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花也不等他问,迅速指着楚筠道:“官老爷,这个女人太狠了,就为了几句话,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可不能放过她,一定要把她抓起来去坐牢呀!”
赵山河皱了皱眉,楚筠清脆的声音已经插了过来:“赵副局长,我想问问,新华国的法律,有没有规定,随意侮辱他人名声,是什么罪名?”
这话说的太不接地气了,又是法律,又是侮辱名声的,不只是赵金花愣住了,就是李家沟其他人,也一脸懵。
但,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最后两个字,罪名。
这意思,楚筠把人打出血了倒没什么事,反而被打的还要定罪?
前些年搞运动一大堆人被批斗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就是李家沟现在也还有两个□□分子呢,这让人心里怎么能不害怕?
所有人的心都莫名提了起来,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落到赵山河脸上,就见这个县城来的副局长脸色一肃,点了点头道:“新华国的法律规定,侮辱他人名誉的,处一年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轻微并有悔过之心的,只需监禁十五日... ...”
楚筠捏紧了手里的鞭子,感觉脸上的淡然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
赵山河更是紧张,他明明就是个工商局的副局长,还是坐冷板凳根本不受重用的那种,怎么会知道新华国的法律里面到底有哪些内容啊?这根本就是为难自己好不好!
不过在场的人,不管是李家沟的百姓,还是几个知青,都对法律一无所知,只有梁茵皱着眉喃喃了一句:“律法里面有这么一条吗?”
反正县里来的大官已经说了有罪,那还有什么好质疑的,瞬间一群人的目光落在赵金花脸上,幸灾乐祸者有之,可怜她遭遇的有之,担心被牵连的也有之。
赵金花两股战战,吓得脸色惨白,就听楚筠冷冰冰道:“那就麻烦赵副局长了,刚才李家沟的周桂花、赵金花和许桃花三人,随意污蔑我和小叔有不正当关系... ...”
“胡说八道,我什么都没说!”许桃花当即站出来,努力为自己辩解。
周桂花浑身都软绵绵的,吓得两只眼睛都不会转了,连滚带爬冲出来,语无伦次道:“你,我早就见过你,你去过牛棚很多次,跟那个贱女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你们两个都不清白,你肯定帮着她说话!”
赵山河的脸色骤然阴沉下去,目光扫视一圈,祠堂里的人虽然脸上都是畏惧之色,眼眸里却都带着几分犹豫和怀疑,他于是冷笑一声,朗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到牛棚是去找陈先生帮忙的,这件事情书记一清二楚,跟楚同志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侮辱楚同志名誉,到现在还不肯悔改... ...”
“不不不,副局长同志,这个女人失心疯了,在说瞎话,你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李老抠生怕老伴这就被抓到牢里去连累全家,不得不龇牙咧嘴地出来解释,一边冲着赵山河点头哈腰谄笑,一边踹了地上的周桂花一脚。
赵山河皱着眉头看他那一脸红肿,地上的赵金花这会儿脑子转的还不慢,当即就指着楚筠道:“那她也侮辱... ...侮辱我的名誉了,她说我和李老抠不清白!”
许桃花紧随其后:“还有我,还有我!”
两个女人同时把目光投向楚筠,眼神里带着几分洋洋得意之态,好像在说,要坐牢也是你先去坐牢!
谁知楚筠淡淡一笑,随口道:“哦,刚才我就是跟金花婶子和桃花妹子开个玩笑,这里给你们赔礼道歉了,还请你们原谅我一时失言!”
她说完当真微微弯腰,冲着赵金花和许桃花作了个揖。
所有人都被她的骚操作惊呆了,实在没想到,楚筠还真是能屈能伸,这么快就反悔了。
赵山河微微点了点头,问身边那两个呆若木鸡的女人:“你们怎么说?”
“我... ...我们... ...”赵金花和许桃花磕磕巴巴,不得不低头,“我们也是开玩笑... ...”
“原来如此。”楚筠笑嘻嘻的,“误会解开了那可太好了。不过以后大家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呀,毕竟我这个人比较笨,分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这鞭子又不长眼,打在身上也挺疼的,是不是?”
赵金花和许桃花:“... ...”
其他村民:“... ...”
之前那顿打就算是白挨了,暗地里银牙咬碎又如何,都说是误会了,现在又已经冰释前嫌,还有个隐约站在楚筠那边的副局长就在旁边站着,就是想打回去,也没人有这个胆啊!
再说,经过这么一遭,谁还能说,自己打得过楚筠?
