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自己何尝不痒,只是毕竟意志力远高于孩子,才能默不作声罢了。
说来说去,归根到底还是衣服太少,冻出来的。
楚筠叹息一声,又想起李金宝身上厚厚的棉袄,以及手背上只有几小块的冻疮,眼神暗了暗,伸出手指轻轻给儿子抚平了眉头,柔声喃喃:“好好睡吧,以后家里的生计不需要你发愁了。”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床头的绳子上,淡淡一笑。
接下来,该发愁的,是李家那一群畜生。
她要是不把李家人折腾的鸡犬不宁,那三十余年在侯府一言九鼎的日子岂非白活了?
李家的人当然不肯顺着楚筠,果然,到了第二天早上,天都大亮了,村子里到处都是炊烟袅袅,但李家的院子里,却一片寂静,别说做饭,就连人声都听不到。
楚筠起得早,从外面慢走了几圈回来,正好撞上两个孩子担忧的目光。
她安抚的笑了笑,拎起绳子大踏步出了房门。
李家的厨房很小,楚筠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门上挂着的一把大锁。
她也不废话,深吸了口气,飞起一脚就踹了上去。
第4章 . 再次镇压李家人 只要手里鞭子还在,所……
门剧烈的晃动了几下,震下来不少的浮灰,但是,居然坚强的立住了,没被踹开。
其实所谓的厨房门,不过是一块破破烂烂的木板子,要照从前的楚筠,都不需要出脚,一只手就能捏碎,但现在她怀着身孕,用力的时候总归有很多顾忌。
但这一脚依然让李家躲起来的人心惊肉跳,周桂花当先打开房门,一边往外冲一边喊:“你这个杀千刀的,赶紧停下... ...”
话音未落,更大的一声响传来,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啪塔一声倒在地上,顿时灰土四溅。
周桂花愣住了,目光从彻底碎裂的门上慢慢移到楚筠脸上,张口就骂:“你这个贱妇,你知道一扇门多少钱吗,卖了你也还不起... ...”
楚筠目光闲闲地看着她,随手把绳子举了起来,周桂花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其他屋子里陆续有人走了出来,楚筠淡然扫了一眼,抬步进了厨房。
周桂花连忙跟上,刚刚到门口,就看到了目眦欲裂的一幕,当即也忘记了害怕,猛地往前一扑,同时嘶声吼道:“住手!!!”
与此同时,厨房里传来乒里乓啷的声音,何萍萍心底一沉,迅速挤进去,发现角落里锁起来的小柜子已经倒在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部摔碎了,油盐酱醋混杂在一起,慢慢渗进了泥地里,就是神仙也抢不回来了。
油是多么金贵的东西,何萍萍最清楚了,她看着周桂花趴在地上双手在地上乱摸,徒劳的想把撒了的油抢回来,但折腾半天,除了手上沾满了泥以外,油是一滴也没捡起来。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斜倚在旁边大柜子上的楚筠,她脸上居然还挂着浅淡的笑意,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老二家的,你怎么能浪费东西?你知道油多贵重吗,你这样是要天打雷劈的呀!”李老抠蹲在地上,心疼的手都抖了。
楚筠淡淡道:“天打雷劈?你们欺负孤儿寡母的时候,没有天打雷劈,我反抗一下就要被天打雷劈?那老天可真不长眼。反正吧,我昨儿就把话撂下了,你们的儿子女儿能吃白米饭,我的儿女也得吃,你们要是一视同仁,那大家相安无事,不然就没办法了,我饿的时候脾气就这样,你们多担待点。”
周桂花突然嚎了一声,带着满手的泥巴就往楚筠身上扑:“我跟你拼了!”
楚筠只是稍微一侧身,周桂花就自己撞到了大柜子上,牙齿磕到了舌头,疼的在地上打滚。
楚筠嗤笑了一声,又用绳子指指大柜子里尚且完好的两袋大米和面粉,以及两摞粗瓷碗,慢条斯理道:“孩子们都饿了,你们赶紧动手吧,一会儿我脾气可能更差,说不得把这些也给你们都摔了,大家一起喝西北风。”
“不要不要,老二家的,你别冲动,我这就给你做饭!”何萍萍生怕她真的把粮食也糟蹋了,当即就怂了。
楚筠冷笑了一声,拎着绳子离开了厨房,只留下两个字:“快点!”
其他人握紧了拳头,偏偏不敢动手,只能十分憋屈地,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何萍萍转过头,一脸怨毒地盯着楚筠的背影,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招娣来娣,你们两个死妮子,还在那发呆呢,没听你二婶说要吃白米饭吗,还不过来烧火?”
