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让太上皇知道,这个儿子也是有主意的有脾气的,一味做傀儡,太上皇未必喜欢这样软绵绵的皇帝儿子。
“林如海的女儿到京了吗?等到了就让皇后宣进来看看,赏赐安慰一番。若是个好的,来日朕将她指给个宗亲,也算成全林如海这一次的忠心。若不出挑,就多赏点东西罢了。”
辛泓承寻思:曹公笔下绛珠仙子,这还不出挑,就没人出挑了。
心里一安:也算是谢过“史太君”这位穿越者同道的相助之情了。
任务达成,辛泓承就要告辞,皇上反而叫住:“朕叫人给你挑好马去了。”哪怕是皇家,千里马也不是天天都有,皇上也得叫人去留意。
说完又有些不快:“皇后呢,她杨家在西北为将,世代将门,到底是占着你嫡母的名分,怎么不照顾你?”
辛泓承笑嘻嘻:“父皇冤枉母后了,她早就说好给儿子看马了。只是还没到,今儿儿子就拿这件事出来搪塞皇祖父。”
皇上这才笑了:“皇后虽不如你娘,但到底也是大家出身,待你也不错。”
辛泓承无语:您夸皇后就夸吧,不要拉踩了。不然让皇后听了心里多不舒服?
经他观察,他这位继母实在是个难得的厚道人,这些年从未有过害他的意思不说,因为自己没儿子,反而拿着没娘的辛泓承格外好,一点不像个后妈。
不管她这么做是出于找个皇子依靠的打算还是出于情感,起码皇后对辛泓承在待遇上是没得挑。
于是从皇上那里告退后,辛泓承就转向了凤仪宫。
准备提前跟皇后说一声召见林黛玉之事。
如果他没记错,林姑娘的船,应该就是今天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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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辛泓承水深火热的一天不同。
黛玉这一天过得格外好,好的连她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
下了渡口,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和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都赶过来,像是迎接观音菩萨一样“哎哟,林姑娘累了吧。”“姑娘快上马车歇歇”“早已备下滚滚的茶了。”“姑娘一路坐船晕不晕?这薄荷油早备下了,叫小丫头们给你揉一揉。”
两个人争前恐后,生怕谁少说了一句。
被遗落在一旁的贾琏:怎么?我是变透明了吗?
第27章 回荣府
历经一月余, 荣国府内已然被贾敏收拾的井井有条。
而王夫人在应酬完外头事务, 认命儿子要呆在宫里,终于将心思转向家务时, 终于发现得用的下人都从重要岗位上被迫退休了, 自己成个了光杆司令。
不, 自己也不是司令了。
这才大惊:她经营了十年,居然一朝回到解放前, 变成了跟邢夫人一样的起跑线, 可谓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现在连凤姐儿在家里说话都比她好使!
王夫人终于回过神来,打点精神开始讨好婆母,跟邢夫人两个动辄就跟站岗一样守在两侧。
可惜现在的贾母变成了贾敏, 简直是壁立千仞, 丝毫不曾动摇, 一点没有要给她脸面的意思。
邢夫人偶尔还能得个选新丫鬟的活儿呢,王夫人居然就彻底被搁置了。
贾宝玉又不在家,王夫人一筹莫展,于是不得不咬牙另辟蹊径:老太太不是喜欢林丫头吗, 好,那就使劲对林丫头好吧, 让老太太看看我的心意。
无独有偶, 经过王熙凤指点的邢夫人自然也发现了这条蹊径, 蹊径变成了大路,人人都要走。
于是今日听闻林黛玉的船到了,两个人都派出最贴身的心腹, 来迎接黛玉。
周瑞家的和王善保家的殷殷勤勤服侍黛玉上了一辆铜顶蓝绸的大马车,这才卸下笑脸,面对面哼了一声,各自上了后头的青布小车。
果然马车收拾的格外仔细。
这辆马车原是凤姐出门常坐的,可这回为了接黛玉,里面一应事物都换了崭新的,茶水齐备不说,还有两碟新鲜果子和两碟甜咸点心,可见是用足了心思的。
黛玉不是没见过荣国府人怎么待她,见此就柳眉微蹙,又要思量。
周眀薇拉着黛玉的手,笑道:“你又要多想了是不是?没事,以后热闹有的是呢。”
她特意没告诉黛玉,王夫人被抹了管家权的热闹——她很少说起贾家林家的事儿,多是说闲话劝慰黛玉。毕竟真正的话,还要留给“史太君”来说,外人就不好早透露了。
黛玉到了荣国府,只觉得一路所见下人精神面貌为之一变,少了许多豪门骄仆的感觉。对待林黛玉更是勤谨的很。
谁不知道老太太这些日子心情极差,大刀阔斧整顿府里,人人水深火热。
宝二爷又不在,如今林姑娘既然回来了,定能哄得老太太开心,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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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颇有些近乡情怯。
甚至不敢再问女儿的车马到了哪里,只得扯闲话:“外面的画眉……”
鸳鸯无奈道:“老太太,一上午您已经问过三次外头的画眉鸟喂了吗?再喂下去就撑死啦。”
这样的说笑,贾敏也笑不出。
直到女儿的身影出现在跟前。
只见黛玉一身珍珠色衣裙,通体不缀珠绣,只有淡淡的云朵暗纹,越发显得身姿纤弱。头上松挽宝髻,首饰亦是只用了几枚素银绞丝花儿并一枚羊脂白玉福字簪。
贾敏见女儿这样素淡装束,眼中不由自主就滚下泪来,怎么也止不住。倒是黛玉不明就里,吓了一跳。
贾敏哭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她并不准备立刻就对女儿表明身份,这样鬼神莫测的事情,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谁又能信呢。且慢慢来吧。
与黛玉初入荣国府不同,这回为了讨好老祖宗,一家子早候在了荣庆堂,只等着见了黛玉好好安慰,以图表现。
于是黛玉进门还没坐下,迎面便是邢王夫人两张哭脸:“啊,可怜的外甥女啊!”