所有人看着楚筠手里那根乌黑发亮的鞭子,都忍不住默默打了个寒噤。
同时,不少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到李老抠和周桂花身上,他们说起自家这个儿媳妇的时候,句句话都是她这不好那不好,可从来没提到这女人疯起来能那么狠,等闲几个男人都近不了身。要不是他们有心隐瞒,谁会没事去撩拨她,也就不至于被打的头破血流了。
李老抠和周桂花站在人群外围,被那些犹如实质的狠厉眼神盯得心惊肉跳,只能努力缩到角落里,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楚筠像是丝毫没注意到这些暗流涌动,她对今天的立威效果非常满意,自然,对赵山河的配合也很感激,这会儿脸上笑盈盈的,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了。
其他人都下意识避开了她含笑的眼眸,只有赵山河被那一抹灿烂的笑容晃了一下,心头突然漏跳了几拍。
因为楚筠过于彪悍,后面分口粮之事倒难得十分顺利,比起头几年总要因为分多分少有几句口角来说,今年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除了分给李小满那一份。
即使顶着楚筠似笑非笑的眼神,周桂花也要说话:“小满是我儿子,又没分家,他的口粮自然跟我们分到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李小满紧紧攥着拳头,脸颊上的肉急剧抽动了几下,但还是隐忍着道:“我这一个多月一直跟着二嫂吃喝,家里什么都不给,如果连明年的口粮都不分给我,爸妈你们是想逼着我去死吗?”
周桂花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道:“你这个逆子还有脸说,都吃上国家粮了,还能饿死吗?我们做父母的,给你吃给你穿,养你到二十岁,也没见你把工资交上来啊!要口粮也可以,你今天就回家,把工资全数上交,家里自然不会少你一口吃的!”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没营养的话,说到底不还是觊觎那份药店学徒的工作吗?
楚筠听烦了,直接冷笑一声,鞭子一甩,淡淡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小满跟你说过吧,那药店学徒的工作是我的,他只是代替我去几个月,自然工资也是我的,没他什么事。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你们想要小满把工作让给李秀琴,他不愿意,你们就把他举报了,说他跟□□分子混在一起,是不是?啧啧,举报自己的亲儿子,生怕他日子过得太好,我长到四十... ...二十几岁,也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围观群众顿时一片哗然,不约而同后退几步,离李老抠和周桂花一家远了些。
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这样的人家,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谁知道哪天有点矛盾,人家就在背后捅上一刀呢?
周桂花当即气得脸都绿了,但看到楚筠手里那根鞭子还在一荡一荡,她也没敢口出恶言,只是瞥着赵山河,气呼呼道:“反正只要小满一天是我儿子,口粮就必须分给我,这事就是告到县里,也是我有道理!”
楚筠笑眯眯地冲着李小满点了点头:“那好吧,从今天中午开始,你就回李家去吃饭,他们是你爹妈,给你饭吃也是天经地义。要是他们不乐意,你回来告诉二嫂,我去给你主持公道。”
她拿着鞭子绕来绕去,谁也不会怀疑,她嘴巴里所谓的主持公道,其实就是拿鞭子抽。
周桂花气得两眼翻白,指着楚筠你你你半天,最后还是恶狠狠道:“你们,你们好得很,不孝顺父母,天打雷劈!好,李小满,你一定要站在那个贱女人一边,跟我作对是不是?口粮分给你了,以后你就不是我儿子,我就当从来没生过你,以后你也不要再叫我妈!”
“妈!”李小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周桂花却冷笑着转过身,呸了一声:“滚!”
“妈!”
这回出声的人是李三川,他眼见着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半年之内自家都会成为整个李家沟的笑柄,于是连忙扶住了周桂花的胳膊。
周桂花正在气头上,等冷静下来想到李小满的工作,肯定还要后悔,李三川对此可太了解了,毕竟他自己也一直垂涎那个工作,并不想这么快就跟李小满撇清关系呢。
他先冲着周桂花挤了挤眼睛,又迅速把李小满扶起来,用亲昵的语气嗔怪道:“小满你干什么呢,妈就是气头上说几句气话,你还当真了?养了你二十年,还没给你娶妻生子,还没受过你的孝敬,你就这么跟妈对着来,也太不像话了吧?”
李小满呜咽两声,李三川又道:“好了好了,口粮分给你了,也不要你的工资,你想跟着二嫂过,就先这么过着吧,等以后你想清楚了,再回家里来就是了。”
僵硬的局面就这样三言两语岔过去了,除了楚筠冷笑了几声,其他人也不过在心里笑话一番,却不敢在这当口再惹女煞神发怒。
之后再没有什么风波,李小满把自己和楚筠一家三口已经陈郑二老的口粮归拢在一起,外加一些杂七杂八的猪肉、草鱼等过年物资收拢起来,用两只箩筐挑了第一批,失魂落魄地跟在楚筠身后,往牛棚而去。
楚筠也不劝他,但凡李小满还有点良心,不像李家人那么不要脸,那么这样的决裂,迟早会到来。
赵山河已经去过了知青点,这会儿就拒绝了梁茵邀请过去坐坐的提议,跟在楚筠后面往牛棚而去,准备再去拜访一下陈郑二老。
他一边跟楚筠并肩而行,一边随口问:“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家里可还缺什么吗?正好我今天无事,要不给你们去后山打点柴火?两位先生毕竟年纪大了,家里的火盆可万万不能少了。”
楚筠笑着侧脸,冲着他点了点头:“那就偏劳赵同志了!”