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从人缝里挤过来,一脸瑟缩地抱着柴火准备做饭,楚筠连头都没回,一径回屋去了。
之后的几天,李家人一直安静如鸡,除了暗地里辱骂楚筠几句,谁也拿她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两个娃,吃着家里的白米饭和鸡蛋,棉袄棉鞋也被搜罗了好几双,母子三个吃的饱穿得暖,肉眼看着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
两天以后,楚筠感觉身体好了些,趁着这日阳光不错,交代了李青松带着妹妹在家里玩,自己一个人出了门,直往屋子后面不远的后山而去。
一路上遇到人,她一点也不露怯,都是笑盈盈地打招呼,有人问她去山里干嘛,提醒她山上有蛇要小心,别往深处去,她就直接道:“这不是二牛过世了,李家把我们母子三个赶到了漏风的土砖房里去住,里头冷冰冰的就不说了,又不给吃又不给穿的,两个孩子都饿瘦了,我再不出去找点吃的,只怕我们母子三个,很快也要跟着二牛去了。”
她说的这么直白,那搭话的人就不知道怎么接了。
楚筠也不在意他们怎么想,随手拎着那根破绳子,一径往山里去了。
后面的李家人偷偷看着她的背影在路的尽头渐渐消失,都恨不得她真就遇到毒蛇,被咬死在里面算了。
其实这种时节天气冷得很,蛇也是要冬眠的,根本无需担忧,只不过每年这云潭大队都有人被蛇咬死,因此不管什么时候后山都少有人来,多半也就是在外围收拾些柴火,没人往深处去。
楚筠虽然换了个身体,武艺是丢了个七七八八,但技巧和能力还在,就算真有毒蛇她也不怕,是以进了山以后,就直接往里头走。
后山的最边上是一片竹林,楚筠看到几个孩子在里头找冬笋,她只瞟了一眼就过去了,顺手拂开了横在眼前的一根树枝。
这一片外围的山上种的都是油茶树,一家分一块地,一年到头能榨上几斤茶油,但这时候茶籽早就收走了,树倒是依然郁郁葱葱的,开着些零星的白花,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往里头直走了半个小时,树和灌木慢慢茂盛起来,枯黄的茅草也有半人高,这就是村里人不敢来的地方了。
怀着七个多月的身孕,楚筠也没法往深处去,找了根棍子拨开茅草,四下里随意看了看。
不远处一根腐烂的树下,长了不少的蘑菇和木耳,对面的斜坡下面,有金银花的藤蔓,仔细瞧,地上枯萎的灌木,很像是乌头和附子。
楚筠少年时一直长在边关,边城苦寒,每到冬天,都能见到不少兵士生冻疮,她又爱调皮捣蛋,没事就去军医的帐里玩,倒是对各种土方冻疮药的方子,都倒背如流。
附子,正是其中的一种重要原料。
正低头细看呢,旁边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楚筠抬头,一只兔子迅速蹿了出去。
她忍不住笑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勒索李家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才想着到山上来探探路,结果十分令她惊喜。
失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换来了广阔自由的天地,楚筠丝毫不觉得气馁,反而斗志昂扬。
只要有一双手,只要手里鞭子还在,所有的艰难险阻,终将被踏成一片坦途。
第5章 . 李家忍受不住了 只能当祖宗供着呗……
楚筠很快就拎着个兔子出来了,从那片竹林经过的时候,引起了一群小孩子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快到家的时候,隔壁的邻居李小菊正好出门,见了兔子就惊讶道:“二嫂子居然去后山了?”
楚筠笑了笑,随口道:“是啊,总得想办法养活两个孩子嘛。谁知道运气那么好,我刚走到山边,正好看见一只兔子撞到树上,捡了个大便宜。”
这年头家家户户没什么钱,寻常自然也就吃不起肉,李小菊看着肥嘟嘟的兔子,羡慕的口水滴答,回了家就死乞白赖央求父亲和哥哥们去打兔子。
自然,即使山上没有蛇,也没人有楚筠的技术,李小菊的哥哥们被央求的没办法,还真是跑去后山转了一圈,结果空着手下来了。
至于楚筠,大大方方拎着兔子回到李家,使唤着李小满给兔子扒了皮处理好,又去厨房拿了几个冬笋切了,直接就在屋子里炖上了。
不到两个小时,冬笋炖兔肉的香气就弥漫到了整个李家,就是外面的路上,也能闻得到。
楚筠根本没有请李家人一起吃的意思,李金宝身上的伤好了许多,闻到兔肉的香气就把之前挨抽的疼给忘记了,在院子里撒泼打滚想吃肉。
奈何楚筠就拎着几根树藤在门口坐着,一边逗两个孩子,一边处理树藤,准备做一根更结实的鞭子。
李金宝不敢惹她,就一个劲骚扰周桂花,整个李家都被李金宝搞的心浮气躁,尤其是兔肉的香气一直若隐若现,中午时候即使周桂花煮了一大锅红薯白米饭,大家也没什么心思吃了。
楚筠等肉煮好了,邀请了李小满一起,四个人团团围坐在桌子边,就着炖兔肉吃红薯白米饭,别提多美了。
两个孩子一人抓着一大块兔肉,啃的满嘴流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其实这炖兔肉连油都没放,里面只有一点盐调味,楚筠想起从前的日子,再看看两个一脸满足的孩子,忍不住心头泛起了一点酸意。
那点酸意也不过是一瞬间,等大家吃饱喝足了,兔肉还剩了小半锅,李小满觑着楚筠的神色,又忍不住开始墨迹:“二嫂,最近家里跟你的关系也有很大的改善,你看要不然这些吃剩的肉,就... ...”
