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乔倒是一点不防备:“母亲听说二表妹病了,叮嘱我一定替她去看望。”说着无奈一笑:“母亲就爱多操心,要我说我去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带点好玩的好吃的来的实惠呢。”
邵循屈起纤细的食指漫不经心的在下巴上点了一点—— 她想她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第17章
郑云乔在邵循这里呆了好一会儿,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居然也能聊得起天来,直到天边微微擦黑,再不回去就显得太过了,郑云乔才告了辞。
送两人出去,邵循便让小厨房上了晚饭,准备吃一点东西填填肚子。
邵循这里离府里的大厨房远,从那边端过来的吃的还没等进口就不新鲜了。
在物质上她从小到大还没吃过一点苦,自然也不想委屈自己,没过多久就以想要练习烹饪为由在自己院中布置了个小厨房,又从大厨房那边将排第二的厨娘调过来说是请教,一开始只是隔三差五吃小厨房的饭,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邵循这里单独开火了。
邵循这里人少活轻,赏赐还多了不止一点,调过来的厨娘再没有不愿意的,而邵循正餐吃自己院里的,但是却时不时的从大厨房那边要些糕点糖果之类的,每回去都让带着钱,因此那边也是乐的清闲,再没人能说出什么不是。
这里的菜式都是邵循爱吃的,可惜她刚吃了两口,邵揆就去而复返了。
邵循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大哥怎么回来了,可是将表哥送走了?”
邵揆点了点头,邵循便邀请他一同进膳:“大哥不如一起吃一些?今晚的翠玉豆腐蒸的恰到好处,还有你最爱的藕香排骨。”
邵揆一开始想要推辞,可是想到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跟邵循一起吃一顿饭了,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两人面对着面安静的进完了晚膳,邵揆捧着茶碗轻啜了一口,心里想着怎么委婉的问出口,只是还没想好,邵循那边倒是先说话了:“大哥是有话要与我说?”
邵揆斟酌了一下,问道:“近来云乔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邵循原本以为邵琼那里有出了什么事,惹得这位哥哥来兴师问罪呢,实在没想到对方说的是这个,她一头雾水:“你哪里看出来的,我方才还与他交谈甚欢,他怎么就得罪我了?”
她的态度是不错,可是邵揆作为邵循的兄长,在以往妹妹和表弟见面时大多都在场作为监督,以免旁人说闲话,所以两人之间相处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不会有人比邵揆更加明白了。
原本他们虽绝对没有越轨之处,但是由于两人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跟自己即将订下婚约的人,所以说起话来总是带着隐约的羞涩,不是那样自然,可正是这样的不自然,才能说明二人之间到底有情分在。
但是今天明显有不同,邵循虽对郑云乔依旧不错,也有说有笑,但是却客气了许多,那种男女之间隐约可见的张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该说郑云乔还是一般无二,是邵循单方面在一夜之间变了态度。
这些邵揆心里明白,却不好毫无保留的跟未婚的妹妹细讲,只能绞尽脑汁的斟酌词句,可算是把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了。
要说邵揆虽然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要什么有什么,但是他私下里行事却颇为克制,若非必要,从不踏足烟花柳巷,他今年已经二十岁出头,因着订下婚约的小姐正在守孝,他便等到如今还没有成亲,房里也只有长辈赐的两个不算得宠的通房。
邵循实在没想到自己哥哥这个大龄未婚的男青年竟然对这事如此敏锐,她态度的转变其实并不明显,可是人家就愣是给看出来了。
她沉默了片刻,平静道:“只是觉得人家毕竟还不是我什么人……”
邵揆便以为她是有了女孩子的那些顾及,当即哭笑不得:“这有什么,这种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谁还敢乱嚼舌根不成?”
邵循闭了闭眼:“这谁能说的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都不一定能成,更何况只是心里想想呢。”
邵揆听这话的意思不太对,只觉得她担心婚事会有变故,便劝慰道:“别的事尤可更改,这件事绝不可能,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邵循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是么?”
