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俄赶忙跑过来,朝他九哥投去一记白眼,什么小侄女,你露馅了!
“大嫂,九哥皮糙肉厚,抗摔得很。”他嘿嘿笑着,圆脸蛋上的肉肉都笑了出来,“还有,宜额娘才不会心疼……”
眼瞧着老底就要被揭穿,胤禟重重踩了他一脚,只听“嗷”的一声,胤俄张嘴不说话了。
“十弟也是,此等危险行径,怎么就不听劝呢?”两个六岁的孩子睁着无辜的眼,一个赛一个的白嫩可爱,大福晋思及感动过后的惊吓,抑制不住苦口婆心,“嫂子这就遣人送你们回宫,今日之事,也得同两位贵母妃说上一声。”
“大嫂,不用……”
“什么不用?福晋,你在这儿赏什么花?”远远传来大阿哥中气十足的问话声。
单看胤禔的样貌,英挺不凡,身材高大,着实是个美男子。
大福晋停了一停,刚想露出温婉的情态,又想起今晨惠妃同她说的话,轻轻一叹,在心底冷笑了声。
谁知九弟和十弟竟齐刷刷地翻起了白眼!
真真说出了她的心声。
对于胤禟胤俄,大福晋越发喜爱起来,心想,还是两位贵母妃会养孩子。扭过头,她微微笑着轻声细语:“爷,我在同九弟十弟一块赏菊呢。”
大阿哥原先笑容满面,听言面色一沉,霎那间铁青铁青的,活似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这两魔星,真是生来与他作对的。总会‘不经意’地蹭到他的院里,顺走他好不容易挑来的小马驹,这也罢了,还溜进书房偷过他的策论,惹得皇阿玛训斥于他!
更过分的是成亲闹新房,人都走完了,他俩竟蹲在角落戳了个洞!要不是膳房送吃的来,恰恰发现了,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偏偏两个都是贵妃所出,打不得骂不得,告状也没有证据,胤禔别提多咬牙切齿了。
胤礽这黑心肝的,骑射比不过他,就派帮手前来骚扰。想到此处,大阿哥瞥了眼及他腿的弟弟们,皮笑肉不笑:“福晋,你可是双身子的人,万一受了冲撞,有人赔不起这罪……至于这花,爷陪你赏。”
大福晋吃了一惊,而后没了笑,“爷,你在说些什么?”
面对六岁的幼弟,他何时变得这么刻薄了?
入宫之前,她便隐约听说过延禧宫与翊坤宫不和的传闻。可这“不和”,如何能够沿袭到下一辈身上?
她还是头一次与九弟十弟这般近距离相处。
……
呵呵,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好丑,做给谁看呢?
胤禟隐晦地与胤俄对视一眼,齐刷刷地蓄了泪,又齐刷刷地伸出小手,扯了扯大福晋的衣袖。
十阿哥怯怯地喊了声:“大嫂。”
九阿哥难过地垂下头:“大哥厌恶我们,我就不给大嫂添麻烦了……”
在大阿哥几欲喷火的注视下,大福晋压了压嘴角,态度冷淡道:“不赏了,还请爷自便罢!”
半个时辰之后。
胤禟踮着脚,正准备鬼鬼祟祟溜进翊坤宫,忽然间,一道干净悠远的嗓音响起:“站住。”
太子身穿杏黄色朝袍,已然不复幼年时的稚嫩。年方十六,身姿挺拔,端得是面如冠玉、如斯俊秀,就这么盯着他。
“衣衫不整,草屑遍布。”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太子温和地道,“说吧,和小十又去哪儿闯祸了?”
“……”这个“又”字用的好。
胤禟不说话,望天望地装哑巴,太子也不逼他,只微微一笑:“四弟刚练完一卷字帖,近来得了空……”
“二哥,弟弟去教训大哥给二哥出气了!”不等太子说完,胤禟脸色骤变,赶忙火烧屁股似的坦白,压低了小奶音,“大嫂横眉冷对,啧啧啧,他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说到最后,胤禟再也没了心虚之感,只觉通体舒泰,美美地等待二哥的夸奖。
一边偷偷溜走,还能甩开大嫂派来的婢女,也只有爷有如此聪明的脑袋瓜能够想出来了。
闻言,太子沉默了好半晌,问他:“随孤去给宜额娘请安?”
“都要进学的人了,怎么可以天天粘着额娘?”胤禟嘴上道理一套一套的,脚尖转了个弯儿,转身欲逃,“我回阿哥所看书去。”
太子瞥见他的小动作,挑了挑眉,终究仁慈地放了他一马:“去吧。”
何柱儿张了张嘴,三番两次欲言又止。
太子轻飘飘地睨他一眼,眼神传达出一句话来:“要你多嘴?”
