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对我笑——今烛
时间:2021-02-06 10:11:37

  他直起身,一向冷淡的语气终于有了波澜起伏,“每个人都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你只不过是比正常人剧烈一点而已。”
  姜皑脚步霎时顿住,江吟说的这句话不停回荡于脑海中,将她捋好的思绪搅得一团乱。
  他把她的这种病态宣泄,看作正常人也会有的行为方式。
  姜皑垂至身侧的手握成拳,心中那块窟窿开始奇异地聚合。
  -
  军训过去一大半,剩下的时间除了准备检阅仪式和军体拳外,训练内容增加了匍匐前进和卧倒等对女生不是很友好的非常规性动作。
  连长分解动作教完,喊口号让大家分步训练。
  江吟今天上午有课,没来跟训。大家的懒散劲儿上来,随哨声练了好多遍都不达标,最后连长没有耐心了,到隔壁连队找他好哥们来教。
  隔壁连长是出名的辣手摧花,被人戏称为“炸药包”,队伍里传来不小的哄闹声。
  身边的姑娘怨念:“副教官怎么还不来啊,我们马上被摧残死了。”
  有人附和:“现在才知道学长多么温柔。”
  姜皑听着姑娘掐细的声音心底膈应,侧目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对方也在看她,四目相对,那女生先别开视线,自觉噤声。
  姜皑苦闷,她有那么吓人?
  炸药包摇着口哨走过来,“今天你们副连长不在,就集体撒泼了?”
  队里静悄悄的,不少人偷偷拿白眼剜他。
  两三个姑娘翻白眼的技术不到家,被他抓住,于是逮住机会开始奚落,“看我也没用,现在哪个队不知道十九连训练最轻松,副连长人帅又会怜香惜玉,别人可羡慕着呢。”
  这话名义上是埋汰她们,实际上锋芒都对准了江吟。
  落到耳朵里很不舒服。
  姜皑小声哼了句,“怪谁呢。”
  炸药包突然拔高音量:“别给我和蚊子哼哼似的,不服就大声说。”
  姜皑沉了一口气,“我说,江副教官长得比你好看,怪谁呢?”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蝉鸣胶着着夏末的余温,柏油马路升腾起来的雾气有股刺鼻的味道。
  炸药包的脸色很难看。
  “你,出列。”
  姜皑走出队伍,几步上前到他面前,她个高,气场足,仅一个抬眸就有冷飕飕的眼风袭来。
  炸药包看了眼她,“知道在部队里多说一句话有什么后果吗”
  姜皑脚尖抵住台阶边沿,伸手支起帽檐,清亮漆黑的眼瞳凝视着他。
  炸药包伸出又粗又短的手指头,“你会被揍得很惨,不会管你是男是女,长得好看还是丑,就因为你不怂,多说一句话。”
  姜皑听倦了,煞有介事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炸药包:“在部队里,只能服从,你懂不懂?”
  姜皑懒洋洋掀起眼帘,“知道在社会上惹人不爽有什么后果吗?”
  炸药包猝不及防被她的问题噎住。
  他一当兵的,年纪不过比她们大一两岁,整天待在部队里,还要恪守纲纪,哪有机会体验社会上的事儿。
  姜皑淡睨他,“我既然敢站出来,肯定有全身而退的方法,而你不行,我是学生,你是军人,事情传扬出去,对谁的损失大,彼此心里都清楚。”
  她话搁这,所有人都听着,炸药包也不敢多为难。警告两句放她回去,带队到操场练习匍匐前进。
  隔壁连是男生队,平常被炸药包训得不敢多说话。
  如今瞧见姜皑淡定又无畏的形象,一个个差点把她供到神龛里当神尊起来。
  炸药包演示了一遍分解动作,不过速度太快,大家没看清楚。
  他大咧咧说:“隔壁男生都能看清楚,你们看不清楚?”
  言罢,招手找人上前示范。
  姜皑心里一咯噔。
  果不其然,预感成真。
  炸药包指了指她,“你过来。”
  现在是作训时间,他一没故意为难,二没有偏离军训内容。
  姜皑轻轻磨了磨牙,还真和她玩阴的。
  好在记性不错,听他的口号开始动作,当趴下后,她头皮发麻,开始往前移动。
  三步外,有散乱的玻璃碴子。
  姜皑顿了顿,就听到身后粗噶的男声:“没有停,继续!”
