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收到这样荒唐的消息,我跟侯爷都气了个倒仰,当即我就写信去山东了,让朱家好好管束。再有一回,这姻亲就不必做了!”
贾敏见桂夫人说的透彻,才放下心来,含笑道:“夫人爽快明白,别说皇室了,连咱们这样的人家都盼着嫡长子不是?说句托大的话,太子妃娘娘是我看大的,性情最是温雅谦和,不是那种嫉妒不容人的,来日时机到了,自然会为四殿下虑到此事。”
鸳鸯在旁偷笑:这话说的正大光明,重申了黛玉的“贤惠”问题,但真论起来,却又什么都没有答应说准。
贾敏确实是故意将话说在前头。
钟家虽然很给荣国府脸面,但其实论起亲疏和实权来,自然都强于荣国府。贾敏也不愿得罪辛泓承的外祖家,免得将来黛玉难做。
因怕桂夫人还要提出送钟氏女入宫,便提前表个态。
桂夫人笑了笑,不一会儿就利落的起身告辞:“咱们也是正经亲戚了,史太君别嫌我厌烦,过两日我再过来坐坐。”
钟家人走了没多久,贾赦就过来了,脸色有点难看,期期艾艾道:“母亲,我可能得罪了,不,也不是得罪,就是跟钟世子说不到一块去,闹得有点尴尬。”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责骂,反而得到了温言鼓励:“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贾赦难得有些赧然。
昌远侯府世子钟震,福建布政使,从二品大员,先皇后的亲哥哥,太子爷的亲舅舅,这一串头衔砸下来,贾赦是非常重视这次会客的。
提前准备了极好的香茗不说,更忍痛拿出几把珍贵的成扇,半人高整座的前朝雕竹根山水人物摆件等风雅名贵之物,准备用于建立话题,只要钟震赞一声好,贾赦就会立刻割爱,钟震再道谢,大家皆大欢喜。
谁料钟世子根本没看这些物件儿,上来就开始拱手,表示极为敬仰宁荣二公,然后便严肃认真跟贾赦讨论起了边务:“咱们都是武将世家出身,不必搞这些文绉绉的假把式——贾将军家学渊源,下官正好有几件军伍中事想要跟您讨教。”
一等将军贾赦头上开始冒汗。
钟世子居然还随身带了一张简易版舆图,就北疆、西北、江浙、福建等几处不甚安定的地界,对贾赦开始了灵魂提问,一番侃侃而谈后,一双真诚的大眼睛盯住贾赦:“贾将军如何看?”
贾将军:……
两刻后,贾赦已经崩溃了,觉得对面坐的哪里是昌远侯府世子,根本是自己亲爹复活,在这里考较自己呢。
最后送走钟震的时候,贾赦的脚步都是飘的,然后就来荣庆堂请罪来了。
贾敏笑了笑,反倒宽慰了两句,让贾赦备受摧残的心灵感受到了春风一样的温暖,最后感动万分的走了。
见贾赦走了,鸳鸯不由笑出声来。
贾敏也摇摇头:“想必钟家很快就会再上门的,这回他们可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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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过两天,桂夫人再次上门,这次便只有她自己来了,寒暄没两句就直奔主题:“史太君,您放心,也请太子妃娘娘放心,钟家上下都晓得分寸,为了殿下和娘娘尽心尽力就是,再没有反添乱的道理。今日我就敢跟您打这个包票:娘娘不开口要,我们家断不会往宫里送一个姓钟的姑娘。若有人再敢借着昌远侯的名声,我直接拿大耳刮子打她!”
