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宴清依然是满脸微笑,他轻轻挑眉道:“他待你甚好,你这样说,他知道了必然会伤心的。”
燕媚眸光淡然,唇角微抿,“王爷对民女的好并非民女想要的,民女只能辜负他。”
洛宴清眼底有片刻讶异,他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嘴唇。
这姐妹二人还真是一样倔的很。
见洛宴清不说话了,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她问:“今日,黎大夫上门替民女的阿爹诊治,可是受王爷所托?”
洛宴清抬眸,笑道:“你既然都猜到了,何必再问我?”
果然是他……
她和裴星津昨日去了草庐求医,那人今日便让洛宴清带着人来了。
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
他若不是派人监视她,怎么会将她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
燕媚掩在袖中的手悄悄的掐紧。
她蹙眉道:“所以,昨日裴大人的三勒酿,是王爷的人换掉的?”
燕媚了解裴星津的为人,他断然不会拿两坛子潲水去帮她请大夫。
只有一种可能是,这几坛子酒在不知不觉当中被人换掉了。
这种卑鄙之事,也只有摄政王能做得出来了!
洛宴清不以为然的说道:“燕夫人,黎大夫并不是靠几坛子三勒酿能打动的,即便有那两坛子酒,裴星津也请他不来。”
言下之意,就是承认那两坛子酒的确是慕祈派人换的。
燕媚气的俏脸生晕,身子微抖,她恼道:“洛公子,请你转告王爷,他与民女已无瓜葛,民女之事不需他操心,今日欠的人情,民女往后会还他。”
洛宴清可不想去转述这种话,他不想伤兄弟的心,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燕夫人,你不如自己直接跟他说。”
心想,这个女人,真不知好歹。
说完,他拱手告辞:“在下还有要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待他转身那刻,燕媚轻软的声音传入耳中:“洛公子名满天下,风流潇洒,身边红颜无数,舍妹年纪还小,请洛公子手下留情。”
今日,洛宴清看到燕婳出现时,半分惊讶也没有,显然早就知道她是女郎。
细细一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慕祈既然将燕婳送去松珀书院,对燕婳的身份必然不会隐瞒。
也只有燕婳这傻孩子,会以为洛宴清被蒙在鼓里。
燕家的女郎都有一口好嗓音,许是祖籍江南的缘故,声音总比其他玉京的女子要娇哝软糯许多。
可这话听起来却不怎么顺耳。
洛宴清回过头来,脸上的神色偏冷淡,他道:“我与令妹是师徒之谊,燕夫人连这个也要反对,是否过于草木皆兵了?”
燕媚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只觉得洛宴清对燕婳,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她道:“那洛公子最好记住今日说的话。”
两人不欢而散。
日落时分,燕玄远从外头回来。
今日他显然比昨日要高兴,原因无他,他帮人写了两封送去幽州的家书,赚了二十文钱。
燕媚夸了他几句。
又告诉他黎不言已经来替燕朝玉正骨针灸过了,燕朝玉的腿三个月内可以康复。
燕玄远心中大喜过望。
转眼,暮色四合,屋内点了灯,燕朝玉昏睡了整天后转醒。
燕媚伺候燕朝玉吃了药,一家四口又用了夕食,这才各自回院子。
燕婳如今同燕媚住在同一个院子,夜深人静之时,燕媚沐浴出来,见燕婳坐在床榻上抱着膝盖发呆。
燕媚用巾子绞干头发,走过去,坐在她身侧问:“你在想洛宴清么?”
燕婳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睁圆了双眼:“阿姐怎么知道?”
燕媚抿嘴轻笑,抬手点了点燕婳白皙的鼻尖,“阿姐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从小到大,你想什么阿姐不知道?”
燕婳笑了笑。
“你心里可喜欢洛宴清?”姐妹之间没必要拐弯抹角,燕媚直白的问她。
燕婳今年十四了,不会不懂喜欢是什么含义。
燕婳的心猛地一跳,她抬手挠了挠脑袋,有些恼,噘着嘴看着燕媚,小声嘟囔道:“自然不喜欢,那人,我只是对他有些害怕……”
见燕婳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便知她并不太懂男女之事。
也好,这样一来,她也不怕阿妹陷入情爱中,只需防着洛宴清一人便是了。
裴星津来燕家的次数倒是频繁,那两坛子潲水的尴尬似乎已经过去了。
这一日,细雨绵绵,燕媚开门时,见裴星津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外,身上的青衫湿了半边。
他又提了两坛子三勒酿过来。
燕媚请他进屋,男人收了油纸伞放在廊下沥水。
他玉白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殷切之意:“媚儿,我又重新买了两坛子酒,我想再去试一试,你可愿与我一道?”