  他想让她主动示弱。
  姜皑卷起舌尖顶住上颚,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冷而傲,不再多想抬起胳膊压到碎片上。
  炸药包口号声停住。
  姜皑又按频率朝前动了三步,最后拔高音量问:“报告,还要继续示范吗?”
  他不说话了,寂静许久,“归队。”
  作训服有内外两件,胳膊碰到玻璃渣那里只有一层布料。
  姜皑清晰的感觉到尖锐的棱角划破皮肤,现在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臂沾染到外套上。
  她捏了捏指腹,举手打报告。
  炸药包正单独教训,连长从树荫底下过来,“怎么了?”
  “受伤了。”姜皑挽起衣袖,露出一寸长的划痕,“伤口有点深,需要包扎。”
  连长凝眉,想找个人陪她去,结果被打断。
  姜皑:“我自己去。”
  -
  江吟上完专业课,回宿舍换好衣服,准备离开时,舍友提着饭菜回来,“江吟,你们连有个小姑娘受伤了。”
  他抬了抬眉,“送去医务室了?”
  舍友唏嘘不已:“你怎么能那么冷静?我可听说那姑娘是为了维护你的名誉和那东北哥们刚,最后不认怂,被东北大炮给收拾了。”
  江吟抖落作训服上的纤尘,“叫什么名。”
  “就那外院的,姜皑。”
  “……”
  舍友掀开保鲜膜盖子,还想说什么,却见江吟套上作训服离开寝室。
  他拔高声喊:“这不到晚训时间,你干什么去啊?”
  江吟脚步顿住,不放心交代:“我要是晚到,你帮忙盯着点十九连。”
  炸药包脾气不好,又因为训练进度跟不上,总是挨骂。
  他们队长偏偏拿十九连和他对比,趁机撒气也不是不可能。
  舍友比个手势,“O98k,您放心。”
  这个时段,校医院排队的人多,姜皑等在走廊的排队区,手臂上的创口已经停止流血。
  她撸下袖子,长腿舒展搭在一块,翻出手机玩小游戏。
  没玩到一半,手机突然长翅膀飞起来,姜皑眨眨眼,才看清拿住它两侧的修长手指。
  再往上,是江吟的脸,神情分不出喜怒,单纯觉得他紧绷起来的唇线有些性感。
  “袖子挽起来,我看看。”
  她下意识摇头,不想给他添麻烦。
  脑袋里瞬间想好说辞,今天的所作所为,单纯是看不惯炸药包的德性,明明戴那样高尚的军徽,行为做派和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江吟叹口气,坐到旁边,“哪只手?”
  姜皑:“已经包扎好了。”
  他抬眼瞧她,那高冷孤绝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放屁。
  迫于淫威,姜皑不情不愿伸出左手。
  江吟放轻动作,把作训服过长的袖子挽起,怕碰到伤口,神情格外谨慎。
  姜皑稍吸一口气,他的动作立刻停住,皱眉问:“碰到伤口了?”
  她眨巴几下眼睛,“不是,看着你我有点紧张。”
  “……”
  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一寸长的伤口。边缘残留着细碎的玻璃渣,看起来鲜血淋漓,不过伤在表皮,不深。
  江吟起身,准备去和里面的医生借工具,这么等不是办法。
  万一表层感染发炎,小姑娘家的,留下伤疤总是不好。
  姜皑以为他要走,“你真的是来看我一眼就走?”
  江吟垂眸,目光落到她抓住衣角的左手上,“你受伤,我有责任。没有处理好伤口前,我不会走。”
  姜皑福至心灵,松开手目送他一路走进旁边的诊室。
  教官连教授过紧急处理方法,平常舍友跌打损伤,都是江吟处理,一来二去熟能生巧,他拿脱脂棉蘸着酒精给她消毒,期间面前的姑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问:“不疼?”
  姜皑摇摇头:“还好,可以忍受。”
  面上云淡风轻,实在让人找不到撒谎的痕迹。
  江吟语气淡淡,“这都可以忍受,为什么今天下午不能稍微忍一下?”
  他指的是炸药包那件事。
  姜皑愣怔片刻,神色稍许不自然,“他说你。”
  江吟停住手里的动作,微抬起下颌,一向凛冽的目光突然柔和了几分,“他说我,所以你气不过?”