语气亲近干脆又与上次不同了。
贾敏明白,这都是贾赦的“功劳”。上回钟世子来探贾赦的底,回去跟自己亲娘一合计,发现荣国府的女眷倒是不俗,但当家作主的男人实在不堪大用。起码对太子无甚助益。
既如此,他们何不退一步,索性跟荣国府示好:女眷的路子让给荣国府来走,他们就专攻朝堂上助力太子爷的大路。
贾敏让着她喝茶:“这是太子妃娘娘刚赏府里的,您也尝尝——说来也是惭愧。”
鸳鸯见贾敏开始拿帕子挡着哀叹,就知道这是要开始表演了。
“如今太子殿下刚入朝,正是处处要用人的时候,偏生我们府上都三灾八难的,两房撑门户的爷们一个身子不好白担着虚爵,一个行差踏错被夺了官位,唯有一个孙儿也不是官场上人物,只得托了人情叫他在礼部混着。”贾敏抬头望着桂氏,恳切道:“不比贵府,钟侯爷和世子爷都是封疆大吏,又是太子殿下的血亲,正所谓能者多劳,朝堂之事,一切就仰仗府上了。”
桂夫人的笑容就越发情真意切起来。
两个人目光相触,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同时也是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桂夫人安下心来,索性就继续拉关系亲近起来:“上回来没见着贵府上旁的女眷,今日可请来见见吧。”
这便是不能见人的话都说完,再见人。
荣庆堂的丫鬟们便纷纷出动,将邢夫人、王熙凤和迎春都请了来。
桂夫人果然喜欢王熙凤的性情,拉着夸了一会儿,又拉着迎春的手看了半晌:“好个模样,又温柔安静。”
给过了表礼就对邢夫人笑道:“看着府上这位姑娘,倒想起夫人新认的女儿来,那可是大功臣!从本朝开朝以来,女官要不就掌管书史,要不就掌管衣食,这正儿八经授官进了太医院的,这位周女官可是头一位。”
邢夫人堆笑:“侯夫人若是赞我,我不敢应,可要是夸我这个女儿啊,那真是极好的,当日我这儿媳妇有孕颇险,都是靠着她妙手回春,这才生下一个伶俐的哥儿。”
鸳鸯在旁边听得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邢夫人之前跟周眀薇都没说过几句话,这时候称起女儿来,却这样亲热,也是一种本事了。
皇后遇鸩一事中,吴太医算是将功折罪,能保住项上人头和太医令之位,就已经烧香拜佛了。
而另两位自然论功行赏,小殷大夫直接从临时工变成了正式编,落户太医院,同时获得黄金百两。
周眀薇偶然发现毒物,功劳更大,皇太后亲自将她召了去嘉奖安抚。
甚至想将她赐婚给一位御前侍卫,周眀薇婉拒,请求太后想要留在太医院做大夫。
皇太后从来不是个拘泥的人,直接就做主同意,周眀薇如今除了在宫里穿女官服制外,旁的都与太医院太医一样的官职和俸禄。
也算是本朝第一位女太医。
贾敏对周眀薇也甚为感激——要是杨皇后真的救不回来,辛泓承和黛玉就要再守孝三年,想必要横生无数波折。而黛玉命格之事一定会被旧事重提。
鸳鸯见贾敏苦思冥想,不知该送周眀薇些什么表达深谢,就提议道:“要不您送她一个荣国府姑娘的身份吧。”
随后将范云义跟周眀薇之事大约告诉了贾敏。
贾敏再与周眀薇本人通过气后,当即把邢夫人叫了来,让她认下这个女儿。至于周眀薇原本的家人,诚惶诚恐表示并无丝毫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 书里王夫人认了宝琴做女儿后,宝琴都能跟着进贾家宗祠,参与祭祀。那这种认女应该还是比较正式的。感谢在2020-07-26 22:34:04~2020-07-27 21: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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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行礼事
桂夫人夸过周眀薇后, 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赞道:“娘娘赏的是永春的老枞水仙吧,味道果然比我从前喝过的绵长醇厚, 真是好茶。”
鸳鸯心道:对这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夫人来说, 大约宫里赏的菜叶子, 味道也要更好些。
桂夫人轻轻搁下茶盏, 恳切道:“说起太子妃娘娘, 我心里就不忿。明明是有歹人暗害皇后,怎么前几日还有些混账糊涂人, 传出太子妃命格不好这样的歪话来。”
贾敏也蹙眉:“夫人是个明白人, 那些心怀歹意的人原就是为着坏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声,才挑了这样的时候作恶。”
这事儿贾敏想想就恶心, 女儿大婚才不足三日,就出了皇后遇鸩案,至今已经衣不解带地侍疾十余日了,身上还隐约背着“不祥”的名声。
若不是此时有周眀薇在宫里,能够看顾黛玉的身子,贾敏简直忧心的夜不能寐。
桂夫人似不经意道:“史太君放心吧, 一时的流言蜚语, 自然有消散之时。娘娘乃天佑之人,来日必会有福报的。”
贾敏心中微微一动,见桂夫人沉着的神色, 也就颔首:“侯夫人说的是, 举头三尺有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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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夫人告辞后, 贾敏单独留了鸳鸯:“好孩子,前些日子你肯回府里来,我心里感念的很。如今你也别光为周姑娘操心, 也得想想自己的终身。
琏儿在朝中为官,听说去岁科举新进的进士、同进士中就有些尚未成婚的,虽然家境贫寒些,但人品本事都颇佳——钱财不算什么,你带着厚厚的嫁妆过去就是。听他说起一位最要好的同僚,姓张,字峰海的,待人宽厚热诚……”
好几个人物介绍下来,鸳鸯眼前都忍不住冒圈圈。
贾敏见她晕头转向后开始走神,忍不住道:“傻孩子,你现在已经十八了,难道要挑到二十几岁去?入乡随俗的道理你总该知道,这不是你口口声声念着的你们那里。你瞧元春,真拖到二十多岁,少不得要去做继室填房。”
鸳鸯没想到无论什么年代都逃不脱被催婚的命运,见贾敏大有苦口婆心长篇大论的架势,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后开始转移贾敏的注意力:“薛大姑娘跟我同庚,只是正月的生日,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吧,也不知金玉良缘到底能不能成?”
