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晚向来对鸾和宫的宫人最是亲善,从不打骂,故而即便是在她不受宠的时候,大多数的宫人都还愿意留下来。
今日这个叫怡儿的小宫女平白挨了一巴掌,自然是委屈极了。
温亭晚不曾想,不过在鸾和宫待了三日,温亭若竟连主子的架势都摆上了。
“本宫知道了。”她思量片刻,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既是如此,你便去干你原先的活计吧,只是二姑娘的事,你需得把嘴闭牢了,不得向外头透露半分。”
见小宫女听话得点头退下去,温亭晚转而对习语道:“你取我殿中的药膏给她,顺便再给她几两银子,算作安抚。”
习语领命离开,温亭晚对着抄好的字愣了会儿神,手指缓缓曲拢握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晚膳后,温亭晚刻意提起这件事,温亭若只慌了一瞬,见温亭晚并无责怪之意,便又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亭晚姐姐,你不知道,我一年里难得有一身好衣裳,那件衣裳我更是喜欢得紧,都没舍得穿上几回,眼见那笨手笨脚的丫头竟让它掉在了地上,我实在是生气,才发了脾气。”
温亭若还以为温亭晚不知道是怎的,这些年温留长给了她们母女不少钱银,她们仍年年哭穷讨要,还不是因为都挥霍在衣裙首饰上了。
那些钱若能好好攒起来,足够买好几间铺子,丰衣足食了。
“是吗?”温亭晚佯作不知,“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忽了。”
她起身领着温亭若进了内殿,指着几个大箱子道:“这些,都是内务府这两年为我做的衣裳,都是顶好的料子,许多都没穿过,你看看有哪件中意的,便拿去吧。”
宫人将箱子打开来,温亭若双眼发光,看愣了神。
“你一个人慢慢挑着吧,也可试穿看看。”温亭晚继续道,“我还有些事,要去找五公主聊一聊,等我回来,你若有挑中的,便同我说一声。”
温亭晚说罢,在她肩上拍了拍,转身同习语出了鸾和宫,顺便屏退了殿内的宫人。
在去御花园的路上,习语不解道:“主子,奴婢记得,你与五公主并没有约啊?”
温亭晚不答,只笑问:“可派人去励正殿请过太子殿下了?”
“去过了,殿下说他处理完政事便来。”习语依旧忍不住问,“主子,您到底要做什么呀?”
夜间的宫道上安静漆黑,只有两侧的宫灯在闪着幽幽的光,少顷,只听温亭晚缓缓答。
“考验人性!”
第33章 换回准备时6 太子妃利用了孤,就是这……
鸾和殿内, 温亭若瞧着眼前绫罗织就的华衣,怎么也挑不出来。并不是她看不上,而是箱子中的每一件她都想要。
温亭若想起庞氏对她说过的话, 温亭晚现在拥有的一切, 指不定本该是她的。
父亲早逝,温亭若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可听庞氏说, 她的父亲温和良善,可这份善良过了头,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都给了他的弟弟,也就是温亭若的二叔,温留长。
温亭若常听庞氏念叨,说她父亲读书时也是极为聪慧灵敏之人,常被先生表扬,若不是家中贫寒, 将上学堂的机会让给了弟弟, 将来定是能考□□名的,也不至于因拼死拼活地赚钱养家,积劳成疾,才去得这么早。
庞氏说的没错,若父亲当年不想让,指不定礼部尚书的位置就是她父亲的,这些荣华富贵也应是他们家的,而她也会成为京中有名的贵女,锦衣玉食,受众人追捧。
甚至连这太子妃之位也该是她的。
而她和庞氏如今过得这般落魄,全都拜她二叔所赐,都是她二叔一家欠她们母女的!