何柱儿违逆不得,只能从心底为九阿哥默哀。
今儿乃是上书房的休沐日,太子爷早早拜托了四阿哥,督促他这惫懒的九弟习字。
想必一回院子,九爷就会发现惊喜……吧?
“给宜额娘请安。胤禌还未起身?”雷打不动的请安过后,太子总要问起幼弟十一阿哥。
“时辰还早,本宫由着他多睡会儿。”云琇一笑,扶着董嬷嬷的手落座,“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便是你皇阿玛也舍不得唤他。”
贵妃说着,笑意盈然,时光好似没在那张芙蓉面上留下半点雕琢的痕迹。远山眉,桃花眼,明眸皓齿,艳色如初,比起从前,反倒多了丝丝韵致。
“宜额娘,孤方才撞见了小九……”
云琇一顿,秀眉微微上挑,眼眸含了凌厉的味道:“又闯什么祸了?”
“闯祸倒是没有,陪大嫂赏了会花。”太子轻轻一咳,含笑道,“现下转道阿哥所,用功读书去了。”
用功读书去了?
太子这般讲,云琇即使怀疑万分,却没有刨根问底下去。
只是,胤禟那混世魔王竟也能有静心赏花的时候,还是同双身子的大福晋?!
她怎么就不信呢?
还没等她问询,只听太子幽幽道:“宜额娘,孤想成亲了。”
膳桌上,云琇持筷的手一抖,汤汤水水霎时溅落了出来。
因着宜贵妃着人来请,晌午时候,康熙便驾临了翊坤宫。
梁九功麻利地指挥宫人搬运奏折,这套流程,现如今,他已然掌握得颇为熟练。
轿辇之上,威严日重的皇帝摸了摸下颔的小须,问他:“你说贵妃寻朕,所谓何事?”
千锤百炼的梁总管面不改色地回答:“奴才不知,贵妃娘娘应是想您了。”
康熙嗯了一声,抑住嘴角上翘的弧度。
谁知迎面而来的,非是诉诸于口的思念,而是兜头兜脸、直截了当的问话:“太子妃的遴选,不知皇上何时提上日程?”
第106章
太子妃?
这真是皇帝意料之外的问话。
思及胤礽每回雷打不动地前来翊坤宫请安,康熙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道:“怎么就提起这事了?”
是不是保成同琹琹说了些什么?
云琇抿了口热茶,而后笑吟吟的:“臣妾今儿见了太子爷,忽然想到,这孩子也不小了,大阿哥处在这个年岁,皇上便已为他指婚。臣妾想问问,您可有什么章程?太子妃可是未来的国母,值得皇上耗费心力,切不可草率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
心下有些失望,说好的思念呢?
想是这么想,云琇问了,康熙也不瞒她,掀了袍角坐在她身旁,温声道:“朕自然同你一样上心,早早让人搜集各家贵女的消息……心里定了几个姓氏。如今琢磨得差不多了,太子妃也大致有了眉目,是个出色的孩子,与保成再般配不过。”
这“出色的孩子”,若不出意外,就是前世皇上钦定的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了。
夫妻二人成婚晚,那是外力之故,并不代表皇上不上心。康熙的心思,云琇不用想也能猜到几分,宝贝儿子的媳妇那叫宝贝儿媳,未来母仪天下的人物,怎能轻易定下人选?
适龄贵女的秉性修养,德容言功,全都叫人搜集上来,挖空心思地比较。选出几个出类拔萃的还不够,需暗地里考察三年五载,稍有不满意便刷下去,要云琇说,就算皇上自己纳妃,也没那么挑剔的。
前头几个阿哥的福晋,都是皇上亲自指的,却怎么也比不过太子妃,那可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千挑万选为胤礽寻的妻子。
云琇欣然颔首,也不问皇上心中的人选是谁,柔柔地道了句:“既如此,皇上何时赐婚?”
“赐婚?不急。”康熙摆摆手,笑道,“就如琇琇所说,决不能草率,当给老祖宗与皇额娘过目,保成亲眼见过才好。”
不急?这可真是……
太子年十六了,要现在得了正经的赐婚圣旨,一项一项的流程过后,最快也是明岁成婚。若内务府拖延一些,十八岁能不能娶上,还是个未知数呢。
云琇听言,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若胤礽馋媳妇了,可怎么办才好?”
“馋媳妇?”康熙哈哈大笑起来,不加思索地道:“朕便指两位格格进毓庆宫,再不济赐个侍妾,还能亏待那小子不成?”
霎那间,侍奉在旁的梁九功只觉脖颈一凉。
觑了眼贵妃娘娘的脸色,大总管暗道不好,欲哭无泪地缩了缩脖子,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我的万岁爷,您可说错话了!