“就怎么样,给李家人吃?”楚筠冷冷道,“我看是我这两天对你和颜悦色的,你又想蹬鼻子上脸了吧?这肉我要是吃不掉,倒了也不给李家人吃,给他们吃跟喂狗有什么区别?关系有什么改善?难道不是李家人都是一群怂货,看在鞭子的份上,不得不低头吗?”
李小满呆若木鸡,倒是李青竹听懂了几个字,连忙拉着楚筠的袖子急道:“妈妈,我还没吃饱,你不要把肉肉倒掉!”
楚筠连忙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小二乖乖,剩下的肉肉都给你和哥哥吃,妈妈不倒掉。”
她一边说一边似笑非笑看着李小满,李小满看看瘦的脑袋显得格外大的两个侄子侄女,又想想养的白白嫩嫩的李秀琴和李金宝李银宝兄弟,脸上发烧,终于红着脸离开了。
两个孩子吃饱了,在小小的屋子里打打闹闹,看上去无忧无虑,楚筠含笑看着他们,心思却飘的远了。
李家人试探不成,估计也忍不了自己几天了,反正自己也不想待在李家,干脆快刀斩乱麻得了。
她想起从后山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村子边上,有几间带围墙的,青砖砌的房子,孤零零矗立在那里。
据说那栋青砖房子的主人是个地主,当时整个李家沟的地都是他的,新华国成立以后,他家的地都被分了,他自己就在那房子里吊死了。
那个房子被收归国有,但李家沟的人谁也不敢去住,只能空置在那里,后来就用来做了牛棚,安顿下乡的□□知识分子。
说是牛棚,其实条件比大部分村民的土砖房好多了,起码里头不透风,一天三顿不说多好至少能吃饱,除了要跟着村民一起劳作,别的也没什么苛待的地方。
关在牛棚里的是一对六十几岁的老夫妻,曾经是京大的教授,刚到李家村的头几年,时不时还被拉出来□□一下,只是村子里的人虽然没文化,对于教授一类的读书人,天然带着几分敬畏,倒也没有太过分,也就是言语上骂上几句便罢。
后来所谓的□□也就变成了□□,村民们每天为了生计忙碌,谁有闲工夫老是跟两个老人过不去?何况,那对夫妻满腹经纶,有时候小孩子不懂事闯到牛棚里,他们也是好声好气的,从不曾有过恶言恶语,偶尔还给零食吃,如此过了几年,也没人再跟他们过不去了。
前几个月听说上头的造反派倒了,村民们大约也听到了风声,虽然依然不太敢到牛棚附近去,却是连零星的辱骂也几乎绝迹了。
要搁在从前晋朝时候,这样学富五车的大师,天下学子都恨不能以之为师,心怀敬仰,便是皇帝也要礼遇有加的。
现在这两个大师居然被关在乡下做农活,实在是暴殄天物,楚筠一时心痒难耐,忍不住盘算开了。
身为侯夫人的时候,她或多或少对政治也有一些了解,这会儿就敏锐地察觉到,十年运动的转折点只怕马上要到了,便是真去接触□□分子,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何况李青松已经六岁,早该接受正经的老师教导了,若能拜在大师门下做个弟子,别管能学到多少东西,单只接受几年的熏陶,对他也是大有裨益的。
楚筠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自然就不会磨蹭,很快就在心里把需要准备的东西过了一遍。
冬天天黑得早,一般半下午她就让李小满挑了水过来,母子三人烧了水擦背洗脚,没事的时候直接在床上待着,有时候楚筠给几个孩子讲讲故事。
日子比之前好过了,两个孩子脸上也多了点肉,尤其是楚筠勒令他们必须讲卫生,起码之前那种黑乎乎的状态是没有了,两个孩子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其实长得都不错。
这一头母子几个其乐融融,楚筠满心想的都是对未来的规划,丝毫不觉得日子难熬,另一边李家院子的正房里,李老抠和周桂花坐在床沿上,底下的凳子上坐满了儿子儿媳,一屋子人都拉长着脸,明显是已经忍受不住了。
李老抠抽了几口旱烟,把整个屋子熏得烟雾缭绕,李秀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嘀咕道:“爸,你先别抽烟了,要怎么处理二嫂,你说话呀!”
李老抠叹息了一声,良久才道:“把你们叫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我和你妈都老了,这个家以后总要你们当起来的,老二家的眼看着那么不通情理,你们说怎么办?”
李秀琴玩着手指头咕哝:“还能怎么办,二嫂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又狠又疯,谁能制得住她?就当祖宗供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