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树姬也帮她摆了不少,手舞足蹈得树藤木条的头发掉了不少。
“哗——”
推动第一个木牌,剩下的木牌一个接一个倒下,中间列成简单的花型和星星的图案。
一路倒到二楼的走廊尽头。
最后一块木牌倒下,正好倒在黑色短靴的鞋面上。
像触及什么开关,刚才还热闹洋溢的走道瞬间鸦雀无声,除了简晓栀,其余的都飞快溜回自己的房间,好似上课铃刚响起,年级主任来巡视。
简晓栀恍惚两秒,出声打招呼:“博士你来啦,要玩么。”
“对哦,”简晓栀突然想起来,笑眯眯地说,“博士要走了是吧,那一路顺风。”
听树姬说,博士要走,最迟也是今天,也难怪他下楼来,估计是要出门了。
锻渊薄薄的眼皮微垂着弧度,语气很淡:“你很高兴?”
她高兴得太明显,心情高扬得晃眼,得知他要走,她就这么开心?
简晓栀当然不会承认:“不可能,知道博士要走,我夜不能寐,心如刀割,每一秒呼吸都觉得困难,希望博士能早点回来,所以您还是快去吧,早去早回。”
锻渊短促地笑了,轻勾唇角:“这么舍不得?”故意拖着尾音。
“……”
简晓栀谨慎地没回答,狐疑地看他一眼。
每次锻渊表现出这种不太正经的样子,就会做些不太对头的事情。
果然。
“既然这么舍不得的话,”锻渊勉为其难地说,“我也只好带上你了。”
简晓栀:“……?”
下一秒,她被锻渊提起来。
简晓栀抓住走廊栏杆,回头看见最近的房门漏出一条缝,缝里的树姬用同情的眼神看她。
“等、等等。”
锻渊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拦腰抱起她往一楼大门走。
简晓栀眼巴巴看着一地愈来愈远的多米诺木牌,心生绝望,像一枚死鱼挂件,瘫在锻渊肩膀上。
她瘫着瘫着感觉到锻渊胸腔微振,他低低地笑了,轻轻浅浅的气息掺杂笑意。
*
改装过的装甲车行驶在荒野上,车的外壳和研究所外部所采用的材质类似,能根据环境不同而变化颜色图案,提高隐蔽性和安全性。
车子行驶的速度很快,却很平稳。
简晓栀坐在副驾驶,一直看向窗外。
除了子午林,她不知道末世的其他地方是什么样。
末世也有大片的荒漠、红色的酸土、风化侵蚀严重的山岩和金黄色的丛林,但或多或少都有污染,几乎能用肉眼分辨每个区域的污染程度,只要看它们动植物的异化数量。
也难怪锻渊要出门取材,每个区域差别很大,所拥有的材料各不相同,而他做实验所涉及的领域又很广。
简晓栀坐车容易困,没过多久眼睛眯起来。
他们出门的时候是下午,行驶一段时间后,夜幕降临。
车子没有导航,因为锻渊记得所有的路线,要取什么材料,走哪条路最快捷,他一清二楚,所以走的一直是固定路线。
但今天,他第一次带了一个人。
看着乖巧听话,其实脾气还挺大一小孩,上车开始就不理人不说话。
前方有条岔路口。
锻渊指尖轻点了下,而后扭转方向盘,错开往常的路线。
车子开到一处平坦开阔的高原之上。
锻渊熄了引擎,松开方向盘,靠着椅背,向副驾驶那边垂眸,“小不点儿。”
她还在睡,细密的睫毛安静躺在眼下,看起来更乖了。
*
简晓栀是被冷醒的,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入眼帘的满天繁星和橙绿色的极光。
极光弯出弧度,像扭曲时空,来自异世界留下装满碎星的河道。
宛若无数琉璃碎落天边,高原的湖面上倒映出极光的明绿。
简晓栀被眼前瑰丽壮阔的画面,震撼得久久没回过神。
“博士?”
发现车里没人,简晓栀心慌了下,急急叫一声。
没得到回应,车后身传来两下轻敲声,懒洋洋的。
简晓栀开门下车,看到锻渊倚着车身,一手插兜,目光随意落在远方,冷风吹得他利落的短发轻扬,白大褂翻飞。
“博士,你看极光!”
