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班级驻扎地时,孙律脚步迟缓了一些,有同学围上去问情况,他简单的应了两声,目光往赵饮清身上转,赵饮清撇开了头。
秦宇喊了声:“赵饮清,一起呀!”
赵饮清皱眉 :“干嘛!”
“一起呀,都老交情了是不是?”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屎?
赵饮清原本坐那没动,秦宇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愣是过来跟她拉拉扯扯给拽了过去。
搭着她的肩往外推,孙律眉心一跳,撇开了头,嘴唇轻抿,一瘸一拐的走在旁边。
三人走出操场,校道上零星几个学生,赛场内的呼声瞬间远去,隐隐的好似隔着重山。
赵饮清将又一次搭上自己肩膀的手甩掉,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秦宇笑嘻嘻的说:“你这人过分了,我们孙律好歹背着你走过一公里多,现在怎么要你点关怀都这么累。”
两个月前,闷热潮湿的夜晚,黑灯瞎火的回程路,田埂间清晰的虫鸣在这一刻被毫无预兆的放大。
赵饮清沉默了下,目光往孙律身上一扫。
他走的略跛,但因为身姿挺拔,丝毫不显狼狈。
裤腿磕破了,整个膝盖渗着血丝,沾上的尘土被浸染成黑色,胳膊肘脚腕都是,甚至连下巴都有磕到一点。
赵饮清又撇开视线,一句话没说。
到了医务室,只是简单的皮外伤,也就是上点药的事情。
秦宇叫道:“不贴个创可贴什么的吗?伤这么重!”
校医随手扔给他一个,说:“看位置,可以在下巴贴一个。”
秦宇又“哇哇”的叫说:“老师,膝盖可比下巴严重多啦!”
校医清创完,一边洗手,一边说:“要不要我给你打个急救?老大的小伙了,这么点破皮嚷嚷什么,还是在女生面前,你说你丢不丢脸?”
秦宇张了张嘴,又偷眼快速看了眼赵饮清,居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校医回了办公桌后看报纸,孙律在那自己涂红药水。
秦宇撞了撞赵饮清,又开始嘴贱:“你们女生好歹心细些,这会不该是你上手的时候吗?”
“闭嘴吧你!”
秦宇笑嘻嘻的说:“你这人哦,就是没良心。”
两人在那窸窸窣窣,小打小闹,玩的很愉快的样子。
孙律的眼角余光能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忍了又忍,终于将手中的棉签一丢,说了句:“你先出去。”
“嗯?”秦宇看他。
孙律说:“对,就是你,先出去。”
“……”秦宇一阵唉声叹气后,走了出去。
医务室窗户大开着,傍晚的风吹进来还算凉爽,刚才的满身汗这会都已经收了回去。
孙律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踩着凳子,膝盖上涂满了红色药水,使得不算严重的伤口看过去恐怖了很多。
校医的办公桌在对面墙角,跟外间用半块墙隔着,这个角度能听到报纸翻阅的声音,但看不到人。
孙律说:“我受伤了。”
赵饮清挑眉看他,这人的表情似在等着什么,竟有点期待的样子,不过这个信息只泄露了一瞬,下一秒又收了回去。
他转了转药水瓶,佯装随意的问:“你不安慰我一下吗?”
第30章 31 不爱她,这件事从来不是罪。……
我的天, 她听到了什么, 不会幻听了吧?
赵饮清震惊的看着他,可能眼神太过直白, 将情绪表露的太过明显, 孙律尴尬的咳了一声,有点局促的转开了视线, 耳根子很快爬上了粉色。
傍晚,金色的余晖从窗外落进来,一半落在他身上,自腰间划开,一明一暗,他微微垂着头, 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或许是这个年纪的人都太过纯粹, 当下的画面看过去, 居然让赵饮清觉出点美好的味道。
如此青涩状态的孙律真是久违了, 仔细想想他现在也不过才十五岁, 跟上辈子让她苦恋十二年的男人总归不一样。
现在的孙律还没犯过什么错,上辈子的他其实也没犯错。
不爱她,这件事从来不是罪。
赵饮清说:“疼吗?”
