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是她以前都想象不到的画面,喜欢的插画师就在眼前,还是可以随时交流的状态。
比想象中的更好接触,稳重温润。
一点大画家的架子都没有。
不像某个人,初次见面时开始冒犯她,一些看似温柔的举动,都是伪装出来的。
江樱不自觉地拿出手机,看着静悄悄的微信页面,唇角扯了扯。
有些泄气。
她拍拍脸,让自己镇定下来地去观赏安和的画,他的画风总是带点日系的阴郁感,色调却是温暖的,反差很大:不像林彻,看着骚包,但实际上看过他穿的衣服颜色,绝对不会超过黑白灰三种。
“安先生本人真的好温柔!”
“长的也超帅的好吧!”
“呜呜呜呜好像日本男明星。”
“……”
没关上的门口,还能听到路过的人在围绕着主角轻声议论。
好看吗。
她无心地将目光从玻璃窗外转回到手机上。
兴许是从小看到大的起点太高,有江嘉树在,的确有很少男生能入她的眼。
抛开私心的话。
他的眼睛真好看。
鼻梁到下巴的距离也刚刚好。
金发和黑发都很适合。
痞帅又冷峻。
电子屏上的画作一幅幅地滑过,浮于她的眼前,完全没法像以前一样仔细地观赏。
她逃避地挪开眼,拿起边上的一本画集,随手翻着。
倏然顿住。
这一本合集,似乎是没有发表过的作品,风格也有别于安和以往的阴郁。
藏在深林中的小房子,沿着山路下的一大片民俗村,悬崖边上能窥见得大海一角。透明的海面上,西瓜和汽水被放置在石块上,被冲击到沙面上的贝壳。
每一处,都很宁静自然。
她翻到尾,分明是初次看到的作品,却有种隐隐的熟悉感。甚至闭上眼,都没将每一幅画合在一块,像拼图似地搭建成一个地图。
就好像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地方。
江樱顺着画稿描绘的山路用手指轻轻勾勒一遍,总算想起来了画稿的熟悉之处。
那一年的暑假,她眼睛看不见,所以才会更加用心地记着走过的每一处山路。
这……不是临川吗。
她曾经在心里面复习过很多遍的地方。
“打扰一下。”
安和礼貌地敲敲门,拿来一瓶苏打水,低声问道:“是看中了那一幅吗?我可以让人……”
视线落在那本黑白的封面上,他了然一笑:“是因为这一个?”
江樱合上:“我只是觉得有点熟悉。”
“是吗,”他道:“江小姐可是去过临川?”
“我爷爷就是那里的人,”她了然:“原来真的是,你也去过那吗?”
安和沉眉:“在我刚成年的时候,高考完随意选的一个度假村。”
江樱在心里算了下两人的年龄差,有些惊喜:“那说不定我们见过……”
也不对,她当时是个瞎子。
“这种情况应该很小吧,”安和道:“我当时只顾着在半山腰的民宿附近画画,很少出门,见到的人不超过五个。”
“半山腰的民宿吗?”江樱眨眨眼:“那不就住在我附近?那是我爷爷开的,而且——”
通往海边的秘密通道,也是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安和仔细回想了一下:“也许我们真的见过。”
他看了眼腕表:“快到午餐时间了,我预约了附近的餐厅,一起边吃边聊?”
江樱看了眼门口的工作人员:“会方便吗?”
“当然,”他整理着西装:“顺便可以聊聊后期的赞助?不知道江小姐能不能开个后门给我?”
到了车上,江樱还在脑海里重新梳理着那段看不见光的回忆。
她那段时间心理状态并不是很好,临走前也没有任何心思拍照纪念,一两年再回去看爷爷时,也早就物是人非。
村长一家搬走了,也没有见到陈荟。
如果两个人的记忆是吻合的,唯一能同安和对号入座的,也就只有那个毫无顾忌喊她“小瞎子”的人。
除了放肆地抱起她跳进海里,那个少年还做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会在晚上,她口渴时,摸索着走到客厅时,被他叫住,非常严肃地让她别动,骗她有蟑螂和蜈蚣在她身边。
她什么都看不见,腿都被吓软了,本能地听话,几分钟过去后,也没见他继续下指令,才疑惑地出声。
最后喊来了爷爷,扶着她回房,那个人则早就恶作剧结束,回房睡觉了。
在大家一起吃果盘时,会偷偷把她喜欢的水果调换顺序,让她永远都吃不到西瓜。
最过分的一次是,听闻民俗村有举行放烟花舞龙的活动,爷爷早早的要睡觉,便让他骑车带她去感受下热闹。
他满口应好,结果等到她摸索着坐上后座时,才发现根本不是小绵羊也不是自行车。
引擎都在咆哮,她整个人被困在位置上,怕极了,通往山脚的道路坡长又陡,她是知道的,稚嫩的她已然时无法再承受任何意外了。
哭着要下去,脑袋却一沉,他给她戴上头盔,没有给她后退余地地直接发动,伴随着烟花阵阵落幕的声响里,一骑绝尘。
耳边都是轰轰的,她害怕到血液都凉了,在好几道的拐弯处时,江樱都觉得自己要被甩飞,抛进万丈悬崖中。
来不及尖叫,又驰进安全的主路。
风声里,都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柠檬沐浴露的香味。
她侧过头,想到安和进退有度的样子,还是觉得难以想象。
人每个阶段的变化都会这么大吗?
下午还是画展时间,安和的工作人员预订的是会展中心最近的一家私房菜馆,隐私性强。
江樱跟在后边,脑子还很复杂的在做假设,如果安和真的是那个人,她要做什么反应才不失礼?