对于锻渊来说,极光没什么稀罕的,但在极光之下,少女露出明艳笑颜,眼眸落入碎光,亮晶晶的,莫名让他配合地应了声。
简晓栀在高原之上蹦蹦跳跳,反复唱着两句歌词,跑到湖边看水面上的夜空。
等她玩尽兴,锻渊才把她拎回车上。
她还扒着窗沿,露出半颗脑袋往外望。
锻渊一手控着方向盘,侧身,伸另一只手摁住简晓栀的脑袋,压到自己的胸膛,而后抽枪,开了一枪。
“嘣”地一声,一个奇丑无比的四肢生物被射爆,在空中炸开某种黏液,它刚才才落在车顶上,慢慢移至窗边,还没伸舌头勾住人类,没想到自己顷刻毙命。
锻渊收枪,撤开身子,恢复原来的姿势开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简晓栀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遇到了危险。
但锻渊并没有上调车窗,倒是有任由简晓栀向外望的意味,并不在意危不危险,和以往他带她在子午林闲逛一般。
车子驶入密林区域,窗外的景象皆被枝叶遮挡,简晓栀调上车窗,老实坐好。
越往北上,气温越低,但锻渊好像没有体温感应能力,对此没什么反应,连车上都没装调节温度的装置。
简晓栀两手环抱,手指无意识摩挲手臂,肩膀缩了又缩。
倏然一件衣服铺天盖地蒙头落下。
没有体温,却有些冷冽的气息,简晓栀把衣服往下扯了扯,露出脑袋,看见自己身上的白大褂。
锻渊身上只剩一件黑色衬衫,他解开袖口的扣子,袖子往上折一折,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
锻渊余光又往旁侧扫去。
她又睡了,整个人缩在座椅上,小小一只,用他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精巧的眉眼。
锻渊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利落的喉结和冷白的锁骨也露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
他又抬手揉了揉简晓栀的发顶。
车镜照出男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点温柔。
永远淡漠散漫的浅茶色眼眸里,有了些许眸光。
第16章 末世篇16收你一点东西。
车子一路行驶几天之后,来到目的地。
眼前的景色与之前遇到的截然不同,大片火红的山岩远远看上去像整座山在燃烧,走近细看会发现山岩被风侵蚀成锋利的刀片状。
简晓栀跟在后头走,从未爬过这么陡峭,接近九十度坡度的山,一时不慎被绊倒,掌心传来被刀刃刮破的感觉。
鲜血滴落在火红的山岩上,几乎要融为一体。
简晓栀咬了咬唇,正想撑着身体站起来,手腕被一只冷白的手握住,而后将她牵起。
“谢谢博士。”
简晓栀弯腰拍拍裤腿上的灰,忽然脚下一空,被锻渊抱了起来。
“噢哟,”简晓栀在学习锻式阴阳怪气,偶尔也会搞下他的心态,“看来博士是在担心人家受伤呀?”
“以你的速度,”锻渊不咸不淡地说,“是打算在这儿养老?”
“……”
锻渊抱着她,走路速度平稳且快,仿若在平地直行,遇到陡坡能轻而易举地跃过。
简晓栀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她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受伤的手不知道搭在哪里,锻渊就用眼神威胁她,意思在说——敢把血弄在他的白褂上,他就把她丢下山崖。
简晓栀老老实实地点头,然后乖乖地把血蹭在他黑衬衫上。
锻渊:“……”
***
来到山顶,温度骤降,倒不是因为山的海拔有多高,而是远远看见一个浅蓝色入口的山洞,像一块蓝宝石镶嵌在红色的丝绸里。
所有的冷度都从那个山洞中来。
入目所见依旧是红如火焰的山岩,只是越靠近那个眼睛形状,堆满冰晶的山洞,越是能感受到彻骨的冷意。
那种冷和鹅毛大雪的冷完全不同,像是寒霜直接长在骨缝间,又一点点冻硬血管。
简晓栀冷得膝盖以下没了知觉,呼吸由粗重又慢慢变成虚弱,眼皮也往下沉。
锻渊抱紧她折回方向。
简晓栀捏紧手臂,轻缓地问道:“不去了么?”
路上她问了,这次锻渊要找的材料是他子弹壳需要的特殊材料,类似于玻璃的透明物质,不但能装入各种攻击伤害性的药粉药剂,不发生化学反应。
而且适合配备枪支射击,耐久抗压,比一般的子弹壳好上数倍,并且能满足射程到一定距离破裂,释放药粉药剂。
鹰茂说最近两三个月,人类基地的部队频繁进出子午林,博士会因此多配备些武器用具的材料。
锻渊将简晓栀放在一处平缓的小山坡上,既能看见山洞,又保持相当远的距离。
“你不能进去,”锻渊将白大褂脱下,盖她身上,“在这里等我。”
见锻渊直起身子要走,简晓栀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锻渊没回抽手:“怎么?”
