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晓栀很害怕,闭紧眼睛用力吹陶笛,希望乐声能盖过那些令她心惊的声音。
慢慢地,她依赖上陶笛声,因为它陪她度过无数漫长的岁月。
读到高中,妈妈病逝,临终前,妈妈给她一个六孔的陶笛,露出很少见的温柔笑意:“妈妈知道你喜欢这个。”
一朵梅花图案印在瓷白的陶笛上,妈妈的名字中也有个梅字。
简晓栀后来很少再吹陶笛了,但她把这个陶笛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晴天,阴天,雨天,一个人的时候,她会从口袋里拿出陶笛,静静地看,曲调音符都沉寂在它冰凉的温度里。
……
……
锻渊心情很差的时候,表情冷恹,唇线抿直,薄薄的眼皮收敛寡淡的弧度,要是这会儿谁来惹事,他可不仅仅是杀掉那么简单。
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发现简晓栀不喜折磨虐杀场景之后,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对待人类部队,而是速战速决。
但现在不一样,情绪实在很差。
安静许久的车内隐约响起压抑细碎的低泣声,几乎要被行驶的车声盖住。
锻渊斜眼一瞥,看见简晓栀缩成小小一团,被宽敞的椅背衬得娇小脆弱,她湿润的眼睫上有几颗细小的水珠,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呜咽声被压得很低,像是怕被谁发现。
“呲——嚓——”
因为锻渊的一时走神,车子差点从拐弯处冲向山崖。
他调转方向盘,用力踩下刹车。
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四道痕迹,车子险险停在崖边,几颗碎石滚落下去。
锻渊轻笑了声,笑意不明。子弹穿膛过之时,他也没有怔神半秒,现在却因为一个人类的眼泪而分神。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他自己也不信。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车子熄火,锻渊松开方向盘,靠着椅背,微微抬起下颌,手背压着眉眼,看起来心烦意乱又无可奈何。
“怎……怎么了?”简晓栀被这大动静吓醒,讷讷地问。
锻渊放下手,侧头看她。
她的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落。
锻渊:“为什么?”
简晓栀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样哭的原因是什么?”
简晓栀愣了下,开始思索原因,陶笛被毁的那瞬间,这具身体涌起强烈悲伤的情绪,而她的心底也在蔓延难过。
梦中的那段记忆是属于她的,也是这具身体经历过的。
而这具身体除了痛觉,也和原世界的她一模一样,让她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都无法向锻渊解释,简晓栀只能说出一部分原因:“因为陶笛只有那一个,但它被怪物踩碎了。”
她说得很慢,染上哭腔的声音显得软润。
锻渊总能轻易察觉别人的想法和情绪变化,那双浅茶色的眸子剔透得好似能看到她的心底。
她有些怕他会继续问,想要移开视线。
但锻渊还是选择信了,并不打算多问,拇指和食指压住她的脸颊,手心抬起她的下巴。
她的眼泪顺着他的手指,流到他的掌心。
似是觉得她的眼泪烫手,锻渊很快收回了手,但透明液体几乎可以忽略的触感,依旧细细密密地从手上传来。
明明面对烈毒强腐蚀性的液体,他也可以随意摆弄。
锻渊长叹口气,拿出一颗透明子弹,将掌心的眼泪装入其中。
“你干嘛?”简晓栀抹干脸上的眼泪,眼睛还是红红的。
“小不点儿。”
“嗯?”
“收你一点东西,”锻渊将那颗子弹放入口袋,语调低缓地说,“我会给你补偿。”
第17章 末世篇17从深渊走来(一更)
简晓栀和锻渊回到研究所几天后,鹰茂发现锻渊在给他的专用银色战机增添新的弹药武器。
“博士你这是要出门?这才刚回来不久……”鹰茂多少了解些博士,忍不住问,“你打算去哪?”
锻渊:“断渊。”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仿若惊雷,震得鹰茂回不过神,“博士去哪是要?”