……
皇上看重太子妃,甚至比亲生女儿都看重几分,坑她却也不手软。
太子妃进府之前,毓庆宫有了受宠的侧福晋,有了成堆的庶子,还有侧福晋所出、自小受皇上教养的皇长孙弘皙,她便是满心憧憬,心也凉了一半。
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如何与夫君培养感情?
虽说胤礽不是宠妾灭妻之人,可毓庆宫的夫妻两个,莫要说恩爱了,顶多就是相敬如宾。
弘皙的生母、侧福晋李佳氏,她也曾见过。太子妃膝下无子,成亲多年只生了女儿,在府中愈发和善,不欲与她为难。那李佳氏被捧得不知今夕何夕,入宫请安的时候不甚恭敬,当年她顾忌皇长孙的存在,还需好声好气地同李佳氏说话!
别说她了,弘皙被养得自视甚高,太过锋芒毕露,吃不得一点亏。有一回,胤禟同她嘀咕说,这小子竟不像二哥的中……
好半晌,云琇收敛了冷笑的神色,声音愈发轻柔:“皇上的安排不无道理。只是……万一先进府的格格生了长子,您又将太子妃置于何地?”
“……”康熙一顿,语塞了。
他看重嫡子,早早将元后所生的皇二子立为太子,自然而然引领了朝中风气,惹得大臣们争先恐后地去到自家夫人房中。
皇帝尚且如此,本身作为嫡子的太子更是吃够了庶长子的苦!
这些话,不用云琹明明白白地讲出来。
康熙有些讪讪,摸不准她是否在指桑骂槐,只听云琇淡淡道:“臣妾身为贵妃,且育有皇子,原不该逾矩说这些。可由己度人,您指了格格进府,太子爷不会愿意,太子妃也不会愿意。若格格生了长子,孩子心大了,妄想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东宫就乱了。皇上,您说是不是?”
“胤礽的福晋,您不心疼,我心疼。”云琇睨他一眼,意有所指,“臣妾期盼有人拿开障目的叶子,莫要重蹈覆辙,误了胤礽才好。”
梁九功听着听着,额间冷汗慢慢流下,大气不敢喘上一声。
心大了,一叶障目,这些说的分别是谁?
思及这些年来,在朝中为父分忧、对太子不甚恭敬的大阿哥,还有延禧宫那头,小动作不断的惠妃,梁九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和指着鼻子痛骂万岁,有什么区别?
“……皇上硬要在成婚前给胤礽塞人,臣妾自然无法阻止。”云琇冷着眉眼,慢慢悠悠地起了身,“谁叫我不是惠妃娘娘,没有替您生下长子呢?怪我,只能为小五小九小十一的未来福晋考虑一二了。”
康熙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就在梁九功提心吊胆,生怕贵妃娘娘挨了训斥的担忧之中
他咳了一下,低声问了句:“生气了?”
语气里带了些讨好的味道,梁九功顿时绝倒。
云琹不语,她生什么气?
她又不是惠妃,自大福晋生了小格格,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恨不得蹿到天上去,亦恨不得昭告天下,皇长孙在她儿媳的肚子里。那模样看了好笑,还可着劲想要为大阿哥挑选侧福晋……
轻轻一叹,大福晋年纪轻轻的,摊上这么个婆母,也是不容易。
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不就是面前想要给太子妃添堵的万岁爷么?
康熙一看,坏了,心里边霎时愁了起来。
心虚地叫了声琇琇,没人理,云琇正专心致志地翻看布料,这是南边进贡的好东西。
“……”他没辙了。
康熙虎着脸赶走了伺候的宫人,正准备放下身段哄得贵妃娘娘展颜,此时,暖阁里边忽然传来了动静,隐约是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你们都候在这里,不要跟着。”
十一阿哥胤禌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衣服都没有穿好,圆嘟嘟的面颊上还留有睡出来的红印。
摇摇晃晃、七拐八绕地走进了里间,他仰起脑袋,扯了扯云琇的衣摆,乖巧道:“额娘,不要生皇阿玛的气……”
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颇为熟练。
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小心翼翼瞅了瞅云琇,十一阿哥又说:“额娘要是气狠了,别骂皇阿玛。胤禌帮你骂,好不好?”
云琇听言,哭笑不得,眉眼霎时间软和了下来。
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儿子的面颊,上面的红印依稀可见。
仔细为他穿好衣裳,周身奶香味萦绕,贵妃娘娘顿时什么气都没了,眼眸漫上动人的笑意:“好,都听我们小十一的,额娘不生气也不骂人,胤禌来帮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