两人言笑晏晏,气氛和谐而温馨,在雪白的小路上,一深一浅两道足迹缓缓远去,魏知庭定定地看着那两个背影,眼眸里不禁带了几分怅然。
梁茵原本心里就嫉恨,见此情景就嗤笑一声,拐了魏知庭一下,阴阳怪气道:“哎哟魏哥,回神啦,人都走了,别看了!咱们也该把东西弄回家里去了!”
魏知庭皱了皱眉,梁茵就跟看不到似的,歪着脑袋笑道:“对了魏哥,以前没听你说过那个楚筠,鞭子使得那么好呢,原来人家身怀绝技,都没跟你漏过口风吗?”
“以前的楚筠善良温柔,连笑起来都很羞涩。”魏知庭被说得一愣,继而整个人情绪都低落下去,看上去有点恍惚,喃喃道,“一个娇柔的女孩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是在李家过的太压抑了,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才越来越强悍。我真是傻,怎么这么多年,就一直都没发现呢?不对,早在她要嫁给李二牛的时候,我就应该阻止她的,那时候,一切还来得及... ...”
“唉,都怪我,我明明知道她和李二牛一点都不相配,明明也听说过李家人自私刻薄,我怎么就,怎么就没有再多坚持一下... ...”
“她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我的错... ...”
要是让楚筠听到这番话,她肯定要面无表情摇摇头,来一句,谢邀,我变成这样还真不是你的错,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已经被李家人折磨死了,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而旁边的梁茵则跟被雷劈了一样,彻底无语了。
明明想要挑拨魏知庭和楚筠之间的关系,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魏知庭这副痛苦忏悔的样子,她真是浑身不舒服,呕都要呕死了。
冷冷哼了一声,梁茵觉得实在没意思,抬脚就走了。
魏知庭也没跟她计较,只是挑起箩筐的时候,又忍不住往后望了一眼。
前方那两道背影已经渐渐隐没在小路的尽头,只留下两个模糊的影子。两个影子离得那么近,好像严寒里相互依偎的两只鱼儿,让人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词。
相濡以沫。
魏知庭苦笑两声,再不多言,一咬牙挑起箩筐,一步一步往相反方向的知青点走去。
第26章 . 楚筠落水 冰天雪地,掉进结冰的池塘,……
几天以后就是新年, 这是楚筠到了这个时代过的第一个年,虽然物资不充裕,家里人口也不太多,但每个人都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 并没有从前那种一大家子各有各的小心思, 倒也别有一番温馨感觉。
因为之前在祠堂闹的哪一出, 楚筠算是彻底把李家沟的人得罪了, 李小满也跟李家决裂, 所以两人都没有需要走亲戚的人家,四个人跟陈郑二老一起,安安静静过了个年。
外面风雪交加, 屋里暖意融融, 两位老人坐在火堆边, 看着孩子们在旁边笑闹, 闻着烤红薯传出的香气,旁边楚筠在做新棉袄, 李小满手忙脚乱帮着理针线,一切都温馨而舒适,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有之前的山珍跟城里工人换回来的粮食肉类和布匹棉花等物, 楚筠这一阵连连赶工, 到腊月二十九这一日,李青松和李青竹兄妹的新棉袄终于新鲜出炉,男孩的是深蓝色, 衣袖和下摆处照例绣了苍翠的松树和威风的大老虎, 却又与之前那个花样不太一样,这次的老虎是一副蓄势待发之态,远远看去好像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将猎物按在爪下。
女孩的是大红色,左右胸口处分别绣了一只大熊猫幼崽,相对而坐啃竹子,因为这次绣线充足,两只熊猫连身上的线条都勾勒的栩栩如生,几乎算得上是艺术品了。
两个孩子拿到衣服以后,都舍不得马上就换,仔细地摸了又摸,一直到干干净净洗了个澡,才小心翼翼穿在了身上。
棉袄里面填充的是新棉花,又厚实又温暖,李青松穿上以后,当时就哭了。
楚筠吓了一跳,问了半天才知道,这个孩子从生下来以后,就没穿过这么好的棉袄,这会儿太激动了,以至于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她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小小的男孩也觉得不好意思,把脑袋埋在母亲怀里,半天都不肯出来。
李青竹穿着红红的棉袄,一张小脸被红色的衣服和旁边火盆里的光映衬的圆嘟嘟粉嫩嫩,一边拍手一边对着哥哥羞羞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