  这话经他口说出来,变得缠绵悱恻,缱绻多情。
  姜皑咬了下舌尖,唤回飘飞的思绪,不说话,就拿清凉的眸子瞅他。
  江吟给她缠好纱布,“以后别拿自己的安全赌气。”
  她溢出一个鼻音,声音闷闷的,“嗯。”
  江吟垂眸,看到她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没忍住抬起手,直到温热的掌心落到她发顶上。
  彼此皆是一怔。
  江吟清咳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回去别碰水,发炎了会留疤。”
  姜皑弯起眉眼,“谢谢你啊。”
  -
  姜皑拿到江吟的微信是军训汇演当天,连长破例留下私人联系方式,反观一直要和后辈保持距离的副教官,江吟的作风是太高冷了些。
  最后迫不得已,他说了个微信号,队里的女生难掩雀跃,全部添加。
  汇演是连队绕操场一圈,经学校领导以及军队营长的考核,评选出军训连嘉奖以及表彰个人奖项。
  十九连当选,奖状发到连长手里,队里的人商量,让连长把奖状带回去当成留念。
  可这些话没等说,教官们就要立刻乘车到下一个训练学校。
  朝夕相处两周,临别依旧会有伤感的情绪。
  其他人都在合影,姜皑对这些不感兴趣,自己捧着手机准备回宿舍。
  江吟的微信设置添加好友直接通过。
  头像是个卡通形象,朋友圈空空如也。
  姜皑随手翻了翻,撇撇嘴按灭屏幕,怕不是小号,不想被打扰私人生活,专门设个号加他们这些麻烦人。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连绵的山,十四天的艰难日子熬过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目光下落,看到树下站着的人。
  穿着作训服里面的短袖,腰带松松挽在手腕上,他抬眼,和对面的人视线交织。
  姜皑和他对视,弯唇笑了一下,几步走到他跟前。
  上下打量他一眼,“学长,你做人可不厚道啊。”
  江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漆黑,闻言微微抿住唇,“什么?”
  “微信,是小号吧?”
  他怔愣住,掩下眼帘,神情很淡,“是。”
  姜皑捏着手里已经空掉的塑料瓶,声音轻脆,很能理解他,“我猜对了。”
  江吟手抄进兜里,脱掉规矩的作训服,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许多。
  现在只不过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
  没错,也最容易发生奸情的那种关系。
  姜皑:“对了,我们开始选课了,你们经院有什么选修课吗?”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最好是大一大二一起上的那种。”
  江吟淡睨她,手抽出来,连带着手机,调出个人联系方式递给她。
  言简意赅:“选课的时候可以联系我。”
  姜皑低头,屏幕上的二维码是微信号,中间的头像与刚才的小号不同。
  她语气听起来有点诧异:“你这是要加我?”
  江吟把手机转了个圈,正面朝她,“工作号,不是私人号。”
  姜皑还在为自己轻而易举要到联系方式庆幸,乍然听到他这句话,整个人蔫巴了,“你到底有多少个号啊?”
  江吟低低笑出声,“没多少。”
  姜皑扫他,个人资料蹦出来,这边网络异常,没能加载出他的头像。
  教官连集合,江吟被队友叫走,还是前几天的那男生,露出讨喜的小虎牙揽住江吟的肩膀,“学妹,我们要集合,江吟我就带走啦?”
  姜皑点点头,“带走吧。”
  江吟揉了揉眉心,她话语中那股自然劲儿怎么那么明显呢。
  走出姜皑视野范围内,小虎牙阴测测笑道:“炸药包有个内定的奖项,突然没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江吟装作听不懂皱起眉,“什么?”
  对方瞪大眼睛,“你别给我装,炸药包是他们的班长,奖项肯定得看面子给他,我昨天瞧见江叔来接你去吃饭,指不定你嘴皮子一掀,说出什么话来……”
  江吟侧目睇他,“太聪明不是好事。”
  小虎牙自觉噤声,不再提这件事,话锋一转到迎新晚会。
  A大每年一度的盛会,轮到他们这届学生会承办,压力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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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周围有不少出租房,价格高低不一。
  姜皑找中介帮忙,最后敲定一间,下午房东来开门,她早到十五分钟,从小区的绿化区闲逛。
  房东晚到十分钟,中介先找到她,在门口等着。
  屋子在十二层,两室两厅,中介和姜皑闲谈:“你们是几个人住?”
  最近几年,大学生不习惯宿舍条例外宿并不罕见,他一周能接待三四位。不过外宿有外宿的隐患,男生还好,几个女生住在一块也挺不安全。
  姜皑淡淡开口:“我自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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