他还会记得自己之前做过的恶作剧吗,如果不记得了,她还要提醒吗……
好像是一个会很尴尬的局面。
迎面走过来几个同样寻找包间位置的人,江樱躲避了一下,听到几个高大的男生在互相吐槽。
“山海居在哪?妈的,包间直接12345不就好了,搞得像风水宝地一样,我是不是要拿出指南针判断一下?”
“你说老大为什么要请我们在这里吃饭?他是不是嫌我们素质不高?”
“快走吧,等等迟到又要被罚喝酒。”
“哈哈那肯定是我们联合起来灌他啊。”
江樱不禁向后看了眼。
非常年轻,穿着从头拉到底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背着单肩包,干净清爽得像学生。
如果不是其中一个左耳上戴着一枚黑色的耳钉,她几乎认不出他们。
似乎都是酒吧里的常客,其中两个还在林彻身边见过。
他们口中的“老大”,那应该就是……林彻吧。
他也在吗。
“怎么了?”安和回头停住脚步。
江樱摇摇头,加快几步跟上他,一同进包间入座。
安和给她递了一本餐单,示意她先点。
她坐的位置刚好正对着窗户,目光从图案精美的食物图上交汇到窗外,看到几个服务员抱着一箱的啤酒经过。
“……”
江樱盯了几秒,想到方才男生们说过的话。
喝酒,灌醉。
她捏着页角的手微微用力。
男人醉酒耍赖要求她手洗西装外套,无辜又霸道的语气和眼神历历在目。
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又不会喝。
听那群人的语气,估计也还不清楚林彻的底细。
毕竟堂堂一个酒吧老板,也不可能到处宣扬自己不会喝酒。
………可是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江樱犹豫着,收回视线。
“和我吃饭,需要这么紧张吗?”安和笑着接过她的餐单,看着她揪着纸巾的手。
江樱松开,看着被自己抓得皱巴巴一团的纸,重新铺展开,而后又无法容忍似地塞进外套口袋里,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兴许是那晚上,醉酒的林彻比往常都要可爱,更能让人鬼迷心窍,她一回想,就根本坐不住。
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得藏起来才行。
像那件被妥善保存着的外套。
……
“我的锅,”阿笨为早上将真心话一不小心发出去的言论道歉,满上了玻璃杯,他年纪小,第一个站起来:“我先喝!老大,对不住!”
他不提还好,一说林彻心口都在抽痛。
其他人立马七嘴八舌地问:“啥啥啥?对不住什么?你背叛我们,去泡了隔壁夜总会的小姐了吗?!”
“不是,”阿笨力保自己的清白之身:“我还是个学生呢!”
喝起酒的样子倒是一点都不像。
“放屁吧,”有人拍拍他的脑袋:“重新上学,五天逃了三天,你们主任都来酒吧找家长,铭哥被迫当爹,被骂了半天,你都不叫他声爸爸?”
段铭:“嘻嘻,儿子!”
“你们是来认族谱的?”林彻将打火机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显得非常不随和:“要不要把我也带上?”
“别,”段铭眼力价满分:“您就是我们祖宗。”
“话说回来,”张曦打开啤酒:“怎么想到要在这吃?去你家那四合院里打边炉不行吗?吃完还能打机。”
季川:“什么四合院,悠着点啊,老大现在走的是无家可归的剧本,别翻车了。”
张曦给自己倒酒:“我自罚。”
阿笨心想,在坐或许只有他清楚自家老板的用意,离这五分钟路程就是会展中心,根本就不是想请他们吃饭。
简直是老板之心,阿笨皆知。
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告知一下,苏可馨昨晚打得一手好牌,免得林彻被罚黄牌下场,还不知道触犯了哪条规。
……但又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
老大的面子最重要。
微信被拉黑,他一翻通讯录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存过林彻的号码,于是猛地咳嗽了一下,装作无意地偷走段铭口袋里的一包烟,朝林彻点头道:“老板,我们去抽根烟?”
段铭打了他一下:“抽个屁,你不是才答应你们班主任戒烟吗?”
阿笨;“……”
他小脑瓜飞快运转,换了个思路:“那老板,一起去上个厕所?”
林彻:“。”
“你今天怎么gay里gay气的,”季川无言以对:“你找谁也不能找他和你一起去比大小啊,嫂子都有了。”
阿笨:“……”
“别吵了,”张曦干脆拿酒瓶堵住他的嘴:“小狗腿。”
一屋子的大男孩,都是平日里经常打照面的,没有什么顾忌,也习惯了林彻的冷,自己喝自己的也不会尴尬。
等江樱找到他们的包间时,服务员小姐还站在一旁,抱着餐牌,根本插不进一句话,最后才小心地问向林彻。
他侧头点了几样,交还餐单时扫了眼服务员小姐,竟将人给看得脸红。
她想到孟暖之前在酒吧里喋喋不休地夸赞林彻有多好看时,说过的一段形容:“他这张脸长得就是冷傲型,性格也痞,但眼睛又生得很多情,粗粗看人一眼,心脏都会跟着碰撞,特会勾人心魄。”
其实也不是没有感受到过。
像被苹果砸到脑袋一样,晕乎乎的。
手机震动一下,江樱摘下手套从口袋里摸出来。
苏可馨刚醒,还躺在床上回复她昨晚的一连串问号:【昨晚喝多,忘了给你补下结局。】
【目测那避孕套没送出去。】
江樱:“………”
里面,搞气氛小能手张曦已经看不下林彻一人独美,将酒瓶转到他面前:“别装逼了哥,不吹完一打都不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