贾敏对薛宝钗的婚事兴致缺缺:“对薛家来说,哪怕二皇子如今势弱,郡王侧妃也比宝玉正妻强吧,到底二房现在没有官身,连个贾府都挂不得。”
本朝只有亲王、勋贵和三品以上的大员之门户才能称为府,如今的二房只能挂“贾宅”,并不是薛家母女属意的青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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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眀薇在太医院拥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桌子。
吴太医跟她有了革命战友情,对她格外友好,敞开了太医院的医书和旧日病例方子随她翻看,无数药材也都随她取用试验,对她来说,简直是老鼠掉进了米缸。
因杨皇后余毒未清尽,她并不怎么去太医院坐班,绝大部分时间都跟黛玉一起呆在凤仪宫。只待册封礼结束,凤印移交给黛玉,杨皇后就往尚景宫去。
这日周菱来探望皇后,叽叽咕咕说些闲话笑话:“现在徐莹可不出门了,哼,再不是她小人得志的时候了。”
二皇子封郡王的旨意,跟辛泓承封太子的旨意间隔了几天。
于是有那么几天,辛泓承就成为了兄弟里垫底的人,旁人都有王爵,只有他是个光秃秃的皇子头衔。
虽然人人都猜到宣合帝要立他为太子,但到底没有明旨。
因二皇子只封了郡王而心里窝火的徐莹,曾经特意在路上堵了黛玉几回,摆着郡王妃的架子道让黛玉给她行礼,且一次比一次过分,最近一回更是直接道:“人人都说四弟妹将来有大福气,据我说,这世上的事儿未必都那么称心如意,比如说那坏了事的废太子,不知道他的妻妾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呢,想想真是叫人害怕。四弟妹可得惜福知礼,到底我是做嫂子的,合该教导你两句。”
黛玉起初懒得与她辩解,便按着见嫂子的礼数先给她问好。
谁知徐莹还不肯罢休:“四弟妹这膝盖真是金贵,都不肯好生弯一弯呢。要不要我身边的宫女教教弟妹规矩?”
黛玉也不准备惯着她,只是她开口不如刘侧妃快。
刘侧妃板着棺材板一样的脸直接开口道:“有完没完,再过几个月就出宫了,还在这里装大头蒜。”
黛玉和身后跟着的墨染小萝险些笑场。
徐莹脸涨的通红。但她已经在刘侧妃那里领教过许多次,一时反而不敢继续训导这位会自己拎着斧子劈柴的刘侧妃,便将火气出到了黛玉身上。
毕竟黛玉是弟妹,又是新媳妇,自然要和顺恭敬,但凡跟嫂子争执起来,就算是徐莹的错,落在旁人眼里也会觉得这位四皇子妃不够谦和知礼。
所以徐莹也拉下了脸,跟刘侧妃两个人像是两只棺材板成了精一样:“四弟妹!皇后娘娘病着,想必无暇管教,那我这个做嫂子的就教教你行礼的规矩。”
黛玉略微蹙眉,侧首看了墨染一眼,墨染立刻领会了意思。
随后黛玉就抬手扶了扶额头,忽然就往后倒去。
墨染和小萝早有准备,上前扶住黛玉,小萝的眼泪当场就喷涌而出,哽咽道:“娘娘!这可怎么好,您日夜在皇后娘娘跟前侍疾,还守着规矩天天晨起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如今更要给郡王妃行礼,可不就累晕过去了。”
墨染泪腺不如小萝发达,此时才刚刚挤出两滴眼泪挂在腮上,也跟着凄凉道:“皇后娘娘还没好,您再有个万一,奴婢们可怎么跟殿下交代啊。”
徐莹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墨染对着她“噗通”就跪下了:“郡王妃娘娘,奴婢照料不周,致使我们娘娘身子亏损晕厥,不能再给您行礼。这都是奴婢的错,要不您罚奴婢吧。”
徐莹脸色更难看:“你快起来!”
截住黛玉让她给自己福上几福,到底站着嫂子的名声大义,可这宫道上人来人往,自己要是罚四皇子妃的贴身宫女跪着,可就是逾越了!偏生墨染跪的惊天动地,徐莹已经看到好几个要往寿安宫请安的妃嫔站在不远处驻足观望了。
见墨染跪下,小萝就一边扶住黛玉,一边回头吩咐 。
她口舌是最伶俐的,一连串话蹦出来:“你们两个快去传个软轿;你去寿安宫给太后娘娘请罪,禀明我们娘娘因给慎郡王妃行礼累晕了过去,今日就不能去请安了;你去太医院请吴太医亲自来给我们娘娘把脉开个方子。”
瞬间把四个随行宫女安排的明明白白,果然四个淡青色宫装的小宫女立刻四散跑开。
徐莹脸色都青了,想要截住那个去寿安宫的宫女:等下,什么叫给我行礼累晕了?!
刘侧妃已然挡在她身前,看了看黛玉的脸色,掷地有声道:“四皇子妃脸色果真极差,可见是侍疾辛苦。不似我们娘娘,养的油光水滑,肯定是晕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