“没事。”
锻渊以为她怕了,轻描淡写道:“我很快回来。”
这么说完,他还解下腰侧的银枪,放入白大褂的口袋中。
简晓栀不知道锻渊从来枪不离身,而这一次进入山洞,却把银枪留给她。
简晓栀目送他面不改色地进入山洞,才挠了挠头,她潜意识里总把锻渊当成普通人类,担心他靠近那个山洞会被冻死,事实上哪有人类从皮肤上看不见一根青色血管,体温很冷又不惧外界温度变化。
那如果他是怪物的话,另一部分怪物基因会是什么呢?
简晓栀的思绪越飘越远,忽然感觉地面震动。
山崩了?
倏然间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上,简晓栀抬头,看见一只N倍大体积的……蜥蜴?
它也是火红色,几乎要和这座山融为一体。
大蜥蜴一张嘴,粗壮如柱的舌头横扫过来。
简晓栀以最快的反应速度,握紧白大褂口袋中的银枪,在地上滚远几圈,堪堪躲开大蜥蜴的袭击。
只是——
她刚举起枪,发现陶笛从裤子口袋里掉落,被上前一步的大蜥蜴踩碎。
“咔嚓——”
陶笛碎裂的声音清晰回响在脑海中,甚至触痛神经末梢。
怪物再次伸出舌头攻击过来时,简晓栀像只木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电光火石之间。
有人抱紧她,往旁侧翻滚,大蜥蜴的舌头正正好擦过她的发梢。
这个熟悉又冷冽的怀抱,来自锻渊。
他似乎赶得很急,呼吸急促,语气又很冷:“想死?”也不知是说简晓栀,还是那个怪物。
锻渊从简晓栀手里接过枪,精准快速地朝怪物开了一枪。
特制的子弹在怪物身上碎裂,里面的药粉洒在大蜥蜴身上,由空气引燃,火焰急速蔓延,大蜥蜴瞬间成为一座小火山。
浓烈刺鼻的烧焦味弥漫开,怪物满地打滚嘶吼,引得地震乱石。
锻渊懒得再管它,抱起简晓栀下山。
***
下到山底,上了车。
锻渊才勉强压抑那莫名来的火气。
他来这里少说也有十次,从未见过那种异化生物——也许是被简晓栀手掌伤口的血腥味吸引而来,但他都留了枪给她。
如果不是他来得快,她还能活到现在?
而简晓栀到现在不说话也没表情,完全像被抽去灵魂,呆呆看着前方,视线涣散。
“吓着了?”锻渊再次侧头看她,“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简晓栀还是没反应。
“是被它丑到了?”
锻渊回想了下刚刚那玩意的模样,确实比研究所那群家伙丑得多。
“因为不会开枪?”锻渊还记得她愣住的那一刻,给她找了理由。
锻渊:“我回去教你开,行不行?”
车内陷入沉默。
“啧。”
锻渊的脸色逐渐难看,仿佛这辈子的耐心都耗尽在这里。
火气一压再压,他捏紧方向盘,指节作响。
如果换作以前,他早把她扔到车轮底下碾碎……那为什么现在不这样做了呢?
他到底为什么要救她?
心头突然冒出的疑问覆盖住那些愠怒的情绪。
锻渊不管做任何实验,都能做到复杂的化学公式能在分秒内计算,生物基因随意拆合研究。
却在这一瞬间,他给不出自己答案。
***
夜幕降临,车子仍在行驶的途中。
简晓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因为今天的事情,她做了一个梦。
她出生时,自己的爸爸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爸爸,她的妈妈患了抑郁症。
她从记事起,就看见妈妈日夜以泪洗面,皱纹很快爬满眼上眉梢,褶皱间都是痛苦的痕迹。
她想让妈妈高兴起来,可是考到好成绩并不能令妈妈开心,而且妈妈的病随着时间推移反而越来越严重。
她上到初中,每周有一节音乐课,老师教同学们学竖笛,可她并不感兴趣。
她和朋友去书市玩,在商店里发现陶笛,在她那个年纪看来,这个模样古怪,又很少见的东西居然能吹出好听的声音。
陶笛可比竖笛难多了,她学会陶笛,应该能代表她比其他同学厉害,她想。
她在家里练习陶笛,学会一首简单的《小星星》曲调,那天也是夜晚,妈妈发病了,砸碎客厅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