温亭若直起身儿, 在殿内巡睃了一圈,像是在打探属于她的物件。倏忽间,她将视线定在了一个角落里,抬步走了过去。
檀香木雕花衣架上,挂着一件深青色的翟衣,上织有翟纹九等,共一百三十八对,间以小轮花。领、褾、裾等都缘以红色,饰织金云凤纹,华美大气,精致非凡。
温亭若伸手一寸寸细细拂过,眸中散发出贪婪的光。
景詹处理完政事,前往鸾和宫的步子都比往日快一些。温亭晚主动请他去鸾和宫的可是头一遭,也不说是为了何事。
莫不是在殿中备了什么惊喜给他。
如是想着,景詹唇角微扬,心情不免愉悦起来。到了鸾和宫门口,抬手阻了似要进去禀报的宫人,一人压着步子进殿去。
外殿安安静静,倒是能听见内殿衣衫摩挲发出的窸窣的声响。景詹转了方向,隔着银红的绣花牡丹纱帐,隐隐约约见一人背对着他,坐在镜前。
他刚往前踏了两步,便察觉到不对。
他太熟悉温亭晚的背影了,虽那人穿戴着太子妃的冠服,但绝不可能是温亭晚。
澄黄的铜镜前,温亭若拨了拨冠上的珠花,看着镜中的自己身着华服,面描艳妆,觉得简直美得不可方物,也没比她温亭晚差到哪儿去。
太子之所以宠幸她那位太子妃堂姐,还不是为着她有几分美貌。温亭若瞧着自己也不输,当初在义阳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况且听太子殿下前几日对她说的话,分明对她也是有几分好感的,不然也不会关心她冷不冷。
想必太子殿下只是碍着温亭晚,才收敛着,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罢了。
温亭若对着镜中人左右看了看,满意而笑,可下一瞬笑容却凝滞在了脸上。
镜面上,蓦然走近一个清晰的身影。
“二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擅穿太子妃的冠服!”
温亭若吓得全身发僵,脑中一片空白,许久才颤得跟筛子一般,重重跪倒在太子脚下。
纵使不抬头,她也能感受到太子身上散发出的沉冷气息,阴鸷地令人不寒而栗。
“民女......民女不知......”
“不知?”景詹双眸眯起,“你是不知这冠服是太子妃所属,还是不知孤今夜刚巧会在鸾和宫看到这一幕!”
他嗤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二姑娘野心倒真不小,难道不知擅穿太子妃的冠服,孤全然可以按宫规,以僭越之名判你死罪嘛。”
听到“死罪”二字,温亭若径直瘫软在地。
她只是想趁着四下无人,试穿看看罢了,怎就要被判死罪。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守在门外的高裕,听见里头太子的呵斥声,正欲前去查看,便见太子妃快步踏进去,且眼疾手快地示意习语关上殿门。
高裕一头雾水地看向习语,习语却只是冲他笑了笑,“二姑娘正在里头挑衣服呢,想是太子殿下错认了人,这才大发雷霆。”
温亭晚进了内殿,见温亭若一身装束,同样吃了一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殿下,是臣妾不曾管教好妹妹,恳请殿下看在若儿年纪尚小,不懂规矩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
景詹斜眼看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嘲意:“太子妃可真是大度,连冠服教旁人穿了去都能不计较。”
温亭晚觑了眼瘫倒在地的,已被吓破了胆的温亭若,缓缓道:“今日,是臣妾容许若儿进殿来挑选衣裳的,也是臣妾许她随意试穿。因而今日之事,臣妾也难辞其咎,殿下若要罚,便连臣妾也一并罚了吧。”
“你......”景詹一时气结。
“殿下,若儿是我的堂妹,今日之事到底关乎温家的颜面,臣妾唯恐此事传出去,温家以家教不严之名为人诟病。”温亭晚哀求地看向他,“此事,可否交给臣妾来处理?”
景詹凝眸,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旋即一言不发,拂袖转身而去。
听外头动静渐消,温亭晚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回头便见温亭若吓得双目失神,一头冷汗。
她在她身前蹲下,沉声道:“若儿,你怎敢!”
温亭若抬起头,一把拽住温亭晚的裙角,惊恐万状,“亭晚姐姐,若儿不是故意的,你救救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你犯了这样的错,还让太子殿下瞧见,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保你。”
温亭晚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见温亭若霎时脸色苍白,顿了顿又道:“还好此事除了我与殿下外并无人知情。唯今之计,便是你再也不要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了。”
温亭若闻言眸色震动。
不见太子?