知道的是黛玉丧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位的亲爹怎么着了呢。说起话来,两个人哭的一个比一个凄凉,黛玉倒成了个陪哭的。
甚至不得不在落泪过程中,分出精神来劝两位“悲痛欲绝”的舅母。
贾敏惦记女儿身子,看她们哭了两嗓子,越来越不像话的时候,就立刻喝住。
一家子这才挨个斯见完毕。
贾赦贾政安慰了几句后,贾敏便道:“罢了你们忙公务去吧,叫我们说说话。”两人告退。
贾敏这才揽了黛玉在怀里,细看形容,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衫,问她一路平安否,身子可好。
黛玉倒是知道外祖母被树枝砸伤之事,请过安后就关切问询。
贾敏自然说无事,黛玉细细打量,见老太太果然比自己走之前还要精神些,也就放心了。
更有凤姐儿在一旁凑趣:“老太太的身子骨啊,比我们还强呢,估计等我们头发都白了,老太太不见老不说,说不得还返老还童啦,林妹妹就放心吧。”
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请了贾敏的意思,去安排带来的几房林家下人了。
而这里,贾敏又亲自命琥珀、珍珠等去替黛玉的屋子打点床铺,整就妆奁,甚至连一会儿要回去换的家常衣服都备好了。
鸳鸯在旁笑对黛玉道:“这几日老太太日日亲自看过姑娘的屋子才罢,早就色色齐备了,别说夏裳了,连夏天用的帕子、扇子都准备了许多,唯恐京中热得早,一时赶起来倒麻烦。”
黛玉才谢了一声,邢夫人就忙不迭道:“还是老太太细心。我还记得大姑娘刚来的那年,还是弟妹管家,虽说不晓得尺寸没法提前做衣裳,但缎子总得备下吧。结果大姑娘都坐在老太太这儿了,弟妹啊,才想起来吩咐凤丫头‘随便’拿两匹出来给外甥女。可见当家不如老太太仔细。”
邢夫人随便这两个字重的,简直像嘴里含了个松子,要使劲磕掉。
王夫人脸色就微变。
她开口想解释,贾敏就蹙眉打断道:“提那些办的糊涂事做什么,说出来谁有是有脸的?还不是打了府上的脸?你们先都去吧,留我跟玉儿说说话。”
这就把王夫人的辩解堵在了嗓子眼,只得甩甩帕子告退。
邢夫人也没得什么好脸色:贾敏不会喜欢王氏,难道就会喜欢特意挑这事儿来说,叫黛玉难堪的邢夫人吗?
索性都一并撵走了。
李纨带着三春也退出来,探春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老祖宗眼里全然是爱怜,就那样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看着黛玉。
探春心口一酸:孙女和外孙女,按说也该孙女更重些。
便是论才貌自己不如林妹妹,可论起豁达伶俐会讨喜,自己肯定比林妹妹强啊,为什么老祖宗眼里从来没自己?
说到底不过是庶出吧,赵姨娘又那样着三不着两,给自己丢脸。
探春不想再看,转过头来,跟着李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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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用过了晚膳,贾敏特意只留了黛玉在身边,将皇上允了留给黛玉的古籍孤本名录给黛玉看。
黛玉一见,便忍不住伤感起来。
贾敏温言道:“好孩子,别哭。”
“皇上是念旧恩的,你父亲虽去了,但生前都为你做好了打算,仍有庇护你的所在。”
贾敏温柔而坚定道:“如今你也带了林家的下人来,手里自然也有母亲的嫁妆,从银子到土地到铺子无一不足。从此后,可不要自怨自艾,说什么一草一木都用人家的这些话,你爹娘听了也要伤心的。”
“其实你跟薛家没有不同,不过是借着亲戚情分住在这里,你父亲去前也早给贾家留好了养育你的钱财,别说你在这里住几年,就是几十年,都绰绰有余。”
黛玉又想起周眀薇所说之话,更觉不能辜负了爹娘生前的安排。
“老祖宗,我知道了。”
贾敏听她这样的称呼,不免觉得心酸。但这种穿越上身的事,未经历过的人大概想不到,她也不敢直接就告诉女儿,恐吓坏了她。
罢了,相处相处再说吧。
因贾敏疼爱女儿,第一日根本就放在眼前,哪也没叫去。直到第二日,黛玉才将带回来的江南土仪等物分送给各房,然后才跟来探望她的姐妹们坐下聊了聊。
听说贾宝玉进宫当伴读去了,黛玉诧异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倒让旁边给几位姑娘倒茶的鸳鸯楞了一下:就这?以后几乎都见不到宝玉了,林姑娘居然不难过?