“自然是。”邵揆说的理所当然,然后看着邵循道:“我是个男子,自然知道京城里的公子哥儿都是什么货色,不是胸无点墨就是德行有亏,那等有才有德又性格又着实不好相与,再不济就是家里关系不睦,女子嫁过去光是勾心斗角就能耗尽心力。
只有云乔表弟,这些年我冷眼瞧着,也只有他五角俱全,各方面都没有大的瑕疵,又是亲舅家的男孩子,外祖母那般疼你,你嫁过去说不定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阿循,这些都是我仔细想过的,确实没有比他更好更合适的人了。”
他平日跟邵循处的一般,这次好不容易开了话匣子,自然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还记得当初母亲当着舅舅的面指着肚子跟小表弟开玩笑,哄他喊媳妇的情景……”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母亲两个字,邵循下意识的认为是郑氏,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这是二人的生母,郑永晴。
邵揆很少跟邵循提起生母,主要也是怕她年纪小不懂得掩饰,说多了对亲娘有了向往,对待继母是就容易起隔阂,也不利于家里的和睦,可这次也不知是有所感触,让他说了这样的话。
话刚出口他就守住了,不再提以前的事,只是道:“这事有长辈们打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也该回去了,你早些歇息吧。”
邵循也不跟他犟,点了点头就目送他出了门。
等邵揆离开,邵循坐在榻上思考着将来的事。
哥哥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郑云乔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夫君人选,再有就是邵循原本觉得他可能跟邵琼更有缘份一些,因此很不愿意去插一脚,可是现在似乎不是人家缘分天定,而是早有图谋,就为了把这个表哥从自己手里抢回去,这样邵循看上去似乎一定要把这人牢牢抓在手里,彻底让郑氏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是报复的最好办法。
无论是从为了将来过的舒心还是从不能让敌人得意的态度,邵循嫁给郑云乔都是最优选择。
可是邵循心知并非如此。
她现在似乎并不想嫁人。
无论是郑云乔还是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不想去伺候,可能是梦中的那场婚姻让她有了心理阴影,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一想到她将来必须加入另一个家庭,来经营说不定比现在自己家里还要复杂百倍的关心她就头疼。
无论是守住原本属于自己的婚事,或者想法子给继母那边添点麻烦的办法都不算难,难的是之后又该如何做,如何选择。
第18章
无独有偶,这天晚上邵循和邵揆在谈论婚事,那一厢到了夜里,英国公并夫人郑氏谈论的事情也与此有关。
虽然郑氏作为正室夫人年龄还不算大,但是到底已经跟邵震虞成亲十四五年了,两个人已经是老夫老妻,因此邵震虞若要敦伦,多半是回去妾室那里,在正房宿的时候虽占大多数,但几乎都是老老实实的睡觉。
这时是夏天,两个人只盖了最薄的织物,并排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郑氏便问道:“你在外朝听说大皇子那事了没?”
邵震虞道:“隐约有点风声,不过议论的人不多,多数都是当个趣事讲讲罢了,前朝不同于后院,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有什么好说的。”
“这样就过去了?当时吓了我们好大一跳呢。”
“这种风流韵事听听就过,我们不当回事,陛下更不当回事。”
郑氏叹道:“这都不当回事?那什么才算重要?”
“文成武德,聪明才智,谋略策应乃至办差的手段,等等等等,重要的多了去了,总之不是床上那点子事。”
郑氏轻翻了个身:“这不就叫我们白白惊吓了一场吗,看阿琼都生病了……不过幸好大姑娘没事,比咱们阿琼强多了,临危不惧,什么也不怕,看来在宫里适应的很是不错。”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邵震虞就想起了前几天动的那点心,他皱了皱眉:“虽然这样说,但那里到底也不是什么好去处,瞧瞧大皇子……还是天潢贵胄呢,行事这样荒诞。”
他这时候对比方才觉得大皇子那事不过是小事一桩,就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说辞了。
郑氏顿了顿,做出一副没听明白他话里弦外之音的样子:“哪里都有好人坏人,大皇子这番做派,不更能比出三皇子的好处来么,咱们应该为娘娘高兴才是。”
“三皇子?”邵震虞想起那个文文弱弱的少年,本能的挑剔了起来:“淑妃到底是妇人之见,将三皇子攥的那么紧,依我看,就是养的太精细了些,除了私德上还算说得过去,其他方面还不如大皇子呢。”
邵震虞作为没少上战场的武将,自然更喜欢英武刚强一些的男孩子,他和淑妃的感情并不算亲厚,虽然也隐隐有点期待,但也没打算这么早就站队,争那个风险极高的从龙之功,因此说这话说的毫无顾忌。