“还行, 能忍。”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想了想,又加了句:“洗澡少碰水吧,不好。”
“嗯, ”孙律看过来,如释重负一样的笑了笑,“谢谢。”
几场大雨过后,天气开始转凉, 这一年的冬天来了。
圣诞节那天赵饮清去闫巧春那边吃火锅,听说过几天元旦付泽会回来。
她原本听听过就算了,也没别的想法,只是晚上回家,坐在车上路过商场外围,看到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满天星一样的灯光缠满树身,树梢上全是礼盒,红衣的圣诞老人大笑着站在旁边。
行人在外场穿梭,男女老少。
这是个热闹欢腾的西方节日,赵饮清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然后她想到了付泽给她的月宫,那个傍晚一起分享的蛋糕。
“唐叔,你靠边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唐安福直接将车开进了地下室,赵饮清坐客梯直奔四楼。
她很久没费心给人买过礼物了,一次次的精心准备,满怀期待被踏空后,现在甚至都有点不敢再去做一些自以为的惊喜。
逛了很久,买了一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很平常又实用的东西,价格也挑的不贵,不会让人觉得太贵重而难以下手。
她想象了一下付泽戴上它的样子,应该会像它的材质一样温柔。
到家已经过八点,赵饮清先去洗了个澡,睡着卡通珊瑚绒睡衣坐回桌前做作业。
九点过,房门被敲响。
“进。”
这个点保姆已经回家,能来敲门的只有孙律,所以看到他,赵饮清一点不惊讶。
她眨了眨眼,用眼神询问。
孙律说:“今天去哪玩了?”
赵饮清双腿盘在椅子上,手肘靠着扶手,说:“去我妈那吃饭。”
他“哦”了一声,走到赵饮清边上,目光快速一扫,看到桌角的礼盒稍作停滞,很快又转开。
赵饮清抬头看他:“有事?”
他犹豫了一瞬才开口说:“给你买了个东西。”
赵饮清挑眉:“给我买礼物了?”
“嗯,小东西。”他递过来一只塑料袋,“看看。”
赵饮清转着手上的水笔,眼睛盯着那只袋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孙律僵硬的几乎要收手时才接了过去。
她把 里面的东西捞出来,是一只粉色的迷你热水袋,一圈一圈毛毛虫一样的身体,两只手合拢的大小,长得非常可爱。
孙律说:“这款没有充电的,会比较费水,但颜值比较高。”
赵饮清拿在手上翻转了两下,又拿到鼻尖闻了闻,柔软没有异味。
孙律说:“喜欢吗?”
他看着赵饮清,将眼底近乎要溢出来的期待努力遮掩着。
迷你的热水袋,不会很贵。
室内有空调几乎不需要,出门时倒是可以捧一下。
赵饮清回想曾经无数次的被拒绝,现在风水轮流转,如果要打击报复一下的话,不收是最佳选择。
但是有必要打击报复一下吗?
赵饮清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好像除了不想跟他有太多牵扯外,就没别的情绪了,连恨都没有。
“谢谢。”赵饮清转着那只热水袋收了下来。
孙律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一些,很快就走了。
赵饮清将热水袋扔进了最底下那只几乎没怎么用过的抽屉,转头继续做题。
后面几天,赵饮清就一直在等元旦,在等付泽回来。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
闫巧春说临时有变,付泽不回来了,但是趁着元旦假期,付国兴准备亲自过去一趟。
“你要一起吗?”闫巧春在电话里说,“你付叔叔建议你一起去玩玩,高中压力太大,应该适当放松。”
A大在B市。
赵饮清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去好一会,她才说:“好呀,明天几点走?”
第二天上午十点出头,他们到达了A大南门,巍巍校门,呈半圆形,巨大的方形石柱做分割,上方几个烫金大字。
付泽已经等在门口,穿着黑色羽绒服,半张脸埋在领子里,坐在自行车上,一脚撑地,一脚踩着踏板,远远的就冲他们招了招手。
他看到赵饮清有一瞬的惊讶,紧接着就笑起来,两眼弯弯一如初见时的温和。
他说:“好久不见呀,小妹妹。”
赵饮清冲他笑了笑。
确实是有段时间了,付泽的头发长了,不在是硬汉的大平头,斜刘海,几缕发梢落在耳廓,看过去比之前更斯文温和很多。
学校很大,他们在里面稍微晃悠了会就出来了,家长跟在后面,付泽领着赵饮清在前面走。
付泽小声告诉赵饮清,他平时的活动区域离这其实很远,但忘记跟他爸提,大早上得知他们过来,骑着自行车死命赶过来的。
赵饮清笑说:“你干嘛不打车?”
