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电影就拿了奥斯卡最佳男演员提名,同年的稍晚些时候,六大蓝血品牌高奢代言尽数到手了。也就在那一年,粗粗略略地算,收入也早过了九位数,堪比一个中型企业一年的营收了。
从古而今,创业最难的都是第一桶金。资本的圈地运动完成了,后面滚雪球就快了。
后来也就有了F.S.资本,以及往后的一系列商业运作。
据传,彼时江老先生知道了电影这事,第一反应就是哈哈大笑,而后下了评价是,“管它黑猫白猫呢,能抓着老鼠不就是好猫?”
江世应的意思很明白:只要赚得合法合规,谁管你钱是怎么来的?
能赚钱就行了。
……
既是奥斯卡摘了金的影帝,还是F.S.资本的首席执行。一重的身份已足够瞩目了,况是身负两重。
只是不曾为外人道,常人亦接触不到F.S.这个段位的合作,所以对此知之甚少而已。
别的不说,就连视频三巨头的那三个主要负责人,可不也是得到了开始谈框架合作的时候,才真正见到了首席执行官本人吗?
总之。在江家这一辈,容六是最年轻最英俊的商业传奇。
因而出现在江家当夜的晚宴时,自然而然,也尽将诸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包括紧随其后的莫璃。
众人看了,眼光里的意味可就深了。
江家这位七小姐,和六少倒是想走得近些。
说来也是可以理解。
毕竟,这七小姐是江家义女所出。
又没有血缘关系。
……
上楼梯,容绰步履在阶,至二楼平台,穿走廊而过,这最末一间,便是江世应的书房了。
跟到了二楼,莫璃究竟是知情识趣,大概也是顾忌着老先生的缘故,没再跟上前。而此时,门是虚掩。从那敞开的一道空间里头,依稀可见轮椅上落座的老者,面向着壁上的书架,以背示外。
银发满头,背影却仍坐得笔直端正。衣料讲究,熨烫亦极平整,一眼望之,便知不是寻常出身的老人。
站定了半秒,容绰唇半掀,“外公。”
书房里的老人径自撂声,“进来。”
丢了话,江世应才手摆着轮椅转了身,看着他这辈儿唯一的外孙走来。在自己身前停步,半个字的废话都没有,单刀直入地说了F.S.吞并三家视频平台的事情。
江世应:“……”
除了很好,他也没有更多的评价了。
工作汇报得倒是清晰明白,不过,对自家老六的能力,江世应向来没有任何担心。
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老六,二十五了。
二十五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二十五就得结婚生子未免夸张了些。但二十五了也没见着有个对象——老先生难免心焦。
心焦,但江老先生又是名流之后,早年还留过洋求过学,虽是富贵满门,亦是绅士风度。
老派绅士的风度,自矜极了。
让江老先生去做催婚这等粗鄙之事,他是做不出的。
但做不出,不代表就不着急。
譬如此时,认真听了那汇报至尾,江老先生抬起手,略清了清嗓,矜持评价:“还需戒骄戒躁。”
容绰没理他。
在江世应内心里,却是另一番活动——
这个老六,什么时候才能带个对象回来?
江世应又说:“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吗?”
这个别的事,当然就是老六什么时候能带个对象回来这件事了。
但是,“没有。”
江世应:“……”
几分心焦,几分忧虑,却因老派绅士的自矜而难以直抒胸臆,江老先生沉沉地叹一口气,说:“我最近有些累,老六,你先下去吧。”
累了,心累。
不过,江世应想,若是老六能问一下自己为何累了——那自然而然,自己便可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非要别人作筏子自己才肯说话,这便是老一辈文化人的作风了。
然而,“走了。”
江世应:“……”
在那一瞬间,老先生觉得自己离中风只有一步之遥了。
不过他到底是想起了什么,问:“维生的儿子是下周办喜酒吧?老六,你去把维生叫来,我有事跟他说。”
江老先生口中的维生是方维生,就是常年开那台卡宴的司机师傅。
容绰应声,抬腿走出书房。
那身影离去,而门被掩上,于无人处,江世应有声地叹一口气。
这个老六,也是个老六。
不多时,敲门声接续地响起,来的正是方维生方师傅。得了允进来了,对着江老先生,方师傅态度很尊敬,“江老,您找我。”
江老先生脸色是极温和,指了一把太师椅道坐,看人落了座,这才舒缓地开腔,“维生啊,听说骏捷好事将近,下周就要办酒了?”
