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下意识看向皇帝,只见他点了点头,她这才敢答应:“劳烦您了。”
到了方才的隔间中,邵循仔仔细细的将衣服系好,也幸好他们还没有发展到连裙子都撕坏的地步,稍一整理就像模像样,不仔细看还看不出不妥。
只是……
邵循将落在枕边的那件半臂外衫拾起来,多少有些犯愁。
这件衣服原本是圆领,既没有衣带也没有扣子,要穿的话必须要从头向下,若要脱下来,自然也比一般的交领衫更费事些。
方才意识不清的时候,只想着纾解一些,解衣裳也非常……急切,邵循现在都分不清这件衣服是两人中谁撕坏才得以脱下来扔在那里的。
邵循的女工不谦虚的说其实非常不错,要是给她时间,能补得与没坏前一模一样,可是眼下却没那么多空了……
就在她一时想不到好方法的时候,何晋荣神出鬼没的走了进来,手中捧了一件上衣,颜色看上去竟然跟之前那件非常相似。
”邵姑娘,您看看这个可还合适?”
邵循眼睛一亮,终于忍不住露出个笑来:“内官,多谢您费心。”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青春靓丽,笑起来本就好看,更何况是邵循这样美到让人心惊的女孩子,这一下妩媚的眉眼稍稍弯起,美眸中微光粼粼,足可称上一笑生花,让何晋荣看了都忍不住咋舌称叹。
他不自觉回头看了看身后,发现这边被门框挡的严严实实,外边的人无论如何望不进来。
何晋荣忍不住有些遗憾自己主子没有见到这美景,可真真是一笑百媚生,六宫无颜色啊。
就在他感叹的这点功夫,邵循已经仔细的查看了他带来的衣服,发现颜色相近,样式差别也不大,只有在下摆的地方略有出入,可是这处是可以收进腰带里的,压根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是如何找出来的。
等她穿好整理妥当,出来再次向何晋荣道谢时,却听他推拒道:“奴婢哪能有这样的细心啊?是陛下他察觉您的衣裳不好料理,这才遣奴婢前去描补。”
邵循听了却并不怎么相信,毕竟这位陛下是连淑妃生日都能忘的干干净净的人,若真指望他记得自己的衣裳这点小事,那也未免太自视甚高了。
何晋荣看邵循不置可否,也不再解释,只领着她出去,再一次向皇帝告退。
邵循一步步退到书库门口,转过身后却顿了一下,心中若有所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那扇竹帘已经重新落下,掩住了后面的人影。
*
邵循并没有让人送,她对皇宫还算是熟悉,顺着来时的路顺利的返回了依春阁。
她一路都在心里打着腹稿,推测自己回去之后会遇到什么事情,见到淑妃等人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如何才能压制自己的情绪,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跟旁人解释这段时间的去向。她本以为自己回来会看到一派歌舞生平的景象,却不想只见到不少宫人在打扫,原本的客人都不知往何处去了。
找了个小宫女一问,才听说是淑妃看戏看乏了,便带着一众客人回去喝茶闲谈去了。
邵循心里咯噔一声,追问道:“回去?回延嘉宫么?”
“不是,”小宫女乖乖的回答:“听着说是要去暖香阁……对了,娘娘还说要顺路去瞧瞧邵姑娘你呢,她们走和你回来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邵循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即又收敛下来,温和的递给小宫女一角碎银子,向她道谢之后立即起身出了依春阁。
顺路过去瞧瞧?怕是特地过去捉奸吧。
邵循在暖香阁其实并没有待多久,刚一睡着就被梦境惊醒了,磕磕绊绊的到了奉鳞轩,已经是她当时能坚持的最长的一段路,但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在邵循眼中长的像是过了一辈子,但实际上从她被搀着出依春阁到现在也不过过了个把时辰。
而巧合的是,这恐怕正撞上了淑妃谋算好的时间。
邵循也没着急,一路上不紧不慢的到了暖香阁。
这时在暖香阁内,进宫赴宴的其他人可没有邵循这样从容,她们站在一间房门口吃惊的捂住嘴巴,差一点惊叫出声,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议论声从人群中传来。
英国公夫人郑氏捂住女儿的眼睛,呵斥她不需偷看,这才进了房间到淑妃身边说:“娘娘,您看这……该怎么处置才好?”
一抬头却吓了一跳。
郑氏知道在寿宴上出了这种事,淑妃一定觉得丢脸,但没想到她的脸色竟然能难看到这种地步。
只见淑妃面色铁青,牙根咬的紧紧的,绷的嘴角都在抖,她深吸了几口气才沉声吩咐身边的宫人道:“派人去把大皇子妃拦住,带过来替大皇子收拾,你们请客人们到别处歇息……愣在这里做什么?!”