“忘记带钱包啦!”他凑过来一点,“下次你过来的时候,再带你好好逛逛我们那边。”
赵饮清点头。
附近能玩的不少,但因为他们时间紧凑,当天就要返回,所以就去了附近的一条古街。
繁华的都市内,过一条桥,拐一个弯,穿过幽静的一条小巷,就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的街道全由青石板铺就,两旁是古老的木楼,一层是清一色的店铺,饮食类居多,特色小商品店也不 少。
中间位置有条长廊,也摆满了桌椅,对过去是河道,河上有零星的船只划过。
他们的午饭地就选在了这里。
赵饮清坐下后转身,靠着栏杆朝外看,临河有游客在拍照。
付泽递了菜单过来,戳戳赵饮清的肩,让她看。
赵饮清点了尖椒月牙肉和酸辣松菌,其他随意。
她又转头看河道,直到听到闫巧春说想点菠萝饭。
她才转过来,说了句:“别点,这边的菠萝饭很难吃,就跟烂了一样。”
闫巧春便点了份铁板饭,付国兴帮着再加点其他。
只有付泽看了她一会,说:“你来过这边?”
赵饮清打哈哈:“比较早的时候来过一次。”
付泽说:“看样子菠萝饭给你留的阴影比较大。”
赵饮清很认真的点头。
付泽被逗笑,揉了把她的脑袋。
事实上,赵饮清对这一片还蛮熟的。
那时孙律跟随任雪的脚步也报考了A大的金融系,后面的很多年他们都在B市活动,赵饮清那会其实有一阵是死心过的。
但是某个节假日偶遇了回来的孙律,他说让她试着去B市生活看看,这边的发展更多,遇到的人和事都会不一样,眼界也会不同。
快死的心又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赵饮清又活了过来,屁颠屁颠的跟来了B市,在这一住就好多年,直到她坠楼去世。
这一片她来过几次,甚至还在这打过三个月的工。
赵饮清甩甩头,没让自己再想下去,没太大意义。
饭后他们就在附近闲逛,大人看大人的,他们逛他们的。
大街中间玩街头艺术的不少,但因为天冷,围观群众不多,这要在夏天就热闹多了。
年轻女孩从头包到脚的坐那在画画。
付泽路过时瞟了眼,没多看。
赵饮清说:“你不去围观一下吗?”
“我一般不太喜欢看别人画的。”
“为什么?他们技术不够?”
“不是,”他摇头,“是自己画的看的够多了,没心情再去看别人的了。”
“……”赵饮清觉得他这话有点扯,但嘴上没说。
付泽问她最近有什么缺的吗?
赵饮清表示她好像从来不缺什么。
付泽在路过一家香料店时走了进去,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圆的方的各种形状的香都有。
有穿着民族服饰的营业员上来接待,付泽礼貌的冲她们笑了笑,径自走到角落去看流香。
店里摆着的流香比较大,下面是个巨型流香池,白色烟雾如流水缓慢旋转而下,扑入水面消失。
“我买这个,帮我拿最小尺寸。”
营业员帮他找了两款出来,最小的流香池不过碗大,对应的香体也小,点燃后没多久就会烧完。
付泽说:“不要紧,我就是买回去做个纪念。”
他结账,刚走出店门。
就把手上的盒子递给了赵饮清。
赵饮清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明知故问的问了句:“你是买给我的?”
“不能让你空手而回,不合适。”付泽一手揣在衣服兜里,一 手稳稳的举在那,“平时压力大的时候可以点一个,让自己静一静,其实我觉得任何事情都不用太拼,努力了就好,对得起自己了就行。”
冬日午后的古街道,他们站在灰扑扑的店门前,身边偶尔裹成粽子样的行人路过,赵饮清看着付泽被冻红的鼻头,阳光下依旧灿烂的笑脸。
前不久因勾起过去回忆的沉重突然一散,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谢谢。”她从付泽手中接过东西,手在盒子表面拍了拍本就没有的灰尘,解下书包放进去,同时也从里面掏出一只礼品袋。
她说:“我也给你带了份礼物,就是不知道你平时用不用的。”
赵饮清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下,将袋子递过去。
付泽接过,将里面放了几天的灰色羊绒围巾拿出来。
赵饮清说:“圣诞节那天买的,也当是圣诞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