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罢工日常[清]——沉坞
时间:2021-02-04 09:34:45

  早早定下了釜底抽薪之法,谁还管秋后的蚂蚱怎样蹦跶?
  若是曹家变了心意,转而投向明珠,不用她出手,皇上自会处置了他们。
  她垂目望了望平坦的小腹,眸光柔和,缓缓扬起一抹笑意。
  是额娘的胤禌,还是新来的小公主?
  圣驾驻跸江宁约莫两个月。待贵妃娘娘胎像稳固,太医连连保证,一时的颠簸也不妨事,康熙大手一挥,返程之时自水路而上,转道扬州,奉两位太后沿途玩乐,一路慢慢悠悠地回京。
  那厢,索额图已然重振旗鼓,召集旧部与明珠斗得如火如荼。皇帝临朝之后,冷眼旁观,不时地添一把火,梁九功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这,这是捧杀啊。
  万岁爷像是不耐烦了!
  可权臣身在局中,早已脱不出幽深的漩涡。
  明珠权倾朝野、自不用提;索额图气怒于太子与云琇的亲近,原先想着下手,可还来不及有所行动,便成了帝王的一枚棋子。
  他没了侍讲的身份,没了出入毓庆宫的权利,从头至尾没有得见南巡归来的太子一面。
  两派的矛盾日渐加深,因着皇帝有意推动,中心焦点从太子与大阿哥的争斗,转向了明珠与索额图两个权臣之间的仇恨,不死不休。
  昨日被弹劾贪污,今日就被弹劾渎职……两派的攻讦也愈发激烈。
  因与明珠相斗,一时抽不开身来,索额图焦头烂额,只好吩咐宫里的平嫔离间太子与宜贵妃,不论是不是阴毒的手段。
  平嫔大病初愈,不知怎么的得罪了掌管宫权的温贵妃,她尚且自顾不暇,便是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有了第一回 ,就没有第二回。自从害了胤祺落水,云琇着人密切监视着储秀宫,平嫔机关算尽,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即便嫉妒云琇再次怀上,她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十一阿哥呱呱落地,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欣喜若狂,赐了小阿哥胤禌之名,抱在怀里不放。
  十一阿哥出生之日,恰是康熙二十四年的除夕夜。
  这孩子长得好,竟不逊色于他的九哥,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只需看上一眼,心就化了。
  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胤禌,迅速取代了他二哥和五哥在太皇太后心头的地位,也迅速成了当今圣上的心肝。
  康熙二十六年,年方十六、早已上朝听政的大阿哥接了赐婚圣旨,娶户部尚书之女伊尔根觉罗氏为嫡福晋,次年,大福晋生下小格格,乃是皇帝的第一个孙辈。
  康熙二十七年,明珠手下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证据呈上御桌,纳喇氏恍若大厦将倾,轰然倒塌。
  明珠步了索额图的后尘,革除官职,赋闲在家,与此同时,他的同党、户部尚书科尔坤丢了乌纱帽,再也不能起复。
  二十七年年底,已然七十六高寿的太皇太后偶感风寒,一病不起,皇帝抱了宜贵妃痛哭一场,而后拨了内府银两,下令工部修葺畅春园,以奉太皇太后入住将养。
  康熙二十八年,初秋,畅春园。
  “老祖宗,喝药了。皇上说了,下了朝会,带着阿哥们来看您。”重重掩盖的锦帐掀开,苦涩而又提神的药味弥漫,苏麻喇姑端着玉碗,脚步轻轻进了里间。
  半晌,传来太皇太后有些吃力的嗓音,苍老却带着笑,好似听到‘阿哥’两个字,精神气都不一般了。
  喘了口气:“可别落下胤禌……”
  “谁人不知,您最惦记的就是十一阿哥。十一阿哥孝顺着呢,您宽心便是了。”苏麻喇姑轻哄着,“只是这话,可别让太子爷听见……”
  太皇太后明显高兴了起来,乐道:“好,好。”
  主仆俩又说了会话,隐约是“胤禔”“福晋”等词儿,渐渐的,帐子里安静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喝药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苏麻喇姑掀了帘子出来,目光停在堂前落座的浅碧色旗装女子身上,面容带了笑:“福晋,老祖宗歇下了,叫老奴送福晋出园。怀有身孕,如何也要小心一些。”
  闻言,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温婉地抿唇笑,扶腰起了身,显现出微鼓的小腹:“谢老祖宗体恤,劳烦苏麻了。”
  她的样貌清秀端丽,发间簪了简简单单的头饰,搭配得舒适自然。不是顶拔尖的美人,可那沉稳的气度,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
  大福晋出身八大姓之一的伊尔根觉罗氏,前任户部尚书科尔坤的嫡女。科尔坤乃是明珠一派的中流砥柱,可就在去年年底,索额图揭发明珠“八大罪”,其中便有参与朋党、卖官鬻爵等等罪行。
  皇帝震怒不已,下令御史严查,明中堂的班底霎那间分崩离析。作为明珠的心腹,科尔坤亦被革了职,目前赋闲在家,偶尔还需宫里的大福晋接济。
  有大阿哥胤禔的敬爱,生下的大格格乃是圣上的皇长孙女,如今又怀了身孕,她的腰杆不可谓不直。即便母族受了牵连,荣光不再,作为康熙称赞有加的长媳,大福晋的地位却没有受到半分动摇,反倒让太后这些长辈更怜惜了几分。
  苏麻喇姑送她到了等候的轿辇旁,叮嘱了抬轿的宫人几句,随后温和道:“大格格的周岁礼,就在下月吧?老奴备了些玩的用的,也好给格格添个响,顺道沾沾福气。”
  “这怎么使得!”大福晋笑意真诚,推辞了几句,“苏麻劳苦功高,深得老祖宗信重,我们大格格人小,要沾,也是沾您的福气才是。”
  自太皇太后病笃,大福晋不辞辛劳,日日奔赴畅春园侍奉。如今再次怀胎,侍奉是不能了,请安却没有间断,这些,苏麻喇姑全都明明白白看在眼里。
  护送伊尔根觉罗氏上了轿辇,她思忖了一会,低声问一旁的小宫女:“大福晋怀有身孕,惠妃娘娘可有接大格格前去照料?”