方师傅笑道:“劳您老人家惦记了,犬子的婚礼就在下周六晚上。”看着那把轮椅,方师傅动了动唇,邀请的话就在嘴边上,最后又硬生生给咽回去了。
老先生今年八十有五了,年初时候又摔跤了。虽是轻度骨折,医治后再补钙已无碍,但因那时恰逢老夫人去世,老先生心理消沉。自那之后,即便双腿痊愈,老先生也再没站起来过。
当着老先生的面,也没人敢提这茬。
老先生还坐着轮椅,这时邀人去儿子的婚礼,总归是怕出岔子。
江世应不疑有他,只从手中取出一枚红包,虽不知其中张数,但看红包的厚度,大几万怕是少不了的。方师傅一看便要推辞,然而老先生却板了脸,严肃,“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江世应道:“这是你应该拿的,维生。别的不说,给老六开车,就是比旁人费心些。现在还是一天洗四次吧?”
这四九城里,谁不知道他家老六是洁癖成性的。
方师傅才想要答,想起什么,却道:“……现在要好些了。”他说:“这阵子,容少还让我载了两次人。”
老先生当前,说话固然不能掐头去尾,而后方师傅便把这前后始末说分明了:包括第一次是怎么送人回去的,第二次因为下雨,就不只是送人回去,还把人送到了家,第三次,也就是在前天,在东珠大厦偶遇了人家,甚至还一起吃了个饭。
江世应:“……”
江老先生头一遭觉得:这维生的话,拆开来他每个字都听得明白,可这所有的字句挤到了一块儿,他就都听不明白了。
老六把人小姑娘送回家了?
老六不只把人小姑娘送回家了,甚至还把人送到家门口了??
还一起吃了个饭???
饶是见多识广如江世应,这一刻也不禁感到大开眼界。因为震惊,老先生双目不由得微瞪,反应了几秒,他才转而看向方师傅,沉声地发问。
“还有这等好事?”
第38章 合欢 生日礼物。
跟方师傅确认过了, 确有此等好事。也从方师傅口中,江世应知道了小姑娘的名字——
晏歌。
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是个好名字。
因老先生问, 方师傅也在江世应的手机上操作了一番,找出了小晏姑娘的相关表现视频,供老先生稍作了解。
第一条便是B站音乐区的剪辑视频。
《全篇剪辑!晏小歌歌声与拇指琴单曲循环, 学习工作必备》
江世应看着第一条视频, 思绪稍沉。
维生确实是说了, 这个姓晏的小姑娘唱歌好听,很有音乐才能。
既然如此,那就听一听吧。
这样想着, 江世应点开了这条视频。抱着欣赏的态度,静静谛听。
入耳即是前奏, 整整二十一秒,凄凉哀婉, 乐音从弦上来,也如支笔落墨,徐徐将秋意秋思涂抹在纸。
二十一秒后,有声如雏凤清鸣,越千山暮雪而来!
“草木摇落暮渐稠,年岁再到秋……”
安静地,也平静地, 江世应听完了这首《不知秋》。
是不好听吗?
当然不是。
恰恰相反, 江老先生出身名流,虽说不上琴棋书画精通,却也有一定的音乐造诣——是以听得出, 这位小晏姑娘的歌喉天然,唱功亦好,情绪充沛,很能感染人。
但对着一位八十五岁的老人,这份感染力能起的作用就有限了。
耄耋高龄,阅尽千帆,老年人的经验固然比年轻人来得老道,感情却远不如后者丰沛。
人的感情就像一根琴弦。初初打磨时,能察觉到每一丝细微的颤动。时间久了,则慢慢归于麻木——至于有朝一日,也许弦崩了,人也毫无察觉。
说衰老,其实不只是指年龄上的,也还指心态上的。
譬如此时此刻,听了这一首《不知秋》,老先生也只觉得是好听,但若说受触动——那是没有的。
B站的剪辑里包括晏歌的两首歌、一支曲子,一首播完,江世应未按暂停,便这么径直地听了下去。
第二首,是古风修仙类游戏《长生游》的主题曲,《大道长生》。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我从凡间来,到此求长生!”
