产之前并无差别。
  不仅恢复了原先的容色,甚至增添了一分丰腴,称得上光彩照人,美得更甚以往。
  即将要出月子,又得了太医的准许,云琇昨儿告别了‘油腻’,痛痛快快地沐浴了一番,现下披着一件暖和的狐裘领,松松地倚在靠垫上。
  目送着皇贵妃的贺礼远去,又聊了聊胤祺的趣事,她半阖着眼,稍稍有些愣神,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娘娘。”文鸳轻声道,“九阿哥应是醒了,奴婢这就把他抱来。”
  云琇唔了一声,觉得哪里有着不对劲,仔细一想……
  对了,皇上。
  皇上日日要来翊坤宫用午膳,如今却连影儿都没有,更别说派人通报一声了。
  ——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他不来,她更显得自在,只微微疑惑了一瞬,便把康熙抛到了脑后去。
  “你去把小九……”云琇温声说,话音未落,董嬷嬷领着一个眼熟的小太监匆匆进来,那小太监一见她,便像找到了救星似的,不住地磕头:“奴才富顺给宜妃娘娘请安!六阿哥中了毒,喝药后昏睡不醒,结果……结果德妃娘娘在毓庆宫闹了起来,甚至迁怒了五阿哥……”
  富顺飞快地描述了马厩里的情形,紧接着,把德妃的问话重复了一遍,焦急道:“皇上震怒,可德妃抓着六阿哥的手不放,半分也不畏惧,转而诉起苦来。毓庆宫哭声一片,趁着混乱,太子爷命奴才偷偷溜了,来求宜妃娘娘出手!”
  听明白了富顺的话,云琇的脸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福顺喘了一口气,抬起头,连珠炮似的道:“太子爷说,只需宜妃娘娘派人求见太后,并遣董嬷嬷随奴才前往毓庆宫就好,皇上顾及娘娘,定会收敛怒气……”
  何柱儿还特意叮嘱他,宜妃娘娘正在坐月子,不能亲至,千万不能让娘娘劳心!这话就不必复述了。
  没等他说完,云琇闭了闭眼,冷声道:“瑞珠,去宁寿宫,别有丝毫耽误。”
  瑞珠赶忙掀了帘子,急急地往外跑。德顺爬起身,小小地松了口气,那口气还没彻底呼出来,便彻底地噎在了嗓子里。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宜妃娘娘这是?!
  “德妃欠教训,本宫可不惯着她。”云琇扯开狐裘,利落地翻下榻,红唇紧抿,桃花眼中裹挟着冷冰冰的寒意,“备轿!”
  毓庆宫。
  服侍三阿哥的宫人深知不能掺和下去,领着胤祉早早地告退了;胤禛与胤祺却不肯走,守在床边,一个时不时地望着德妃,一个眼巴巴地看着胤祚。
  待德妃嘶声质问五阿哥之后,毓庆宫彻底安静了下来。
  胤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
  他从小被太后护得很好,又有额娘的无限疼爱,皇阿玛越发关怀,说是蜜罐里长大也不为过。
  猛然间,直面了一双狠戾至极的杏眼,五阿哥完完全全地呆住了,后退了一步,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
  胤祺用满语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知道六弟、六弟中了毒……我牵着他挑马,他的手很热很热……”
  太子蓦然沉下了脸,给何柱儿使了个眼色,而后挡在胤祺身前,清亮的嗓音暗含警告:“德妃娘娘,是胤祺救了胤祚,孤与三弟四弟,全然看在了眼里!六弟喝了药,这才睡了过去,很快就会痊愈的。”
  德妃紧盯着太子,片刻后笑了一声,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转头看着床上的胤祚,泪流不止,只觉心头刀割似的疼。
  扯了扯嘴角,德妃不顾下身骤然浮起的疼痛,轻声道:“这是太子爷的毓庆宫,您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香囊上。香囊端端正正摆在了托盘里,被太医仔细看顾了起来,是德妃无比陌生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毒物,突然出现在了胤祚身上,还被贴身佩戴着……
  “胤祚不是在永和宫中的毒!它是如何出现的,太子爷可否为本宫解惑?”德妃顿了顿,冷笑一声,漠然地望向发抖的胤禛,问:“是不是你?!”
  此话一出,胤禛大喊了一声不是,抹了把脸,转身就跑;众人大惊,脸色全都变了。
  “四弟!何柱儿,还不去追?!”
  太子吩咐过后,深吸了一口气,怒极而笑。
  他即便是个半大少年,也是大清朝的储君,哪轮得到一个包衣嫔妃来质疑他?
  下一瞬,康熙含着冰碴子的嗓音响彻大殿:“乌雅氏,够了。”
  ……
  几乎谁也不知道皇帝站了多久,听了多少,他们只知道,今儿……不会善了了。
  德妃扭过头,面颊猛然一白,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直直地歪在了地上,收敛了满腔狠意,捂着脸哀哀痛哭:“皇上,胤祚才四岁啊!他从小聪慧伶俐,皇上赐了好名字,几番夸奖……下毒之人何其心狠,这几乎要了臣妾的命啊!午后之时,胤祚还说要来看小马,他笑的开心极了,说,这是二哥第一次邀请他……他可以暂时撇下额娘,撇下身子虚弱的妹妹,他渴望极了马……”
  声音凄厉又绝望,霎时,有数个年纪小的宫女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康熙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望着德妃,再不出声,就这样沉默地听着。
  太子冷着脸,慢慢握紧了双拳。
  好一个收放自如的德妃娘娘……
  胤祺低着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止不住的委屈。
  他都看见了!皇阿玛后来才到,才没有听见德妃质问他的话。
  他想出去找四哥了。
  ……
  德妃哭诉了极长极长的一段泣语,哭得差些昏厥过去:“……求皇上给臣妾做主,给小六做主!”
  说罢,她握着胤祚滚烫的手,呜咽着,颤巍巍地起身,就要给太医跪下:“本宫便是舍了尊严,彻底坏了身子,也要胤祚平安无恙……”
  就在此时,殿外乍然传来一道冷寒的女音:“舍了尊严?好啊。”
  迎着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云琇裹着一件湛蓝披风,手持暖炉,逆光而来,唇边含着讥诮的笑意。
  她来得匆忙,顾不得妆点一二,却如红霞一般,让晦暗的大殿升起一抹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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