裴星津仍然不愿放弃为燕朝玉诊治的机会。
燕媚对他这份心,着实感激无比。
她今日穿了身桃红襦裙,粉色诃子上绣着折枝桃花,身段婀娜,像起伏秀丽的山峦。
裴星津同她相处时,难免心花怒放,这阴雨天的几分春寒都可以忽略不计。
燕媚没有去看裴星津灼热的眼神,只是道:“裴大人,不必了,黎大夫已经来家里替阿爹诊治过了。”
裴星津很是惊讶,他不怀疑燕媚说的话,只是黎不言拒绝过她两次,这次又自己来了,显然不合常理:“这是怎么做到的?”
燕媚没说是慕祈帮忙,她故意隐瞒下来,“我也不知道,黎大夫许是忽然改变主意了。”
裴星津以为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有点感慨道:“这种世外高人本就脾气古怪,心里想的什么着实难猜,既然燕叔父的腿伤已经在治了,那我便放心了。”
燕媚不欲与他多聊,裴星津来这儿次数多了,难免有些瓜田李下之嫌,燕媚不想与他多牵扯。
何况她担心慕祈会一直派人盯着她,那个男人现在还不肯死心,他占有欲太强了,恐会对裴星津不利:“裴大人,多谢你一番好意,让你白跑一趟了,民女还要侍奉家父吃药,就不与你多聊,请回吧。”
裴星津原本还想多待一会儿,然而燕媚下了逐客令,他纵然脸皮厚,也不想拂了佳人之意。
他怔怔看着她道:“媚儿,过些日洗便是寒食节,咱们去曲江踏青如何?”
燕媚以要燕朝玉腿脚不便,要侍奉汤药为理由拒绝了。
裴星津好生失落,然而燕媚的理由又让他无从反驳,只得悻悻离开。
而裴星津这次回去,行到半路上,马车忽然失控,跌入水中。
若不是他自小擅泳,险些要溺死在河中。
虽说他平安脱险,可在冰冷的春水里泡了许久,染了一身风寒,足足吃了半个月汤药才见好。
第88章 冷面阎罗 主上是被女人甩了……
慕祁派去监视燕家的暗卫叫戚三。
燕朝玉治腿, 燕媚同洛宴清对话,裴星津落水,戚三事无巨细的写在纸上。
距离裴星津落水后的第二天, 远在幽州的慕祁收到了戚三送过去的飞鸽传书。
彼时, 慕祁正在军营里跟麾下的将领们商议攻城策略。
昨日,他将前来偷袭的敌军将领的头颅送入城中, 宋鲸气的怒不可遏。
亲自点兵两万与慕祁对战。
他的幽州军兵强马壮,因此并未将区区五万西北军放在眼里。
可谁知西北军凶悍骁勇并非浪得虚名,一万人马便将幽州军杀退回城,闭门数日不敢再出来应战。
连胜两场,西北军可谓士气大振。
而慕祁通过这两次交战,也基本摸清了幽州军的实力。
幽州军比其他地方军精悍不假,但若要和他的西北军抗衡,却还是差那么点火候。
不过, 对方人多势众, 慕祁也不敢过于大意。
要攻城只能徐徐图之。
慕祁拿到飞鸽传书后,神色莫名,顿了顿道:“今日商议到这里,其他的改日再议。”
待众将领皆离开之后,他才展开飞鸽传书一看。
看到燕媚猜到是自己请来黎不言,却不领情,还在洛宴清面前和自己撇清关系时,
他脸色就沉下来。
燕媚她……当真是无情的很!
想要他乖乖退出给别的男人让位么,她休想!