用的是李白的诗,诗仙歌亦仙。闻之一句,思绪亦如沉浸其中,随那缥缈乐音一并飘扬至了碧落之上。但见那九重天外,仙凡路上,有仙人抚顶,为人求长生!
仙乐飘飘到处闻!
江老先生不觉颔首微微。
歌唱得好,意蕴也精巧。
以小晏姑娘这十七八的年龄而论,能有这样的歌喉,能唱出这样的底蕴——
高,真的是高!
妙,实在是妙!
原本至此,对着这尚未谋面的小姑娘,江世应已经是非常欣赏。只是他自觉身至行将就木的年龄,见了太多世面,亦经历了太多风雨。是而,对着这般歌喉,是欣赏,也仅仅是欣赏而已,若说被打动——那是谈不上的。
而在此时,第二首歌曲已毕,接下来便是第三首了。
不是歌,而是曲。
当指尖拨动在琴身薄片,拇指琴亦随之共鸣而共振。华章流泻空灵,如雾;清明,如溪。曲调如是八音盒上满了发条,却比八音盒的乐声更为通透。
轻拨,清鸣。
悲伤如浮在室内的尘埃,在曲谱横线无形间流动了,如微不可查,却亦无处不在。
是时,江世应的轮椅就向着飘窗之外,江家老宅的一畔,天光彻底地暗灭,入目是一片星野。
天地辽阔,人却寂寞。
往来之间,皆是古今。
一声声,一句句,如叹如息,如慕如念,如泣如诉,如哀如婉。那来自卡林巴琴的乐音也如一把的短匕,刀尖在听众心绪间翩翩起舞,似要将人的伪饰生生地割裂、扯破!
乐曲流动时,岁月如是定格了,一秒钟就是一个世纪。也像是在快进了,莫名,往事幕幕重重均从江世应眼前闪现。
年少的,年轻的,无忧无虑的;青年的,中年的,兵荒马乱的。
爱过的,恨过的,接受过的,原谅过的。
转瞬成空。
眼眸微阖,而热意从眼底泛起,不知不觉间,江世应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乐曲中。
他当然知道这一首的曲目:《友谊地久天长》。
但,于此时聆听,却令他想到了更多的回忆。
往事如烟啊。
老先生闭目,任心绪完全浸溺在乐海里去。
却不意,恰于此时,节奏倏而加快了一拍,曲风亦随之一转!
金光来时,浓雾尽散;春回大地,万物生长!
说不出的轻快从江世应心里漫出,就像是寒冬结束,第一线的春风漫过了秦岭淮河,直直向北而来!
不自觉地,江世应睁开眼。
飘窗之外,星垂遍野。天地辽阔如无边际,却有一丛忍冬花,在窗角攀援而盛放,月白香动。
不必再去扣循事物的本质,花开便是意义!
不必再去追索过去的岁月,当下即是人生!
默默,似有力量盈于身,竟是情不自禁地,江老先生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往飘窗走去。
音乐已停,但心久久沉浸。
从老伴去世,而他腿摔折坐上轮椅后,江世应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今天之前,他一度消沉,迟迟难以接受老伴去世的事实。即使知道腿已经痊愈,却也失去了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意志。
一条腿都踏进棺材板里的人了,死就死了吧。
但,在此刻,像迷雾尽拨,江世应由衷觉得——
他还可以再活五百年!
“……”当然,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大概还可以再活十五年,或者五年吧。
江世应在听音乐的时刻,楼下晚宴却已开始,而江老先生未至,家里的管事便来楼上书房请人,“江……”
才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便尽数梗在了喉咙。
当她触及那窗边立定的影,银发皆白,但脊背笔直。
“啪”的一声,管事手中的菜单掉落在地。
管家是跟着管事一块过来的,这下见管事失了态,便轻斥了句:“怎么做事的?”这般说着,管家弯腰捡起了菜单,起身要去叫老人家,见那窗边身影时,目光却径直是一怔。
一时之间,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站起来了!
江老先生,站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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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第四期节目时,她爱豆没有来,所以自然地,晏歌参加节目时藏在背包里的那一盒红豆味巧克力最终也没能成功送出。
第四期节目在星期日,之后再过三天,也就是在下个周三,就是她爱豆的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