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归挑挑眉。
“怎么?”袁之薇笑着问。
“没事。”安子归摇头。
她只是想到了贺瑫。
他父母也是打压教育的类型,所以他骨子里很自卑。而她想让他离开的时候,卑鄙地用这点攻击过他。
“了解石骏誉和你沟通的方式,就能大概猜出他在你心里设置屏障的方法,解除屏障,就可以解除你鬼压床的幻觉。”袁之薇没继续追问,只是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她和石骏誉比,确实更没有攻击性。
“我没有详细告诉过他我鬼压床的经历。”安子归在躺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合作,“我只是说自己一直在做噩梦,噩梦影响了睡眠也影响了食欲。”
“所以我每一次去诊疗,聊的都是我做噩梦的原因。”
没有原因。
所以诊疗一直毫无进展。
“你为什么会怀疑他?”袁之薇接着问,“我的意思是你是因为怀疑他才去他的诊所治疗的,还是治疗的过程中发现问题的。”
“诊疗的过程中。”安子归回忆石骏誉的时候表情有几分抗拒,“我从来没有和他提过噩梦的内容,但是他突然提到了落地报时钟。”
“鬼压床里的场景?”袁之薇皱起了眉,“他具体是怎么说的。”
“他说如果噩梦中出现了会准点报时的报时钟,很有可能是一种倒计时。”这句话安子归记得很清楚。
袁之薇沉吟着没有马上接话。
“按照常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袁之薇说得很慢,“如果真的是石骏誉给你下的心理暗示,他应该对心理暗示里所有的内容都非常敏感,在你清醒的时候,他是不可能透露出这些内容的。”
“什么意思?”安子归看向袁之薇。
“如果你的记忆没有问题,那就只有可能是他需要让你知道他有问题。”袁之薇放下手里的笔,“那之后你的生活有变化么?”
安子归安静了一会。
“有。”她叹了口气,“那天之后,我开始准备离婚。”
***
“袁之薇说,婚姻是我最后的堡垒,石骏誉没有办法通过心理暗示攻破这个堡垒,所以用了最冒险的方法。”
石骏誉主动打破了现实和幻觉的屏障,让她在已经很绝望的情况下发现自己四面楚歌,牵挂变成压力,她被迫困在了孤岛上。
石骏誉最后没有攻破堡垒,他选择用蛮力把安子归从堡垒里拉了出来。
“嗯。”贺瑫半蹲在柜门旁,大半个身子都挤在柜门里,应得很吃力。
他们又搬回家住了,搬回来之前贺瑫把家里奇怪的东西都给丢了,重新刷回了白色,开除了保洁王梅,自己一个人把角角落落的灰尘都给擦干净了。
忙了一下午,现在又开始通水管。
安子归向来很喜欢看贺瑫修东西通水管,他经年干活练出来的肌肉在这种时候形状正好,可以让她联想到不少有颜色的片子。
赏心悦目的。
哪怕现在因为吃不下睡不着身体凄风苦雨,她也仍然饶有兴趣地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腮,美名其曰帮他递工具,实际上逮着机会就怂恿他把裤子往下拉拉。
比如现在:“你腰上沾东西了。”
贺瑫不吃这套。
他对她这次不管是不是因为心理暗示提出的离婚和隐瞒没有流露出半丝情绪,唯一的情绪就是不再理会她隔三差五的调戏。
直接当做没听到。
再次调戏失败的安子归用脚拨了拨地上的扳手,撇撇嘴。
贺瑫动作停了,身体往柜子旁边蹭了蹭,露出半截腰。
安子归咬着嘴唇,眼底都是笑意。
“你说……”她声音柔和了不少,“你是装的还是真的觉得可以用这种正常的方式和我交流?”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神经病成什么样,他怎么就那么淡定呢。
“没装。”贺瑫半边身体又从柜子里探出来,灰头土脸地看了安子归一眼,“也没觉得你正常。”
安子归:“……”
“不过这样挺好。”这确实是最适合他们的相处方式。
贺瑫拿了个起子又重新钻了进去。
安子归皱起眉,“水管平时也没怎么用啊,怎么通那么久?”
“有东西卡住了拧不紧。”贺瑫伸手,“那个黄色的管子给我一下。”
安子归顺手捡了个管子递给他:“不过这地方之前爬出过虫子……”
所以她再也没靠近过。
“……什么虫子?”贺瑫顿了下才问。
“……我怎么可能靠近看。”安子归翻白眼,想到当时的场景就觉得手脚发麻,两条腿跟着缩到了凳子上。
贺瑫那边咯哒一声拧开了什么,安静了一会。
“子归。”他声音听起来特别平静。
“啊?”安子归蹲在小方凳上莫名地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你把眼睛闭起来。”贺瑫仍然很平静,“你今天吃得少,我怕你一会晕过去”
安子归:“……什么东西?”
她后背开始发麻。
“我丢了就好了。”贺瑫没有正面回答。
安子归闭上眼,听着贺瑫站起身窸窸窣窣地拿垃圾袋:“……什么东西?”