而离她们不远处的床榻上,大皇子正搂着一个不着片缕的女子呼呼大睡,索性床帐多少遮住了一点,好歹没让场面太不堪入目。
“这、这是怎么了?”
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淑妃一僵,回身来一看,邵循正从人群中为她分开的空隙中走过来,一脚踏进了房门,带了些好奇的向这边张望。
郑氏快步赶上去拉住邵循,低声道:“快和你妹子一起出去,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不想淑妃却突然厉声问道:“阿循,你乱跑到哪里去了?!”
说完恐怕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严肃,又放缓了语调,像是在关心则乱:“不知道我和你母亲会担心吗?”
邵循似乎是没想到会被训斥,愣了一下才带着歉疚道:“我醉的厉害,又感觉这房里的香气熏的人头晕,便出去走走想醒醒酒,没想到走了没多远就撑不住了,找了个亭子就靠着睡了一会儿……”
淑妃心里正要找理由发怒,一听“香气”两个字却陡然冷静了下来,她面上也转怒为喜,拉着邵循的手边带着她边退出房门边亲昵的嗔怪道:“你这孩子,怕是醉糊涂了,这房间里又没燃香,哪来的香气?”
邵循用余光瞥了一眼房间中央,之前放在这里的那件镶金香炉果然不见了踪影。
她面上不好意思的一笑:“也可能是被酒气熏的……我之后再不敢饮酒了……”
这句话刚说完,她就立即想到了之前对宁熙帝也说过同样的话,这样的联想让她下意识顿了顿,幸好现在淑妃也不见得镇定,并没有察觉出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有些惊到,但是能进宫的大多都是人精儿,稀奇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坐在正殿里若无其事的跟淑妃聊起了天,仿佛之前什么都没看到。
也是,不过是个宫女,又有什么要紧,也就是供人当作一时的谈资罢了,要当个正经事来看也不太可能。
淑妃明显心不在焉,但是又不能撇下这一屋子女人不管,只得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起来,她找了个空问邵循:“阿循,你出去逛了一会儿,可曾……可曾遇上大殿下?”
邵循仍是微笑道:“我那时候都醉糊涂了,只记得没跟旁人说过话,至于大殿下……似乎是没见过的。”
淑妃便若有所思。
这时大皇子妃齐氏料理完了大皇子那边的一摊子事儿,终于现身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齐氏脸色仍然发红,眉峰上挑,明显还残留着怒容,但声音却分外娇柔,她跪在淑妃面前请罪:“大皇子喝了几口酒,醉的不成样子,竟就这般无礼,冒犯娘娘跟前儿的人,还请娘娘责罚……”
邵循轻轻挑了挑眉头,终于明白为什么像淑妃这样的人今天会如此克制不住,露出明显的失态。
——她自己的人被卷进去了。
第12章
邵循本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等到与赵言栒欢好的那女子被齐氏的人连拖带拉的带上来之后,就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了。
——这宫女就是当初扶着邵循来暖香阁安置的那个。
邵循用帕子掩了掩嘴角,有些迟疑道:“这女子……怎么像是有些眼熟?”
齐氏抬起头来,直视着淑妃的目光中仿佛带了刺:“邵小姐倒没有看错,这就是延嘉宫的宫人,方才还在席上伺候娘娘饮宴,也不知道怎么的,一错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再一错眼……呵,就跑到大殿下床上去了。”
淑妃拧起了眉:“大皇子妃,在众位夫人面前,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说着她朝底下使了个颜色:“还不把人带下去,留在这里污了人的眼。”
“慢着!”齐氏高声制止:“这丫头稀里糊涂的出现在暖香阁,让大殿下丢尽了脸面,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齐氏这是要闹大的意思。
也是,这事要是不当面说清楚,等这些女人一旦回去,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呢,反正该看到的已经看到了,现在遮遮掩掩才真要说不清了。
在坐的众人都看出了这一点,后宫妃子和公主们都已经在依春阁听完了戏之后就打道回府了,留下的人都是外命妇,她们心中所思各异,有不怕事的马上竖起耳朵,恨不得立刻就知道来龙去脉,但谨慎一些的人却坐立不安,并不想掺合进这皇家阴司之事中,只想快些离开。
淑妃微微眯起了眼:“这自然要查,不过事关大殿下,本该关起门来查,大皇子妃在众人面前吵嚷像什么样子,德妃就是这么教导儿媳的吗?”