那怎么能行,她是要进东宫的,是要被太子宠幸,过荣华富贵的日子的。
不见太子便是意味着她原本打算好的一切都付诸流水,化作泡影了。
察觉到温亭若的心思,温亭晚继续道:“我在东宫近两年,哪能不知太子殿下是最重礼法之人,若再让太子殿下瞧见你这张脸,想起今日之事,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死和荣华富贵之间哪里还需要选择,若是连命都没了,她还拿什么去享受。
“好,什么都好。若儿什么都听姐姐的,姐姐去求求太子殿下,别要了若儿的命。”温亭若哭得涕泗横流,双手紧紧拽着温亭晚不放。
温亭晚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你别怕,姐姐一定会求太子殿下。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宫去,可你切记,此事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温亭若拼命地点头,事关她的性命,她哪里敢往外说。
翌日天未亮,温亭晚就将温亭若送上了马车。
温亭若惊魂未定,一宿难眠,念着自己的小命,临走前还在嘱托她。
马车前脚刚走,后脚温亭晚就修书一封,命人悄悄送去给了温留长。她在信中交代了昨夜发生的事,并建议父亲趁着温亭若怯意未过,早日为她定好人家,以免夜长梦多。
忙完这厢的事,温亭晚命御膳房熬了一道冬瓜排骨汤,亲自送去了励正殿。
高裕迎上来,小声提醒她:“娘娘,昨夜到现在,殿下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温亭晚会意,接过习语手中的托盘,示意宫人都候在殿外。
她悄悄进去,便听太子凉声道:“孤说过,谁都不许打扰孤。”
“殿下,臣妾为您送来了清火的汤。”
景詹抬眸瞥了她一眼,一见她笑意盈盈的讨好模样,怒气散了大半,却仍是不言。
温亭晚将托盘搁下,走到他身侧,“臣妾已将若儿送出宫了。”
景詹淡淡地“嗯”了一声。
温亭晚知他已不怎么生气了,既是达到了目的,就不是很想再去哄他,旋即福身道:“殿下政务繁忙,那臣妾便不打扰了。殿下记得将这汤给喝了。”
她折身欲退,却发现迈不出步子,低头一瞧,一只靛青的云纹金丝绣靴稳稳地踩在裙摆上。她顺着往上看,便见靴子的主人依旧若无其事地埋首在案牍之间。
温亭晚只觉麻烦,可还是轻声问询。
“殿下还有何事?”
“这汤是太子妃亲手做的?”
若能让太子高兴,温亭晚也想说是,可这事真撒不了谎。
换作从前,她上赶着给太子煮汤,可如今她实在提不起这个兴致。
“臣妾不擅做此汤,怕煮得太难喝,殿下不好入口,这才交给了御膳房的大厨。”
她有些委婉地道出实情,继而被太子的大手一揽,坐在了他的腿上。
“太子妃利用了孤,就是这样求孤原谅的?”太子沉冷凉淡的声儿骤然在她耳畔响起,令温亭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故意装傻:“臣妾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景詹惩罚般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下,“你当孤看不出来,你那位堂妹从一开始便心思不纯。你倒好,昨夜利用孤给她唱了一出戏,让孤去当那恶人,自己却唱了红脸。”
太子能看破她的计划,温亭晚毫不意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温亭若居然胆大包天,趁四下无人,连太子妃的冠服都敢穿。
昨夜,温亭晚特意将妆台上最贵重的几样珠玉首饰都摆了出来,原想着温亭若顶多是小偷小摸教让太子撞见,不曾想她贪心不足,竟连太子妃之位都敢觊觎。
“臣妾也是没有办法,臣妾的大伯母早就存了将亭若妹妹送进宫的心思,大伯父对臣妾家有恩,臣妾父亲不好拒绝,臣妾便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逼得亭若妹妹再不敢踏进东宫的门。”
温亭晚勾住太子的脖颈,垂眸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何况臣妾也是为了殿下,臣妾实在不想再多一个人与臣妾分享殿下您。”
此番话一出,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若放在从前,她就算真的这般想也羞于说道,如今对太子没了感情,倒是能更轻松地吐出口。
这等婉转表达爱意的话,对如今的太子来说很是受用。
自己喜欢的女人为自己吃醋,哪个男人会不开心呢。
景詹看向温亭晚的眸色都浓重起来,他一把扫开桌上的文书,将她放在了上头。温亭晚想起在温府的那一夜,一双纤纤玉手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襟。
“殿下,还是白日呢......”
这般规劝不仅对景詹毫无作用,反倒她如莺啼般娇柔悦耳的声更加刺激了他。
这一日,温亭晚自进了励正殿后,便没能离开。太子好似将前几日的份儿都加倍要了回来,白日还算顾忌,只来了一回,到了晚间便有些没完没了。
温亭晚次日在励正殿醒来后,腿都是软的,高裕特意备了顶轿子送她回了鸾和宫。
刚从轿上下来,守门的宫人便同她禀报,说是宫外有人求见。
温亭晚浑身疲惫,懒懒地问了句:“是谁啊?”
“那人说她是翰林院大学士孙昶孙大人的夫人,有急事求见娘娘您。”
第34章 换回准备时7 “晚儿,为孤生一个孩子……
听见这话, 温亭晚霎时便清醒过来,“快将人请进宫来。”
方毓秀由宫人领进来时,面色苍白, 眼底青黑, 整个人都精神萎靡。一见着温亭晚的脸,泫然欲泣, 作势要跪下来。
“太子妃娘娘,求你救救我的旭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