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心动——白糖三两
时间:2021-02-05 09:23:45

  院子里有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面插着各式各样的香箸,炉中香火明灭,青烟缕缕。
  宁婵在十五岁那年,回到醴水镇,爬上山许了一个愿望。
  她双手合十跪于蒲团上,虔诚闭眼,心里反复在想一件事。
  她想要和陈隽川在一起,想要走到他心里。
  如今再来到这里,宁婵不禁想,神仙是不是只听到了一半,所以才给她这样的结局。
  小姨等着抢头香,和姨父他们挤在人群中。
  宁婵被香火味儿熏得头疼,和小姨说了一声,准备早些下山去陪外婆。
  冷风吹得人头脑清醒,宁婵朝下山的方向走。
  石阶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宁婵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那个人。
  看清来人后,她觉得一切又开始变得虚幻。
  天地间倏尔就安静了下来,风声人声都在此刻远去,只有他的话语如此清晰。
  陈隽川的眼眸深邃,在望向她的时候,眼底映着昏黄灯火,身旁的行人也都成了虚影。
  “宁婵。”
  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从山顶,可以看到醴水镇的万家灯火,如同天上的星河落到人间,是黑暗中的光流。她以前最渴望最在意都在眼前,可这些都是会让她难过的东西。
  宁婵眼前忽然一酸,有落泪的冲动。
  “你为什么要来?”
  山风将她的发丝吹乱,她眨了眨眼,语气十分陌生地又问了一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在来之前,陈隽川想过无数种和宁婵相遇的可能。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怯懦的情绪,直到他来了醴水镇,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去见宁婵。
  在今晚来寻她的之前,陈隽川已经整理好了要说的话。
  可等到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才忽觉词穷,面对她的目光,竟然也生出了几分无措来。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埋怨,她的脸上甚至看不出责怪,只有让人陌生的平静。
  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宁婵从没有恨过他,也从没有爱过他。
  他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开口,嗓音低哑:“我们还能回去吗?”
  他的语气就像所有情侣中,男方犯错后去寻求原谅一样,宁婵以前以为陈隽川这样高傲的一个人,永远不会这样说话。
  她回神看了一眼身后的的醴水寺,纸灰随着热烟升到高处,再慢悠悠飘得到处都是,连陈隽川的肩头都落了不少。
  宁婵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说话,这里太吵了。”
  迟早要面对,她应该给这么多年的喜欢一个结束。
  ——
  宁婵带着陈隽川从另一条偏僻点的路下山,好处是没什么人,坏处是没有挂照明的灯笼,她只能打开手机的照明灯。
  等喧嚣远去后,她才终于开口。
  “你要我回去,还是继续当替身吗?”
  陈隽川似乎被这个字眼刺痛,身子僵了一下,否认道:“不是……我知道你是谁。”
  看着脚下的阶梯被光层层照亮,宁婵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无所谓道:“没事,你不知道也没关系,都不重要了。”
  她说:“我不需要抱歉,也不会再自甘下贱,不要再来打扰我,不要找我。我不会纠缠不清,你要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管,只要你别再来找我就好。”
  陈隽川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慌乱,他伸手拉住了宁婵的手臂,沉声道:“我心里有你,不会和其他人在一起,你……”
  宁婵突然停住,讽刺地笑出声,回头看陈隽川的时候,眼里都是泪水。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想,还要不要告诉你,现在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就当是给她多年的喜欢一个交代,说完了,就要重新来过。
  陈隽川想替宁婵擦去眼泪,她却退后一步,摇了摇头,说道:“你可能一直以为,第一次和我说话是在片场,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其实我十五岁就见过你,但你一定不记得了。”
  那个时候宁婵去试镜,为了符合女主人设特意穿了条白裙子,陈隽川作为剧的投资方,在车上远远地看到了她。
  这是他的初遇,不是宁婵的。
 
 
第19章 怪他自作自受
  那个时候, 宁婵突然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镇,被接到繁华的扬陵,面对未曾谋面的血脉亲人, 她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因为暑假学游泳, 皮肤被晒得发黑, 加上还戴着牙套,那个时候她并不好看, 只是一个平庸土气的小姑娘, 和集英一中这样私立学校的学生,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私立贵族高中里的学生大多是非富即贵, 宁婵从一个小镇来本就难融入她们的圈子, 再加上赵焱对她毫不遮掩的厌恶,其他学生也就当她是个卑劣的私生女。大多有钱人家总少不了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可无论如何, 私生子永远上不得台面。毫无例外, 她成了众人排挤的对象。