“我怎么教导儿媳,用不着妹妹你来操心。”
门口传来的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淑妃脸上微微一僵,最后还是起身:“姐姐是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
来人正是在宫中与淑妃平分秋色的德妃邢氏。
她穿着湖蓝色的宫装,梳着高耸的飞天髻,头戴赤金色五凤钗,带着不下十几个宫女太监站在门口,听见淑妃的声音她轻轻笑了一下,长驱直入,径直越过淑妃坐上了主位。
德妃的年纪比皇帝年纪还大,保养的不如淑妃细致,看上去也不如她年轻,已经不能再作青春女子的打扮了,她长得意外的不算尖刻,生着浓眉大眼,让人见了就会想到她的儿子是谁,仔细一看,年轻时应该是个面相娇憨的长相,现在虽年华不再,但也能看出曾经美丽的影子。
可是这样长相的一个女人,开了口却一点不显娇憨:“妹妹,我在这隔了大老远的就听见你说话,怎么,刚操心完阿栒房里的事,又来替我管教儿媳了么?”
邵循原本在一旁冷眼瞧着,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还惊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德妃口中的“阿栒”指的是大皇子。
正一品有“贵”“德”“贤”“淑”四个封号,虽品级相同,但默认都以贵妃为尊,现在贵妃之位空置,按理德妃淑妃应该不分上下才是,但德妃曾侍奉宁熙帝于潜邸中,资历远比淑妃长,生的儿子又比淑妃之子年长,因此虽然明面上不显,其实德妃的身份隐约要更高一些。
淑妃听了她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并没有生气,而是和和气气解释:“姐姐这样说,可实在是误解了我,这个丫头是什么身份?如何有幸伺候大皇子呢?”
德妃道:“是么?那她好端端的去接近阿栒,难不成没人授意么?”
邵循看着这与梦中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向,心中也不是不感慨。
这就是淑妃选择邵循的原因所在。
在梦中……姑且就称为上一世吧,事情被人撞破之后,德妃可没有这样理直气壮,她那时一力要将事情压下来,反倒要开口求淑妃不要将事情闹大。
那时所有人都在议论大皇子行事不端,贪好女色,就连国公府的小姐,他未来的弟妹都能染指。
对于邵循,大家鄙夷有之,毕竟女子失贞就是原罪,但也不乏同情的人,因为除了极少数人,没人会认为这位贵女会主动勾引大皇子。
以她的身份,别说大皇子还不是储君,就算他已经被封为太子,再以太子正妃之位相聘,都要皇帝亲自出面向国公府求亲才算合理,倒不是邵氏的权利有多大,而是这就是皇室对先帝的左膀右臂、大周朝开国功勋的家族应有的礼遇。
这样的一个身份高贵,品行端正,相貌又几可倾城的女孩子,会冒险与大皇子偷情,去捡一个侧妃之位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必定是对大皇子倾心之极,思慕入骨才行。
但人人都长了眼,要是邵氏女真的对大皇子爱慕到要偷情的份上,会一点风声也没有?
事实上确实没有,反倒大皇子偶尔流露出垂涎人家美色的神情落到过有心人的眼里。
因此邵循虽然一生都被毁的彻彻底底,但是众人心里其实都知道这事错主要在大皇子。
所以说,要谋算大皇子,得有先天条件才能让人信服。
但这次有了明显的不同,被抓到与大皇子厮混的只是一个小宫女,甚至在宫内都没有品级,长相也毫不出众,大皇子虽贪花好色,但人家是有眼光的,好歹有邵循一两分姿色的女子才能被看上一眼,像这宫女的长相,就算摔倒在他怀里估计都会被推开,更别说在庶母的寿宴上就克制不住拉人上床了。
这明显是被算计了,要么就是这宫女试图攀龙附凤,要么……就是有人指使。
“自然没有,”自从撞破这丑事离现在也有一段时间,淑妃心里已经镇静了下来,不急不缓道:“姐姐莫要错怪了我,一个低贱的宫女,大皇子就算看上又能怎么样?收了房还是抬举了她,就连我也只有拱手相让的份儿,使这坏又有什么好处呢?”
德妃仔细盯了她一眼,像在思索这话的真假。
淑妃任她打量,又压低了声音道:“姐姐细想想,这么不痛不痒的让大殿下丢一次脸,我没有半分益处不说,反倒惹了一身骚,于你于我都只有坏处……姐姐莫要太过生气,反让渔翁得利呀。”
德妃眯了眯眼,也不搭腔,只是命人将那宫女嘴里塞的东西拿出来。
宫女形容狼狈,露出的颈项肩膀都有明显的青紫,连脸上也是道道肮脏的泪痕,她从刚才起就瑟瑟发抖,被吓得几乎不敢说话。
淑妃平静的开口:“红桃,你做下这种事,也算不得是我宫里的人了,德妃娘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也不用想我是你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