“取些材料,”锻渊回想起简晓栀夜里眼睛红肿的样子,淡漠松懒的语气中终于有了不可查觉的低缓,“总不能让那小不点儿再哭了。”
“博士,多重要的材料都不值得你去冒险,”鹰茂紧皱眉头,“现在的断渊污染程度更为严重,哪怕是你去也会被——”
鹰茂止住话头,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断渊那里原本群山沟壑,少有人烟,后来山脉断裂,形成的地堑又被形容成“天堑”——因为天谴报应落下的巨雷在地上划了一道痕迹,后来的人类是这么说的。
断渊形成在末世之初,本身的污染程度较轻,又因为有座著名的人类研究所埋葬其中,研究所进行的基因研究造成基因污染,使得断渊成为异化污染最严重的地方。
断渊底下的生物互斗蚕食,循环反复,凶残血腥至极,没有活物能爬出断渊。
唯一的例外就是锻渊,他穿着一身白衣大褂,从深渊里走出来。
让人不可思议,又令人恐惧。
“未来一个月你们需要的营养液放在A3041房间,”锻渊自然没理他劝告的话,“那小孩要喝的单独放在A3011房,她想每天喝多少都行。”
刚说完简晓栀就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探头看他:“博士你是要做什么?”
锻渊:“外出一趟。”
“那……”博士有意没对简晓栀说去哪里,鹰茂不好再劝,干巴巴地转了话头,“那博士早去早回。”
***
锻渊离开子午林后,徐权昊这边得到消息,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徐权昊吩咐下去:“现在按第二套计划对子午林进行军事战略部署。”
0903系统:“你打算直接走剧情线是吗?”
“反正剧情里本就该我铲除反派角色,”徐权昊冷笑道,“锻渊,N7研究所,子午林,一个都跑不掉,全是我晋升成为上校的垫脚石。”
“至于那个女主,到时候她没了依靠,还不是要寻求我的庇护。”
徐权昊的主角人格更注重钱权,女人只是调剂品附属物,不然他也不会和那么多女人纠缠,虐得女主心理崩溃。
“看你吧,我不能给你太多提示,当然也不会过于干预你,”系统说,“你只要记住,任务失败对我虽然有影响,但你的损失最大。”
“放心,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怎么可能失败。”
他了解一切,更知道锻渊的弱点。
在这点上,锻渊和人类很像,自身的战斗力很弱,纯粹依靠外部武器,要不是他的药剂厉害,他早就死在人类越来越先进的科技武器之下。
***
知道真相的人往往更痛苦,知道博士要去断渊的鹰茂超痛苦。
他鹰茂作为一秒三困的生物,现在每时每刻都只能顶着“你们不懂我的痛”的深沉表情。
而简晓栀也每天闷闷不乐,不怎么说话。
树姬抓过鹰茂,问:“小只怎么回事?怎么跟博士外出一趟回来之后成这样了?”
鹰茂盯着她:“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了?”
树姬敷衍道:“哦,你怎么了?”
“我知道——”鹰茂顿了顿说,“博士去断渊。”
树姬呆滞两秒,惊呼出声,被鹰茂用力捂住嘴巴。
鹰茂用眼扫了扫四周:“嘘!小声点,看博士的意思是不想让小姑娘知道这事。”
“不是,那博士去断渊干吗?!”树姬拉下他的手,压低声音,语速因着急而变快,“他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危险。”
鹰茂痛心疾首:“博士要去,你能拦得住?”