  赵焱人缘很好,欺负宁婵的时候连带着他的朋友也会掺一脚。
  再后来, 这种欺负就不再是为了赵焱出气的性质, 而是单纯为了自己发泄,为赵焱打抱不平不过是一个借口。能在这里读书的,背景多半不好惹。宁婵在家活得憋屈,没人为她撑腰, 欺负她的人也开始变本加厉。有家世的人羞辱她是为了高兴,家世不好的, 也学做他们的样子,好像踩在她的头上能获得什么成就感似的。
  当时学校有个厕所因为路太远,每次都要走很久, 加上有了老旧了,慢慢的也就被废弃,草木疯长,墙边都是苔藓和水痕。因为没有安装监控,经常有学生去那处偷偷抽烟,而厕所边长了几棵大树,还可以用来翻|墙逃学。
  宁婵被人抢走书包后,被引去那个废弃的厕所,她们往她身上泼了水,最后不顾她的哭喊把她的衣裳扒了下来,推到厕所的隔间锁住。
  这是所有的欺辱中,最恶毒的一次。
  当时有多绝望,她已经记不得了。
  没有衣服,她根本不敢出去,这里随时有抽烟的男生会来,一旦被发现,后果不能想象。
  宁婵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要遭受这些事。
  没有人会帮她,这里不是醴水镇,没有朋友,也不会有家人。
  在被扒了外衣,关在这个安静到让人害怕的隔间时,书包里的物件也掉落在她脚边,其中有一把美工刀。
  时隔许久,宁婵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攥紧那把刀时,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是极端的崩溃,绝望感铺天盖地,压得她喘不过气,连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当她把刀放在手腕的时候又大哭着使不上力气,她不敢死,更不甘心,明明不是她的错,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没人会来帮她。
  “你怎么了?”
  就在宁婵大哭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透气窗传来,那里有一棵梧桐,是逃课的学生最喜欢的地方。
  她的哭声忽然停了下来,满面泪痕地仰起头,透气窗的光透过缝隙照进来。
  没得到她的回答,少年又问了一遍:“我刚才听你在哭,需要我帮忙吗?”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蝉鸣中,清晰而又朗然,只轻轻一句,就将她从崩溃和绝望中拽了回来。
  宁婵哽咽道:“我被关在这儿,出不去。”
  少年顿了一下,说道:“别害怕,我帮你出来。”
  宁婵又急忙说:“我的衣服被抢走了……”
  “抢走了?”他有些惊讶,“她们脱你衣服?男生还是女生?你记得和家里人说,然后去报个警,不然下次他们会变本加厉。”
  说完后,他又为了安抚她,报上了自己姓名。
  “我是高三的陈隽川,你可能听过我。别害怕,我打个电话叫朋友来给你送衣服。”
  她当然知道陈隽川,他是陈氏集团的小公子,众星捧月的存在,家世好相貌好,几乎是公认的校草。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和这样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宁婵握着美工刀的手轻轻松开。
  为了帮她,陈隽川一直没有离开,守在这里以免会有抽烟的男生进去。
  在他有意的安抚下,宁婵的抽泣声也渐渐停了下来。直到他叫来的学姐将衣服送来,他才最后安慰她几句后走了。
  陈隽川告诉她,受到欺负不该忍让,至少要为自己做点什么。
  所以再后来被人欺辱的时候,她开始拼了命的反抗,主动打回去,宁可头破血流一起进派出所。
  如果让十五岁的宁婵预知未来,看到十年年后,她和陈隽川之间仍是如此不堪,她还会义无反顾的爱上他吗?
  宁婵想,她会的。
  无论重来都少次,十五岁的她,都会避无可避的爱上陈隽川。
  ——
  醴水寺象征着新年的钟声敲响,厚重悠长的声音一直传到很远,
  紧接着,如同鸟啼的一声长啸后,烟火升至顶空,在漆黑的夜里炸出一棵巨大的火树。
  这一声就像是烟花的号令,紧接着,山下也响起了烟火升空的炸裂声,黑夜如幕布被撕开,绚烂明亮的花火照亮夜空。
  陈隽川的身影,也随着花火的燃灭而忽明忽暗。
  听完宁婵说起的过往,他如同石像般站在这里,久久不能平复。
  烟花腾空,转瞬即逝,一朵接着一朵绽放。
  他听到自己嗓音喑哑地开口:“我爱你。”
  紧接着宁婵抬起头,脸上残存着泪痕,笑容中却只剩下解脱的快意。
  “新年快乐,陈隽川。”
  ——
  宁婵不想再让陈隽川靠近自己,几乎是求着他离开。
  陈隽川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一直到她转身走远。
  烟花还在接连炸开,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陈隽川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许久,等最后一抹光亮在夜空消逝,他转身朝山上走去。
  镇民已经陆续下山,醴水寺的地面一片狼藉,都是烟花爆竹燃放后留下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硫磺的气息。
  寺里的僧人并不多,在厚厚的棉服外象征地穿了件灰色僧袍,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围巾,看到陈隽川没走,还打了声招呼:“来得有点晚啊,香和火纸侧殿有卖的。”
  说完后就继续清扫地上的垃圾,陈隽川点了点头,朝侧殿走去。那里只剩一些品质不太好的香烛火纸,还有最后一把香。
  负责售卖的老僧正抽着烟玩手机,听到有人进来也不抬头,用方言说:“就剩这些了,自己看看吧。”
  陈隽川没听懂,于是问他:“醴水镇的人都会来这边许愿吗?”