  “这……奴婢未曾听闻。”
  苏麻喇姑叹了口气:“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又要操持中馈,又要侍奉婆母,身上的担子着实重了些。”
  惠妃又是那样的性子,莫说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就算铁打的也受不住。
  只盼大阿哥能够疼惜媳妇,莫要让她受委屈才好……
  轿辇进了紫禁城,稳稳朝着延禧宫的方向而去。
  遥遥望见熟悉的那角飞檐,大福晋抚了抚肚子,嘴边的弧度淡了些。
  半晌之后进了殿,她扬起亲亲热热的笑意,一丝不苟地行了礼:“儿媳给额娘请安。”
  见她如此,惠妃露了满意的笑,又很快隐去:“快起来,快起来。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进宫请什么安?莫要怠慢本宫的孙儿!”
  “额娘,礼不可废。要让我们爷知道了,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大福晋听言一顿,立马扶了惠妃的手,婆媳俩绕着游廊而去,“儿媳也亏心。”
  感慨地拍了拍儿媳的手,惠妃笑容深了深,只觉通体舒泰,看向大福晋的眼神,也带上了慈爱。
  “今儿去了畅春园,太皇太后可有说些什么?”
  “回额娘的话,老祖宗今儿乏得快,并未接见儿媳,吃了药便歇了,”大福晋垂下眼帘,隐瞒了有关太子与十一阿哥的对话,继续道,“歇下之前,过问了我们爷几句,让苏麻送了我出园。”
  轻声把苏麻喇姑的话重复了一遍,惠妃眼睛亮了亮,笑得合不拢嘴:“本宫的大格格果真招人喜欢。”
  盼了皇长孙不知盼了多久,结果儿媳头胎生了格格,惠妃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但随之而来的,是堪称惊喜的赏赐,乾清宫、慈宁宫、宁寿宫……赏赐如流水般进了阿哥所,立即抹平了她的埋怨,对白嫩嫩的孙女也真心实意地疼爱起来。
  这份疼爱,在大福晋再次怀孕的时候,分出一半转移给了她腹中的孩子——惠妃认定的皇长孙。
  可要大福晋说,这样的期望,真真压得她喘不过气。
  也幸而……出了延禧宫,同自家爷关起门过日子,就不必看他人的眼色了。
  “老祖宗喜欢孩子,你若得空,就多带大格格前去请安。养胎是一等一的要紧事,其余的事务,该放的放,该抓的抓……”高兴过后,惠妃拉着大福晋的手谆谆叮嘱,“若实在分身乏术,除却伺候胤禔,吴氏关氏那两个都是本分的,能够帮衬于你。”
  吴氏、关氏?
  大福晋心下冷笑,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两个侍妾罢了,连格格都不是,还妄想分权,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想要爷娶侧福晋不成,便分了心思在侍妾身上,也不嫌降了格调。
  还有,多带大格格给老祖宗请安。她就不想吗?
  可一来害喜很是严重,她实在没精力顾着;二来孩子还小,老祖宗亲口说了,“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大福晋微微垂眼,温顺地应了是,态度挑不出半点错来,可这时候单凭直觉,惠妃猜测,她定然是不情愿的。
  也是,能把胤禔抓得死死的,就算伊尔根觉罗氏怀有身孕,也不愿去侍妾那儿!这样的嫡福晋,哪会舍得交出手里的权力?
  她这儿媳哪哪都好,孝顺体贴,能生会生,只是专权善妒,每每相劝都是无用功。
  还有她的母家……
  惠妃这般想着,面上依旧带笑,慢慢松开了大福晋的手,接着关怀了几句,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本宫乏了,退下吧。”
  大福晋一出延禧宫,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见时辰还早,她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扶着腰走向邻近的御花园。
  刚走了几步,远远听见小太监惊恐的喊声,熟悉得很:“爷,爷!您别爬了,要让贵妃娘娘看见,奴才就要挨板子,就要没命了!”