她就是贱的,一边怕得要死一边还是想要知道真相。
贺瑫还在窸窸窣窣。
安子归蹲在方凳上缩着脖子继续执着地问:“什么东西?”
“……蜈蚣。”贺瑫终于洗干净手,确定那包东西已经扎得严严实实放到玄关外面的临时垃圾桶了,才回答。
安子归瞬间僵直。
“我现在在你左手边。”贺瑫知道自己老婆有多怕这种多足动物,“我先把衣服换掉,马上过来。”
安子归僵直着身体伸出了左手,死命拽住本来打算去洗手间换掉脏衣服的贺瑫。
眼睛还闭着,脸色惨白惨白的,但是坚强地问:“几只?”
“都死了?”
“都收拾干净了?”
“……一窝。”贺瑫知道她怕死了也不要听到他撒谎,“都清理掉了。”
安子归拽住他手臂的手肉眼可见得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为什么我们家里会有这种东西。”安子归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能把话说完整。
她左手用尽全力,两只脚蹬在方凳上,身体倾斜三十度角,只为了尽可能远地避开那个水槽,尽可能远地远离地面。
她怕虫子的时候,恨不得浮在空中。
“我背你。”贺瑫觉得她再这样下去要抽筋了,几天下来每天吃几粒米的人,体力好得出奇。
“外套已经脱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安子归像个瞎子一样摸他身上的衣服——她怕他衣服上还有虫子。
安子归僵着身体,拧着脖子,动作倒是异常熟练地闭着眼睛爬到贺瑫的背上。
他经常背她。
但是这是他们半年来最最亲密的时刻了,她闭着眼睛都能碰触到他的耳朵。
他耳朵最敏感。
“嘶!”果然,碰一下他就嘶她。
“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两腿悬空,终于觉得自己安全了,安子归睁开眼。
“我定时除虫的。”她皱着眉。
她突然看到这种东西有可能会被吓到休克,一个人在家最怕遇到这种事,所以她说的除虫是最严格的那种除虫,定时找专业除虫公司来做的那种。
“而且这地方平时王梅经常打扫的。”她眉头就没解开过。
太危险了,如果不是贺瑫,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打开了那边的水龙头……
她可能会看到浮出水面的蜈蚣。
……
…………
那她可能会死。
“今天晚上继续睡酒店吧。”安子归就快要把他掐死了,一身的皮包骨。
不碰触她,心疼感觉没有那么实质。
碰触了,他说话的语气都不知不觉地变硬。
他恨死了让她变成这样的人,恨到快要失去理智。
不敢碰她。
怕自己克制不住心里的暴戾。
“我明天过来把所有的下水道都通一遍。”贺瑫顿了顿,“顺便去趟公安局。”
“嗯?”安子归还在和地面作抗争,想到蜈蚣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应该挂在天花板上而不是地板上。
“查查王梅。”贺瑫沉着脸。
他刚才没细说。
那堆蜈蚣是被人用塑料袋扎在水管里面的,安子归用了那里的水槽,堵住之后这东西要么从上面浮起来要么就是她下去通水管的时候从下面掉出来。
不管哪一种,都是特意针对安子归设计的。
他其实和安子归一样,都不太相信只是一个石骏誉就能心理暗示到这样的程度。
但是如果不只有一个石骏誉,还会有谁?
安子归到底做了什么事,值得被那么大费周章地对待?
她只是一个看到虫子恨不得飞上天的女人,有小心思但是罪不至此。
不至于,瘦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至于,连谈都不敢谈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二更,写悬疑看评论区真的好过瘾哈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没有等贺瑫清理完家里藏着的隐患,王梅就自己找上了门。
她穿着半旧不新的灰褐色羽绒服,蓬乱着头发,局促地站在门口,看到贺瑫开门,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贺太太不在么?”
“不在。”贺瑫沉着脸站在门口,并没有打算放王梅进来。
安子归今天一整天都在安心公关谈合并,谈判场合他不能跟着,一大早把她送到公司自己就回了家。
一个人,情绪就容易失控。
放王梅进来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把那堆藏得很好的蜈蚣塞到她嘴里去,她是负责家里保洁的,就算这东西不是她放的,她也不可能不知情。
“我……”王梅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有些话想跟你说。”
贺瑫侧身让王梅自己进去,关上了门。
正好,他也有话想问她。
王梅看起来非常紧张,站在玄关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大扫除呢?”她憋了半天,嗫嚅地寒暄了一句。
贺瑫没理她,自顾自地坐到客厅沙发上,也没招呼她坐。
王梅一个人在玄关磨蹭了一会,跟着进了客厅,挑了一张最角落的单人沙发。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王梅半坐在沙发上,两手在膝盖上一直搓。
“贺太太之前上班很忙,白天留在家里的时间不多。”王梅的眼睛很小,藏在眼周的褶皱里,常年过重的体力劳动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不经常笑,所以嘴角的纹路都是向下的,看起来很苦,“所以家里的快递邮件什么的都是我帮忙拿的。”
她停顿,从随身带来的那个黑色皮革已经裂成一片片的包里拿出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