  老僧这才放下烟抬起眼帘,见他相貌英俊,穿着又很是气派,一副矜贵冷清的样子,与这个乱糟糟的小庙格格不入。
  老僧换上蹩脚的普通话,问他:“外地人?”
  “是,来找女朋友的。”
  说是找女朋友,现在身边却空无一人,意思不言而喻。
  “这怎么大过年的,吵架了啊?”
  “嗯。”陈隽川应了一声。“做了错事,让她伤心了。”
  老僧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么俊的,小姑娘被哄哄就好了。”
  陈隽川无奈地笑笑,“哄不好,她很漂亮,不在乎我这些。”
  “那是有多漂亮?我们镇上模样最好的就是宁家那姑娘,还去当了大明星,你说的该不是她吧?”老僧吐了口烟圈,上下打量陈隽川,似乎想看出他什么来头。
  “宁婵小时候经常来这儿吗?”他的回答,算是默认了老僧的猜测。
  一听他是宁婵的男朋友,老僧顿时就来劲了,坐直身子抖了抖烟灰,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一副要长聊的架势。
  陈隽川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根烟。
  “宁家那丫头小时候可折腾人了,跟个小毛猴似的到处乱窜,后山种的那几棵桃子树都让她们给霍霍了。以前上街,还见她小姨拎个棍子去网吧逮她,还真是女大十八变,现在跟以前可是一点也不像,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老僧十分感慨,又嘀嘀咕咕说了好些句。
  陈隽川听到旁人口中的宁婵,与他所知道大相径庭。
  他不知道宁婵曾经有过一段那样阴暗难熬的日子,也不知道她小时候也是个让人头疼的惹祸精。
  一直以来,他都在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刻意改变宁婵,让她成了另一个模样。
  他似乎懂得了,为什么宁婵会在转身时露出释然而轻松的表情。
  “说到底,你到底是怎么惹她伤心了?这小姑娘命苦,要是喜欢可要好好珍惜。”老僧碎碎念了两句,又问他。“你要买点什么吗?可以手机支付。”
  陈隽川拿出手机准备扫码,思考片刻,问道:“能卖烟吗?”
  ——
  老僧有意要宰陈隽川这个冤大头,刻意将价钱翻上几番,而他也果不其然连质疑都没有,爽快地就付了钱,却只从中抽走了三根香箸和一包价格低廉的香烟。
  香炉里插满了燃尽的香箸,还有些正在燃的香忽明忽暗,
  扫地的僧人看他要上香,就过来将烧完的□□丢在地上,给他腾出一个空位。
  陈隽川反问:“这里许愿灵吗?”
  僧人听过无数人这样问,敷衍道:“心诚则灵。”
  他不禁想到,宁婵多年前来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得到过一样的回答。
  将香箸折了折,用一旁摆满的莲花灯借了个火,他虔诚地拜了三拜,再将香箸插入炉中厚厚的香灰里。
  此时,他的确是不知如何是好。
  陈隽川很少有过像现在一样毫无头绪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做过错误的事,在公司决策上也曾经出过疏漏,可这多年来,他都没有过不知所措,甚至是为错误心虚的程度。
  陈隽川想起那一日孟惜雪在他办公室说的话。一些往事也涌入脑海。
  他的妈妈是个很温柔又浪漫的女人,生命里一大半都是他的父亲。也是因此,在发觉父亲娶她不过是借助陈家的势力,扶持他们濒危的企业后,妈妈整个人都崩溃了。
  除此以外,他的父亲还有一个相爱多年的青梅,生了重病却无力医治,陈家的财力和权势,足以找来最好的医生。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