“这事别再说出去,”鹰茂说,“大家知道也没用,平添担忧,毕竟谁也不敢去断渊帮他。”
这是事实,树姬沉默下来。
基本上研究所里的怪物对博士都是又敬又惧,但都不想他出事,外面世界纷乱,人类赶尽杀绝,异化生物内斗不休,不少怪物在研究所得来安稳的一席之地。
最初他们来研究所,以为是把命交到博士手上,因为博士会发病,附近的心跳声都会成为他的攻击对象。
但后来他们发现,博士有意做了警报装置,预感自己会发病的时候启动,让他们有时间躲入特制房间,被保护装置庇护。
所以希望他能再从断渊里回来,树姬想。
***
战机行驶在夜幕中,机翼划过薄薄的云层。
开启自动驾驶之后,锻渊坐在圆窗边,看向外面朦胧模糊的夜景,思绪有些飘远。
前段时间他还和那小孩坐在车里,她看着窗外的荒野夜空,吹响陶笛。
而现在也是因为那个陶笛,一向讲究睡眠的她,睡得并不安稳,眼睫会慢慢湿润,汇成的水珠在眼尾滑落。
基地里的异化生物几乎都听过简晓栀的陶笛声,觉得她吹得轻柔温暖,但锻渊觉得里面总有种散不去的其他情绪。
她过去有什么故事,他不关心也不在意。
但起码现在,是该让她止住眼泪了。
锻渊抬手解开衬衫衣领的纽扣,手指勾出一条挂在脖子上的细细银链。
银链坠着一颗透明子弹,子弹里有两滴透明液体。
是她的眼泪。
***
关于童年和母亲的梦境反复刺激神经,简晓栀心里抑郁,身体消极,提不起兴致做其他事。
她快要神经错乱到分不清简晓栀和“简晓栀”的区别。
“这具身体为什么会有我小时候的经历?”她问系统。
0710系统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这个以后到底有多久并没有准确答案,简晓栀再次放弃从系统这里套出有用信息的行为。
每天上蹿下跳的小孩现在老是坐在走廊边上发呆,异化生物们操心得不行,活像自己养的小鸡仔病了,还病因不明。
菲厄给简晓栀织小裙子,小包包,小帽子,而后看见她穿上裙,背上包,戴好帽,继续坐在走廊一动不动……菲厄着急得连老花镜都推不动了,“这要怎么办啊。”
于是乎,研究所里的异化生物们头一回召开基地大会,主题是“怎样让人类幼崽微笑面对人生”
食人大花在这个标题下面,留下感人的口水:“人类……好吃……”
其他怪物无视它,继续讨论:“照我看来,一定是博士走太久,小只还不习惯。”
“看你就是对小只不够关心,”有怪物当即反驳,“博士那两天在的时候,她已经不开心了好吗?”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停!”树姬打断这个无解的问题,“我们找不到原因难道不能先想其他办法让她高兴?”
鹰茂认同:“有道理。”
众怪当即陷入沉思。
狼刑:“博士之前不是经常带她出去散步么?”
柴又目说:“也是,总比一直闷在这里好。”
“那谁来保证她的安全,每次出去得有个人照看才行。”
狼刑哼了声:“不就是盯个人类,多大点事啊,我来。”
尼克用平常又沉又慢的声音:“我有经验。”
树姬马上抢嘴:“我和她感情好。”
鹰茂:“我也有空。”
最后争执下来变成轮流遛狗……人,每天轮一位。
抢到第一天的是狼刑,他带简晓栀出门,故意走在她前面尾巴一晃一摆,但她完全没反应。
狼刑又是个急性子,把尾巴盖在她头上,还傲娇地说:“看你这么不开心,那小爷我就勉为其难给你摸一下。”
先前简晓栀特别喜欢摸他的尾巴,他迫于她的后台硬不敢反抗,后来干脆躲着她。
她每次摸到尾巴都眉开眼笑的。
只是这次,简晓栀将尾巴扯下来,两手娴熟地摸起尾巴毛,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像个没有感情的媷毛机器。
感觉自己是个工具人的狼刑:“……”
***
接近断渊的地界,天空阴暗灰沉,空气都是浑浊厚重的,这里极少能见到阳光。
原本污染异化只在裂谷下面,下方的异化生物能爬上地表,意味着走出断渊。
只是这条分界线没了,断渊周围的地表,污染同样严重。
锻渊坐在战机里,用弹药轰炸掉部分异化生物,直至弹药耗尽,下面那群家伙才消停。
放下舷梯,在断肢残骸的硝烟中,锻渊下飞机,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难堪的记忆清晰浮现,猩红慢慢覆盖住他浅茶色的眼眸。
“啊,怪物,你终于回来了。”
“你本来就属于这里。”
“我身体里还有那些人的基因呢,那些你痛恨的人,怎么样?要不要来战斗,我吃掉你,或者你吃掉我?”
“你死于断渊,又生于断渊……”
以这里现在的污染程度,人类不穿特制的防护服,皮肤腐烂,呼吸道感染只是几分钟的事,但这些对锻渊造不成多大的影响。
锻渊举起银枪,眼睛微眯,枪口瞄准一个方向,声音冷冽:“有本事就来。”
又是漫长的厮杀。
……
身上的子弹都用尽,锻渊来到崖边。
崖边有几个半透明浅金色的晶椎,晶椎体上有些许裂缝和小孔,每当冷风吹过,晶椎就会发出声音,好似陶笛的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