她脑子里头脑风暴,并不碍着手上倒茶。
三春都不敢很受她的伺候,都侧身谢过。
探春更是笑道:“林姐姐,老太太把鸳鸯姐姐都拨过来了,可见多疼你啊,我们这些亲孙女都要往后面去了。”
说的时候还是玩笑,说完了探春就又是心酸又是羡慕。
黛玉莞尔:“鸳鸯姐姐不过来帮我几日。”
贾敏知道黛玉现在身边的紫鹃,也是从前贾母给的,很是盼着宝玉黛玉成婚。
甚至后来还做出过试探宝玉的事情。闹得阖府上下都知道,宝玉一听林姑娘要走就发疯了,私下里流言蜚语很是不好听。
所以贾敏当机立断将紫鹃调走了,只温言对黛玉道:“你从家里带来了两个嬷嬷,四个年纪大些的丫鬟,这才是你们林家的家生子,叫她们服侍你更好,你也好学学怎么调理人的。”
又说恐这些人在贾家人生地不熟,所以让鸳鸯来黛玉屋里照看几日。
鸳鸯明白,自己就是个活标杆,她往林黛玉屋里一戳,贾家上下顿时都明白,老太太对林姑娘是何等的看重爱护。
所以鸳鸯二话不说,拍拍胸脯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上行下效,贾敏做出这样的姿态来,各房各主子自然都要派人来关怀,送些东西表示自己的心意。
于是一上午,光赏封黛玉就批发出去十几个。
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接了黛玉的新丫鬟墨染递过来的荷包,笑眯眯的去了。
等出了荣庆堂,就打开瞧了瞧,里面是两个簇新的银花生,足足二两银子。
王善保家的一笑,谁知转过影壁就听见大厨房柳家的,在跟来福家的嘁嘁喳喳,议论林姑娘。
“……现就放了五十两银子在那里,说是以后大厨房多了林家这些人口的饭菜,自然要贴补大厨房。我就赶忙说,姑娘可是见外了,老太太早就安排下来了,份例都明明白白,哪里用姑娘再给银子。”
来福家的叹气:“唉,林姑娘也是难,爹娘都没了,独自在这里,自然不肯占我们府上的便宜,白叫人说嘴。潘嫂子说话不就很难听吗?林姑娘房里但凡额外要点什么,就抱怨说本来是没吃没喝投奔来的,还挑三拣四的多事,又不是正经主子还来讨嫌。”
王善保家的立刻记下了这位姓潘的,准备回去告诉邢夫人。
这样的人叫邢夫人抓住打发了,老太太肯定高兴。
柳家的声音压低了,继续八卦道:“她没见识狗眼看人低,你不知道,听说林姑娘手里有钱呢,姑老爷去世前留下的,还有姑太太当年的十里红妆,全都给了林姑娘。”
来福家的忍不住吸了口气:“姑太太当年,那可真是不得了。”话音一转:“薛大姑娘出手也大方的很,毕竟薛家钱财堆成了山。只是薛大姑娘到底有个亲哥哥,不知道来日出嫁,跟林姑娘谁的排场大。”
柳家的思考了一会儿:“林姑娘手里的到底坐吃山空,不比薛家是皇商,钱财日日滚滚地进来,要我说,还是薛大姑娘腰杆子硬些,到底有母亲有哥哥。”
对面的笑了:“所以咱们宝二奶奶还是薛大姑娘的好,脾气好伺候不说,咱们也跟着多些赏赐……”
王善保家的听到这里,立刻现身呵斥道:“连姑娘家都敢编排,一起子没了王法的,我这就扯你们去见太太!”
凤姐儿机灵,知道贾母如今看重黛玉,也看重家里的规矩体统。自然也提点过大房邢夫人,叫邢夫人管束好大房的下人,日常少嚼舌头,可别拿着草棍去撩老虎。
王善保家的作为第一心腹,自然也清楚。
于是此时立刻出来,准备抓住犯错典型,杀一儆百,给邢夫人争脸面。
荣国府的下人之间,都是交错纵横,只要抓住一两个重罚了,别人也就知道忌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