郑氏张了张嘴,这话她实在接不下去了,又想着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便就此作罢,和丈夫一起睡去了。
*
邵循说要去看望赵若桐倒不是随口敷衍郑云乔,而是确确实实有这个心。
前一阵子淑妃为了表示对邵循的重视,让别人更相信她有意让侄女做自己儿媳妇,更是直接越过了郑氏,赐给了邵循一块令牌,虽然不能直接进宫,但可以在宫门口递牌子请见,只要淑妃应允,就可以进宫。
邵循这天就一大早去了宫门口,递进牌子去,说是想进宫给娘娘请安。
淑妃很给面子,当即就同意了。
邵循再一次踏入延嘉宫,里面的布局摆设还是老样子,连淑妃的坐姿神情都与之前别无二致,仿佛光阴在这座宫殿中凝固了似的。
邵循行了礼,被淑妃叫过来坐下说话。
“这哪阵子风把我们家大小姐给吹来了?”淑妃道:“要你主动进宫,这可真不容易。”
邵循自从拿了那牌子,可是一次都没用上过,淑妃也知道她人谨慎,又不太愿意出风头,所以也没说过什么,可是这次竟然主动过来请安,确实挺反常的。
“娘娘别恼,”邵循也没有掩饰什么,一脸不好意思的实话实说道:“其实是那日寿宴上碰上了二公主,临走时公主叫我改天进宫来看望她,我这才厚着脸皮借了您的名头。”
“这有什么。”淑妃道:“只是没想到你竟能跟她投起缘来,你不知道,二公主那孩子跟个小闷葫芦似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响儿来,最是无趣的一个人了。”
邵循停了停,这才道:“公主其实性子很不错,就是稍稍腼腆了一点,但其实是个热心肠。”
“你这后半句真假未可知,前半句这倒是真的……”淑妃挑眉道:“这些个凤子龙孙,包括我生的那个,明里暗里都很有几分傲气,唯有这个二公主,也不知道恭妃是怎么教的,一点也不像陛下的公主。”
这时候有人通报:“娘娘,三殿下来请安了。”
邵循眉心一跳,这也是她今天来的目的之一,她抬头仔细的观察着淑妃的反应。
之见淑妃微微拧起精致的眉头,仿佛正在思索,接着便道:“我这里有女客,不方便,你叫他先在偏殿里等等吧。”
邵循提起的心噗通一声落了回去,她感觉自己觉得轻松,但也隐隐带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失望。
淑妃恐怕是放弃那个计划了。
也是,那件事原本就胜在出其不意,可是之前已经打草惊蛇,人家不会再毫无防备了,再就是大皇子第一次出事是和淑妃身边的宫女,若第二次再和她的侄女有了什么,那她无论如何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现在邵循至少在淑妃这里是安全了,没有人再虎视眈眈的利用自己,她们又是一对和睦的姑侄了。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淑妃的放弃对邵循是个无可争议的好消息,但是……
居然就真的这样结束了,曾经将她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就这样烟消云散,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它发生过……或者险些发生过。
就算邵循因为各种原因说服了自己如非必要不能主动招惹淑妃,但是不可否认,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心里其实是希望淑妃再次动手的。
邵循心里明白,在淑妃不再针对她时,若是主动与她为敌是十分不明智的,不仅得不到家里的支持,还容易打虎不成反被咬,这是得不偿失;可是若是淑妃仍想着利用自己,那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那时候她若再想息事宁人,等到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所以她的反击是一种必然,到时候连同上一世收到的屈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端看她和淑妃的手段谁更高明了。
只是现在……
邵循将眼睛阖上,又迅速睁开——不用日夜提防,甚至要正面和一位正一品妃作对,其实是件好事,何必没事找事呢。
更何况……
她怔怔地看着淑妃保养得宜的侧脸——就算自己不出手,她又能在这场漩涡中得意到几时呢?
至少据她所知的四五年后,她的处境并没有比德妃好上多少,万般谋划也没有得意多久。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淑妃娘娘还有几十年的暗仗要打,就算算计了大皇子也还有二皇子,再过几年连六皇子都要长成。
宁熙帝春秋鼎盛,还远远称不上老,等到三皇子也娶妻生子,说不定什么七八九十皇子也都挨个出来了,陷害?她陷害的过来吗?
这样一想,邵循将心里的那股子不甘心的劲儿硬是咽进了肚子里。
*
淑妃又跟邵循问了英国公府的情况,将邵震虞到邵缨统统关心了个遍,就放邵循离开了。
宫里有规矩,皇子公主满了六岁就要与从生母宫中搬出去,皇子住进安仁院,公主住的地方则被笼统的成为公主院,这两处都不是单独的宫殿,而是指位置不同的两个小宫殿群。
皇子们每人能在安仁院分到一个小院子,预备他们没分府之前娶妻生子。而公主们居住的地方则略小,虽每间屋子大了一点,但房间数量却有所减少,这则是因为将来公主出嫁是直接嫁到宫外的,不需要预备驸马和孩子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