慕祁撕碎那张纸,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书信飞鸽传书发出去。
写完书信后,慕祁大步从军营里走出来。
听到一阵欢呼声,他循声望去, 只见几十个将士们正围着一堆篝火,正在烤野味吃。
黄大虎那口西北味十足的大嗓门在黑夜里格外响亮,他正在跟将士们讲荤.话。
才刚讲完,就逗得那些士兵们哈哈大笑起来。
军营里的日子单一,平日里慕祁也不禁着这些。
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没个女人在身边伺候,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
可今日黄大虎说花楼里的小桃香的臀.儿又白又翘,却无端惹怒了慕祁。
男人黑着脸走过去,转眼就到了这群士兵们的身后。
黄大虎还是第一个看到他,篝火映着男人冷峻的脸,半明半灭,透着几分森然。
黄大虎向来大大咧咧的,又怎会去细致观察慕祁的脸色,见慕祁来了,反倒兴致更高了,他嚷嚷道:“主上来的正好,坐下来和咱们一起乐一乐。”
慕祁平日里高冷,可到了军营里,基本与将士们同吃同睡,半点架子也没有。
否则黄大虎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若是换在从前,摄政王也就和将士们围拢坐在一块,面不改色的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些下流的荤、话,今日他的态度与以往大为不同。
反倒很生气,他冷哼道:“本王看诸位是太闲了,既然如此,不如起来操练操练。”
黄大虎瞬间垮了脸,他瞪圆两只铜铃大的眼睛,“主上这大半夜怎么操练?”
慕祁凉凉的瞥了他一眼道:“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众将士们只好放弃快烤好的野味,迅速的站起来列队。
校场里,将士们在春日寒冷的夜风中足足操练了一个时辰才散去。
黄大虎练了一身的汗出来,逮着秦风便满脸愁容的问:“秦风啊,主上怎么就那么大的火气,是不是看上哪个女人得不到?”
西北军是出了名的军纪严明,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慕祁却不会追究。
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谁不讲几句荤话逗逗乐子。
连这个都能让主上不高兴,也太不正常了。
自从来了幽州之后,慕祁像个冷面阎罗似得,将全军上下整顿的跟灵堂一样严肃,弟兄们可真是憋屈的很。
说完之后,他又觉得不对劲,他家主上是什么人,北齐第一美男子,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哪个女人不想成为他的人?
秦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神色莫名的说道:“你错了,主上是被女人甩了……”
黄大虎:“……”
还有女人会主动甩了主上?
黄大虎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会不会被主上给灭口啊?
黄大虎使劲的憋着,到底还是没有憋着,“噗嗤”笑出声来。
黄大虎毕竟跟着慕祁出生入死十来年。
实在不忍见自己的主上被情爱所困扰。
趁着秦风不在的时候溜进了慕祁的营帐。
他不打招呼就进来,正撞见慕祁手里拿着一个香囊坐在灯下出神。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纹路。
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听到有人进来,慕祁这才回过神,将香囊猛地一收。
他抬眸看着黄大虎,淡淡道:“有事?”
虽然慕祁藏得够快,但黄大虎还是看到了。
一个绣着锦鲤图案的香囊,想来是那个小娘子送给主上的。
黄大虎站在他面前,见他一副黯然神伤之色。
他替主上挨刀子都不怕,可这种事情却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慕祁见黄大虎满脸欲言又止的神色,他皱眉道:“有事说事,没事出去。”
黄大虎本就是个直肠子,不擅长拐弯抹角,干脆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主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那女子将你甩了,是她没眼光,主上生的这样俊,何愁找不到好女人?”
慕祁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他眸光如刀,咬着牙道:“谁说本王是被女人甩了?”
黄大虎见慕祁满脸杀意,额头上冷汗涔涔,他赶紧说道:“主……主上……你可别生气,属下都是为你好啊……”
“属下只是道听途说……”
这事情是秦风告诉他的,可他也不能拆秦风的台。
否则以后见了秦风还怎么做人?
慕祁瞪了他一眼,眸中黑潮暗涌,怒意到了极致,他沉声呵斥道:“给本王滚出去!”
慕祁正在气头上,黄大虎可不敢继续惹他,早知道慕祁听了会这么生气,他就不该来劝。
他还是快点走吧,小命要紧。
黄大虎被骂了一顿,灰头土脸的从慕祁的营帐里出来。
他回到自己的营帐里,营帐的一个副将见黄大虎一副臭脸。
忙迎上去,嬉皮笑脸道:“将军,您这刚从王爷的营帐里出来,怎么这副脸色?”
这副将叫杨全忠,是西北军抵达幽州的时候,自发投军抗敌的。
刚入伍的时候,只是个普通士卒。
宋鲸派人夜里偷袭那日,他便杀了十来个士兵。
到上次正面迎敌,他又杀了十来个敌军,还在黄大虎被围困之时,冲上来替他解围。