  “去去,一边去。”假山上抖腿的九阿哥掀了掀眼皮,还没说话,蹲在草里捉蚂蚱的十阿哥嫌弃地摆摆手,“闭嘴,你很聒噪。”
  “十爷,您可行行好,劝劝我们爷,也体恤体恤奴才吧。”小狗子欲哭无泪,“被贵妃娘娘扒皮也不妨事,可万岁爷那儿,奴才要如何交代?”
  闻言,胤禟微微变了脸色,抖腿的速度慢了下来。
  胤俄一瞧,立马嚷嚷道:“九哥你怕啥?世道变了,小十一才是老爷子的心肝儿,他哪还抽得出空管你?”
  “……”胤禟一想,对啊,有十一弟在,老爷子没空管他。
  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抖,为了炫技,还特意换了高难度的姿势,惹来胤俄“哇”的一声,搓了搓手,看起来跃跃欲试。
  “九哥你等我,弟弟这就上来!”
  那假山筑造得堪比阁楼,怪石嶙峋,陡峭不已,光是看着就心生怯意,这下,别说小狗子了,连伺候十阿哥的小凳子都快晕了过去。
  “快,快去乾清门看看,太子殿下回宫了没有……”小狗子的话音未落,守在御花园偏门,为哥俩通风报信的小太监急匆匆地奔来,“九爷,十爷,御花园来人了,奴才隐隐听到大阿哥和人说话,说大福晋在这儿赏花!”
  胤禟脚下一滑,顿时,奴才们接二连三的吸凉气。
  好容易稳住了身子,胤禟嫌弃道:“这么多年了,老大还是没长进。大嫂每每心情不虞,便会前来御花园散心,赏什么花?不如给他个大脑瓜!”
  这时候,大福晋已然走到了近前。
  她还来不及心惊胆战,想着催促九弟十弟下来,就听到了这一番肺腑之言。
  六岁的孩子,竟比丈夫懂她!
  一时间悲喜交加,心里头滋味难言,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哽咽地道了声:“九弟。”
 
 
第105章 
  这声九弟在胤禟听来,幽幽的,轻轻的,恍若大白天见了鬼。
  正在攀爬的十阿哥动作一顿,霎那间汗毛倒竖,四肢并用滑了下来,小心翼翼扭头望去;早早登上假山之巅的九阿哥唬了一大跳,当即一个后空翻,哐哐哐哐哐……
  小狗子扑了过去,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天际:“我的爷啊!”
  胤禟哀叹一声,暗道失策,闭着眼摔进了草丛里头。
  原以为要被抬进太医院了,谁知屁股底下垫了个软软的东西,伸手一摸,还是温热的。
  “爷,”小狗子半条命都要去了,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虚弱地道,“别、别占奴才便宜……”
  胤禟低头一看,自己的小嫩爪正搭在这狗奴才的屁股上,当即面色一青,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思及狗奴才的救命之恩,他好悬压住了脱口而出的“来人,拖下去”,掏啊掏,从衣襟里头掏出一瓶膏药放在地上,转而化作了熊熊怒气,落在了不远处的罪魁祸首身上。
  看清了来人之后,胤禟的包子脸一僵,满腔怒火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大,大嫂。”
  都说长嫂如母,不论是第几世,对于大福晋,他们这些做弟弟的,总有敬意在里头。
  论起爷们的贤内助,浮现的头一个人选便是太子妃,再然后,就是大福晋了。
  二嫂么,待人接物无可指摘,处处彰显一个“贤”字,可要说她助二哥良多,恕他看不出来。夫妻两个,顶多也就是相敬如宾,扯起来真如一本烂账。
  大嫂就不一样了,帮着大哥处理了多少烂摊子?
  老大横冲直撞,她在后面收拾,还可劲为他生孩子。为了延续香火生下弘昱,最后坏了身子,连命都搭上了。
  胤禟依旧记得,大哥刚被老爷子圈禁没多久,大嫂就去了,那日,直郡王府的哭声让人听了心酸。
  连八哥都说,老爷子替大哥选了个好福晋。
  夫妻相合,可惜结局至此,谁不唏嘘?
  哪像自家福晋董鄂氏,那倒霉婆娘!
  ……打住,打住。
  想到此处,九阿哥回过神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是弟弟的错,没吓着大嫂与小侄女吧?”
  眼睁睁地见胤禟滚落下来,周围的太监宫女魂飞魄散,大福晋同样失了声,差些软倒在了地上。
  没注意那句“小侄女”,见他好端端的站着,大福晋颤抖着手,扯过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半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是嫂子的不是,嫂子不该出声的……可爬假山太过了些,要让宜贵妃娘娘知道,还不知怎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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